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瑶眸色一凝,脸侧肌肉绷紧。
江远辞放下手:“不可能,师尊不会做出这么荒谬的决定!”
关河抬起右臂,打了个响指,一份加盖印玺的文书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宗主亲笔,师弟若不信的话,可以拿去看。”
江远辞接过文书,一行行扫过,神色渐渐由愤慨转为惊疑。
这的确是于渊的笔迹,他不会认错的。
“怎么会……”
他忍不住低喃。
江远辞难得流露出一丝失魂落魄,关河看得满心欢喜:
“江师弟,你知道的,三十三门从不留废物。”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更何况,这还是个品行不端的废物。”
戚瑶的发被山巅的大风吹得凌乱,被乱发遮住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江远辞了悟:
其实自玉清仙尊陨落,三十三门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们就没少来落井下石。此番是三十三门听说琢光宗收了个毫无仙缘但能拔/出长生剑的弟子,便利用三十三门的威严,逼迫于渊清扫门户。
于渊若不听不顾,琢光宗便会遭到诸多大宗门的排斥攻击;可他若听了顾了,又会落得“驱逐弟子”的不仁不义之地。
是要宗门长久,还是要个人名节,于渊拎得清。
江远辞闷声自语:“是谁,走露了长生剑出鞘的风声……”
关河摇了摇头:“江师弟,你还是太年轻……”
他转向戚瑶:“最好的结果,就是你真的赢得了大比,不过……”
他颇遗憾地“啧”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关河走后,江远辞拾起一只蒲团,放到戚瑶面前:
“距离大比,还有四天。”
戚瑶没说什么,只是盘坐下去,凝神。
四天,出不了任何奇迹。
她仍是凡人之躯,却要诛仙。
第9章 生死局大比初试 开局一根烧火棍
大比前夜,清音宫灯火通明。
即将参与大比的弟子们齐聚一堂。
短短一月之隔,来时面黄肌瘦唯唯诺诺的小孩子们全都换了一番风貌,隐隐有了些仙者气度,看得于渊满心欢喜。
他看了座下的关河一眼,关河拱手应是,而后转身向着众修,清了清嗓子。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关河:“首先,恭喜诸位顺利接气入体,正式成为一名修士。”
他从袖中取出卷轴:
“大比将于明日开始,现在宣读大比规……”
“则”字尚在他嘴边将吐未吐,就被“砰”地一声巨响挡了回去。
关河抬起眼,众修齐齐回头去望:
清音宫门户洞开,有两人快步走了进来,守门弟子追在他们身后。
为首那人弯腰拱手,向高台上的仙师们行了重礼。
守门弟子直接双膝跪地:
“宗主恕罪,弟子……弟子真的拦不住!”
于渊头疼地摆了摆手,守门弟子利落地退了出去,将门合好。
于渊看向那两个“不速之客”:
“远辞,怎么回事?”
江远辞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回师尊,明日即是大比,弟子带着戚瑶临阵抱佛脚,于主峰参悟。她参悟太深,一时出不了神,弟子并不敢出声打扰,这才误了时辰。”
于渊点头:“勤奋有加,可参出什么因果?”
戚瑶垂着眼:“无。”
“噗嗤——”
人群中的许梦婉直接笑出了声。
于渊向人群中望了一眼,搭在交椅把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
江远辞连忙补道:“无论如何,迟来一事属实,弟子认罚。”
于渊深吸一口气,动了动手指。
江远辞再拜道:“是,师尊。”
他向戚瑶递了个眼色,引着人来到大殿一侧,在距玉墙一拳远的位置上,扎了个漂亮的马步。
戚瑶眸色微动,也学着江远辞的样子,摆好姿势。
重心稍稍下移,她的小腿就开始颤抖——
她临阵参悟,四天四夜不休,精力体力消耗巨大,能独立走进清音宫已算是奇迹了。
她咬紧下唇,努力维持着身体的稳定。
面色俞白,眼圈就青得俞明显。
江远辞转过头瞧她一眼,指尖微亮,斥出一点修为托住她的身体。
戚瑶平视前方,用口型道:“对不起。”
江远辞微微皱眉:
这位小朋友自禁闭室出来,就只对他说过两句话,两句都是“对不起”。
她就这么喜欢道歉?
