颜茵不似男子般喜欢吃荤,所以这第一记筷子,她往姜汁白菜里伸。
白菜浸透了酱汁,染上了辣,颜茵一顿,脑中下意识蹦出一副细碎的画面。
“你姜叔叔从扬州给我来信了。”文雅的男人乐呵呵道。
坐在男人怀中的粉团子探着小脑袋与父亲一同看信件,“爹爹,这个字好像不是江水的‘江’。”
男人见爱女的小揪揪歪了少许,“傻诺诺,这个也是‘姜’,只不过是姜茶的姜。”
粉团子眨了眨大眼睛,“姜茶的姜呀!难道姜叔叔家里是卖姜茶的?”
“不是,姜叔叔是县令。不过比起当官,他更喜欢开镖局,倘若不是家中祖母寄予厚望,他早就跑去开镖局了。唉,诺诺还小,现在还不懂。”男人继续展开信件。
“不哦~爹爹,诺诺懂的,就是懂的时间有点晚,可能得等诺诺长大一点点。”粉团子哼哼地说。
说着还伸出两根胖嘟嘟的手指捏出一条小缝隙。
“......”
细白的手指一颤,颜茵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玉筷。
尘封的记忆被开启。
她父亲是颜家的大房嫡子,本可以靠着家族的庇护轻松混个官职,但父亲傲骨铮铮,选了自行考科举这条路。
这位姜叔叔便是父亲在考场之外意外结识的,两人虽不同乡,却奇异的投缘。
据说当初考试完后,还畅饮过一番,谈天南地北,也谈考场的考题。
志趣与才识相当的两名年轻人,就此秉烛夜谈。
父亲本以为两人都会金榜题名,然而忽然被好友告之,他来参加科举不过是为了圆年迈祖母的一场梦,他本身志不在朝,所以没尽全力答题。
颜父考科举之时,颜茵还未出生,这后来的一切,都是她听说的。
当时年纪小,记事不太清,以致于记忆模模糊糊的。
但幸好,现在总算想起来了。
匆匆用了膳,颜茵回院子里,房门关上,独自想了片刻后,女孩儿才安安稳稳的睡个午觉。
傍晚的时候,红叶送衣服过来了。
衣服好几套,每一套无论是做工、亦或者用料都是上上乘。首饰更不用说了,款式精致,一看就造价不菲。
然而看着这些东西,颜茵半点欣喜也没有,反而是忧心忡忡。
大色鬼把这些东西给她,该不会想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再拉她出去陪他那些同样色色的朋友吧!
一想到这种情况,颜茵都快委屈哭了。
不行,她得赶紧逃跑!
第10章 第10根铁柱 揽她入怀
颜茵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今夜贺沉绛没有来她房中,这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明明今夜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但颜茵却依旧睡得不安稳。
她做了一宿的噩梦。
一会儿梦到贺沉绛让她穿上轻薄的纱衣到大厅中献舞。
一会儿又梦到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但肥头大耳的商贾看上她,争相要讨她回去当第十八房小妾。而坐在主位之上的贺沉绛勾着嘴角看戏,等差不多了,才大手一挥的把她送出去。
一宿噩梦连连,翌日醒来,颜茵的枕头哭湿了,人也蔫蔫的。
“这果然不是睡安稳觉的地方......”揪了揪被子,颜茵再次坚定了跑路的决心。
必须跑,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落得跟梦里一个下场!
不过想要逃跑,首先必须摸清楚这宅子的路线。所以在用过早膳后,颜茵决定去逛逛。
“不穿这件。珍珠,那条素色褶裙呢?今儿我穿那一身便成。”颜茵一看珍珠手上的华丽衣裳就头疼。
珍珠看看颜茵,又看看手上那件红棉绫凤仙裙,很是不解,“夫人,这是刚从金玉阁送来的衣裳。”
金玉阁啊!
那里随便一件衣裳都是普通人家一年花销的用度,甚至还不止呢。
而且每款衣裳只有一件,若是被人订了去,有银子还未必能买着呢!
颜茵当然知道这身衣服好看,以前还在家时,她特别喜欢这一类的衣裳。
但现在不了,正因为好看,她才不想穿。
“你听我说就成,我要那件素色褶裙。”她声音糯糯的,像是参了蜜糖,说着话像撒娇。
珍珠不由软下语气,“可是夫人,旧的衣服已全部清掉了,今儿的柜子里只余下金玉阁的衣裳。”
颜茵错愕,“何时清掉的?”
