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这才心动了几分,却又觉得自己不孝,“那姨娘身边怎么办?”
“院里几个丫头谁跟着不是一样,当年鹤音我也嫌她笨拙,如今不也叫我□□好了?”
“这不一样。”阿鱼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姐姐进宫您就难受了一回,我出门您身边就没人陪着了,我将鹤音带走您不是更加寂寞?算了算了,我不要。”
文姨娘笑着斜看她一眼,“你这就倔了,南星、碧砚她们几个,都在院里伺候了这么久,你挑个留给我不就行了?我看她们又年轻又机灵,哪个我都喜欢的。”
阿鱼这才点点头,商量道:“那我留两个。”
文姨娘大笑:“也好,两个便两个。鹤音那里我也是问过了的,她一家子都同意了,太太虽叫你挑两房陪房去,但是你二姐姐、四姐姐当年都只带了两房,你身份毕竟不同,不仅嫁妆不能越过她们,带的下人也不能,陪房只一房我看就够了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连家宅院虽比杜家要大,但是下人也多,我带着这些人已是足够了。”
雁影也跟着高兴起来,“那姨娘想要哪两个丫头?”
文姨娘也没个主意,阿鱼便叫敛秋将丫头们都叫进来,等五个丫头都进了屋,阿鱼便直接问道:“叫你们来是要问一桩事的,你们几个来归云轩已经三年有余,虽是太太说过你们都是跟着我陪嫁的,但是我却要不了这许多,要留两个在院里伺候姨娘,你们谁想留下?”
五个丫头都不曾开口说话,雁影便道:“先前看你们年纪小,都不曾叫你们做什么重活,只叫你们在院里洒扫,但是也是近身伺候过的,今日要是想留的,尽管说就是,姑娘跟姨娘什么性情你们还不清楚?定不会为难了你们。”
五个丫头又是犹豫了许久,心中都有些计较,她们心中打算阿鱼也明白,许是想着能跟在正头妻室身边,怎么也比跟着姨娘前程好,便又清咳一声,“若是不愿也就罢了,只是你们五个皆跟着我去了连家,我贴身的还是雁影跟雪柳、敛秋,你们几个少不得要做些粗使活计,可要想明白了。”
她这话说完,碧砚就出声道:“姑娘,奴婢想留在姨娘身边。”
阿鱼微笑看她,“你想好了?”
“是。”
余下四个丫头却没人再出声,阿鱼想想也不强求,便说改日再去太太那里求一个来就是,敛秋犹豫了一会儿便道她也想留下来,“姑娘,鹤音姐姐若是走了,姨娘难免孤单,奴婢想留下来陪姨娘。”
阿鱼看她神情真挚,看了文姨娘一眼,“姨娘,若是敛秋在您身边,我倒是能放心的。”
文姨娘想想也就应下,屋里余下几个丫头才是松快了些,雁影拧眉看了几人一眼,等跟阿鱼单独相处时才忧虑道:“姑娘,奴婢瞧着南星几个,心思似是活泛得很,叫她们跟着去了连家,奴婢担心她们会惹了事。”
“你别担心。”阿鱼摇摇头,“她们几个进府以来,少有贴身服侍,心里边的想法我也明白,不过是想着跟着我去了连家前程更好。心思活泛也好,她们有所求,才能更忠心,这样的,我也不放心留在姨娘身边。”雁影这才安心下来。
次日到了松鹤堂里请安,连氏跟杜沅也在,连氏便问起她带去的陪嫁丫头都定好了没有。
