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迎春便端着一盏茶走向一旁厢房去,成姨娘又接着刚才的话问道:“周姨娘果真去了四宜堂?”
  翠遥点头,“我去取蚊烟时路过四宜堂,撞见了津宝在外面守着,回来时便见津宝搀着周姨娘出来,奴婢上次无端被她训斥,这次便不敢近前,只在后面远远跟着,只是周姨娘实在孱弱走得慢,我只好疾步越过,便听见她口中骂着文姨娘。”
  成姨娘失笑,“她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得很,说她胆子大又从来不惹太太生气,说她胆小她偏偏嘴舌最不饶人,谁都敢说,这次没再骂你了吧!”
  “怎的没骂?”迎春正走进来,说道:“天都黑了我看翠遥还不回来,就去接她,谁料就在荷里居那里,周姨娘正说翠遥呢。”
  成姨娘收好一针,问道:“这次又是怎么说的?”
  翠遥红着脸,“说奴婢走这么快,是要炫耀自己脚大么。”
  闻言屋中人都笑了起来,翠遥也忍不住发笑,成姨娘将眼角笑出的泪珠揩去,“她自恃生得美貌无瑕罢了。”
  “那也没有她这样的,上次无端说奴婢脖子粗,这次说奴婢脚大,方才迎春接我回来,跟她告退的时候又说迎春,说什么白日里也看得过去,怎么夜间只看到一口牙张合。”
  一时间屋中气氛又欢乐起来,几人笑得只捂住肚子。
  翌日,文小河带着孩子去给连氏请安,甫一进院就听见成姨娘清脆的声音,似乎在给连氏伺候梳洗,连氏房中丫鬟见她们来了,便向里面喊道:“文姨娘带着三姑娘、五姑娘和五爷来给太太请安了。”
  一个丫鬟掀帘走来,迎道:“请姨娘进去。”
  待进去了才发现只有杜徽跟几个丫鬟在堂中,他看见文小河等人也十分有礼,唤道:“姨娘安好,三姐姐、五妹妹、五弟安好。”
  灵雨领着阿鱼回礼,方才迎她们进来的丫鬟这时也走了过来,搬来墩子给几人坐下,“奴婢捡香,姨娘且在外面稍候片刻。”
  文小河对她点头,杜徽离阿鱼最近,许是两人身份相似使他生出了亲近之意,小大人般问道:“五妹妹用过早膳了么?”
  阿鱼点头,细声回道:“用过了。”
  杜徽便笑笑,想要再说话便见杜沅掀帘进来,几人便起身问好,杜沅此时也十分和气,跟着坐在捡香搬来的墩子上,同杜徽说起话来。
  不多时周姨娘便带着杜杙跟杜丘走了进来,见到来人杜沅脸色便不太好了,此时熏月从内室出来,便道:“周姨娘来得正巧,太太请两位姨娘进去呢?”
  文小河听了便起身随她进去,本是她走在前,周姨娘却非要挤在她前面,她往后退让一步,周姨娘也往后退,还是熏月搀过周姨娘的手将她先带进去。
  此时堂中便只剩下一群孩子,捡香叫人抬来的墩子刚好将她们分成两边,灵雨、杜徽等人一侧,新来的杜杙姐弟跟杜沅一侧。
  杜沅对弟妹向来和煦,便是对周姨娘不满,同杜杙姐弟二人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二弟怎么脸色不好?”杜沅关切道。
  杜丘听了朝她道:“多谢二姐姐关切,是昨夜园中垂钓不慎着了凉。”
  “怎么不多披件衣裳?”倒是未对他夜间垂钓有所责备,杜杙听了却道:“着凉了才好呢,正好长个记性。”
  杜丘听了笑道:“二姐要我多添衣,三姐要我长记性,俱是关切之情。”
  杜沅见他还管杜杙叫三姐,显然是说顺口了,便指着灵雨道:“你三姐姐还没说话呢!”
  灵雨猝不及防被她这一点也只是微微一笑,杜丘急忙起身作揖道:“怪我无礼,还未曾见过三姐姐,还有五妹。”又转向余奶娘抱着的李霄,“还有五弟。”众人被他这遭逗笑了,灵雨跟阿鱼曲身回礼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杜沅见两人礼仪周全,便笑着问道:“三妹妹跟五妹妹原来是住在东京么?”
  “正是。”
  杜丘这时又好奇发问:“我们从未出过吴县,听闻东京风物繁盛,还有金明池大会,官家皇妃都会亲临,不知你们可曾去过?”
  其余几人也好奇看向灵雨,灵雨思忖片刻便道:“金明池大会确是盛景,自记事起便年年都去。”
  杜丘听了便急不可耐,“那是个什么光景,三姐姐快说来听听。可有见到官家?”
