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燕七才放心连日在外,同国师的接生婆婆当邻居做戏帮忙,只因他无意中发现那位婆婆是装哑。
没想到,话还没套出来,公主却不见人。
行川、逐风也不能接受,他们家公子会游水,即便涨水,也不至身死,逐风去找蔺九聪,却也只得到齐辂已死的说辞。
二人在宁江又苦寻一日,燕七把周边山上也找遍了,无人见过齐辂和长公主。
“不行,我不相信公主就这么死了,一定有人暗害公主,我要回京城禀报圣上!”茜桃眼睛哭得红肿,咬牙对行川道。
“我也去!”翠翘目光决然,闪着泪光,“我要把供女庙之事也禀报圣上,也许公主就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他们灭口!”
“好,那就一起回京!”行川和逐风对视一眼,做出决断。
他们和谢家其他家仆不同,只听从齐辂一人。
如今齐辂或许身死,或许身处险境,他们决不能让公子不明不白消失,还背上害死长公主的罪名。
燕七本不欲与他们同行,想先回京城面圣,可又怕他们路上被人暗害,只得同行相护。
街头巷尾,胡知府命人张贴告示,提醒宁阳城百姓,近日去宁江务必当心溺水。
告示下,百姓们一圈一圈围着,有人指着告示问:“着上面写的什么?长公主和那位监察御史大人真的是在宁江淹死的?”
夏日炎热,游水之人屡禁不止,每年都有人淹死,却从没淹死过来头这般大的。
一位青衫秀才负手而立,郎朗念完告示,又听到有人小声道:“会不会是不小心冲撞了河神?还是长公主生得貌美,被河神带走做了新娘子?”
“你这么说真有可能!”另一人附和,“听说公主生得美艳无双,那位监察御史便折倒在她石榴裙下,这么多年没再献供女,河神身边无人服侍,带走长公主也不足为奇。”
“都胡说什么呢,还不快散了!”张贴告示的衙役还没走,在一旁听到,大声训斥。
人群散去后,旁边无人的窄巷中,衙役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丢到一名男子手中。
男子一副农户打扮,赫然是方才人群中第一个提到河神之人,他满脸堆笑:“大人,小的刚才说的好吧?”
“很好。”衙役点点头,手掌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去吧,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一定,一定!”男子笑着攥紧钱袋,转身就朝巷口走,喜滋滋准备去肉铺割几斤鲜肉。
忽而,颈后一凉,笑意凝固在脸上,脑袋耷拉下来,噗通倒地。
衙役躬身,把刀锋上艳红的血抹在男子衣襟上:“胡大人说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出了宁阳城地界,萧青鸾二人便快马赶路,两日后,便抵达另一座富庶的府城。
入客栈前,萧青鸾面露迟疑,顿住脚步:“要不,齐大人扮作是本宫表哥?”
齐辂凝着她,摇头:“公主表哥乃太后娘娘亲侄,臣不敢冒认。”
是吗?萧青鸾望着他,见他神色认真,语气也是敬畏,不像是在哄骗她。
“罢了,还是扮作本宫夫君吧。”萧青鸾叹了口气,便朝客栈门口走去。
夫君,极寻常的称呼,落在齐辂耳畔,听得他心口一颤。
若他日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再向圣上求娶她,能不能听到她软软唤一声夫君?
定好上等套间,安顿下来,齐辂起身道:“赶路疲累,公主先歇着,臣去买些东西,很快回来。”
日日骑马,指根、掌心被缰绳磨得疼,萧青鸾轻轻揉着,随口问:“齐大人要买什么?”
天色已暗,许多店铺已关门。
“去给公主买换洗衣物。”齐辂语气平静,似说着极寻常的一句话。
萧青鸾耳根却登时一热,脑中想起去宁阳城路上,齐辂给他买来衣衫,中间还夹着一件极艳丽的心衣。
“齐大人独自去买女子衣物,不会不自在吗?”
会,齐辂在心中默应,第一次替她买衣衫鞋袜时,他甚至没敢看掌柜的眼神,没等掌柜找银子,就迫不及待骑马走人。
“不会。”齐辂淡淡道,“一回生,二回熟。”
可萧青鸾不想再让他碰她的里衣,当下站起身道:“本宫和你一起去!”
“也好。”齐辂想了一瞬,答应。
燕七不在,她生得这般出挑,留她一人在客栈,也不放心。
街市不算热闹,道路两旁小摊位摆着各式小玩意,此地习俗与宁阳城不太一样,本地人做的小玩意也不同,萧青鸾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充满好奇。
走出街市,前面是比较大的店铺,衣铺掌柜正催店内伙计关门打烊。
齐辂上前唤住,姿态温润谦和,说了几句好话,掌柜才让二人进店。
一进店门,萧青鸾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位掌柜娘子,相貌温婉,膝头抱着个还不会走的小娃娃。
小娃娃倒不认生,看到他们进来,竟咧嘴冲他们咯咯咯地笑。
掌柜娘子起身,把孩子交给掌柜抱,冲萧青鸾道:“是小娘子要买衣衫,还是给你家夫君买?”
