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原本是按照季惊鹿的喜好打造的,是种夸张的奢华,对比到21世纪, 跟满屋子的欧式装修差不多,只不过人家的摆件全是真的。
自从她来以后,这屋子似乎就变了。迟惊鹿不是故意去改变这里的布局, 只是一个人在环境里生活久了,置办的东西多了, 自然而然会影响环境的布局、气质、甚至味道。
现在, 奢华的装饰少了很多, 那都是迟惊鹿觉得不实用, 还平白占地方, 让丫鬟挪到库房里去了。房间里燃着小烛灯,滚雪细纱床帐染上一层温馨的橙色, 连被子也是柠黄的,绣着许多小花。
是种鲜活的浪漫。
迟惊鹿很无聊, 便把小奶油叫出来。她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分了,得到的奖励也比以前有用得多。
“上次我没来得及兑换的那个道具, 我现在想用。”
小奶油对宿主的成长很是欣慰:【当然可以, 您可兑换的奖励有:一次性护身符、打脸套餐、预知剧情、磕的CP都成真……】
迟惊鹿:“前面的我都能理解,最后一个是什么鬼?”
小奶油撇撇嘴:【宿主, 你不懂磕CP的乐趣,这可是我最珍贵的一个奖励了!】
迟惊鹿:“不要不要, 我要那个预知剧情。”
虽然在看小说的时候,迟惊鹿磕CP磕到飞起,做梦也想让自己磕的所有CP都成真,可剧情崩到这个地步, 她觉得还是选预知剧情比较靠谱,毕竟保住小命最重要……
【好的,需要说明的是,此奖励只能使用一次哦。】
迟惊鹿也没奢望能再用第二次:“我可以选择预知对象吗?”
【不能哦,预知片段是随机的,我翻到哪里是哪里。】
迟惊鹿:“?”
迟惊鹿:“那你翻到个路人甲我这奖励就废了呗?”
【等您拿到足够多的分数,等级变高,自然就可以对我提出要求了呢,还请宿主多多努力哦!】
她对这个抠抠搜搜的系统很无语:“行吧。”
【好的,宿主兑换预知剧情奖励,我会尽快为您安排。】
说完,迟惊鹿觉得眼前一黑,困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咣当栽倒在床上,闭上眼睡了过去。
梦中,迟惊鹿来到了一个昏暗无比的地方。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移动,就像真的身入其中似的。
她一抬手,摸到的是冰冷刺骨的铁栅栏,等双眼适应了黑暗,环视四周,终于看清这里竟是丝毫不见天日的牢房。
看了很多影视剧,里面的大狱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干燥的杂草,但等她身处其中才感觉到这里潮湿、阴暗,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根本遮不掉,就像去公共卫生间里有人闹肚子还不冲水一样。
迟惊鹿忍着胃里翻江倒海,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很快她就不在乎铁锈味了,因为更厉害的感官刺激刺痛了她,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吓得她在原地愣了好久。
那声音凄厉异常,简直不像人发出来的。
迟惊鹿缓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寻着微弱的光向前走。一个身穿鱼纹劲装的男子从她身侧走过,她迅速闪到暗处。低头看看,地板是石砖铺就的,踩上去会有声音,可她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她偷偷看了那人一眼,俊俏的侧脸在阴影处明明灭灭,睫毛又黑又硬,是很坚毅的样子。
二姐说过,在这种石板上走路还不发出声音,说明他身上的轻功非常好。
同样的鱼纹劲装侍卫有六个,个个俊朗挺拔,看起来是很放松的姿态,但右手全都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刀柄。
迟惊鹿觉得这套衣服很眼熟,在原文里,穿着鱼纹劲装的人叫……
叫……
千机卫。
对,就是这个名字,其实和锦衣卫差不多,在原文里,男主的政敌表面上是以石丞落为首的那群人,可翻过小说的迟惊鹿知道,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是千机卫,隐藏在暗处、拥有强大执行力的恐怖力量。
以前她还吐槽过,要不是男主有作者的亲妈光环,反派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
难道这次预知的是最大反派的后续剧情?
迟惊鹿:好耶,刺激!
