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也起来迎她,欢喜道:“太太来了,方才考他们两个今日先生教了些什么,都答得十分齐整,今日功课也都写完了,我想给他们做个花灯,晚上挂在院里也是极为有趣的。”
老夫人在上面笑道:“我看是五丫头自己想玩,竹条草纸都是拿着来的。”
连氏也失笑,摸摸杜显的头,“先前说你几个姐姐都出门了,你一个人恐是寂寞的,忘了你是鬼主意最多的一个,若说会玩,谁也敌不过你。”
“这竹条草纸不过是拿来激励他们罢了。”说完阿鱼又叫雁影把做花灯的物什都拿进来,带着两个孩子在堂中忙碌起来,没几下就做好一只简陋的方形灯笼,杜显拿着在堂中四处炫耀,连氏便叫他们去院子里面玩,阿鱼又绑了剩下几只灯,都是简单的样式,胜在自己动手新鲜,院里几个小丫鬟也玩得开心。
秋风荡起了廊上竹帘,日落暝色兴,院里起了灯火,阿鱼跟雁影各自拿了一盏灯追逐两个小孩,院里欢声一片,老太爷从园子里消食回来,见到他们手上灯笼简陋,亲去做了几盏,精致是精致了,只是支不起来,叫两个小孩乐得抚掌大笑,连氏跟老夫人在堂中看着也忍俊不禁,等到灯火又繁,此间无愁。
第94章 三年后
“姑娘,连四郎君来了。”雪柳走进屋来,欣喜地对阿鱼道。
阿鱼愕然,“不是要过几日才回东京?怎么还上门来了?”
敛秋也跟着后面进来:“连四郎君来接您出去的,眼下正在太太那里说话,好在今日本就是要出去的,倒是不用重新装扮了。”
她一时惊喜难言,忍不住对着铜镜看了几眼,一面道:“本是说好了同二姐姐、四姐姐一并去玩,少不得要叫她们埋怨我了。”杜杙早已于半月前就跟着丈夫回了东京,杜沅也因陈允之要回京述职,早早就带着女儿来了,今日中秋,正是约了要去赏月的。
“姑娘就放宽心吧,二姑娘、四姑娘都有姑爷们陪着的。”
雁影上前来仔细查看了她的衣裳首饰均无差错,便要扶她出门去,“连四郎君今日中午才下的船,在家中陪着二舅太太吃了晚膳就着急赶过来了,人家都有姑爷,咱们院里的丫头也瞧着眼热呢!”
阿鱼嗔她几眼,“叫你清净几日,还敢编排起我了。”院里其他丫鬟也要上来起哄,叫雪柳一一打发了,雁影又叫敛秋、雪柳也跟上,让其余人在院子里待着。
进了昉砚斋,就见里面一片热闹,才进了屋,就听琅琅清音喊道:“五表妹。”
阿鱼抬眉看去,便见一道落拓身形,清瘦了,她想。
几轮阴阳岁暮,霜雪宵霁,这年月夕,十八岁的阿鱼看到连怀衍归来,瞧见他一身月白,正含了浅笑灼灼看着自己。
她也笑着唤了声“表哥”,随即才向连氏行礼。
连氏立马就笑了起来,拉着她走到连怀衍身边,“好了,五丫头也到了,你们去玩罢。”
阿鱼粉面含春,羞道:“若是二姐姐跟四姐姐来了,太太还得为我说上一声才好。”
“你且放心去。”连氏笑着撵了他们出屋,看他们二人踉跄撞到一处忍不住笑出了声,阿鱼忙整整衣衫,回头跟她告别了才跟连怀衍出了昉砚斋。
“三年不见,五表妹总该跟我多说几句话。”阿鱼不妨他突然出声,便侧头看向他去,就见他目光深沉,正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脸上又是一片霞飞,“表哥不好好走路就罢了,规矩也不好好守。”
连怀衍跟着她牵动脚步,“五表妹也是狠心,只守礼制规矩,却不看我。”
她失笑出声,轻声道:“表哥才是狠心,往后要是活得长,七八十年都得看你,如今少看一眼,往后就多一眼新鲜。”
“你这话才是缪论。”连怀衍一时又想到大婚将近,心情愉悦起来,忍不住反驳她,“五表妹不知岁月可穷,相思无尽之理?往后若能时时见到你,一瞬一霎皆是名花过眼。”
阿鱼收了他那么多信,对他嘴甜早就生了防御,径直向外走去,“表哥看着怎么清瘦了这许多?垂文都比你要胖些。”
“他心眼七窍都只通了半窍,万事不操心,自然胖了。”
垂文听着倒是不乐意了,又不好插嘴反驳,跟雁影揶揄起了连怀衍:“雁影姐姐,你是不知道,郎君出门之前还沐浴焚香,就怕五姑娘看了嫌弃呢!”
他的声音不小,阿鱼听见后也忍不住笑,“表哥何至于此?”
