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钗——风储黛
时间:2021-10-11 10:10:18

  他怎么回的?
  却有些忘记了。
  姬嫣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听到了动静之后,她缓缓睁开眼,勉强支起上半身,双足点地。
  “臣妾病体未愈,恐怕不能给皇上行礼了。”她幽幽一笑,道。
  “你怎了?”
  “只是感染了风寒,皇上还是离臣妾远些的好,以免臣妾将病气过给你,回头,又传到了潘贵妃的身上。”
  王修戈脸色阴了下来,“你找朕来,要说什么?”
  姬嫣仰着脖子,吃力地看向他:“臣妾已经问过了太医,那罐潘贵妃从端云宫索要去的雪梅茶,并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也不是潘贵妃的吃食,根本没有食物相冲一说,就算不是臣妾,她的胎儿也保不住。”
  果然。
  王修戈神色不变,冷然道:“皇后何意?”
  何意?就是到了现在,他依然对潘枝儿没有任何的怀疑,从来要打要杀的只有她罢了,两盆白盏菊便足够让她在东宫禁足一个月,这其间是何等巨大的差别,她早就明白了。
  姬嫣温婉的脸上透出一种心如死灰般的麻木,“皇上还要臣妾说得更明白一些吗?那就是,潘贵妃的胎儿根本不是臣妾害死的,更不是臣妾身边的任何人,而是她自己。潘贵妃天生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她流落于外多年,身上更是伤痕累累,这胎儿就算用灵丹妙药供养着,也难以成活,她自知不能保全孩儿,便想利用这孩儿构陷臣妾。她的滑胎,早有迹象,趁皇上不在宫中时,便自行下胎,用的不是别的法子,从端云宫回翊凰宫,台阶无数,雪天路滑,就算是普通人也要走上半个时辰,何况腹中胎儿早就摇摇欲坠的潘贵妃,仍一意孤行选择步行,回翊凰宫之中,她便应该已开始出血了。”
  “这是皇后的揣测。”
  王修戈打断了她的话,看过来,漆黑的眸泛出寒光。
  如果是识时务的,这时都该知道闭嘴了。
  但姬嫣偏不,不为自己洗刷冤屈,她就决不能够退缩。
  “是非曲直,难道皇上不愿意向太医取证吗,太医早就告诫过潘贵妃,胎像不稳,若无必要不得随意走动,平时为潘贵妃用的药也都是大量安神保胎的药,只要看用药的剂量,就能知晓潘贵妃的身体情况。皇上若是不问,便对臣妾屈打成招,何以服众?”
  待姬嫣的最后一句话音落地,王修戈蓦然上前一步,冰冷的仿佛带着宫外寒天雪气的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姬嫣被迫抬高脸,与他对视上,但她倔强不屈,就算明知道天子震怒也没有丝毫闪躲。
  王修戈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眸光清冷深邃,隐隐有怒气涌动,与她碰撞上目光,良久不动。
  随后,他缓慢地松开几分力道,用冷静到残酷的声音微微含笑道:“朕知道,害贵妃流产的是她不是你。”
  姬嫣一怔,双眸倏然睁大。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知道,你竟然知道。可你既然知道,为何又要将我圈禁起来?
  “前日,趁着朕进山狩猎,枝儿故意流产,将凶手导向你,其实,她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并不足以构陷皇后,她只能寄希望于朕因为关心则乱降罚于皇后。”
  姬嫣懂了,完全地懂了。
  原来他都知道,他并不说破,只是一直在纵容着潘枝儿。
  可懂了之后,却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从涌泉之下,沿着经脉一寸寸地穿刺上来,最终化作千千万万刀,齐齐朝着她早已麻木不堪的心脏劈落。
  她觉得自己冷,冷到骨骼战栗,还没好的风寒也趁机开始出来作祟,姬嫣呛了一口冷气,伏在软椅上弯腰急剧地咳嗽起来,直至将眼泪都咳出来,恨不能咳出内脏。
  王修戈的神色有瞬间的紧张,但手才伸出去,便又凌空止住了。
  等待着她稍稍好些,他一派冷静地看着她,“朕希望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皇后不必再深察下去,三日禁闭解除之后,一切如常。”
  姬嫣因为剧烈的咳嗽,眼眶冒出了一圈深色的红,噙住了丝丝执拗不愿汇聚的水光。
  “皇后?试问,皇上可曾有过半分真心,视臣妾为皇后?”