直到两个千机卫移开步子,迟惊鹿才看见正中央的如意椅上坐着一个淡然的男子,他长得很清秀,甚至有几分文弱,穿的是文官的玄青袍,上面绣着小独科花,靛蓝孔雀傲然开屏,刻金皂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发出诡异的声响。
他不带兵刃,身材也并不高大凶狠,但气势非常压人,两侧的千机卫都对他恭恭敬敬,他同谁说话,谁才能抬起头来。
迟惊鹿默默翻着原文中作者的注释,对应他穿的衣服,二品,这男子至少是二品以上的文官才敢穿得这么华贵张扬。
男子薄唇轻启,只吐了几个字,精干的千机卫便快步走到阴暗的角落里,拿起沾满血的刑具。
迟惊鹿这才看见,墙上还挂着一个人,瘦骨嶙峋,几乎已看不出人样来,如果这时候有风吹来的话,那人就会变成一张单薄的人皮,随风飘动。
千机卫背对着迟惊鹿,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只听见那人又是一声嘶嚎,像杀猪一样瘆人。
迟惊鹿紧紧闭上了眼睛。放在影视剧里这都是要打马赛克的剧情,胃里又涌上一阵恶心,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太过潮湿阴冷,她穿着厚实的绣鞋,寒气还是从脚底直冲脑门。
闭着眼,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耳边响起脚步声,是坚硬的鞋底踏在石板上的声音,一步一声,分外有力。
迟惊鹿缓缓睁开眼,看到身材高挑的男子步伐沉稳,披着锻绣大氅,银白狐狸毛遮了半张脸。他墨发高束,用雪白的玉冠在后脑扎了漂亮凌厉的结。
在一片漆黑的人间炼狱里,犹如一朵诱人的毒花。
在这里,显然他才是真正的上位者。方才的青衣男子小心起身,正伏在他身边汇报审讯进展。
他垂眸听着,眼皮泛起淡粉色,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同样的事已经经历过太多次。
迟惊鹿愣在原地,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是日日黏在她身边,像小狗一样乞求她关怀的……小白花。
是季子星。
他听完,起了身,像嫌碍事一样把大氅一脱,将喉结下方的两颗暗扣扯开,随意松了松领口。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不从事劳作所以非常白皙,长指如同游蛇。
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张扬的刚硬和昳丽。
青衣男子轻车熟路地使了个眼色,连同千机卫一起远远退了下去。
季子星径直走到摆满各式刑具的架子旁,顺手抄起一条带血的长鞭,照着人脸就抽了上去。
他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就留情,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牙都崩掉了几颗,蹦蹦跶跶地滚到了迟惊鹿脚边。
这一下比那人身上几百处伤口加起来都要狠,就连手段老辣的千机卫也看得微微怔住。
季子星扔了鞭子,苍白的唇瓣上沾了血,昏暗烛火下竟多了几分诱人的艳丽,像朵在暗处肆意绽放的花,黑夜是它统治的领地。
他似乎机敏地察觉到了黑暗中的双眼,直直看过来,眼底沉淀出异样的冰冷,吓得迟惊鹿一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又低下头,嫌弃地扔了鞭子,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俯下身,以一种极为亲昵的姿势贴在犯人耳边。薄唇微动,只消几句话,那人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起来,鼻孔里呼出热气,一耸一耸的,像小动物遇到危险时绝望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起身,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只同青衣男子说了一句“成了”,便转身迈入了深沉的黑夜。
迟惊鹿被吓醒了,觉得心脏沉沉的,特别难受。她大口大口呼吸,膝盖屈起来,环抱着坐在床边,一直都不敢再闭眼。
人清醒了记忆也恢复了些,她记得快要醒来时,青衣男子深深地弯下腰去,喊了一句话。
是恭送什么什么的……
可是就在那关头她醒了,没听清。
她有些懊恼,努力回想那四个字,男子的口型很清晰,她一点点拼凑,却始终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恭送……恭送什么?!
.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迟惊鹿顶着两个沉重的黑眼圈,脸色很差。
她很想睡觉,可或许是惊吓过度,实在睡不着,干脆起床洗漱,穿着小裙子出了屋。
外头依旧是蓝天白云,好的很的天气,可她心情却很沉重,像压了块大石头。
路过正厅,听见从里头传出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震耳欲聋。
迟惊鹿眼睛一亮,是季爹爹回来了!
其实在季护龙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迟惊鹿还是挺想念他的。季护龙的家书不多,但每一封都在末尾问了小八好不好,有没有生病,让她觉得好温暖。
刚要提起裙子进去,给阿爹一个熊抱,就又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迟惊鹿脑子“嗡”地炸开,她小跑到门边,透过窗纸往里头看,果不其然,是戚行肆那骚包正和季护龙聊天。
戚行肆今天还是一身黑衣,只不过比平日的更加端正华丽,穿上去倒是人模狗样的,颇有几分少年姿色。
迟惊鹿把耳朵贴上去,模模糊糊能听见他俩说话,不过大部分内容她也不感兴趣,无非是戚行肆贺喜她爹凯旋得胜,她爹夸戚行肆一表人才什么的,是非常塑料的夸赞了。
她不太想听,准备转身离开,可接下来的一句,把小丫头打了个措手不及。
戚行肆站起身,很礼貌地说:“家父过几日就回金陵,到时候再上门同您提亲。”
第45章 “恭送阁老”
“戚行肆要提什么?”