珍珠如实答:“就昨天,新衣裳送来后不久,那边的丫鬟顺便清走了旧衣裳。”
颜茵搅了搅细细的手指,实在想不到其它法子,“那好吧,但头饰不要太多,我不喜欢......”
珍珠拿她没办法,只能将先前拿出的几样首饰挑了些放回去。
穿衣,挽发,为颜茵打理好后,珍珠眼中有惊艳化开。
棉红这个颜色异常挑人,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只要是气质或容貌稍逊一些,便容易被这抹红色压着,沦为陪衬。
然而颜茵却相当适合,在这抹红下,少女的纯与欲矛盾又完美的交织,端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腰封束起杨柳腰,细细一把,而往上的曲线却相当惊人,沟壑分明,发育的比年长少女几岁的妇人都长得好。
衣上绣着的凤仙花有小部分半隐,随着走动金丝线图纹浮现,拼出刹那绽放的完整凤仙。
珍珠不由夸赞,“夫人真真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
颜茵扁了扁嘴,实在高兴不起来,“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珍珠喜上眉梢,以为颜茵终于想通了。
妾本身就是倚靠主子爷的恩宠活的,这要是不争不抢,说不准哪天就被忘在身后了。
对于颜茵的改变,珍珠很是欣喜。
毕竟只有夫人过得好,她才能跟着好。
*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每一处都造得极为大气,大抵扬州的地价没京城来得贵,颜茵惊觉这府邸的面积比颜家还大上不少。
颜茵逛到脚都软了,都没能看见侧门,她一心寻路,却不知晓先前那一路吸引了众多目光。
惊艳的,艳羡的,赞叹的,妒忌的......
当初贺沉绛把人抱回来时,直达院里,且他本身气场强,鲜少人敢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后来颜茵虽说是被唤去膳厅作陪,但那也不算一般下人能进去的。
故而“主子爷带回一位绝代美人”的消息,虽传遍了偌大的府邸,却有相当一部分人没真正见过颜茵。
所有“言不符实”、“传言过盛”的悄悄话,都随着颜茵这次在府邸中走动轰然破碎。
她确实太美了。
难得的是气质还很矜贵,像是用无数金玉白银养出来的富贵花,艳而不俗。
质疑没了,但邀宠的声音迅速高涨。
贺沉绛一回府,岳河便迎上去,低声耳语了数句。
府中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控中,其中自然包括颜茵的“邀宠”。
身形伟岸的男人眸光微闪,片刻后沉声说:“由着她,不必理会,也......不必约束。”
她爱逛便逛,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
岳河欲言又止,表情复杂。
花这么一大笔银子把人买回来,而且对方还是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爷却不理会,难道......
隐晦地目光迅速往下一瞥,扫过面前主子的下身,岳河眸底有担忧划过。
贺沉绛敏锐的转头,“有话就直说,别捏着藏着。”
岳河哪里敢说,于是将忧虑压下,僵硬地摇摇头。
贺沉绛见状,便不管他了,径直往前走。
听闻那人在府中四处走动,贺沉绛很清楚自己心里并非无波无澜。
但成大事者,如何能被美色阻碍了脚步?
不过贺沉绛转念一想,对方邀宠多半是想日子过得好些。
他虽不过去,但可以让人送些东西到她屋里,如此一来,她想必会安分些。
于是等颜茵在外面逛了好久回来,发现屋里多了不少东西。
颜茵:“???”
镶嵌着宝石的首饰匣子,细口宽肚的青花瓷,造型别致的茶具,打磨得异常平整光滑的宝石铜镜等等。
大大小小的物件不少,把颜茵的屋子占了小一半儿,无一不精美。
颜茵错愕,“琥珀,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琥珀没跟随颜茵出去逛,她自然是知道的,“夫人,这是主院送来的。”
主院,也就是贺沉绛住的院子。
琥珀心情复杂。
她本以为这位从花楼来的夫人不过尔尔,哪怕得爷喜欢,也断不可能越过红叶夫人。
但她打听清楚了,这流水般的赏赐只有这里有,连跟着爷远道而来的红叶夫人都没有呢!
