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低眉点点头,先从丫鬟手里拿了一双布靴递给连学林,“孙媳见过祖父。”
连学林对她也是极为满意,伸手接了靴子,又从身后丫鬟手里拿了一方匣子给她,“你是个乖巧的,往后为连家绵延子嗣、教导儿孙皆赖你身了。”
阿鱼乖巧接过,“孙媳明白。”又拿了一只褐色锦靴给连景明,“儿媳见过父亲。”
连学林叫身边下人接过,也拿了一只锦盒递给她,微笑着说了句:“好,佳儿配佳媳。”
阿鱼照样谢过,又走向连二太太,递上一只玉枕头,“儿媳见过母亲。”
连二太太笑着接了,同身边妯娌道:“陶丫头知道我睡不好,时时都记着呢,先前去宫里一趟还特意叫太医给我调了方子,如今这枕头更是合我心意。”
妯娌们也纷纷说些阿鱼孝顺的话,连二太太这才敛了几分笑,也拿了锦盒递给她,“如今道樾身边有你,娘才是安心了。”
阿鱼羞涩一笑,“是,儿媳会照顾好四爷的。”
余下又来拜见了其他人,皆送了些针线女红,再就是跟同辈们见礼,只连大老爷一家不在,其余从连家三郎到连家九郎,除了九郎才五岁,其余皆是娶了妻的,就连八郎连怀炘都已成婚一年余,其妻葛氏接了阿鱼一双锦袜,回赠了一只荷包,她是个容色鲜丽的,也是这般才叫连怀炘收了心,此时也笑着对阿鱼道:“从前都是叫表妹,今日总算是叫了声嫂子。”
堂中诸人也都笑起来,此时连学林看了看堂中只有几个小辈不曾见礼了,便道:“只剩几个小辈没见礼,就留他们在这里说话,你们该去衙门的都去衙门,该去铺子的去铺子,今日道樾有假你们可没假,别被记了。”
连家几位老爷便纷纷离去,阿鱼曲身送着,再回头时就见堂中只有五老爷跟连怀衍,五老爷脸上常年挂着笑,是个清俊文士模样,如今还在苦读,看到有几个女眷看向自己便拱手告辞道:“我在此也是不合宜,也先去了。”
连二太太又叫连怀衍也离去,“你还得去岳父家拜门,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连怀衍犹豫看了阿鱼一眼,阿鱼便微笑道:“四爷放心去,娘这儿有我顾着呢!”
连二太太闻言又是一笑,推搡了连怀衍出去,屋里几个郎君也要请辞离去,堂中便只有女眷跟几个小孩,阿鱼便按着次序给连九郎送了一身衫子,连九郎先还迷糊着,此时便欢喜地接了,“多谢四嫂。”
阿鱼摸摸他的头,去看剩下的姑娘们,余下最大的才十四岁,是十娘,最小的便是十七娘,今年也才四岁,阿鱼同她们相处不多,只有十七娘,因着是连若仪的胞妹,倒是常逗着玩的。故而其余几个送礼之时都客气接了,只有十七娘,拿着荷包就高兴地系在了腰上,又伸手抱了阿鱼一下。
余下还有几个侄儿侄女,三个跟十七娘年纪也差不多的,还有几个在襁褓中,也都一一送了礼。
等拜见完已经是午时了,连二太太便叫她们皆散去,携了阿鱼回自己院子去用午膳,“你早上定是滴水未沾的,我来前就叫小厨房中午做几道你爱吃的菜,此时回去正好。”
阿鱼挽着她的手笑着谢了她,连二太太颇为关心地拍拍她的手,“昨夜你累坏了,待会儿用了午膳便回屋去睡下,我叫斐嬷嬷去澹怀阁外面守着,谁也不许去打搅你。”
阿鱼脸一红,推拒道:“哪里用得着这般,娘您别操心,我还想在您身边多待会儿呢。”
连二太太知道她孝心,欣慰道:“我这里用不着你陪,女人家月事、新婚、怀子、月子皆是要仔细的,咱们又不是小门小户还要你洗手做羹汤,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阿鱼婆媳俩说着话,其余人自也有得说,连四太太跟儿媳纪氏也正携手走回去,连四太太讥笑道:“你那个四嫂,最是狡猾的,你公爹是庶子,我也总受你大伯母、二伯母瞧不起,好在你姨奶奶在老太爷跟前有几分面子,还管着家,咱们四房日子才好过些。如今再来了你四嫂,方才你瞧见没有,四郎分明是舍不得她才不肯走,她一句话就叫旁人以为四郎是舍不得你大伯母才犹豫,这样的好心计,谁能讨得了好。”
纪氏却不赞同,她夫君是连家五郎,也是要科举的,如今还在府里读书,想着她便道:“方才儿媳自是看见了,不过四嫂应是个和善的,咱们跟她也对不上,不如好好处着。”
“怎么对不上?”连四太太不争气地看了她一眼,“你二伯母最是瞧不惯我,三年前你还没入门,家里遭了贼,都是因为下人没规矩,你二伯母就跟老太爷说叫个人出来专门管人,我比她们哪一个管不得?偏偏她提议你三伯母来管,分明就是针对我。往后你二伯母少不得指使她做些什么,你是不知道她的厉害,老太爷看她是诗书精通,又是你姑母爱重的,这些孙媳里面,他最为看重她,四郎又出息,往后这府里哪还有五郎的容身之地?”