【要提亲。】
“谁要提亲?”
【戚行肆要提亲。】
“他提谁的亲?”
【亲, 他提你的亲。】
迟惊鹿和小奶油天人交战了几个来回,简直想立刻把戚行肆拽出来暴揍一顿。
狗比戚行肆,说话不算数!!!
猫着腰, 终于等两人寒暄完,意气风发的少年刚走出正厅的门,就被人一把捂住嘴薅到了暗处。
“唔唔……”
“别叫唤, 是我!”
戚行肆一挑眉:“我知道啊。”
说完还屈膝往下蹲了蹲:“个子这么矮,想捂人嘴都够不着, 呐, 现在可以了, 你再试试?”
迟惊鹿:“……”
她恨恨收回手:“给我边儿呆着去吧你。”
戚行肆垂眼看着小丫头:“刚刚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迟惊鹿:“是啊, 咱俩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努力把这事搅黄吗?都拉过勾了你想耍赖?”
小拇指上隐隐传来一阵温热, 戚行肆安静地瞧着她:“豆芽菜,这是父辈订下的婚约, 我们俩说的,不作数。”
迟惊鹿翻了个白眼:“只要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他们难道还能强扭这根瓜?”
戚行肆没说话。小丫头气得脸都红了, 两条淡淡的眉毛皱在一起, 跟毛毛虫似的。
迟惊鹿还在继续问:“当初是谁说,大丈夫志在四方, 当立经天纬地不世之功?”
戚行肆:“……我说的。”
“是谁说,要云游四海, 绝对不要被女人束缚?”
“……”
“又是谁说,这辈子永远不可能伺候女人?”
迟惊鹿虽然平时嘴笨,但但不代表她心里不记事。和人争论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可以连着说十分钟都不带打磕。
戚行肆果然是少见的沉默:“都是我说的。”
都是他说的。他半阖着眼, 看着气冲冲的小丫头,粉颊像树上刚结出来的小桃子,饱满圆润,非常鲜活。
她生气的样子,就像炸毛的兔子,明明自己气得不行了,但因为长得太娇憨,反而可可爱爱的。
“我不管,咱俩当初的约定必须作数,我对你无心,你也对我无意,没必要为了一句口头的契约绑在一起,这样我们都不会幸福的。”
戚行肆笑笑,伸出手想拽一下小丫头的揪揪,逗逗她,却被小兔子一巴掌打掉了右手。
迟惊鹿觉得这骚包压根就没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有点恼羞成怒:“别碰我了!”
你失去的是一段并不美满的姻亲,我失去的可是一条命啊!
少年停在半空中的手有片刻的僵硬,旋即轻轻落了下去,手背上火辣辣的,起了一片淡淡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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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惊鹿心情很郁闷,躺在小床上,仰面朝天,数着床帐上的小红结。
“七、八、九、十……”
已经是五月初伏,下个月就要入夏。府里的冰块已经备上了,怕少爷小姐们热,三个时辰换一次。
小奶油很疑惑:【宿主啊,怎么不见你喊热呢。】
迟惊鹿悲愤道:“我热个屁,现在我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啊!”
原本以为她和戚行肆的婚事是两家父母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只要他俩敢于抗争,充分发挥年轻人应有的反抗精神,这事就能黄了。
可惜队友不给力,没想到戚行肆那骚包,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会叛变革.命!
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季护龙终于从宫里回来了,他去参加了庆功宴,喝的有些微醺,脸上红扑扑的,像个红色的保龄球。
皇上赏了不少好东西,宫里来的宦官们一件一件地往府里送,排成了长蛇。
迟惊鹿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乖乖站在一旁候着。好东西真不少,在落日余晖下闪闪发光,堆在库房门口,像中世纪恶龙身下的一堆金币珠宝。
她随手拿起一本画卷,触感冰凉,是冰丝蜀锦,解开玉扣铺开,竟是一幅将军行军图。
那上头的将军大腹便便,可双目炯炯有神,拉起长弓来非常矫健,比十七八岁的少年更加精神。
晚霞的光芒照在蜀锦上,流彩华光。迟惊鹿看得怔了神,那将军的脸她认得,正是季护龙。以前她好奇过,以她爹那副身板,是如何带兵打仗的,换了常人,恐怕连战马都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