  王修戈看着她,冷眉微攒。
  “你是朕的皇后,事实既成。当初朕给过你离去的机会,你并没有选择和离。”
  顿了顿,他缓慢启唇。
  “但是,论在朕心中的分量,朕可以没有皇后,不可没有贵妃。”
 
 
第21章 守好你的本分。
  姬嫣支撑上半身重量的手臂恍然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跌跌撞撞倒回软椅上。
  王修戈见她正看着自己,眼眶仿佛充了血般泛出猩红,接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之中汇聚、淌落,沿脸颊簌簌地坠下来,她拿手背去擦,她的手越擦越快,可是她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固执、倔强、硬撑,死死地盯着他。
  可以没有皇后,不可没有贵妃。
  姬嫣一直以为,她和他之间就算无爱,也还保留着一些体面。
  原来,就连这,也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既然这样,”姬嫣用早已发哑的嗓,缓慢地笑着道,“臣妾的凤印就收在身后的匣子中,皇上取走吧,臣妾用不着这东西。”
  王修戈袖中的手收紧,他皱紧了眉,朝她道:“朕不会收走。”
  姬嫣苍凉一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居然还想留着她,绑着她?
  “论头脑手腕,贵妃不如你,论见识气魄,贵妃更远远不及,她拿不了这块印。”
  王修戈平静地说道。
  姬嫣懂,说好听了便是信任,说难听了,便是贪心不足,可人岂能这样,什么都想要?人心更不是可以称重,拿来算计的!
  姬嫣笑道:“臣妾无力无心,也拿不了。”
  “皇上,今日你要让这件事就此作罢,臣妾不再深究下去,可你却也要知道一点,如果你今日不收走臣妾的凤印,将来臣妾也不可能服众。”她向他解释,“你因为贵妃失子提了她的品级,将臣妾圈禁于端云宫,不论事实真相如何,每个人都会相信,是臣妾善妒,害得贵妃小产。如此一个善妒嫉恨的女人,怎能母仪天下?既然臣妾不贤亦不忠,德不配位,就请皇上高抬贵手放过姬嫣。”
  她苍白的脸上泪雨滂沱,几乎看不见血色,憔悴到这个份上,依旧难掩丽质。
  王修戈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之后,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就暂且收着吧。”
  他转身朝外走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收住了脚步,转过头对她道:“朕前几日看到了你的手书,似乎有替朕广开后宫的意愿。不过,不必麻烦了,宫里不会再有别人。”
  姬嫣从前以为帝王家无情,现在只觉得,帝王,无情也似有情,端看是否有真能让他动情之人,一旦有了这样一个人,则六宫犹如虚设,一心只为一人,堪称佳话。
  只是这其中,她无心搅和进去,却被迫成了,成全他人佳话的一段河底的桥基、一张墙根的断梯,无人在意。
  王修戈的脚还没迈到端云宫的宫门口,忽听到身后一道砸地的声音,沉闷一响,他倏地扭过头,只见姬嫣已经爬下了软椅,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他的瞳孔微颤,“你这是做什么?”
  姬嫣用手肘撑住冰凉的地面,跪起身,“皇上,真相臣妾不愿再查下去了,也不想要任何交代了,臣妾想回姬家。”
  王修戈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烦闷,衣袖一摆,“圈禁解除之后,你便称病回家吧。”
  末了,补了一句,“记住自己仍是皇后。”
  姬嫣想,如能回家,她真想再也回来了,何必碍了他人的眼,只怕就因为这个端云宫的存在,皇帝和贵妃想要亲近都不能完全放松。可她却还是这个皇后。姬嫣勾了下唇,叩首,谢恩。
  ……
  王修戈出去端云宫,分明已经让皇后答应了不再揪着贵妃,可心情却比来时还要糟糕,简直糟糕透顶,郁闷不堪,他走下端云宫眉间的结都还没松半分。
  高德庸识时务地过来,殷勤为皇上在前头打灯,“皇上,咱们要不就摆驾翊凰宫?”
  此时天色方露出鱼肚微微白色,晨曦笼罩于四方大地,翊凰宫与端云宫于东西两面矗落形成对峙,高翘的飞檐之上,鳞鳞千瓣的琉璃瓦覆压着成块的积雪,交相辉映,澄澈而空明。
  “走吧。”王修戈稍歇了一下脚步,便抬手对高德庸道。
  高德庸大着胆子走在前头,这时天渐渐亮了,他手里的灯笼也熄灭了,走了小半个时辰,抵达了翊凰宫,这时正是晨间,天还尚早,高德庸识趣地守候在翊凰宫外,不敢再进去。
  王修戈问守夜的青鹤:“贵妃醒了么?”
  青鹤道:“醒了,贵妃一夜未睡。”
  说到这儿,又偷看了眼王修戈的脸色,知晓他是才从端云宫出来,心头感到有些不快,故意地呛道:“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自从小产之后,便大受打击,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偶尔做梦了,都梦到有人掐她的脖颈,要害小皇子,便挣扎着醒来,奴婢实在是没有用,劝不了……”
  青鹤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王修戈看了她一眼,没挑破,“朕进去看看她。”
  步入内殿,只见贵妃已经拥被坐起,人憔悴支离,病态瘦削,见是王修戈的身影,不禁又滚滚落下泪来,直要往王修戈的身上扑过去。
  “皇上!”
