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沉水沉沉
时间:2021-10-12 09:13:46

  而苏嫽竟把这两样东西磨成的花汁日日涂抹在颈上,就不怕……伤了自己的身子么?
  容渊静静地看着月枝重新将那朵虞美人描出鲜艳的轮廓,忽然开口:“这东西用久了伤身,姐姐还是少用些吧。”
  察觉到他话中的关心,苏嫽怔愣了下,才慢慢偏过头,从镜中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容渊。
  他已经低下头去,就着那方擦拭过她雪颈的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腕,神情专注。
  苏嫽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知道的。阿渊,谢谢你。”
  她能感觉得到,容渊并不是一个习惯于对别人表达关心的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并不容易。
  也许……他并不像刚入府时对她那样戒备了,是不是?
  苏嫽这样想着,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容渊轻轻皱眉,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倒让她这样开心。
  他没再说话,侧眸望向镜中,看着月枝一点一点将那朵虞美人画好。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雪芽急匆匆推门进来,脸上神情有些紧张。
  苏嫽远远瞥她一眼,问:“怎么了?”
  雪芽压低声音道:“回大小姐话,是二小姐来了。说是方才姨娘冲撞了您,她心里过意不去,来给小姐道歉。”
  苏嫽顿了顿,唇角慢慢勾起,轻笑了声道:“她倒好心。”
  这么些年,苏瑜统共就来过香玉小院一次。趁着她午睡的功夫,偷偷从门缝里放进一条毒蛇,想要害她性命。
  事情败露后,苏瑜和赵姨娘被禁足了好一段日子,从那之后,她便再没来过苏嫽的院子。
  苏嫽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扶着月枝的手起身,朝院中望了一眼。
  “让她进来吧。许久未见,我们姐妹二人也该好好叙叙旧才是。”
  雪芽很快领着苏瑜进了卧房。苏瑜攥着衣摆,怯生生地朝苏嫽行礼:“长姐。”
  “坐吧。”苏嫽吩咐月枝去上茶,再端些新做的点心来。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苏瑜一眼,道:“难得你来,我可得好好招待。”
  苏瑜连忙惊慌地摆手:“长姐不必忙活,我……我坐坐就走。”
  她不安地搅动着衣襟上的绣花,还没说上几句话额上便已是冷汗涔涔。苏嫽见她仍是这副可怜模样,不由一阵恶心,也懒得再说客套话,直接问道:“不知妹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苏瑜抿着唇,颤声答:“也……也没什么要紧事……”
  “是么?”苏嫽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难不成,妹妹又是来放蛇的?”
  “长姐说什么呢!”
  苏瑜一下子站起来,后又觉失礼,忙又战战兢兢地坐下。
  她僵直着身子,低头嗫嚅道:“听说母亲方才和长姐起了冲突,瑜儿心里过意不去,特地来替母亲向长姐道歉。”
  苏嫽冷哼道:“道歉就不必了。姨娘若是能安分些,在府里少惹些事,可比什么都好。”
  “长姐教训的是。”苏瑜怯怯地抬头,语气小心翼翼,“瑜儿今日来,是有件礼物要送给长姐,还望长姐能看在瑜儿的面子上,不与母亲计较。”
  话说的倒好听。
  苏瑜心底冷笑一声,开口道:“不必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苏瑜见她拒绝,连忙站起来,红着眼睛说:“这礼物是瑜儿特地为长姐准备的,长姐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她急忙转身,朝房外招手道:“阿莹,你快进来。”
  雪芽刚要去拦,那唤作阿莹的丫鬟已经抢先一步迈进了房中。她怀里抱着一只猫儿,疾步走到苏嫽面前,低头道:“请大小姐过目。”
  苏嫽的神情在看到那只猫儿时瞬间松缓了下来。
  那是只毛色混杂的猫,身上没什么肉,所以并不好看,反倒显出几分凶相。只是那双眼睛,竟极难得的,是与娇娇一样的颜色。
  苏瑜趁机说道:“瑜儿知道长姐心里还记挂着娇娇,所以便费了不少功夫,差人去寻了这么一只猫来,还望长姐能够喜欢。”
  听到娇娇二字,容渊这才抬眼,懒懒地扫了一样阿莹怀里的猫。
  又丑又脏。
  就连那双眼睛的颜色,也是极不自然的,不像是天生,反而像是用了什么法子捯饬的。
  可苏嫽显然已经被那只猫吸引了目光。她脸上的冷意松懈下来,唇角甚至含了些笑,犹豫着朝那只猫伸出了手。
  阿莹连忙上前一步,将怀里的猫儿递过去。
  因那猫儿有些脏,阿莹抱着它时,手上便垫了一块软绸布。这会儿她伸出胳膊,那绸布的一角便垂落下来,露出脏兮兮的猫爪。
  容渊垂眸瞥了一眼。
  猫爪上尖锐锋利的指甲将绸布都划开了线,不知有多久没修剪过了。
  他忽然若有所思。
  猫儿离苏嫽越来越近,喵呜喵呜地叫起来。
  眼看着苏嫽就要从阿莹手里把猫接过来,容渊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嫌弃地将视线从猫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姐姐养我一个便够了,还要这猫做什么?”
