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比二姑娘小一岁,倒是同三姑娘同一年,我们三姑娘是九月生的,灵雨是几月的?”
文小河忙回话道:“回太太,是七月生的。”
连氏点头,“那灵雨今后便是我们家三姑娘了,杙儿往后便称四姑娘。”又道:“小的这二个,老爷既都认作义子,便跟徽儿一般,按年岁排来该是五姑娘和五爷。”
文小河连连应是,连氏这时又指向两个丫鬟,和一个妇人,“这两个丫头是老夫人赐给你的,你还奶着个孩子,我便做主寻了个奶娘。”
文小河看向侍女奶娘。又是起身道谢:“谢过老夫人、谢过太太。”
那奶娘得了示意便走过来想要接过灵雨抱着的李霄,“三姑娘,将五爷交给奴吧。”说来李霄自进屋便十分乖觉,只抓着一只布老虎玩耍。
灵雨看向文小河,见她点头便放心将弟弟交了出去。
连氏又问了文小河几句话,便有婆子进来询问晚膳布置在何处,成姨娘和周姨娘见了便要告辞,连氏这才叫了一个丫鬟上前,“天色也不早了,熏月,你带文姨娘她们去归云轩安置下吧。”
文小河忙起身道谢,见那个叫熏月的丫鬟已经来请自己出门了,便行礼告退,带着孩子和那两个老太夫人赐的丫鬟出去,奶娘也抱着孩子跟在身后。
到了门口看见耀文,熏月笑道:“耀文小哥一同去吧。”
去往归云轩的一路上路过了不少景致,熏月也十分和善,向文小河几人介绍了起来。“这是老爷读书理事的四宜堂,再旁边就是听雨亭,远处翠竹环绕的院子是家里郎君们读书的学堂,叫鹿鸣院,不过杜家不同别家,姑娘们也在那里读书识字,等安置好了三姑娘跟五姑娘便能同去了。”
“这园子同前院是相连的,想来姨娘进来时也经过了,这园子颇大,姨娘以后要逛园子定要找个熟路的丫头带着。”她声音清脆,说到这里又娇笑起来,“姨娘不知,原来我们家大爷在园子里面宴请同窗,好几位郎君醉酒在园子里四处闲逛,大爷好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差人去找才发现几位郎君逛进了假山迷了路。”
众人也随她一同笑了起来,唯有阿鱼觉得无趣,不知道这迷路的故事有什么好笑的。
第9章
文小河听到她口中的大爷,便问道:“方才在太太那里,听成姨娘介绍几位姑娘郎君,似是并未见这位大爷。”
熏月便道:“姨娘有所不知,大爷是我们家大老爷所出,还有我们家大姑娘跟五姑……”说道这里又抿嘴一笑,附身朝阿鱼探去,“现在五姑娘来了,按岁数那位姑娘该排第六了,大老爷如今带着大太太跟姑娘郎君们在任上呢,年节了才回吴县来。”
文小河点头,“原是如此。”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归云轩,只见得一座白墙小院,墙外佳木葱茏,门栏由白石堆砌,一入门内,便见几间房屋合围一道,中空出四方庭院,庭下布青石为底,凿有一汪小池,方圆不过一仞余,内有几尾游鱼。由门口向正屋而去,有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相引,到了正屋便得见一畔一棵桑树并几株矮桂相映。
屋内摆设俱显精巧,室内皆明净秀气,熏月领着几人一路进了正屋,“这便到了,姨娘请。”又指向两个丫头道:“雁影、鹤音二位妹妹对归云轩已十分熟悉,太太那边还要奴婢伺候,熏月便告退了。”
文小河对她点点头,“劳烦熏月姑娘了。”便示意两个丫头送送。
两个丫鬟也十分伶俐,将熏月送到院门,经过正屋门口时,文耀便侍立在外,熏月笑道:“文耀小哥不去老爷那儿伺候么?”
文耀也笑答道:“一会儿便去了。”
熏月听了只道一句“这般啊。”说罢袅袅而去。
文小河见熏月出了正屋,便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坐下,灵雨跟阿鱼也挨着她坐下。
看熏月走出院门,文耀才在门外道:“姨娘可有事要吩咐?”
文小河听见声音便唤他进来,雁影、鹤音送完人也正好进了屋,文小河便先问了她们姓名,“不知两位姑娘哪一个是雁影、哪一个是鹤音?”
个子稍高那个便说:“不敢称姑娘,奴婢是雁影,这一个是鹤音。奴婢等人先前皆是在老夫人那里伺候茶水的。”
奶娘也跟着道:“奴家余氏,不曾在府里做过活,是昨日才进府的。”
文小河点点头,又问文耀:“老爷有何交代不曾?”