阿鱼抱着杜沅的女儿陈姌在一边玩耍,“定好了的,回去就让雁影拟了单子送昉砚斋去。”
连氏点头,脸上一团喜气,“你这两日多陪陪你姨娘才是正经,你三姐姐在宫里不得见,你出门后她就更孤单了。”
阿鱼明白她的意思,感激道:“女儿明白的。”
连氏便将陈姌从她手中接过来,“请过安了就回去吧!先前你姨娘跟我告状说荷包、汗巾都是鹤音帮着绣的,要不是看你乖巧,我真要像当初拘你二姐姐一样锁你在归云轩里。”
杜沅也戏谑起来,“当初五妹妹笑话我,如今却轮到了自己。”
阿鱼嗔了她一眼,“也有我自己做的,做不完了才叫鹤音帮忙。”
“要不是你躲懒,怎么会做不完?”连氏抱了外孙女儿到膝上,笑骂了阿鱼一声,“快回去了,你姨娘现下还忙着给您点妆奁,可不能再许你躲懒了。”
阿鱼便告退离去,回到院子就见文姨娘还忙得脚不着地,上前挽了她的手,“还有两日才出门的,姨娘怎么今日就要将我衣裳都给装了箱。”
“你就是不知道急,嫁妆都放在外院,就等你这些箱笼。”文姨娘轻轻推开她,“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多杂碎物什,我看着就心焦。”
阿鱼朝她撒娇,“姨娘您别急,慢慢来就是。”
文姨娘笑着嗔怨了几句,“行了行了,你好好坐着,再慢慢来就收拾不齐整了。你姐姐也是,赏个东西不一并送来,今日几个箱子,明日几个箱子,又得将它们翻开造册。”
“如今毕竟是多事之秋,陈皇后老是想着拿姐姐的把柄,她赏些东西还得从自己嫁妆里挑。”阿鱼明白灵雨的苦楚,叹了口气,“姐姐估计是今日看着这个好想给我送来,明日见着那个好也给我送来,这才一趟趟的。”
文姨娘何尝又不心疼女儿,咽了苦楚继续展颜叫丫头们收拾箱笼,又对阿鱼道:“明日就要叫丫头们先去连家铺房,我也叫她们把你惯用的先带过去,等你们喝了合卺酒,姑爷出去应酬时,你就要换了常服,也不知道你那夜想穿什么,就装了各色衫子、褙子各一件,还有各色的长裙、罗裙、旋裙、百迭裙,加上里衣、鞋袜这些,这些就收拾了三大箱,你常用的胭脂水粉,我也取了新的放在妆奁里,等第二日换床帐时,我把刚做的那床丹霞红的给装进去了,又应景又好看……”
阿鱼跟在她身后看她喋喋不休,一边顺着她的手去看各个箱笼装了些什么,心中颇为眷念不舍。
第99章
秋高景凋,喜气却好聚,今日杜家嫁女,闹市繁华之中,锣鼓喧哗,行人夹道驻足,又看马上新郎官意气风发、颜如舜华,纷纷笑看。
连家迎亲的人手也不少,沿道洒着喜果,路人得了喜气也出言恭贺,有人看此气派不知是哪家,好奇问了几句,“这是哪家娶妻?”
“是连参政家的嫡孙,三年前中了亚元郎的。”
“娶的哪家妇?”
“说是计相家的侄女,也是东京少有的清贵人家了。”
阿鱼端坐闺阁不知外界何事,方才跟文姨娘哭了一场,才补好了妆容家中几个兄弟又进来了,杜显跟李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家中就只阿鱼最会同他们玩耍的,倒惹了杜沅红眼,“原先我出门不见你们伤心,叫我白疼你们了。”
杜丘跟杜徽在一边为他们叫屈,杜徽道:“几个姐姐出门我们都是舍不得的,只是想到五妹妹,往后家中竟是只有我们兄弟几个,怎不生了悲情?”