 
 
第9章 火种(九)   “外头来的野猫,可都是会……
  苏嫽没想到容渊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上前来,登时愣了下。
  阿莹也有些错愕,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突然手腕一松,那猫立刻从她手中跑了出去,几步便跳到容渊的肩膀上。
  容渊眼眸一冷,不等他有动作,那猫儿已经轻巧地跳离他的肩膀,锋利的猫爪直奔苏嫽的脸而去。
  苏嫽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脸颊。她能感觉到那只猫脏兮兮的皮毛蹭过她的袖口,连带着泥土的腥气,灌进她的鼻腔。
  可她的身上,却并没有传来意想之中的疼痛。
  苏嫽慢慢地放下遮脸的手,发觉自己正被人揽在怀里。坚实紧致的胸.膛挡在她身前,带着起伏的、清晰的心跳。
  她愣愣地仰起脸,看见血顺着容渊的耳后一滴滴往下淌。
  苏嫽倒吸一口凉气,颤声喊他:“阿渊……”
  容渊松了手,慢条斯理地用手背擦了下耳后的血。那只罪魁祸首现下正蹲在地上,盯着苏嫽的脸虎视眈眈。方才若不是他挡着,只怕这会儿苏嫽的脸已经被挠的血肉模糊了。
  容渊斜睨着那只猫,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还真是份大礼啊。”
  苏瑜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的厉害:“长姐,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说着便扑簌簌落下泪来,手足无措地攥着衣角,一副可怜小白兔的模样。
  阿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求饶:“大小姐恕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抱好猫,才险些伤了大小姐……”
  “闭嘴。”苏嫽忽然一声冷斥,吓得阿莹立刻噤了声。
  她冷冷扫过苏瑜那张柔弱无辜的脸,冷声说:“你们主仆两个,可一个演的比一个真。苏瑜,我本以为你被爹爹训过之后,能长了记性,不再做这等害人的事。可不曾想,你心里还存着害我的念头。”
  苏瑜抽泣着说:“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猫的性子这样野。我若知道,是定然不敢拿来送与长姐的……”
  苏嫽懒得听她狡辩,直接沉了脸色:“带上你的猫滚出去。从今往后,别再踏进我院子一步。”
  “长姐……”
  苏瑜惊慌地睁大了眼,还想辩解几句,雪芽已经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了出去。
  阿莹见状,只好胡乱抱起猫,小跑几步跟在苏瑜后头一同出了屋。
  苏瑜一走,苏嫽立刻将月枝喊了过来。“你快去拿些止血的药膏来,就在我床边的匣子里,用只白玉瓶装着的。快去!”
  月枝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到床边,很快就将苏嫽要的药膏拿了过来。苏嫽匆匆接过药瓶,起身拉着容渊在软凳上坐下,弯腰去看他耳后的伤口:“疼不疼?”