连怀衍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复对阿鱼笑道:“来见五表妹,自当郑重一些。”
阿鱼不欲理他油嘴滑舌,岔开话题道:“不是说要晚几日才回来?”
“自上了路,我就叫他们快行,总算是赶上了中秋,想来婚前除了今日,其他时日姑母怕是都不让我进府的。”
“想来就是赶路这些日子瘦了的。”阿鱼停下来看他,微微沉了脸色,“又不是军中急报,值得你这样着急,表哥一路过来山险水急,本就该慢慢赶路,若是有什么好歹,你叫二舅母怎么办?”
连怀衍看她生了怒,急忙讨饶,“往后再不敢如此了,五表妹莫气。”“我气有什么用,表哥也是不爱听的。”她甩了帕子向前疾步走去,连怀衍急忙追上,“五表妹的话,我自是要听的,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当真?”
“自是真的。”
阿鱼这才笑起来,跟他一起出了府,却不见马车,“可是还未套车?”
连怀衍从雪柳手中拿过帷帽给她带上,“街口堵了,马车过不去,今日不上樊楼,街上布了灯市,我们去灯市上。”
阿鱼一听也是意动,看到他的手到了自己面前忙后退一步,“我自己来。”
连怀衍轻笑不语,等她戴好了帷帽才护在她身边往前走去,“今夜灯市上许会碰见延思跟秉舟,我也叫秉舟带了扬波来,你们还能见上面的。”
她闻言果然欣喜,“表哥有心了。”她跟扬波,也是三年多不曾见过面了的。
一行人绕过街口时人群拥挤,连怀衍赶紧伸手护住阿鱼,此时又有车马驶来,他们竟被挤到了墙边,连怀衍眼见一边的人就要凑到阿鱼身上,急忙用身子挡了,将她围在了墙角。
“五表妹没事吧!”
阿鱼透过帷帽看他双手都撑在了墙上,将自己围到他怀中,却又没碰到自己分毫,眼底闪过笑意,故意将帷帽掀起一角,眼里盛了盈盈春水一泓,“表哥,我没事。”
连怀衍哪里离她这般近过,又见她在眼前顾盼生辉,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睛又舍不得挪开,可是她瞬间又放下了帷帽,叫他遗憾不能,透过纱帘影绰,只见她精致轮廓……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他却毫无差察觉,还在回味方才那一幕。
“郎君,散了。”“连四郎君,人已经散开了。”
“哦,知道了。”他颇为不舍地将人放出来,继续护在她身后,“五表妹别走得太急了,当心人群。”
阿鱼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的。”说话间向身边看去,就见他亦步亦趋跟着,一只手还微微伸出护在自己身边,眼底笑意未消又氤氲起情意来,便轻轻拉住了他一边衣袖的袖摆。
连怀衍看到她的动作眼中笑意也放大,低头看她还无比自然地向前走着,便又将手放矮一些,免得她拉着吃力。
余下一路二人又说了些琐碎的话,谈到杜丘杜徽今科虽也未中,但是州试排名都是靠前的,省试也只差十几名,杜老太爷也无比满意。又说连怀炘婚后性子沉稳了许多……
“前方就是灯市了。”连怀衍指着给阿鱼看。
“见到了。”正是灯明花艳,翠鳌紫云堆积时,光焰各不同,“从前中秋从未有灯市,不知今年怎就有了。”
“是荣王府扎的灯,太妃娘娘大寿,便将花灯都搬来了大街上与民同乐,这灯绵延了数里,今夜小贩们都来此处了。”
“原是这般,我瞧着倒是比元夜观灯还要壮丽些的。”说着她走到一个小摊子上,看到上面摆的灯有趣,便道:“我将先前说好要送给钥儿的灯都送到她家去了,今夜若是见到,也还要送她一盏的,我看这鱼龙扎得好,不如就买了这一盏好了。”
连怀衍自然应允,又拿起另一盏荷花灯道:“五表妹光想着钥儿,你送她鱼龙,我便送你荷花好了。”
“我不要。”阿鱼摇摇头,“拿在手上怪累人的。”
连怀衍轻笑一声,叫垂文给两盏灯掏了钱,“我给你拿着便是,这灯做得有趣,待我们回去之时在河边听了笙歌,再放了河灯,才叫有趣。”
阿鱼便透着帷帽看他,只是灯下恍惚,她便将帷帽掀起挂在两边,虽是露了脸出来,却不算失礼的,“我今夜都不欲提这灯,表哥既是应了我,就该都自己拿着才是,不许给了丫头们。”
他看她这情态,就知她想捉弄自己,无奈笑了起来,“好,我拿着就是。”
“前方那几个磨喝乐,我瞧着倒是做得精巧,我去买了给二姐姐家的姌姌。”
连怀衍便跟着走过去,谁知阿鱼买完后又放在了他手上,这磨喝乐可没个匣子装着,就是一对娃娃放在端盘上。他瞧着她一脸意犹未尽,自是好好接了,谁知她又瞧中了其他的。
“表哥,你看这桂花金钗……”
“表哥,这扇子……”
“表哥……”
连怀衍明白过来她是玩性起了,也任由她去,手上抱了许多姑娘、小孩的用具玩意儿,叫过往行人皆侧目,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有些得意地跟在阿鱼身后。
一边彩楼之上有女娘放歌,唱的是一阙新词,阿鱼听到声音往彩楼上看去,对连怀衍道:“表哥,这词,怎像是你信中同我写来的顾郎君那阙?莫不是顾郎君在这楼上?”
