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却不信,瞪大了眼睛,“我家中还有她写的信……”
阿鱼便道:“我为何给他写信?我都不知道你夫君长个什么样子,我放着我夫君不惦记,我去记挂一个只见了两面,你不提起我都没印象的人?常娘子,你的脑子可真是不好使。”
她立时看向王芠,“芠表姐,你说那书信……”
王芠声泪涕下地打断她的话,“元表姐,我劝过你的,你为何如此偏执,今日你如此行事,是要置我于何地?”
安秉舟也是一脸阴沉地看着她,正欲叫婆子将她缚了,她这才惊觉上了套,“王芠你这贱人,你利用我,都是王芠做的,跟我没有关系。”她说着便要挣脱婆子的钳制,对着王芠踢了几脚。
王芠却立马躲去了安秉舟身后,“大爷,我错了,我不该将这样的恶人引进府来。”
阿鱼远远看着安秉舟的动作,想看他的举动,他却叫自己失望了。
他哪怕过问王芠一句呢?
却没有,他只是牵起了王芠的手,对着元氏喝骂,“元氏恶妇,你为一己错念害我妾室,如今又欲诬陷我妻子,如今证据确凿,明日公堂上自能言说分明。”
他说完便指着地上的衣衫跟一旁的尸首道:“衣裳上的油渍,跟丫鬟手里攥的碎布,你杀的是我家的奴婢,我若告你,你犯的便是故杀罪,按律流放……”
“不是我,是王芠叫我这么做的。”她终于慌乱地哭了起来,“李陶跟我夫君的事,让我害了你姨娘叫李陶伤心,都是她的主意。”
王芠也凄苦地哭了起来,“大爷,我不会。”
安秉舟神色复杂地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你别怕。”
琳琅此时便推了瑟瑟发抖的撷翠出来,“大爷,就是她去园子里泼的油,也是她把怜月推进了荷塘。”
这丫头显示也是害怕至极,跪下之后只会喃喃自己没有,安秉舟便挑起衣裳逼问她,“这是不是你的衣裳?”
“是,郎君饶命,都是我们奶奶指使的,郎君饶命……”
阿鱼这时也高看了王芠一眼,这丫头显见是个蠢的,但凡说一句是王芠指使呢?
她转身进了屋去,便见扬波坐在床上默默流泪,她爹娘跟弟弟都坐在一边伤心地看着她,“看清了?”
扬波擦了眼泪点点头,“看清了。”她娘立马就拉着阿鱼求道:“阿鱼,婶子求你了,你叫他们放扬波走,这里这么折磨人,她再待下去就没命了。”这妇人还有几分阿鱼记忆里的样子,也模糊不清了,当初是拎不清的,如今也还知道心疼女儿。
“我会的。”她将人搀扶着坐下,“婶子,我记得扬波的好,我会带她离开的。”
扬波的爹便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阿鱼面前身形有些畏缩,知道她如今身份不同,即便是如此亲善也不敢亲近几分,只呐呐道:“阿鱼,多谢你,多谢你。”
扬波擦了泪,“往后爹娘也不要留在这里了,当初他纳我为妾便已销了你们的身契,我手上有些银钱,你们去买个小院子,往后我们家跟他家就没有什么瓜葛了。”
阿鱼想着也点头,“你们说着,我出去看看。”只她方一出门,就是王芠控诉元氏多么丧心病狂,她遂拍了拍手,“嫂子好厉害的嘴。”
王芠听到这声音立马回过头,“我是为了陶妹妹你出口气罢了。”
她却不看她,转而去看元氏,看她目眦欲裂,嘴上叫骂不停,听到她说是明珠交代她什么话、王芠如何如何说自己跟常恒的奸情,笑了一声,“常娘子,你别骂了,我要是不知王芠是个什么脾性,绝对会相信是你所为,你的狡辩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也只是推诿罢了。”
元氏便似找着了救星,“连夫人,我错了,我冤枉了你,你快帮我说……”
阿鱼却伸手止住她的话,“我不帮你,你今日确实害了人,不过若是被人唆使所为,也可减轻罪责,到时候叫你家人多拿些银钱赎你,你也不用蹲班房。”
“阿鱼,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鱼看向他,又看向她身后委屈的王芠,笑道:“秉舟哥哥,你不知道吧,王芠是王相养来当皇后的,当初……”
“李陶,你胡呲什么!”
