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沉水沉沉
时间:2021-10-12 09:13:46

  “你放肆!”楚安帝大怒,额上青筋暴起,“你再敢胡言乱语,朕现在就杀了你!”
  王顺福毫不畏怯地抬起头,“陛下急什么?奴才还没说完呢。奴才至今都想不明白,丞相夫人……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惹您不快的事,您竟要置她于死地?”
  苏嫽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捂住嘴巴。
  娘亲的死……怎么会和楚安帝有关?
  楚安帝听他提起此事,反而慢慢平静下来,甚至笑了两声:“你是说李檀珠吗?她倒也算得上是个妙人儿。若她不嫁给苏行山,朕也没想过要杀她。”
  他慢条斯理地把玉扳指转回原处,徐徐道:“当年李家答应扶持朕登基,提出的条件便是要让朕纳李家的女儿入宫为妃,做仅次于唐家女的贵妃,赐予无上尊荣。李家有两女,那年重阳秋宴,李老将军让朕在他的两个女儿中选一个。其实朕本来是更中意檀珠的……”
  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道:“苏家在朝堂上本就权势颇盛,若再与李家联姻,这一文一武,若动了反心,朕如何收拾得了?”
  王顺福嗤笑道:“陛下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楚安帝慢慢眯起眼睛,冷声说:“你知道的太多了。且你对朕已有了反心,朕不该再留你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统领把王顺福带下去:“把他关进大牢,寻个日子悄无声息地处置了,对外就说是病死的。”
  “是。”侍卫统领立刻吩咐几个属下押着王顺福往外走。
  王顺福被拖出门外,他踉跄着回过头,用尽最后的几分力气朝楚安帝大吼:“你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今后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容王殿下,还有丞相夫人……那些你害过的人,一定都会来向你追魂索命的!你不该有的东西,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外,苏嫽的心仿佛被揪起了一大块,硬生生地疼。
  她今日在这里听到了太多太多污浊隐秘之事。若被发现,她恐怕会和王顺福一样,被送进天牢里去。
  还好,楚安帝又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就带着侍卫离开了。苏嫽又屏息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确实走远了,才带着容渊小心翼翼地出了屋子,沿着一处偏僻的小路急匆匆地出了宫。
  苏府的马车还等在宫外,她怀里揣着那卷圣旨,心里愈发忐忑不安。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必须赶快告诉爹爹才行。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眸色忧虑。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苏嫽转过头,撞上容渊清澈干净的眸子。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姐姐别担心,陛下不会知道我们方才在那里。就算出了什么事,阿渊也一定会保护好姐姐。”
  他把苏嫽的手握的更紧,郑重地重复了一遍:“一定会。”
  苏嫽望着他,紧绷的身体仿佛有了倚靠之处,一点点缓过劲来。她唇角浮起浅笑,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好。”
  *
  御书房。
  楚安帝再三嘱咐侍卫统领务必要把王顺福的事做的干净些,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侍卫统领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他又匆忙折了回来。
  楚安帝撂下手里的折子,蹙眉道:“还有什么事?”
  周统领低着头,低声禀道:“回陛下,方才离开王总管的住处时,有人看见了玉贵妃身边的梓女官。她似乎是来找王总管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楚安帝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梓女官怎么会突然来找王顺福?据他所知,王顺福甚少和玉阑宫打交道。再者,若方才他说的话被梓女官听去……
  他沉思良久,扶着桌案起身,缓声吩咐:“ 摆驾玉阑宫。”
  玉阑宫内一切如常,李檀玉正靠在软榻上歇息,梓女官站在一旁噤声侍候。楚安帝示意她不必起身行礼,只瞥了一眼梓女官,淡声说:“爱妃这几日身子不适,也不便出去走动,便留在宫里静养吧,也可安心照顾公主。”
  李檀玉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多谢陛下关心。”
  梓女官捧了一盏新沏的茶端到楚安帝面前。楚安帝看了一眼,却并未接过,只继续说道:“朕记得梓女官伺候了你许多年,便留在宫里尽心伺候你,也不必出去走动了。还有,李悯明日会离开京城,回西北去。”
  李檀玉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陛下不是许哥哥在京城待上三月再走吗?”