插曲已过,关河继续宣读卷轴:
“本次大比采取两两对战制,所用法器将在规则宣读完毕后当场抽取,不可自备。每轮对战每位修士需佩戴五枚金铃,对战期间,只可击毁对手所佩金铃,不可损伤对手发肤。”
“每轮对战限时一炷香,一炷香内,击毁对手全部金铃者胜;若香燃尽后,对战双方均有金铃剩余,则剩余数量多者获胜。”
读罢,他收起卷轴,挥手召出三只荷叶大小的罗盘:
“我左手边的这只罗盘代表法器,右手边的这只罗盘代表金铃所系位置。待会你们依次上来抽取,抽取完毕后,中间的这只罗盘将随机生成对战名单。”
众修闻言跃跃欲试。
关河俯视而下,稍稍抬起一只手。
躁动的人群随之安静下来。
关河拨了下中间的罗盘:
“本届情况特殊,六十五人凑不上两两对战,需得抽一人轮空。”
话音未落,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名字从罗盘中心飘出。
在场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邵棠。
关河:“恭喜,邵棠师妹,第一轮轮空,直接进入第二轮。”
艳羡之声此起彼伏,被抽中的小姑娘低着头,耳尖通红。
关河清了清嗓子:
“好了,我念到名字的上来抽取法器和金铃所系位置。邵棠,你压力最小,你先来吧。”
人群自觉为小姑娘分出一条通路,小姑娘快步走上玉阶,两手同时转动两只罗盘。
其中一只罗盘发出一道通天金光,光柱里悬着一把细细的剑;另一只罗盘中飘出两个字,手腕。
关河挑起一边眉毛:
“英女剑,很强大的上古剑。金铃系在手腕上也很好,便于防守,出手快时对方很难击准。不错,邵师妹,你给大家开了个好头。”
邵棠接过英女剑,向殿上的所有仙师行了礼,而后抱着剑身颇低调地钻回人群中。
接着,众修依次上前拨动罗盘。
戚瑶扎着马步在一旁观望,她发现:
代表法器的罗盘发出的光,也同化界台一般有“金、紫、蓝”三等之分,说明法器也有优劣;代表金铃所系位置的罗盘中飘出的字则千奇百怪,什么“发梢”“脖颈”“膝头”,一应俱全。
关河:“最后一个,许梦婉。”
许梦婉足足等了一晚上,才终于等到自己的名字,她立刻调整表情,扬着头颅从人群中走出。
“稍等。”
高台上的于渊动了动手指。
走到半程的许梦婉僵在当场,表情有些垮。
关河回身拱手:“师尊?”
于渊一指殿侧:“别忘了,还有戚瑶。”
一旁受罚的戚瑶已有些体力不支,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抬眼来望——
正撞见许梦婉怨毒的眼神。
戚瑶挑眉转眼,唇角抿出一点白。
许梦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关河微微低头:“是弟子疏忽。”
于渊:“无妨,且继续吧。”
许梦婉两步踏上玉阶,将一腔怒火全撒在了罗盘上。
两只罗盘飞速转了好久才终于停下,一只升起一道紫色光柱,另一只飘出两个字,“脚踝”。
“青云剑。”
关河向许梦婉点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看着那道紫色光柱,许梦婉并不是很高兴,她单手提着青云剑,目光锁定邵棠,眼睛红得要滴血。
关河转头向殿侧:“戚瑶,到你了。”
戚瑶一时站不起身,还是江远辞暗中扶了她一把,她才踉踉跄跄地踏上玉阶。
她气力不足,罗盘只转过一个极小的角度:
其中一个无事发生,另外一个飘出两个字,“腰间”。
腰间最难防御,众修还没来得及为她唏嘘,就听得“哐当”一声,一把通体漆黑的剑从罗盘底部摔出,顺着玉阶向下,一路热热闹闹地滑到了戚瑶脚边。
这什么神仙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门派的烧火棍给抽出来了。
关河一时语塞,于渊眉心微皱。
阶下众修憋笑憋得辛苦,许梦婉一边抖着肩膀一边把青云剑往怀里塞了塞,忽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戚瑶倒是没多大反应,她冷着脸将剑拾起,一步步走回到江远辞身边。
江远辞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却没能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可以称作“失落”的情绪,安抚的话也就这么堵在了嗓子里。
戚瑶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她只想着快些回去睡个好觉。
关河目送她一段,才转回头来,不痛不痒地道:
“诸位,抽到下品仙器的不必沮丧,抽到上品仙器的也不要沾沾自喜。在每轮对战结束后,获胜方可收缴战败方的一切资源,翻盘的机会大有所在。”
他说完,抬手拨动位于中间的罗盘。
罗盘每转过一圈,便有两个名字并列而出,一行一行飘上去,形成一张半透明的名单。
众修嗡嗡地讨论起来。
戚瑶眼前发黑,看不清那份名单,但她能感知到一份极明显的敌意从许梦婉的方向传来,心中暗道不妙。
“许梦婉……”
江远辞小声念出这个名字,转头看戚瑶。
戚瑶面上全无波澜。
她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中下端,与之并列的正是江远辞刚刚念出的那三个字。
许梦婉。
真是冤家路窄。
第10章 生死局大比初试 何妨一试?