那喜婆先前是送了杜杙出嫁的,自是记得三年前的事,上来笑道:“老婆子我办了这么多年的婚事,就是杜家最叫我诧异的,人家都是姐妹们舍不得,杜家却是兄弟们也落泪红眼,这样的姐弟、兄妹情谊也是少见的。”
杜显跟李霄却是不想听她说什么,杜显虽也十二岁了,但是总归是个小孩子,拉着李霄就要往阿鱼身上扑,叫喜婆给拦住了,“郎君诶,妆花了可以重上,吉服可就这一身。”
他二人又扑到杜杙跟杜沅身边去哭,阿鱼小心擦了泪,“二姐姐出门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就是出去几天就回来,后来不见二姐姐也是哭得肝肠寸断的,四姐姐当时更不必说了,我给他两个擦眼泪都换了几条帕子的。”
杜沅这才将杜显拉开了些,低声安慰起两个孩子来,“你五姐姐是嫁给了怀衍表哥,隔几日就回来住几天,可别伤心了。”
“我不信。”杜显吸吸鼻子,“二姐姐出嫁的时候娘就是这么哄我的,你好几个月了才回家的。”
李霄不似杜显这般情绪外放,杜杙给他擦了泪他就走到了阿鱼身边依偎着,看到阿鱼一身喜服又是止不住泪,默默垂了几滴,阿鱼看到他这样心里也是难受,搂着他在怀里轻轻拍着,“阿霄要好好读书,要听祖父祖母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他嗓音里夹了哭声,听得屋里人都红了眼,杜丘寻了个椅子坐下,闷闷道:“悲欢离合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就是过不去罢了。”
杜杙拭了泪,对着杜丘道:“你们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这样子叫外人看了岂不是笑话?”
阿鱼将怀中李霄哄好,也说道:“如今两个哥哥能在自家姐妹出嫁时心生悲情,等以后娶了妻,更该体谅妻子才是,别人的父母兄弟,也是娇爱她的。”
杜丘跟杜徽都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那喜婆听了心中感慨,这样一家明事理的兄弟姐妹,难怪杜老夫人跟老太爷两个人瞧着精神矍铄,如此儿孙,何愁家族不兴,便想热闹几下气氛,调笑道:“不知两位郎君可有了意中人,老婆子办的婚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若是有了,郎君尽管说来,老婆一定说合好。”
果见几个姑娘们都笑出声来,杜徽跟杜丘俊脸一红,杜徽忙拱拱手,“婆婆莫要说笑了,儿女亲事向来是父母所定的。”
“郎君同我说个想法,东京城中的姑娘,就没有老婆子不知道的。”
杜徽跟杜丘更是手足无措,此时屋外丫鬟又笑着进来说新姑爷上门了,二人忙走了出去,杜显借着杜沅的帕子抹了把脸,就要拉上李霄出去拦住新姑爷,杜沅怕他们闹事,忙跟着出去,只拉住了李霄,便哄道:“你跟你四哥哥可不要惹事,怀衍表哥跟你五姐姐最是性情相投的,今日你为难了表哥,你五姐姐往后要生气的。”
李霄也懂事了,虽有不乐意,也还是点了点头,杜沅这才放他离开。
连怀衍下马进门之时就被拦住了,门口是杜家长孙杜焱,还有陈允之、谭仲白几个,连怀衍跟好友连连递了金银礼品,又按照要求作了几首催妆诗,还是不得入,此时又见杜徽跟杜丘匆匆跑来加入,连怀衍喜道:“二位表弟来得好,大表哥还有二位表姐夫不叫我进去,你们可得帮帮忙。”
“这忙我们是帮不了表哥的。”杜丘挤到前方来,“不知道表哥带来的都是进士郎,先前那些写诗做文章的法子就不顶用了。”说完退回去推出杜显跟李霄来,二人还红着眼睛,就听杜丘道:“方才我祖父说了,你等才气斐然,寻常法子不好拦的,该叫两个小友来,叫他们两个满意了才许你接了我五妹妹走。”
简夷在一边本还是看热闹,一见两个孩子出来就忍不住了,“这就不妥了,我看他二人这眼红的样子,正是因为舍不得姐姐,我们如何能叫他们满意。”
杜家拦门的却不依,也纷纷说起来,连怀衍忙应下来,俯身看着杜显跟李霄,“五表弟、六表弟要说什么?”
