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感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程一奇总拉着季子星去花楼。季子星厌恶那种地方。程一奇对他毫不遮掩,说请他帮忙挑选,因为程一奇准备将花魁送入宫去,作为给皇上的寿礼。
男人的头脑反应也非常迅速:“那女人已经怀孕了?”
季子星道:“是。”
女人怀孕的事,自然是季子星私下探查的。
男人长叹:“又是一场大戏啊。”
男人笑着离去。季子星依旧站在阴影里。他知道男人说的应当都是真的,把他零零碎碎得到的消息,全都完美地拼凑在一起。
只有一句男人说错了。
得到这些消息,他并非只用了半年时间。从他在季府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极尽所能地打探,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算一算,竟然已经有快十年了。
傍晚,他收到了季府来信。
娇憨的字体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是些生活琐事。什么大哥去山里遇见个武艺高强的女子,竟然主动问她要字帖,说要给人家写信用啦,什么三哥跟着工部侍郎去了一趟乡下,回来就决定后年考学,造福百姓啦……
最后才问:“你怎么也不给我写信?这次已经十天了。”
后面还画了个符号,季子星辨认了一会儿,应该是个小人在不高兴。
他勾唇,也洋洋洒洒画了一只丛林里的小鹿。他字写得好,画画的也好,简直是无师自通。
小鹿高高兴兴的,欢欣雀跃。
最后,他提笔写到:“下个月我就回。等我。”
第79章 季越音的脚力最强,红铃……
紫雾宫。
紫色的花藤犹如漫天繁星, 晶莹润泽,散发着淡淡香气。
白发长老居于高位,淡漠地看着殿下跪着的年轻女子, 厉声呵斥:“孽徒!还不掌嘴!”
一男一女扬起巴掌,却在还未靠近时就被季越音打退了。
长老怒意更盛:“残害百姓,悖逆师门, 你还敢还手!”
季越音脊背笔直:“不是我干的!我不受这一巴掌。”
“不是你还有谁。”宫主端正地坐着,已经下了定论, “那死去的少年身上, 有你常用的香囊。且他死于紫雾宫的雾里看花……那样不够精炼的技艺, 也只有你能用得出来。”
季越音一愣, 本能地伸手摸向腰间, 果然香囊不见了。
它什么时候丢的?
宫主换人呈上物证,只见琉璃托盘中不仅有淡绿色的香囊, 还有季越音剑鞘上掉下来的一颗宝石。
她爱剑如命,在剑鞘和剑柄上都镶了漂亮的绿宝石, 那种宝石非常稀有,是季护龙寻来的几颗, 送给了她。
她一直将其视为宝贝, 每当摸到宝石的时候,就能想到打打闹闹的一家人。没想到现在竟成为指证她的证据。
薛紫琳上前一步道:“宫主, 我们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
她挥挥手, 示意那人把自己看到的再说一次。
樵夫被带上来,磕磕巴巴道:“当时我看见这位小姐,和死去的孩子在聊天……她走以后,那孩子便暴毙了。”
宫主沉声道:“你可看清楚, 是他俩不是?”
樵夫仔细辨认了一番,点头:“没错。”
一旁的长老道:“人命关天,还希望你不要撒谎。”
樵夫急了:“我咋会骗人?我真看到了!骗人的话,我……”
他抓耳挠腮,想要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天打雷劈!”
众人哗然。竟然发这样的毒誓,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季越音垂下的手攥紧了。不是,不是她杀的!她解释道:“我外出有事,恰好在林间碰到那孩子。他说他迷了路,不好回家,我给他指了方向。因着我有要事在身,不便送他,所以帮助完他以后,我便继续赶路了。”
她低着头思索:“不知道他怎么会死在林间,还死于雾里看花……”
薛紫琳轻咳两声,站出来道:“越音师妹,请你不要演戏了。你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据我所知,宫里最近没有什么需要你外出的事务吧?”