琥珀隐隐忧心,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站错位置了。
或许,那位看似极为稳当的爷,其实也不是那么拧得清。什么花不花楼的,人家说不准根本不在乎。
这般一想,琥珀不由生出几分悔意。
她太着急了。
*
贺沉绛本以为只让人送了东西到那人屋子里,对方就会安安分分的。
无论是现实中的眼前,亦或是他的梦里,少女都不会来打扰他。
然而这天晚上,明明白日里没有犯过头疾,贺沉绛却依旧做梦了。
自那日后,梦中的女子有了清晰的面容。
今夜的梦中,少女娇媚到了极点,一改先前的距离感,缠着梦中的他要画眉。
她的眉眼明明生得极好看,不需要多修饰,却还是故意将眉笔塞到他手中。
而他弯唇一笑,居然拿过眉笔在少女额上坏心眼地写了个‘王’字。
少女瞪圆了狐狸眸子,呆滞几息后,装作老虎模样,故作凶狠的扑向他。
两人相拥。
今夜的梦,没有心如绞割的痛,也没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只有一阵沁人心脾的甜。
甜而不腻,让贺沉绛想起了儿时吃过的奶糖糕。
梦醒过后,睡在床榻上的高大男人睁着眼,看着上方的罗帐,久久没有睡意。
胸膛里涨涨的,暖暖的,贺沉绛忽然很想去看一看她。
但这个念头刚冒起,贺沉绛又想起不久前自己信誓旦旦决定与对方划清界限,以及前天晚上,对方指责他厚颜无耻的情景。
贺沉绛靠在床头眉头紧锁。
他已经食言过一次,莫要再让那人瞧不起。
罢了......
*
颜茵昨夜噩梦连连,今夜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又做梦了,梦见自己身在的府邸大得惊人,仿佛无穷无尽,如何也寻不到出府的路,要困住她一辈子。
太吓人了。
颜茵直接被吓醒。
如今是夏日,虽然夜间稍凉快些,但大抵是珍珠只开了一侧的窗户,房中闷闷的。
从梦中醒来后,颜茵闷出了一身香汗,热热的,她想出开另一扇窗户。
窗户在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罢了,故而颜茵也没想着喊歇在外面的丫鬟。
她想开窗的同时,顺带在窗边吹吹风。
等凉快些再回去睡。
想着只在房中走动,而且夜深人静,外面不会有别人,颜茵穿着件绯红小肚兜,外面裹了张薄被便跑下了榻。
她要开的那扇窗户在内间小拱门侧,就当在颜茵下了榻往前走两步时,她忽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
那声响好像是鳞片在地上划过的声音,颜茵自小耳力过人,自觉不会听错。
房内有两扇窗户,一开一阖,颜茵僵硬地扭头,看向那扇打开的雕花窗。
天上月华倾泻,浅浅的落窗沿上,有一片小光影溜入房中,清清冷冷的映在地上。
然而在屋内那一小片月华里,颜茵看见了一条细长的尾巴。
颜茵很清楚自己没看错,也不是睡懵了,那确实是一条细长尾巴。
会动的长尾巴!!
月光洒于长尾上,在其上折射出森冷的芒。
那一瞬间,颜茵感觉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连呼吸都下意识屏起来了。
而她也是这时才知晓,当恐惧达到某种程度,是连尖叫都不能。
跑!
只想跑!
当下颜茵连吸气都顾不上,直接往外跑。
但跑的太着急,身上裹着锦被,还没跑两步,颜茵一个不慎被锦被绊到了脚,径自往前摔。
就当颜茵以为她会倒霉的摔在地上时,她跌入一具结实的胸膛中。
第11章 第11根铁柱 娇气
贺沉绛万万没想到,他刚进来,娇娇软软的一团便撞入他怀中。
随着这一跌撞,少女身上的锦被更加滑落了不少,她穿着绯红的肚兜小衣,华丽的牡丹图案在曲线惊人那处盛开,细细的带子绕过她白皙的颈脖,脆弱又娇媚。
擦过鼻间的异香比往常更浓郁,等贺沉绛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对方摔在他身上,柔若无骨,那处沟壑紧紧贴着他,贺沉绛呼吸一滞,忽而觉得这个夏夜非同寻常的燥热。
热意在脑中烟火似的炸开,化作无数星火沿着血脉一路往下燃烧,烧得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颜茵胆子小,房间有蛇已经把她吓得够呛了,没想到跑着跑着居然发现,房内不止她一个!
被抱住那刻,少女溢出一声软软的惊呼,吓得小脸煞白,险些晕过去。
“这大半夜的,你跑什么?”男音低沉,还擒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颜茵紧紧抓住男人的胸前衣裳,对方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总算让她眼角处晶莹的水意没滚出来,“蛇,那里有蛇......”
声音又甜又颤,情意绵绵的。
本来还有些心猿意马的贺沉绛眸光一凛。
习武之人眼力好,经颜茵这般一说,他立马将注意力移到房中地面上。
那条蛇足有婴儿手臂粗,似乎被惊动,也似乎察觉到威胁,前段的蛇身微微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