杜显吸吸鼻子,“我问表哥,往后我五姐姐能不能回来住?”
“自是可以的。”
杜显一听就点点头,“五姐姐回来了我就不许她走了,表哥同意吗?”
连怀衍一愣,这是什么问题,余光就见杜徽对他使劲点头,忙答同意,杜丘便满意了,他两个姐夫却还有不满,“五弟这是什么问题?”“不妥不妥!”
“杜五郎是满意了的,不可抵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食言!”
两方争了片刻,杜徽急忙出来道:“祖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姐夫们该守诺。”这才停了下来,连怀衍又看李霄,便听他道:“我是不想叫五姐姐嫁人的,但是没办法得很,表哥就说说五姐姐最爱什么颜色好了。”
“绀青色。”
李霄就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也满意了。”
简夷等人大笑,看他还童言童语的,竟是轻易就叫他们进去了,杜焱等人自也不会再为难,本就是图个开心的,跟简夷、安秉舟等人各自搭肩说着话就进门了。
阿鱼举着扇子由喜婆领着走了出来,到了正堂拜别了父母,连氏叫文姨娘也坐在了一边,她跟杜贺生看到连怀衍时都是喜不自胜,脸上全是笑意,笑着嘱咐了几句。
阿鱼看到侧边坐着的文姨娘也是笑中带泪,拜完了杜老太爷夫妇跟杜贺生夫妇,也对她曲身一躬,连怀衍也随她而动,此举叫几个观礼的夫人看了有些诧异,又见杜家众人面色无异,才明白是自己小人之心,未料杜家竟是这般仁善。
杜老太爷看礼已毕,连氏跟文姨娘却还有些不舍,便挥手道:“去吧!”喜婆这才领着新人出门了。
一路上新人本是不该说话的,不过跨门槛时连怀衍却顿了脚步,“五表妹当心。”
这话惹得宾客莫不大笑,纷纷出言揶揄,“新郎官可真是会疼人的。”“新娘真是好福气。”
阿鱼玉颜轻酡,眼中还有些泪光没下去,这下倒是梨花含春秋水碧,在扇子后面轻轻点了点头,又叫宾客们调侃起来。
等到出门上轿子时,连怀衍又欲来掀轿帘,叫喜婆帕子一挥,才迅速去前方上了马开路,阿鱼坐进轿中,就听喜婆一声“新娘出门”,轿子便在爆竹声中行进起来,后边跟着嫁妆队伍。
阿鱼在轿中将扇子放下,听着外头的喧哗,心中悲喜惶恐交织,时有微风拂了帘子,叫她看见了外头的熙攘。
百姓们倒是爱瞧热闹的,杜家的送嫁队伍一路撒的糖糕也是大气,遇上主动道喜的还送上一大把,叫她心中惶恐少了些许。
外面雁影在跟喜婆说话,多是雁影在问,都是些琐碎的,却都跟阿鱼息息相关,皆是新嫁娘饮食起居要注意些什么,阿鱼先前已经被文姨娘嘱咐了一遍,此时又是听了起来。
风打起帘子,阿鱼便眼见着花轿出了街市,在心里计算着时辰,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花轿就停了,又听外头喧哗着要吉利钱,雁影便眼疾手快递上了许多包好的铜钱,拦门之人才欢喜散去了,她便在吹打声中下轿,有人在她身前撒着谷豆,等她踏了青绸走进门,外头就有些小孩去争着捡豆子,她心中就明白这是喜婆说的撒谷豆。
等进了门,她跟连怀衍前方便有一人捧着铜镜倒行,在他牵引下阿鱼跨了马鞍、蓦草等物,才算是入了门。连家几个女眷引着她进了新房,坐在床上,余下便是叫她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