文耀也不避讳雁影等人,径直道:“回姨娘,老爷让姨娘看看着归云轩布置是否合意,若有不合意的地方便重新换过再布置。”
文小河看了一眼雁影等人的反应,见余奶娘表情不便。雁影、鹤音却面露惊讶,也只是微笑着打发了文耀:“你替我多谢老爷,我这里也无事了,回老爷那里伺候吧。”
待文耀离开后雁影便上前道:“还请姨娘同姑娘随奴婢看看院中布置。”几人便移步进入内室,听雁影讲道:“这间正屋便是姨娘所居了,先前已听老爷吩咐按着姨娘身量买了八套成衣并一应首饰,原本府中俱是叫自家布庄上门送料子,这次老爷吩咐得急,便先拿成衣顶上。”
又将一应用度说来,“府中膳食皆是各处自去厨房领,稍后待姨娘安置妥帖奴婢便去领来。”几人又走出正屋,行至回廊上,指着两间挨着的屋子道:“这便是三姑娘五姑娘的屋子,三姑娘那间稍大一些,不过两位姑娘一切用度皆是比照着四姑娘来的,这边耳房便是五爷跟余奶娘住的。”
待雁影介绍毕了,鹤音便伺候文小河梳洗,灵雨同阿鱼在一边逗着李霄玩耍,雁影则去厨房取晚膳。
鹤音仔细服侍了文小河梳洗,见到文小河手上不少薄茧便道:“姨娘手上不少茧子呢。”
听得这话文小河跟灵雨都不由得微楞,一旁看顾孩子的余奶娘身子也是一抖,她虽昨日才被寻进府,也不曾签卖身契,只说是在杜家奶孩子,等孩子过了五岁便可回家,平日年节太太若是允了也可归家,报酬又颇丰,这她才来了。与雁影鹤音相处不过一日,便大约知晓雁影是个伶俐聪慧的,这个鹤音却有些痴。她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心想这文姨娘都生了三个孩子了,相貌却还是可人,从杜老爷的态度也可知这文姨娘着实受他喜爱,只是不知脾性如何,若是性子不好的,鹤音怕是难逃这一场。
鹤音却似不知道自己自己说错了话,仍在往文小河手上打胰子,文小河猜不透她意图,便笑道:“从前在东京需要做活,手上自然有不少茧子。”
鹤音听了恍然点头,“原来如此,姨娘今后便不须再如此辛苦了。至于这茧子也是能去的呢,往后日日用温水泡了再用磨石轻轻搓了,上一层羊脂护着,一个时辰后洗掉,几个月便可见成效。”
文小河看她还笑吟吟的,也跟着笑起来,“那往后便试试。”又问:“你年纪看着这般小,倒是懂得多,今年几岁了?”一边灵雨还关注着两人对话,听到这里索性好奇地直接看了过来。
“奴婢今年十三岁。”
“那雁影呢?”
“雁影姐姐只大我几个月。”
文小河看她回答得干脆,又问:“我看你跟雁影都是机灵的,真要感谢老夫人将你两个赐来。”
鹤音听了又是一笑,取来帕子将她的手擦干,“雁影姐姐才聪慧呢,奴婢以前在老夫人那儿就是最最蠢笨的。”
一旁余奶娘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皮,心想你还知道自己蠢笨呢,随即又将在榻上翻身的李霄抱起来,道:“姨娘,五爷汗湿了衫子,奴家带五爷去换一件来。”而阿鱼在她抱住李霄时就紧跟着站起来,灵雨见了便拉住她道:“奶娘抱弟弟去换衣裳呢。”阿鱼便点点头,顺着姐姐的手又坐下,看着余奶娘抱着李霄出门。
鹤音那边伺候完了文小河扶她坐下,对姊妹俩道:“还请三姑娘、五姑娘等奴婢换过水来再梳洗。”见灵雨点头便端着盆出门。
此时屋中便只剩母女三人了,灵雨显然有些戒备,阿鱼也十分恹恹,文小河将她们揽住,“初来乍到,你们不舒服总是有的,以后这里便是咱们的家了,有娘在一切都不要怕。”
灵雨点头,“我也会护好妹妹的。”
阿鱼自从进了杜府几乎就不曾开口,见现在只有母亲跟姐姐才终于开口说话,“这里人太多了,我在那里还没认全人又来了这个院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走得脚都痛了。”
文小河跟灵雨被她这话惹得笑出声,这里气氛才总算是温馨了起来。
夏日光阴长,却也经不住消磨,等用过晚食天便已慢慢暗了下来,雁影跟鹤音忙着点灯,阿鱼便乘着一点日光蹲在池边看鱼,这时门外进来一人,正是杜贺生。阿鱼见人便站起来喊道:“义父。”通过这几日相处阿鱼对杜贺生已然熟悉了。
杜贺生对这个新认的义女也算喜欢,见她看鱼便道:“怎么一人在此玩耍?”
阿鱼向他靠近,道:“姐姐同娘在屋里。”
这时归云轩其他人听到动静也出来迎接,文小河上前道:“老爷来了。”灵雨也乖乖叫了声“父亲。”几个下人都低头跟在后面。
杜贺生应了一声便进屋去,文小河扶他坐下,让雁影去倒茶来,又向阿鱼道:“可见过义父了?”