众人点点头,这两个月紫雾宫事情少,大家都算清闲,如非必要,一般是不外出的,居然还去那么远。
季越音沉默。几天前云处深让她去南山一趟,算是为他办事。因着那事隐秘,他不想让人知道,才叫她去。此情此景下,她自然不能说,是师父叫她去的。
否则他们一追问起来,师父的秘密便暴露了。
薛紫琳轻笑:“师妹,不如说说你去那里做什么?你说出个好歹来,或许宫主和长老都会重新考虑的。”
季越音垂下眼眸。紫色琉璃瓦顶开了六瓣天窗,微风吹过,松绿色的裙角轻轻飞扬。
“我不能说,总之是很重要的事。”
白发长老愈发冷淡:“什么要事,连我们都不能知道?越音,你不知悔改,还妄图狡辩……实在是大逆不道。”
宫主道:“人证物证皆在,便是送到官府也是一样的结果……越音,你不要再否认了。”
季越音看着周围的众人,平时和善友爱的师兄弟、师姐妹,此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靠近。那孩子死状惨烈,杀他的人是下了狠手,凶狠毒辣,非一般人能比。
而她恰好见过那孩子,两人交谈时又被人看见了……在众人眼里,凶手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季越音皱眉,看向一旁穿着白衣的女子道:“我真的没做过。师姐,你最知道我为人,我平时顽劣了些,可绝不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下如此狠手啊!”
白衣女子为难地看着季越音,结结巴巴道:“越音,是你做的就快些认了吧,别让长老们生气,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
季越音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师姐,连你也不相信我?!”
进紫雾宫这么久,除了云处深,她是自己最相信的人,现在居然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薛紫琳静静地看着,一直没说话。众人沉默时,她摸了摸发髻,开了口:“越音师妹,师父把你带进紫雾宫,是为了让你精进武艺,不是让你来闯祸的。现在那少年因你而死,人家父母都找上紫雾宫的门了,说如果不给个交代,便要报官。你不赎罪很难收场啊……你就承认了吧,不要连累大家。”
紫雾宫是江湖门派,最讨厌跟官府扯上关系,这是非常难堪的事。原本朝廷就在发愁没理由收编这些门派,若是此事捅出去了,整个紫雾宫都可能被官府盯上。
众人听此,也议论纷纷:“是啊,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咱们紫雾宫。”
“我师父呢,我要见我师父!”季越音看跟这群人讲不通,干脆起了身,一边走一边喊,“他会证明我的清白!”
“越音,你师父在闭关修炼,莫要去打扰他!”
季越音一把甩开拦她的长老,生气道:“不可能!离师父闭关明明还有两个月。我要见师父!”
“若你师父想要为你说话,早就站出来了。”宫主缓缓道,“事情已经发生,你再多说也是无用。罚你石窑面壁思过,等几个长老商量出结果,再行通知你!”
季越音想要反驳,一左一右两位护法弹指之间便形成了紫色的光阵,将她围困住,稍有挣扎便疼得锥心刺骨。
被困在中央的少女浑身疼痛不已,望着紧闭的琉璃大门,喃喃道:“师父……”
.
紫雾宫,暖光花阁里。
“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场诬陷!”
云处深死死握着茶杯,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
季越音的确天生叛逆,一身反骨,或许并非世人眼中的良人,可她从未真的伤害过谁。
反而是这些道貌岸然的尊者,处心积虑,颠倒黑白!
尊者轻轻掀了下眼皮,试图安抚“昏了头”的师弟:“子瞻,我早就说过让你清理门户,你却犹豫不决,现在不需要你出手了,坏人我们来做,你难道不应该感激?”
“感激什么?感激你们尽心尽力完成了一桩冤案,感激你们把无辜之人送入虎口,还是感激你们颠倒是非,诬陷我徒儿,只为把她驱出紫雾宫?”
林间的那孩子,分明不是季越音杀的。他是她的师父,这么多年了,她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那些伤痕,绝不是出自她手。
他派季越音去南山,是为完成隐秘之事。既然人不是她杀的,肯定是有人跟踪了她。
想到此,他语气不由得凌厉起来。
“云处深!”尊者动了怒,呵斥道,“别忘了你也是紫雾仙人的弟子,服从尊者的旨意是你的天命!”
“师父若知道这一切,断不会同意的!”
尊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可惜你师父已经身陨……只留下了一个紫雾宫。子瞻,现在这里是你唯一的依仗。”
云处深垂眸。他很想说师父并不是只留下了一个紫雾宫。师父身陨时,告诉他有一重要信物在南山老林中,此事只有他知晓。此番派季越音去,也正是为了取回师父生前看重的宝贝。
因着此地距南山甚远,一来一回至少十天。他在紫雾宫位份很高,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非常不方便。因此才叫自己最信得过的徒儿去,没想到竟成了别人诬陷她的契机!