  “官家也见过几回,只是遥遥在楼上看不清,只觉威严逼人。金明池大会一连几日,都是皆在阳春时节,游人往来如织,还有诸多杂耍艺人摆摊,池畔空地围有蹴鞠场,蹴鞠的皆是好手,往往看客如堵……”
  几个在吴县长大的孩子听得如痴如醉,吴县少有这样的盛会,便是中秋元夜也只是上街赏灯罢了。
  “除了金明池大会,可还有其他趣处。”等灵雨说罢杜丘又问道。
  “也是有的,其余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汴河一带了,沿河设有许多茶馆酒楼,更有各类店铺错落其间,有一座桥似飞虹桥在河上,便是虹桥,桥身高大宽敞,上面摆设了各色杂货铺子,我同阿鱼便常去虹桥上戏耍,时常可见货船穿行而过……沿河出了城,便有跑马场、蹴鞠场数多,旁近山野,春来踏青、秋来登高,也颇具趣味。”灵雨将在东京的见闻一一说来,说到此处又道:“若同吴县比来,也是各有千秋呢!我们那日下了船进城之后所见便是全然不同的一番风貌,东京只一条汴河为要,吴县却水道纵横,处处黛瓦粉墙,我看了也颇觉喜爱。”
  听她说到吴县几人也跟着点头,杜沅道:“吴县是没有金明池大会这样的盛景了,只是端午竞渡、元宵观灯这样的活动,想来你们在东京也是见过了的,但毕竟风情不同,想来也是另有一番趣味的。”
  杜杙也赞同道:“风情人物皆不同,意趣之处也定有差异。”
  通过这一番交谈,几人亲近了不少,只是阿鱼除了跟着姐姐笑之外没多说话,杜沅便看向她:“五妹妹不似昨日拘谨了,可还住得惯?”
  阿鱼忙道:“住得惯的。”
  “这个妹妹倒是不爱说话。”杜丘看向她。
  灵雨便解释道:“也是活泼的,只是胆子小,非要熟悉了才肯说笑。”
  另几人便点点头,不再关注阿鱼,又说起吴县有哪些趣处来。
  不一会儿连氏便带着三房姨娘来到庭中,边走边说道:“方才在内室便听到你们的说笑声,该是都彼此熟悉了罢。”这话是对着杜沅说的。
  杜沅走向她依偎着,“都熟悉了的。”
  连氏点头,和蔼看向几个孩子道:“那便随我去松鹤堂请安罢。”
  几人都站起来应“是”,连氏又道:“徽儿跟五姑娘还有五爷也同我一并去。”说完就率先出了门,几位姨娘并未动作,灵雨看了文小河一眼便牵着阿鱼跟上连氏,余奶娘便抱着李霄跟着她们身后。
 
 
第11章 
  这次却未曾坐软轿,几个侍女替各自主子打着伞,灵雨同阿鱼这里则是雁影看顾着,一路上尽是杜杙同杜沅的交谈之声,杜徽不时应和几声,不到半刻钟便走到了松鹤堂。
  还是浓墨出来迎接,只是这回人来得多,她便一时叫不过来,只行礼通传。进入松鹤堂正堂后,便见杜老太爷跟杜老夫人坐于正中,诸多侍女侍立两侧。
  阿鱼跟着人磕头请安,听到一声慈祥的声音叫他们起来,见前面的姐姐有了动静才跟着起身。抬头看去见到两位慈祥的老者,都笑容和煦,又听到老夫人吩咐让坐下,便挨着姐姐坐下。
  杜老夫人先是找了一圈,见杜显不在便问道:“阿显怎未同来?”
  连氏回道:“回母亲,显儿今日晨起便十分恹恹无神,叫了大夫说是有些中暑了,便未曾带过来,现下已经吃过药好了许多。”
  “这是自然的。”杜老夫人听得小孙儿无事便放下心来,随即就关注到一旁的灵雨和阿鱼,以及余奶娘抱着的李霄。一见灵雨她便十分欢喜,她是近四十了才生下的杜贺生,大儿子杜昌生比小儿子大了近十多岁,由来沉稳,她一腔母爱便多数付在杜贺生身上了。孙辈中原先就只有杜显同杜贺生相像,现在见了灵雨的相貌,尤其一双眼睛,更仿佛见到少年时的小儿子一般,唤道:“这便是三丫头吧。”
  灵雨看了连氏一眼,连氏便托住她的手道:“正是,这是灵雨,快,上前见过祖母。”
  灵雨这才起身上前,“见过祖父、祖母。”
  杜老太爷倒是没什么表情,杜老夫人却十分欢喜,“快上前来让祖母看看。”
  灵雨走上前去,杜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跟你父亲真是相像。”又对杜老太爷说道:“你瞧这一双眼睛,多像云丰。”
  杜老太爷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又再不言语。杜老夫人斜睨他一眼,向灵雨问道:“灵雨二字是哪两个字?”
  灵雨答道:“是‘灵雨既零’的灵雨。”
  杜老太爷这才有所动作了,问:“已经读过《诗》了?”