“你急着打断我做什么,我可不曾说错。”
王芠心中慌乱无比,她怎么会知道?却见丈夫看向了自己,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大爷,我没有,她胡说的,再说了,便是又如何,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事,便是祖父有这般念头,但是我能嫁给你,我不知道多欢喜。”
阿鱼也道:“对呀,秉舟哥哥,她就是曾经想想,也没成嘛,现在跟你好好过日子不就好了。”
安秉舟心中思绪难明,他对王芠说情意,那是夫妻情意,她温柔小意,自己如何能推开她,只是皇后?王相后来如此支持废后陈氏,要是他真有这样的打算……
“不过我记得王芠当初最爱读的就是长孙皇后的《女则》,经常去慈幼局里给孩子们诵读呢,打听就知道……”
“李陶,我家中女儿习《女则》《女诫》,我去慈幼局看望孤儿是一片怜悯。”
“人家瓦子里唱戏讲个团圆,怎么你的怜悯之心不由始及终呢?官家诏令再不得有后妃是中书门下官员之家所出,那之后你怎么就不去了?你别怕,想当皇后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看我姐姐是皇后我也不觉丢人呀!”
元氏倒是先扑哧笑了,或许真是个傻子吧!她对王芠嘲讽道:“对呀,王芠,我从前也有皇后梦呢!”
王芠恨恨看了二人一眼,却也是对自己狠得下心的,哐当跪在了地上,“大爷,我祖父是曾经这样荒唐过,你也知道他何等专权,朝臣尚有受他胁迫的,何况我还有孝道压着,可我从未向往过,那些时日我心里只如一潭死水,你不知道我听到那诏令有多欢喜,后来知道祖父要择你为婿,那潭死水才有了动静,只怕你我生了嫌隙,便从不敢提及,夫妻之间,便是信任最重要,我害怕你猜忌我,才bu\'g大爷,你不要抛弃我,你休了我也好,往后我在你身边给你做个端茶倒水的,不要让我离开你。”
连怀衍几步来到阿鱼身边,“她很会诡辩。”阿鱼却是一笑,“无妨,我进宫时,也听了不少热闹,还有官家亲口跟我说的呢。”如今王芠确也只有安秉舟这一个依靠了,想到今日元氏的下场,她就知道这是她在报复元家,那往后杜家跟连家,未必不会被她反扑。
“秉舟哥哥,她说得对,她从前可清高了,我听宫人说曾经她几次去宫里拜见已故杨皇后,一个未婚女子好几次跟官家碰上了面,都跟官家谈论诗文了也不曾心动过,可见真是一潭死水……”
“李陶,扬波并非我所害,你为何要步步诬陷,便因你我两家曾是政敌么?”
阿鱼也毫不退让道:“那你为何要唆使常娘子,后又反口,便是因为曾经元家第一个出来检举王相么?你看看,你如今口口声声你我两家,可见在你心中,王家才是你的家。”
元氏立马反应过来,指着王芠痛骂,“贱人,你故意的,我说你怎么找上了我,原来想一箭双雕,借我的手杀了受宠的姨娘,然后叫元家声名扫地,你这……”
“够了。”安秉舟喝了一声,“阿鱼,够了。”
“我没够。”阿鱼失望地看着他,“当年在宣州,扬波的孩子没了,她也是这样,还说要给扬波磕头端茶,你听了我的话觉得我在给她找难堪,让你也难堪了,但是你想过扬波没有?王芠在你眼中便这样值得信任?你去查一查,她跟常娘子谁先找上的谁?你将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全都抓来审问一遍,看看她都做了什么事?我从来不敢小瞧她,她的手段,能够将你玩弄得团团转,你到头来还得怜惜她,审不审王芠是你的家事,但是扬波说她要离开,不会再见你。”
站在院外许久的付氏终于出来了,神情十分急切,“扬波不能离开,阿鱼,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都是王芠害了扬波,我即刻就叫秉舟写休书。”扬波怎么能走,眼见阿鱼这么护着扬波,她离开了安家往后谁能帮扶安秉舟?
阿鱼闻此便看向王芠,“王芠,这婚事肯定不如做皇后好,你瞧废后如今还能在西京宫里做个富贵闲人呢,你看如今,当初对你恭维的婆婆便要逼着你丈夫写休书了,你果真手段好,你跟常娘子谁先找谁这个查不到根源,常娘子已是一身脏污她的话也不可信,扬波还活着你也不用上公堂,你给自己扯得清白,眼前也就安秉舟肯不肯信你了,你只赖他……”
“李陶,你为何要如此害我!”王芠跪坐在安秉舟脚下嘶吼痛哭了起来,“你因私欲便要置我于死地,大爷你写休书好了,休了我!”