“我自己买,劳烦夫人替我挑些好的。”萧青鸾目光在孩子小脸上落了落,又收回,望着掌柜娘子道。
她随掌柜娘子去里间挑正好的衣裙,齐辂在外面,看掌柜拿拨浪鼓逗孩子玩。
分明听到白花蓝底的锦帘中,传来低低的赞声:“夫人生得好看,你家夫君也俊,你们还没有孩儿吧?将来,你们的孩儿不知道得多好看。”
孩儿,他们本来应该有一个的,齐辂凝着掌柜怀中孩子可爱的笑颜,指骨悄然攥紧,他不该凡事自己拿主意,终究欠她良多。
从店铺出来,萧青鸾手中捧着一只包袱,齐辂顺手接过来,替她拿着,听她讲掌柜娘子搭配衣裙的眼光有多好。
所以,她没有被孩子影响到吗?
齐辂悬起的心,暗暗放下来,她不再陷在过去的阴影里,很好,很好。
街市上,人比方才又少一些,二人并肩往回走。
月光清幽,灯影温暖,将二人身影一并拉长。
突然,一个半大少年从身后巷子里窜出来,也没看路,重重撞在萧青鸾肩膀上,同她擦肩而过,撞得萧青鸾踉跄一下。
“站住!”巷口传来一声厉喝,是位成年男子,看到萧青鸾二人,愣了愣,指着自家孩子道,“这么晚不肯回去,还撞到人,快跟人道歉!”
他声音很严厉,少年撞到人也心虚,赶忙上前施礼赔罪。
“没事。”萧青鸾摇摇头,扶着被撞的那一侧上臂往前走。
“要不要去看看大夫?”齐辂轻问。
“不小心撞一下罢了,我哪有这般娇弱?”萧青鸾笑着横他一眼,径直走进客栈。
套房中,有内室,有外间,外间置短榻。
齐辂在短榻上拿纸笔画着什么,内室里,传来萧青鸾沐洗的水声。
水声渐歇,久久没听到动静,齐辂停下笔,侧耳听着动静,怕她太困,在浴桶中睡熟出事。
“公主?”齐辂轻唤。
内室中,萧青鸾寝衣穿了一半,艰难地抬抬手臂,却还是抬不起来。
她闭上眼,懊恼又羞耻:“齐大人,本宫手臂抬不起来,没办法更衣。”
第33章 双倍 臣服侍好公主,公主是不是该起来……
语气如常, 吐字却分明比平日慢一丝,似乎说得很艰难。
许久未见梦到从前,可梦中雪肌玉骨, 香帐春暖,仍藏在脑海深处,倏而浮现, 重重撞散他的理智。
齐辂指尖一颤,笔须上凝着的墨汁,落在刚画好的图纸上,将其中一处机关图遮去一半。
只一瞬, 理智重新回笼,齐辂抬臂,将手中笔放回矮几上的笔洗中。
“如此美事,臣愿帮忙。”齐辂起身道。
调侃的语气, 嗓音分明带着笑意, 轻易便将萧青鸾的窘迫驱散大半。
听到齐辂缓步走进来的脚步声, 坐在妆镜前的萧青鸾,望着镜中自己, 忽而出声:“等等。”
脚步声停下,萧青鸾稍稍松了一口气, 起身坐到榻上。
她面朝里,背朝外, 左侧身子轻倚雕花床头, 左手绕至颈后,勉强拉住顺滑的寝衣衣料,轻道:“齐大人进来吧。”
说完,她心下微微揪紧, 眸光无措地落在床榻里侧云水蓝纱帐上,突然想到什么,匆忙抬臂去解左侧弯月形帐钩。
寝衣衣料顺滑,仅套着一只衣袖,失去钳制,立时朝身子左侧滑落,被她因紧张而微耸的细肩勾住。
弯月勾咚地一声磕在床头,左侧一面纱帐轻柔垂下,向右拢去,似雪肌玉骨之外拢着一层薄薄烟岚,烟岚之下的景致越发引人遐想。
她匆匆扯帐钩时,齐辂已然得令走进来,本以为她已遮掩妥当,没想到竟是眼前情形。
听到他已进来,萧青鸾脊背一僵,双颊灼然,他会不会以为,她又是故意的?
或许,若假装成故意,倒能缓解窘迫。
萧青鸾暗暗咬唇,微微侧首道:“先前看过齐大人,如今双倍奉还,齐大人还满意吗?”