  “回祖父,学了几篇,读得不多。”
  杜老太爷露出一丝满意,仍是训诫道:“我们家是不拘男女都要读书的,往后还需继续才是,你等女孩儿虽不能考取功名,但是读书明理,往后便同你姐妹几个一同去鹿鸣馆读书。”
  灵雨曲身应下,杜老夫人见她举止得体,对她又多了分满意,心想文氏应当也不是那等子狐媚妖娆之人,便向连氏问道:“云丰新认的义子何在?”
  连氏便将阿鱼牵出来,余奶娘也抱着李霄过来,阿鱼效仿先前姐姐的动作,只是口中称道:“李陶携弟弟李霄见过老太爷、老夫人。”
  老夫人看她形容尚小,却也十分玉雪可爱,也唤她近前来,便如同先前那般问道:“是哪个陶哪个霄?”
  “陶取靖节先生之姓,霄是‘同云暗九霄’的霄。”阿鱼这两年也读了几本书,这时应答也算镇定。
  “可读过陶诗?”这又是杜老太爷发问了。
  “回老太爷,读过几首。”
  杜老太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镇定,又问道:“最爱哪首?”
  阿鱼闻声便抬头看向他,思忖片刻才道:“其《读山海经》,‘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杜老太爷阖目微微点头,“不错,也可进鹿鸣院读书,往后也同徽儿一般唤祖父祖母罢。”
  “多谢祖父、祖母。”阿鱼见他再无言语便想退下,杜老夫人便拉住她道:“是个乖巧懂事的。”阿鱼便不好再动作,只好站在灵雨身边。
  杜杙跟杜沅见二人得了杜老夫人喜爱也未露出不悦,自说着话。连氏也微笑着看向她们。
  那厢杜老夫人跟灵雨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到她跟阿鱼原先坐着的两个墩子后面只有雁影一人,便道:“你院里只有雁影、鹤音两个,人手定然是不够的,你看看祖母这儿哪几个丫头你看得顺眼,你叫去归云轩伺候着。”
  听到这话连氏跟杜沅才有了点反应,也只是片刻,随后又不动声色将情绪掩下。
  灵雨扫了一眼站着的诸多侍女,摇摇头,“也不须添人手了。”
  杜老夫人又问阿鱼:“五丫头可有看中的?”
  阿鱼也摇头,“多谢祖母,雁影姐姐便足够了。”
  杜老夫人便笑道:“五丫头有雁影跟着,灵雨却是没个贴身的,祖母便做主挑两个给你。”随即点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朝雨、轻尘过来。”
  两个侍女走过来,倒是挺欢喜,“见过姑娘。”
  杜老夫人拍着灵雨的手道:“这两个丫头比雁影、鹤音要机灵不少,你且用着。”
  灵雨正要推辞,杜老夫人便微沉了脸色,杜老太爷也说道:“给你了便收着。”灵雨这才应下。
  杜老夫人也没忘了另外几个孙辈,又一一问话,听到杜丘因着夜里垂钓着了凉便十分不悦,“你姨娘是如何看顾你的?”这是在问责周姨娘了。
  杜杙知道祖母向来不喜周姨娘,便出来说道:“全是孙女不是,缠着姨娘练琴,才不慎让二弟跑了出去。”
  杜丘也辩解道:“祖母,这可跟姐姐、姨娘无关,是我读书累了自己跑出去玩耍的。”
  杜老太爷一听“哦”一一声,杜丘听着他声调上扬就知自己要遭殃,果然他问道:“读了哪卷书你背来我听听。”因杜丘是二房长子,幼时二老也颇为疼爱,也是老太爷带着启蒙的,因此最是清楚他的脾性。
  杜丘嬉笑着回道:“读到《春秋》庄公十年,还不曾背得下。”
  “那读了有何心得?”
  “正是得不出才去垂钓的。”他又是嬉笑着回复,杜老太爷“哼”了一声,“明日放学将功课带来我看看,顺便背给我听。”
  这下他才不敢再嬉笑,喏喏应下。
  见杜老太爷不再说话,堂中其余人交谈声也低了下来,连氏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父亲母亲,二爷三爷该上学了。”
  杜老太爷便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也踱步去了内室,留几个女眷在堂上说话。
  出松鹤堂时日头更毒,杜老夫人便要叫人去唤软轿来送她们回去,连氏推辞道:“昉砚斋跟篁琴里都离得不远,走回去便是,就是归云轩要远些,让三姑娘跟五姑娘坐软轿回去正好。”
  杜老夫人却不赞同,道:“又不是那等子粗野人家,女人家若是晒黑了可难养回来,听我的,都坐软轿回去。”
  连氏这才应下,等软轿到了,杜沅跟杜杙却是要一同去听涛小筑玩耍,还邀灵雨跟阿鱼同去,“三妹妹五妹妹一同前去罢。”
  灵雨挂记着母亲,便辞道:“不了,姨娘还等着我们回去呢,改日再同二姐、四妹去玩。”
  杜杙杜沅也不强求,杜杙想了想道:“那等二弟、三弟休沐那一日,我们再来邀你们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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