阿鱼站在一边乖乖点头,余奶娘又抱了孩子上前来行礼,杜贺生便挥手让她退下,灵雨也牵着阿鱼跟着退出去。
杜贺生问向文小河:“可还习惯?”
文小河在一旁为他执扇,道:“一切都习惯的,本未想过这般好,到了还有些心慌呢。”说着又低眉含笑,颇为娇俏,“不过一想到你在这儿,心就安定了。”
杜贺生听到这番话自然愉悦,牵过她的手道:“你这里伺候的人还是少了些,只是老夫人还生着我的气,不好此时给你添人,我同太太说了,让她明早带灵雨去给老太爷和太夫人请安,老夫人见了灵雨定然会欢喜,适时少不了赏她几个下人。再过段时日我让文耀挑一两个送来,你院中人手便足了。”
文小河嗔笑一声,“哪里就用得了这么多人了。”
这里两人说着话,别处也不曾闲静,昉砚斋里杜沅听了熏月说杜贺生果然去了归云轩,摇着扇子跟母亲说道:“娘你说周姨娘会不会气死?”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她原来最厌弃的就是周姨娘,仗着颜色好受宠,时时惹她不快,听说方才还亲自去四宜堂请人,想着她又道:“当然,这文姨娘也不是个好的,带着两个拖油瓶,一个像个小傻瓜,一个话都不会说。”倒是没提到灵雨。
连氏看她在屋里晃来晃去,嘴里又讲些无章法的话,训道:“这让外人听见了会怎么议论你,你爹既然认那两个孩子为义子了,往后你便见将他们与徽儿一般看待就是了。”说的是成姨娘带来的杜徽,成姨娘刚带进门那年便改姓了杜。
杜沅嘴角一翘,“徽弟多老实呀,又没惹到我。”
连氏招手让她近前,揽住她嗔道:“你呀,总有理由。”
第10章
此时篁琴阁里也十分热闹,四姑娘杜杙平日里晚间从不来周姨娘的主屋,今日却来了,周姨娘这人仗着自己受宠,平日里也就对太太尊敬些,见到嫡小姐杜沅都敢讽刺她长相寡淡,太太又宽厚善良,就算杜沅跟杜贺生告了状,她顶多被训斥几句,今天这个文氏,可真是让她碰了壁。
杜杙悠哉喝着梨汤,见姨娘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撕手帕的,便道:“姨娘您就歇歇吧。”
“歇什么?你还喝,以后你爹要是专宠文氏,我看你去哪里享受这样好的汤饮?”周姨娘显然对女儿不向着自己十分生气。
杜杙却是毫不在意,“您看您又说这种话,谁得宠谁不得宠的,只要有太太在,总有我们好日子过。”
周姨娘平日虽尊敬连氏,可也受不了这个女儿总向着她,“太太、太太,你看你跟二姑娘吵嘴,太太是心疼你还是心疼她。”
杜杙不在意地挥挥手,“我没事跟二姐吵什么架,再说了,二姐是太太生的,她自然该心疼她。”说着移步凑到周姨娘面前,撒娇往她怀里去,“我是姨娘生的,该姨娘疼我才是。”
周姨娘心情这才好了些,笑着推开她,“我才不疼你,让你整天帮着外人说话。”
杜杙将扇子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拿过来替她扇着,“姨娘又想差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哪里来的外人一说。”
周姨娘却摇摇头,眉一皱说道:“可不就有外人嘛,你看那个杜徽,还有文氏带来那两个,女孩便不说了,将来你兄弟该有的都得被这两个分去。”
杜杙对此话十分不赞同,“姨娘这话可千万别让爹听着了,古往今来兄弟阋墙的家族无不土崩瓦解,虽说只是义子,只要教导好了,今后于家族而言即使不是助力,也能壮大门庭。”
周姨娘听了这话一时竟仿佛找不到知音十分茫然,知道这个女儿不懂自己心思,也懒得同她说话,便问向丫鬟:“津宝,二爷用过饭便不见踪影了,是去哪里了?”说的这是杜贺生的长子杜丘,今年十一岁。
“回姨娘,二爷说夜间垂钓别有意趣,去园子里钓鱼去了,胡锐跟着呢。”
周姨娘听了又不太高兴,跟女儿抱怨道:“总是这般不听话,书不好好念,新奇玩意没见他少碰。人家杜徽还比他小都知道用心读书,他这样如何同人家比?”
杜杙习惯了她这般抱怨。劝慰道:“三弟有时也是顽皮的,前几日也去钓了螃蟹呢。”
周姨娘却又想起了儿子其他的顽劣行径,翻旧账般一一数来。
而与篁琴里相隔不远的翠竹院里,成姨娘正在做绣活,时不时抬头跟身边两个丫鬟说几句话。
“姨娘,这茶用冰冷萃着倒是茶色清淡。”这是今日新用的法子,杜徽从书中见到便摘来让她们试试,这叫迎春的丫鬟识得字,今夜便做了来喝。
成姨娘看她捧来的茶盏,喝下之后只觉鲜爽甘醇,兼有淡淡茶香萦绕口腔,便道:“给三爷也送一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