闻言,齐辂想到他曾问她的话,垂眸敛去眼底情动,含笑应:“满意。”
这是当日,她回他的话,萧青鸾记得。
更记得,也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满意她,却仍是惑于她的容色。
“看够了就过来替本宫更衣。”萧青鸾竭力维持镇定,她声线偏艳,此刻嗓音却透着一丝冷意。
齐辂听出她嗓音里的异样,却并不在意,也不去猜她又想到什么,或是误会什么。
缓步上前,他伸手,并未直接触碰她软滑的寝衣,而是将手伸向右侧帐钩。
天水蓝的纱帐合拢,将她一身风华拢在温柔烟岚中。
萧青鸾眼角余光看到他解帐钩,看到纱帐垂下,反而心口一颤。
身后纱帐轻晃,不经意擦过她肌肤,微痒。
心衣挂在肩头,齐辂避开她肌肤,慢条斯理替她系上身后细带,又牵起她寝衣衣料,动作极小心地替她穿好右臂。
眸光落在她白皙的右肩、右臂,只右肩处微红,并未肿起,伤势不算重,养几日便会痊愈,只还会再疼两三日。
躬身靠近些许,将她身前左侧那片衣襟拉至右侧,齐辂替她系上腰侧衣带,起身离开纱帐,轻笑:“臣服侍好公主,公主是不是也该起来陪臣作画?”
衣衫齐整,萧青鸾心下彻底放松,注意力轻易转移,她转过身来,隔着纱帐望他:“什么画?”
“公主出来看看便知。”齐辂转身朝外间走去,萧青鸾撩开纱帐,心下疑惑不已。
看到矮几图纸上的一点墨污,萧青鸾更疑惑,指着那处墨污道:“齐大人自己滴的墨汁,怎么来怪本宫?”
齐辂屈膝坐在短榻上,取过另一张纸,抬眸望她,理直气壮道:“因为臣定力不好啊。”
翌日,萧青鸾醒来时,窗外日光高照,外间静谧无声,只有浅浅墨香。
右臂仍疼得抬不起来,一回生,二回熟,她脸不红心不跳唤齐辂进来服侍净面、更衣,发髻没办法,齐辂不会挽发,只得出去请老板娘来。
同齐辂一起走到外间,萧青鸾一眼便见矮几上多了一张图纸,不是他们昨晚共画的一张,像是舆图,没画完。
“这是什么?”萧青鸾拿起图纸问。
齐辂侧身望来:“北疆舆图,劳烦公主替臣把它撕了。”
说完,便打开门扇,出去请老板娘。
北疆舆图,萧青鸾只无意中见过一次,没刻意去记,印象不深,却知道,大致就是齐辂画的模样。
他竟然能默画出来?
对北疆安定,他果真用了心思。
既然轻易让她撕掉,想必他需要时,也能再轻松画出。
萧青鸾依言,将画纸撕烂成无数片,丢入渣斗中。
一日后,萧青鸾手臂已能抬起来,不需要齐辂服侍。
又过三四日,痛意消散大半,二人才加快速度往京城赶路。
“公主骑术很好。”齐辂侧眸,望着身侧同她一起纵马疾驰的萧青鸾,赞道。
萧青鸾面上笑意明艳恣意,极有感染力,任谁见到,都会随之心情大好。
“那当然,本宫平日打马球,在京中可是难逢敌手。”说着,萧青鸾顺口邀请,“待事情了结,本宫向齐大人下战书,不知齐大人敢不敢接呀?”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后悔,从前的齐辂并未同她一起打过马球,甚至没去看过她打,他应当是不喜欢马球的。
正思量着,却听齐辂笑道:“荣幸之至。公主若输了,臣便向公主讨个赏。”
口气不小,萧青鸾不服气:“本宫若是赢了呢?”
齐辂眸光一闪,回应:“臣便以身相许。”
轻飘飘一句话,惊得萧青鸾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幸好她骑术是真好。
说说笑笑,转眼便回到京城。
长公主和监察御史齐辂,在宁阳城,双双遇难的消息,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圣上龙颜震怒,已降旨,把上报死讯的胡知府,和当年监修江堤的蔺巡抚等人,押解进京!
听说萧励身体不太好,这两日都是国师和太医一起想法子养着。
萧青鸾不放心,撩开帷帽前面纱道:“国师一定会害皇兄的,本宫必须入宫,让皇兄不要吃国师的药!”
说着就要跑,被齐辂急急拉回窄巷中,温声安抚:“臣知道公主担心,公主且再忍耐几日,入夜之后,臣替公主入宫面圣。”
齐辂入宫?萧青鸾愣住,凝着他,心中焦急被他胸有成竹的镇定安抚住。
是她太着急,齐辂入宫可以不被人发现,而她想悄悄入宫,难如登天。
“好,本宫听你的。”萧青鸾迫使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前世皇兄活到二十五岁,还有几年,他不会有事的。只要扳倒国师,再设法请神医替皇兄驱除国师下的情丝草毒,皇兄会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