付氏便也上来拉着安秉舟,“快应了,秉舟,你快写休书……”
“娘,娘。”这是栎郎跑了进来,一下子扑在了王芠身前,后面还跟着个抱了孩子的嬷嬷,那孩子还不知事,却也哭得大声,王芠便将两个孩子搂在身前,“大爷,你休了我,只别叫我离开了,让我留在府里照顾两个孩子,你将扬波先送出去,换个名字再把她娶回来做你的正妻,栎郎也离不开她,我害了她不就是害了栎郎?我怎么会,你不信我,我往后给她为奴为婢,给她端茶倒水,我伺候她。”
安秉舟神情凄凄惶惶,眼神苍凉,思绪慌乱不已,耳边全是哭喊咆叫,连怀衍看着并不忍心,却是劝道:“秉舟,士大夫治国齐家,你不该糊涂下去了。”
栎郎突然又冲着屋子哭喊,“姨娘,姨娘不要走,栎郎要姨娘。”
片刻后屋里出来了一个稳婆,站在阿鱼身边道:“姨娘说算了。”
阿鱼看着栎郎便明白了,“你回去跟她说我知道了。”
王芠闻此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跪着上前几步拉住了安秉舟的衣袍,“大爷,你说呀,你去迎娶扬波做正妻,叫她不要离开,栎郎不能离开她。”
阿鱼便叹道:“扬波不欲追究便罢了,她说那个孩子是她欠安家的,如今还清了,我要带他们一家离开,算是报答王大叔跟婶子年年去祭拜我爹的恩情,你不欲追究王芠,那么常娘子你也一并放了。”
元氏立马便欢欣起来,“安郎君,你要是不追究王芠,只追究了我,往后就不要想着你的官途了,我被押上公堂听审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我……”
她似是突然机灵了起来,指着王芠大笑了起来,“安郎君,你被骗了,王芠根本就不欢喜你,她只想着复仇,我婆家祖父堂堂枢密院使、大理寺大卿、宝文阁学士,如今正开边熙河,他的孙媳被抓去了公堂听审,他的面子怎么放得下,我爹乃枢密院副使,我娘是开国大将的后人,家族匾上一块丹书铁券,我元家声名没了,你的官职也要没了。”
阿鱼看她总算聪明了一回,便静静等着安秉舟的反应。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王芠,先前并非不怀疑她,只是这是他的正妻,他再王家塌落时发过誓不会抛弃她,她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可是为何?
“她说的,是真的?”他质问道。
王芠不料李陶会放过元氏,看到元氏癫狂之态也心慌了,怀中两个孩子还在哭喊,“大爷,不会,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今日会害扬波,我怎么可能会不顾及我们这个家?这是我的家呀,大爷,你不要听信她胡言,她是狗急跳墙了。”
元氏却高兴了起来,“王芠,你就是想要报复,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安郎君,她还从你书房里给我拿了书信,说那是李陶给你写的信,叫我对笔迹,我想起来了,那信里李陶说观看了齐云社的蹴鞠,这就是证据,就是她诬陷李陶跟我夫君有情的证据。”
阿鱼暗暗叹了一声,这样的话为何不早说,何苦还要废这么久的口舌。
王芠此时便知不好了,仰头一看,触目便是一双冰冷的眼眸,“大爷,我……”
“毒妇!”付氏先扑下身来撕扯了她,“秉舟终于熬到了中进士,结果娶了你这妇人,他的同窗人人高升,他因为你们王家,如今得去外边做县令,他爹也被……”
“不是你们自己选的吗?”王芠用力推开了她,“你们自己贪图我祖父的权势,当初我进门时你怎么对我的?你唯恐多说一句惹我生气呢,论起来,你才是最肮脏的,捧高踩低,我在奴婢堆里也没见几个你这样……”
“嫂子慎言。”安明先上前将付氏扶了起来,“娘,您别说话了,这是哥哥的事。”
安秉舟听到她的控诉心终于才冷了下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王芠看着他心却有些乱,“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阿鱼不欲再听了,淡淡道:“这事与我无关了,我会打点好大夫跟江太医,这事不会外传,我现在要带扬波走,明先哥哥,你帮我带路。”
安秉舟走到她身边来,神色恳求,“阿鱼,扬波不能走。”
“她能走。”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必须离开谁,阿鱼看着他苍凉的目光,一时觉得他可怜,一时又觉可笑。
“我进去跟她说几句话,她就……”
“她见了你会心软,听见栎郎的声音也会心软,你不觉得她可怜么?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掉了,她还要替凶手养孩子,我知道你读的书里叫你敬爱正妻、叫你刚正秉直,你不欠任何人的,你只欠她的,你欠她两个孩子的命,你有什么脸去见她?”
王芠似也穷途末路了,对着屋里喊,“扬波,在宣州,是我故意在你回去的路上放了冰块,今天也是我故意的,但是你看,大爷一点也不怀疑我,你气不气啊,你都出红如此重了怎么还活着呀,就该死去,叫她李陶也尝尝伤心的滋味,你怎么不死……”
她被安秉舟给捂住了嘴,栎郎一直抱着她哭,“娘,娘不要害姨娘。”
她却也神情癫狂了起来,挣开安秉舟的手,“栎郎,你哭什么,你姨娘又没死,等她死了你再哭呀,你给她戴孝捧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