  “西北事务繁忙,离不了他,朕便让他先回去了。你若想他,以后得空,朕再让他回来就是。”
  李檀玉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应道:“是。”
  “好了,你好好歇息,朕回御书房了。”楚安帝说完,便拂袖转身,大步离开。
  李檀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阶下,唇角浮起一抹苦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以后么?
  梓女官惶惶不安地看了一眼窗外,小声道:“娘娘,陛下他会不会知道奴婢去找王总管的事了?”
  “看陛下方才的神色,定然是知道了。不然他也不会把本宫软禁于此,又让哥哥明日离京。陛下本就多疑,不管你有没有听到那些话,他都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李檀玉叹了口气,眉间忧虑重重,“本宫被软禁不要紧,只是哥哥明日就要走,这些消息便传不出宫去。檀珠的事,还有哥哥在西北受苦这么多年……李家决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她用力攥紧了衣袖,缓缓启唇:“本宫得想个法子才是。”
  *
  苏府。
  苏嫽一回府就匆忙去了书房。苏行山还没有回来,她这才想起,爹爹随太子一同去了靶场。他虽不会射箭,但也要顾着太子的面子去捧个场才行。
  她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外苏行山的脚步声。
  苏嫽立刻起身迎上前去,话一出口便已带上了哭腔:“爹爹!”
  苏行山吓了一跳,连忙关上房门,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呀?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爹爹,爹爹给你做主!”
  苏嫽用力摇头,她从怀中取出那卷圣旨,颤抖着递给苏行山:“爹爹,我今日在宫里……听到了许多,许多不该听到的事。”
  她啜泣着把楚安帝与王顺福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行山。苏行山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咬着牙,话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似的,“是陛下杀了檀珠……”
  苏嫽哭着说:“陛下不仅杀了娘亲,就连容王殿下也死于陛下之手。我初听之时都不敢相信,外头都说容王殿下是被西洲死士暗杀而死,怎会是陛下所为?”
  苏行山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那卷摊开的圣旨,轻声道:“事到如今,爹爹也不瞒你了。是陛下假扮西洲死士,亲手杀了容王殿下。此事是容王生前的心腹周尧大人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周尧大人?”苏嫽愣了愣,“爹爹什么时候和这位周大人见过面?”
  “他护送容王世子来京投奔于我,我在书房见了他。”
  苏行山抬起头,犹豫了一瞬才说:“阿渊……其实并不是什么扬州城陆先生的儿子。他姓容,是容王殿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苏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第45章 烈火(二十二)   “就算是狗,也只做姐……
  苏行山叹了口气, “陛下并不知晓容王还有一子。以陛下的脾性,他若知晓阿渊身份,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以绝后患。所以我才为他编造了一个身份, 为的便是能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也算是,报答容王当年对我的恩情吧。”
  苏嫽愣愣地站着, 脑子里一片混乱。
  “相爷, 相爷不好了!”说话间, 钟寅突然在外头急匆匆地叩响了门。
  苏行山上前去打开门,皱眉问:“怎么了?”
  钟寅气喘吁吁地说:“方才宫里头来了消息,陛下说相爷近日太过忙碌, 让您在府里好生休息几日,暂且不必去上朝了。”
  这是停职的意思了?可是陛下好端端的,停他的职做什么?
  苏行山眉头紧锁,不由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向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打听了一番,只听说李家不知出了什么事,玉贵妃如今被禁足在玉阑宫中,就连李悯大将军也被陛下赶回西北去了。”
  苏行山拧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钟寅惶惶不安地退了出去。
  苏嫽听了这消息,顿时心惊胆战。陛下虽然对玉贵妃早有杀心, 但明面上还是很宠爱她的。如今竟把李悯都遣回了西北,怕是不好啊。
  想起方才宫中发生的事, 她心中隐约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爹爹, 今日宫中之事……难道姨母也牵涉其中?”