从清音宫回到揽月峰,戚瑶并没有因什么“冤家聚头”,什么“逐出仙界”的事愁得彻夜难眠,相反,她一沾到床榻就晕了过去,睡得无比香甜。
可怜江远辞抱着她那根“烧火棍”,连夜打磨,终于在天亮之前,开了个刃出来。
.
大比在琢光宗专门用来斗法的场地——“半步台”举行。
半步台中央是一座太极图样的擂台,擂台两侧设有东西观武楼。
其中东楼供仙师落座,西楼上悬着一只洪钟,洪钟下置有一只香炉、一捆线香,香炉旁边站着两名敲钟更香的弟子。
戚瑶站在候场区,向东楼上望:
她看到盛装出席的宗主于渊,侍立一旁的江远辞,还有那个自禁闭室一别,就再也没能见到的人。
真稀奇。
戚瑶转开眼,轻轻“啧”了一声。
什么宗门大事,竟将徐令都给惊动了。
高楼上的徐令若有所觉,轻飘飘地回望一眼,引得楼下一阵骚动。
少倾,洪钟声响,大比开始。
擂台上金铃频响,咒法横飞,紧张的情绪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
被击碎的金铃落到台上就化成几缕轻烟,由是十八轮过后,擂台之上仍是光洁如新。
珰——
又是一声洪钟,两侧战鼓上的名姓幻化成“戚瑶”“许梦婉”。
高楼上的江远辞将腰脊挺得更直了些,目光一刻不肯偏移地追随着楼下的小人儿。
闭目养神养了十八轮的徐令适时睁开了眼。
擂台之上,两人相对而立;四道目光交接之处,剑拔弩张。
徐梦婉握着青云剑的手青筋暴起,丝毫不掩其杀意。
戚瑶站得轻松散漫,额发与衣摆一道在晨风中飘。
她以手触肩,慢悠悠地向许梦婉行了个周饶国的贵族礼。
这是挑衅。
贵族行礼,是彰显其品行之谦卑,姿仪之优雅,家教之良好。
临川许氏想当贵族想了一辈子,可到头来,却连行这一礼的资格都没有。
实在可笑。
许梦婉瞬间被激怒。
正这当,洪钟声响,线香高燃,回合开始。
许梦婉当场扑了出去。
她右手提剑,左手结印,裹挟着修为与剑气,像只蹴鞠一样冲向戚瑶,攻击得全无章法,一招一式都□□裸地写着“去死”二字。
戚瑶闪身躲过一击,以剑尖触地一扫,动作轻盈利落犹如鱼鹰划过水面,一举击碎许梦婉脚踝处的一枚金铃。
江远辞双眼一亮,在心里默默叫了声“好”。
于渊笑道:
“不错不错,徐师弟教徒有方,这戚瑶虽仙缘浅薄,毫无灵力傍体,但将我宗剑法领略得通透彻底,并非是全无胜算。”
“哈,”徐令笑出了气声,“师兄谬赞了,徐某久不在仙界,连小姑娘的名姓都未曾过问,何来教导一说?那教学相长的,恐另有其人吧。”
闻言,江远辞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唇角,并没敢站出来认领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