  王修戈稳稳地接住了她,方没让她从床榻上跌倒。
  潘枝儿细如柳条儿般的臂膀紧紧拥住了他的腰,将带泪的小脸挤入他的胸膛,无声无息,只一个劲落泪,王修戈垂下面,只能看到他怀中黑如漆色的颅顶,中间有一团小小的旋,“怎么一夜未睡,你梦到谁要害你?”
  潘枝儿不说话,像是不敢说话的模样。
  王修戈有几分明了,“皇后?她掐你脖子?”
  潘枝儿更是摇摇头,“臣妾岂敢攀诬皇后,只是臣妾苦命,梦到了鬼差来索臣妾孩儿的魂魄呜呜呜……”
  王修戈摸摸她的脑袋:“朕是天子,有朕在你身边,阎王小鬼不敢近你的身,定是你胡思乱想。”
  潘枝儿哭嚷:“可是这两天皇上都不在臣妾身旁……”
  她早晨一醒来,就听说王修戈破天荒去了端云宫,想那皇后聪明,早已传了一遍沈太医,定将事情问清楚了,她一定是向皇帝告发自己了。潘枝儿稳住阵脚,以为这时候绝对不能朝皇后反咬一口,免得更加衬托皇后的大气。
  但这会儿皇上又来了,对她这般安抚爱怜,令潘枝儿渐渐恢复了底气,他绝对没有相信皇后无凭无证的鬼话。
  王修戈蹙眉:“朝中有官员莫名横死,尚书之位空缺不得,朕事务繁重,难以顾全你,一得空朕不是来了么。”
  潘枝儿咬住嘴唇,知道再求下去,多半又要被他说不懂事。
  她便不说了,只凄凄惨惨地埋首哭泣起来。
  “枝儿。”
  头顶响起他一道叹气般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听着比往回严厉。
  “你想要的,朕能给你的,都会给你。贵妃之位,独宠,朕什么都能给,但人的心是个无底洞,要懂得束缚横流的欲望。既在宫闱,处在这个位置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都要有把尺,朕对你问心无愧,可你对朕,是否该有坦诚?”
  潘枝儿吃了一惊,立刻从他怀中坐了起来,“皇……皇上。”
  瞧见他正色的面容,突然不敢再看,扭过脸去,“枝儿、枝儿不懂,皇上您说什么?”
  王修戈微微勾唇:“守好你的本分。”
  他起身,朝后退了一步,潘枝儿抓着他的襟袖突然扑空。
  那一瞬间,潘枝儿犹如天旋地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是皇后告诉他的吗?他也全都信了吗?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挽回他的心?
  “皇上,我……”
  “枝儿,”王修戈打断要说的话,“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与皇后无关。朕早就私下传过太医,你的胎像不稳,孩儿迟早不能保住,朕替你将这件事压下来,圈禁皇后三日于端云宫,已经是在护着你,倘或你不用这办法指向皇后,看在孩儿面上该给的位份朕依然都会补偿给你,但朕希望你还是朕当初的枝儿,莫再做此害人害己之事。”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任凭潘枝儿怎么着急解释,都没再回头。
 
 
第22章 他不配
  夜深露重,太极殿灯火未熄,王修戈撂下兔毫,正逢外头闹哄哄的,似乎有人闯宫,他轩眉微挑,听得出是益王的动静,让人放他进来。
  王素书进来的时候气哄哄的,“皇兄!我听说皇嫂回姬家了?”
  王修戈诧异于这个时候老八居然来管他的家事,“你不在你的封地好好呆着,跑到朕面前来插手这件事做什么?”
  王素书自来熟地挑了一只高脚凳大马金刀地往他跟前一坐,叉腰道:“就来时碰到了几个下脚货,在那议论皇嫂的不是,我听了气得不过,就出手教训了她们一顿,没想到她们居然告诉我皇后畏罪潜逃?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皇兄,你是不是真的相信,皇嫂是害贵妃小产的凶手?这不可能!”
  这自然不可能,王修戈不意外。
  但他意外,“你为何如此信任你皇嫂?朕记得,你们亦不过数面之缘。”
  “皇兄你忘了?”王素书皱眉,“有一年我不是想害太后跟前的老婆子摔跤,给她一个教训,结果却害皇嫂失足掉进了澄湖里?那会要是没有皇兄及时跳下水救出皇嫂,恐怕皇嫂已经没命了!可是事后皇嫂非但不计较,还专门托人安慰我,教我不要再冲动了。这几年臣弟可一直谨记着,皇嫂温婉贤良,她不是那样的人。”
  王修戈微微颔首,“朕知道。”
  “你知道?”那王素书就更不明白了,“皇兄你既然知道,那怎么皇嫂负气之下回了娘家呢?你没听朝臣们说嘛,皇后善妒,不堪为国母,酸溜溜的文官说起话来更是能把人气死,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