  苏行山沉吟半晌,缓缓道:“不管如何,苏李两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形势不好, 我得寻个机会去李府与李老将军商议一番,看如何应对。”
  他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苏嫽的肩膀,“嫽儿,这些事本不该让你知晓的。你也别多想了,回去好好歇着,照看好阿渊,其余的事,爹爹会处理好的。”
  苏嫽知道眼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应了声是,便离开了书房。
  *
  回到香玉小院,苏嫽刚进卧房,就看见容渊正蹲在地上陪岁岁玩儿。
  容渊抬起脸,朝苏嫽露出笑,“姐姐回来了。”
  苏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走到他身后的软榻上坐下。她盯着容渊清瘦的背脊,慢吞吞地开口:“方才我去见过爹爹了。”
  “姐姐把今日之事都告诉相爷了?”容渊侧过身,一边给岁岁喂鱼干,一边和她说着话。
  苏嫽点了点头,犹豫半晌,才说:“你……当真是容王殿下的独子?”
  容渊拿着鱼干的手顿了顿,岁岁不满地喵了一声,用爪子拼命去抢他手里的鱼干。他把鱼干丢给岁岁,仰头看着苏嫽,大大方方地说:“是。姐姐都知道了?”
  “爹爹都告诉我了。”
  容渊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瞒姐姐。”
  “我知道。不怪你。”苏嫽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靠在软枕上,“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陛下知道你的存在。”
  容渊站起身,在她身侧坐下,轻轻牵住她的手,说:“姐姐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待着,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我的身份。就算真出了事,我也不会连累姐姐……”
  “不许胡说!”苏嫽瞪了他一眼,“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容渊不由失笑,“好,听姐姐的。姐姐不许我说,那阿渊就不说。”
  他轻车熟路地靠在苏嫽的肩上,撒娇似的缠住她纤细的手臂,轻声呢喃:“但是有一句话,就算姐姐不许我说,我也要说。而且,要天天对姐姐说。”
  “什么?”
  容渊仰起脸,用下巴轻轻蹭着她,乖巧地眨了几下眼:“阿渊喜欢姐姐。”
  “阿渊!”
  苏嫽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她别过脸去,赌气似的不再去看容渊。
  一听见这几个字,她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不仅是那晚,还有今日,在书架后面——
  那些拿着刀的侍卫就在屋里,就隔着那么一面红檀木的书架,他竟也敢这般放肆地吻她。
  那时候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晕乎乎地想着,她马上就要死了。
  临死之时,她竟然还在做这样疯狂的事——被容渊抱着,禁锢着,在书架后狭窄逼仄的石地上,她的唇完完全全地属于容渊。
  辗转、缠绵、攫取、不满足。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在燃烧。她无力地呜咽,却被容渊尽数吞下,就连她眼角滑落的泪,都被容渊一点点舔.舐干净。
  苏嫽不想去回想当时的场景,可那景象却仿佛在她脑中生了根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
  容渊没脸没皮地贴上来,用唇去蹭她侧颈上描着的虞美人:“姐姐若是讨厌阿渊,那阿渊往后便不这样了。阿渊知错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委屈,听的苏嫽心底发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怎么会讨厌容渊?只是……
  她正心乱如麻,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
  “嘶……你,你咬我做什么!”苏嫽转过头,咬唇瞪着容渊。
  容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不理我。”
  “不理你你就咬人?”苏嫽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你是狗吗?这么喜欢咬人。”
  容渊任由她揪着耳朵,还往前凑近了几分,用唇轻轻揉着那处他刚刚咬过的地方,低声说:“就算是狗,也只做姐姐的狗。”
  “你……”苏嫽当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懊恼地靠回枕上,“你回房歇着吧,今日折腾的也累了。”
  容渊却是不依不饶,“姐姐还没回答我呢。”
  苏嫽看他一眼,问:“回答什么?”
  “姐姐……真的讨厌阿渊吗?”
  苏嫽没法子,只得含糊说道:“……自然是不讨厌的。只是……只是往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我……我有些不习惯。”
  容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姐姐只说不习惯,却并未说讨厌。
  他立刻露出乖顺的笑,“阿渊听姐姐的。”
  *
  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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