此时,不知那些人在如何为难她……他了解她,若季越音一直不肯说出自己为何出现在那里,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尊者看他沉默,以为他被说动了,又劝道:“子瞻,季越音她终非江湖中人!将军府的嫡女,就算跟着你学了几天武功又如何?”
“不是几天。”云处深皱眉,“是整整十年!”
十年,他看着她从一个小豆丁出落成人人嫉羡的季二小姐,她身上的每一个招式、每一分算计都是他教会的,他对她的了解,恐怕比任何人都深!
“呵呵,十年又如何?十年可以让她不顾亲情,违逆父亲,听命于你吗?”尊者嗤笑一声,“真让她在你和季府之间选一个,你猜她会选谁。”
云处深不语。季越音自然是会选季府的。可这有什么关系?他同季府又不是对立的仇人!他也不会逼她做选择。
想到这儿,他猛然抬头:“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选一个?”
尊者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云处深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大声质问:“你们又要同朝廷合作,去杀人?”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十几年前,云处深便和宫主、尊者有了分歧。那时候宫主便私下里筹集人手,不少同门师兄弟、姐妹都应征而去,并没有通知他。云处深四下打探,才知宫主竟答应了朝廷的邀约,准备为朝廷做一回事。
堂堂紫雾宫的宫主,竟然要做朝廷手里的刀!
而尊者,竟然默许了。
尊者道:“子瞻,你实在是糊涂!若没有朝廷的庇护,紫雾宫恐怕早就被除尽了。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们理应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云处深问:“你们要做什么?”
尊者居于高位,神色晦暗不明。他的眼睛仿佛没有波澜起伏的湖面,任何事物投掷进去,也不会有一丝声响,便被无声无息地吞没了。
“这个,你不必知道。”
云处深冷笑。多少年了,还是这样,凡是涉及朝廷的事,都不让他知道。十几年前是,这次也是!恐怕,做的还是一样的勾当,都是要去滥杀无辜!
朝廷做不来的,才让紫雾宫出面。宫主是什么人?动一根手指,便能形成巨大的结界,在结界里,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犹如困兽。朝廷有那样多的兵马,居然还要求助于紫雾宫,足以说明要摆多大的阵势!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动用紫雾宫法术的力量?
可尊者不开口,他便永远也不会知道。
云处深皱眉道:“若紫雾宫真是狼狈为奸,不问是非,我不待也罢!”
“你!”尊者猛然起身,“你要退出紫雾宫?就为了一个黄毛丫头?!”
“我并非全为了她。师兄,你的做法,我实在不能苟同,恐怕以后我们的分歧只会越来越多。”
云处深不让分毫,“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
“师父教过我们,要用法术造福百姓,而不是祸国殃民,滥杀无辜!”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尊者不怒反笑,“你竟为了她忤逆师门……子瞻,再过三年你就可以成为尊者,和我平起平坐。这么多年艰苦的修炼就要有回报了,难道你要前功尽弃?”
云处深闭眼:“我意已决,师兄……不要再留我。”
他早就想离开这里了。今天能为了驱逐季越音,杀一个无辜的孩子,明天就能屠戮更多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把季越音驱逐出师门。只因为她是季家二小姐。
那么他们要做的事,一定是不能为季护龙所知的。
消息太杂太乱,他一时捋不清楚。只知道这次紫雾宫要做的,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是和某些朝廷的人狼狈为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尊者缓缓坐下,使出最后一招釜底抽薪:“子瞻,你若走了,便是放弃了在紫雾宫的全部势力。现在季越音已经成为紫雾宫的逆徒,名声尽毁,清理门户恐怕是早晚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孤身一人,怎么护她周全?”
他竟用季越音的名声和性命来威胁他!
云处深震惊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尊者:“师兄,你!”
尊者淡然道:“留下来吧,子瞻,你继续为紫雾宫效力,我可以保证那丫头不受伤害。我会让宫主出面平息此事,不再追究。”
云处深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简直想笑。这一出自导自演的诬陷,还说什么平息此事不再追究,当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