  她心疼地蹙眉,轻柔地用帕子擦拭着他衣领上的血污,自责地说:“都怪我……”
  她以为苏瑜有了之前的教训,便不敢再起害她的心思。谁知道苏瑜的性子竟是半分也没改,面上装的柔柔弱弱,心里头不知有多少歹毒的害人念头。且今日的事,说不准又是赵姨娘出的主意……
  苏嫽暗自咬紧了牙,以后这母女俩说的每一个字,她可都不会再信了。
  容渊微侧过头,余光瞥见苏嫽干净白皙的手。她用细嫩的指尖蘸了些药膏,轻轻落在他耳后的伤口上。
  许是从来没做过上药这种小事的缘故,她的动作十分笨拙,几次将冰凉的药膏蹭到他的耳廓上。容渊耐心地坐着,待她收起药瓶时,才淡淡出声:“姐姐以后,可别再见了猫就挪不开眼。”
  他说着,忽然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话中似有所指:“外头来的野猫,可都是会伤人的。”
  苏嫽似乎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蹙着眉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他的伤口,见血止住了才放下心来。
  她将药瓶递给容渊,松了口气道:“是道轻微的划伤,但还需养几日才能见好。这几日你的饮食需格外注意些,切勿碰辛辣和鱼腥。”
  容渊不置可否地听着,脸上并无多余表情。
  却听苏嫽又说:“从明儿起,你便到我房中和我一同用饭吧。这样省的小厨房来回忙活,我也能多照看你些。”
  容渊抬眼,默然无声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好。”
  *
  夜里的风凉飕飕的,顺着窗户缝儿卷进屋里,将床边的烛火吹的一晃一晃,摇曳生姿。
  “小姐怎么还不睡呀?”月枝担忧地站在床边,悄声道,“都已经丑时三刻了。”
  苏嫽攥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叹了口气道:“我睡不着。”
  她一向好眠,往常都是沾了枕头便能睡着的,可今晚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总是想起白天苏瑜带来的那只野猫。
  那猫睁着一双和娇娇极为相似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夜色中,看准了时机便张开锋利的爪朝她扑来。
  渐渐的,它身上肮脏的皮毛好像也变得和娇娇一样,洁白如雪,柔软温热。
  是娇娇么?
  不,娇娇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苏嫽猛地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把被子重新往身上裹了裹,疲惫地吩咐月枝:“把蜡烛熄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是。”
  月枝只好依言吹熄了蜡烛,放轻了步子退出门外,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她转身下了石阶,抬脚往后院走,谁知才走了没几步,竟撞见了容渊。
  她吓了一跳,惊的顿住了脚:“陆……陆小公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睡下吗?”
  容渊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卧房,问了句:“大小姐刚歇下?”
  月枝点点头,叹气道:“歇是歇下了。只是小姐今日被那只恶猫吓的不轻,也不知几时才能睡着。”
  容渊仍旧盯着那间幽暗的卧房,好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他问月枝:“那位二小姐,可是和赵姨娘同住一院?”
  “是呢。”月枝忿忿地咬着牙,小声嘟囔着,“等明儿个相爷回来,奴婢定要把今日的事告诉相爷,可不能让小姐白白受了欺负。”
  她气呼呼地说完,朝容渊福了福身,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先回房了,小公子也早些歇息吧。”
  容渊侧身给她让出路来,自己却没有回房去。他在漆黑的夜色中站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往赵姨娘的檀水小院去了。
  容渊今早曾去过檀水小院一次,所以倒还记得路。他绕开门口守夜的两个小厮,动作利落地从后墙翻了进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院子里的几间房都已熄了烛灯,黑黢黢的一片。他摸着黑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忽然瞧见夜色里,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是那只猫。
  它正蹲在石阶底下,有条不紊地舔着身上脏兮兮的毛。听见有陌生的脚步声,立刻警觉地瞪圆了眼睛。
  容渊站了一会儿,便大步朝那只猫走了过去,直接俯身抓住它的脖颈,将它拎了起来。
  “喵呜——”
  那猫发出尖锐的叫声,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奋力挣扎着,甚至还拼命想用锋利的爪子去抓容渊的脸。
  容渊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一眼,没有给它再叫第二声的机会,手上猛地发力,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它的脖子。
  咔擦一声响,方才还张牙舞爪一副凶狠相的小玩意儿瞬间便在容渊手里没了气息。
  趁着还没人发现,容渊提溜着那只猫的尸体,几下便攀上了旁边那间卧房的屋顶,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一片瓦。
  里头漆黑一片,但借着稀薄的月色,依稀能看见床上绣着迎春花的锦被,还有旁边叠起来的几件裙装。
  若容渊猜的没错,这间檀水小院里最大的卧房,应该就是苏瑜的住处。
  他又掀开几块瓦片,从洞口中悄无声息地跳进了卧房里头。走进些看时,床上睡着的人果然就是苏瑜。
  容渊轻蔑地哼笑了一声,随手将猫的尸体丢在苏瑜的枕边。手上沾了些猫毛和脏泥,容渊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条帕子擦净了。
  雪白的帕子上还洇着一大片红,是今日苏嫽用过的那条。
  容渊却不觉得有什么,擦完之后又将帕子折好收了起来。他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再次看向苏瑜的枕边。猫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儿,被拧断的脖颈还在往外淌着血,全渗进苏瑜枕着的那只绣花软枕里。
  死相狰狞可怖。
  容渊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从腰后摸出一枚带鞘的短匕。这匕首是他刚逃到京城时周尧留给他的,据说是先帝曾赐给容越的东西,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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