她话音刚落,就见简夷从彩楼上探了身子出来,大声戏谑道:“道樾,你紧赶慢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五姑娘搬东西的?”
她脸一红,“表哥快把东西给垂文他们拿着?”
连怀衍却不肯了,“五表妹这才知道心疼我?罢了,我自己拿着,叫他们笑话就笑话。”
“表哥不怕笑话,那我也不管了。”阿鱼看他这样,就要命令跟来的下人不许帮他,又听到彩楼上传来笑声,“看来道樾倒是甘之如饴的。”
二人抬头,便见简夷等人皆在一处看着他们,安秉舟手上抱着个孩子,笑道:“我原先就跟道樾兄说过,五姑娘若是发了性子,少不了叫他去了一层皮,如今可不是没了面子?”这话叫身边几人皆笑了出来,楼下也有许多路人投来善意的笑,听了调侃便猜到二人当是约定了婚姻的小儿女。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大法开启
第95章
在简夷等人身边栏杆处也有几位郎君,其中一个见了调侃道:“若是我家内人有那位姑娘的一半模样,叫我面子里子都没了我也乐意。”他声音并不大,只是跟身边人说笑罢了,却叫简夷等人听见了。
简夷朝他拱拱手,“郎君慎言!”
这人不料竟被听了去,羞愧道:“是某无礼,郎君勿怪。”
他身边也有一人面露不悦,代他像简夷等人告罪,“下属无礼,望郎君勿怪。”这人正是神卫军指挥使常恒,方才看到楼下人还有些惊喜,本以为再难遇见,等听见身边有人出言调侃才知她未婚夫婿就在身边。
简夷只是点点头,看到下面阿鱼跟连怀衍准备上楼来,便向内喊道:“钥儿,嫦娥来了。”
“陶姨在哪里?在哪里?”简钥兴奋地跑出来,抱住了父亲的腿。
“别急,一会儿就上来了。”简夷叫她躲在楼梯口处,等着阿鱼他们上来。
不过片刻,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简钥却是按捺不住,跑了下去,“陶姨,是我呀!”
“我当然认出了钥儿,钥儿长高了这么多呀!”
就听见简钥清脆的笑声从楼道上传来,“娘也说我长得快。”话音刚落,便见她牵着阿鱼的手走上来,连怀衍手中物什倒是都没有了,仍旧护在阿鱼身后。
简夷看着女儿对阿鱼如此亲热,眼红道:“不见她对我亲热几分,真是白疼了。”
安秉舟将怀中孩子举到他跟前来,得意地炫耀:“还是我家孩儿乖巧,只要他爹抱着,旁人都近不得。”
“话都不会说的,你也莫要得意。”顾隽显然也是有些眼红,说完想从他手中将孩子接过来,却不料那孩子一个转身,将脸埋进了安秉舟怀中。
阿鱼被简钥牵着近前,跟几人一一问好行礼,就见安秉舟怀中孩子,笑道:“这就是栎郎?”连怀衍信中提过,王芠去年七月产下一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了。
“正是。”安秉舟微微俯身,让她看得清些,又把孩子的手微微抬起向阿鱼招招,“栎郎,这是你陶姑姑,快叫姑姑。”
阿鱼上前逗他,“会说话了?”
“能吐出几个字来,还说不清的。”
一边简钥抬头不解地问:“为什么栎郎叫姑姑?我要叫陶姨?”说着摇摇阿鱼的手撒娇,“我也想叫姑姑。”
“这可由不得你。”简夷将她搂到身边,解释道:“你叫陶姨是跟着你娘来的,栎郎叫姑姑是因为你安叔是她的哥哥,明白了?”
“真麻烦。”简钥也不知听没听懂,挣开父亲的手去牵着阿鱼,又见栎郎不理会阿鱼心里有些高兴,怂恿起来:“陶姨,栎郎都不会跟你说话,好没意思的,等哪天我把我弟弟带去给你玩。”
众人听得开怀起来,简夷也哭笑不得,“童言无忌,五姑娘切莫当真。”
一片欢声中连怀衍却并未开颜,他自上来就察觉到旁近一人一瞬不差地盯着阿鱼,便趁几人欢笑之时将阿鱼轻轻推进阁子中,“外面风大,进去再叙话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