纪氏却觉得她是多心,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耐心听着,心中却想往后婆母若是想办糊涂事,那自己定是要及时阻拦的。
第102章
是日傍晚,阿鱼用过饭后就理起自己嫁妆单子来,娴嫂子在一边为她答疑。她想着院里的小库,问道:“各房都是在院里设了自己的小库房吗?”
娴嫂子摇头,“不是的,府里也有大库房,各院要支些什么都是去大库里支,太太、奶奶们的嫁妆都是自己管着,都放在自己手里,咱们院里这小库房是修小厨房时扩了块地出来,就修了个阁子,奶奶的嫁妆多,送进来之时几间耳房都放不下,正好这阁子有两层,又宽敞,就拿来做小库房了。”
“我记得府里也是有大厨房的,不过府里这许多人,吃喝如何一时间供得上?且各院又都有了小厨房,岂不是人浮于事?”
娴嫂子也是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因着府中主子多,各院小厨房也是单独拨了用度的,原先四爷院里并没有小厨房,都是去二太太那里用膳,大厨房除了家中有大的宴席,平日里都是闲着的,用度也还是照拨。”
阿鱼想着管大厨房的是夏氏,心中有了些猜测,府里人事连二太太都跟她说了许多,如今连府已不似三年前那般人员冗杂,下人们也都沉稳规矩了许多,不过少不了还是有争权夺利的事发生,既然各府小厨房也拨了用度,大厨房又照常拨,自是有人从中获益的,不过此事既然无人戳破,自己也不必多事。
一边娴嫂子却惊讶她的嫁妆丰厚,先前只当是个那一百二十三抬多是些褥子大件给撑着的,未曾料皆是些贵重的,大件都只有明面抬着那些,箱子里都是贵重小物,似是生怕占地方似的。未料她只是一个义女,虽是有个宠妃姐姐,官家也赏赐了四十八抬,杜家竟是这般舍得。
阿鱼嫁妆里还有一间布庄,一座京郊的庄子,她从来不知道生意事怎么打理,看着这铺子的盈利尚可,便想等哪日空了去铺子里看看。
才理好了嫁妆没多久,天便黑了下来,连怀衍也踏着月色进了屋,看到阿鱼散了头发坐在窗边,凑近来问道:“陶儿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阿鱼闻到他身上有些酒气,手里那卷书举起来挡住他,“陪娘吃了饭,又理了嫁妆单子天便黑了。”
连怀衍被她书一挡,闻了闻身上的酒气,离她远了几步,“我没喝几杯,倒是二位姐夫,醉得不省人事,我陪着身上才沾了酒气。”
阿鱼隔着距离闻了闻,“我才不信,你快去梳洗了,我叫雁影给你煮一壶醒酒汤,叫你醒醒神。”
连怀衍看她眉山迤逦,凑上去亲了她额头一下才起身去梳洗,便边走边道:“不过半日分离,我就总想着回来见你。”
阿鱼浅笑着下了榻,看他去柜子里翻衣裳,失笑道:“莫不是表哥身边一直没个丫头打理着,怎么找个衣裳都要胡乱翻,你瞧瞧你翻的是谁的衣裳。”
连怀衍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手,“我就说柜子里怎么颜色这般鲜艳。”说着转身来搂了她,“我原先衣裳都是娴嫂子理好了放进箱子的,要用了我随手一拿就是,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鱼轻笑着推开他,走到一边打开了一个柜子,“你的衣帽我都叫鹤音理了放在这柜子里,不过我看着原来的都有些旧了,新衣都叫你压在了底下,就照着我的想法重新理了,往后你要用的招呼雁影跟鹤音就是。”
连怀衍跟在她身后看她抽了一身单衣出来,便伸手接着,犹豫道:“我并非什么骄奢的,平日洗漱更衣从不用人伺候,再说,我也并无纳妾之想,雁影跟鹤音两个如何能……”
阿鱼扑哧一声笑,打断了他:“你想我还不让,你怎不多看看,鹤音是同她丈夫来做陪房的,雁影跟我情谊深厚,我定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的。”
连怀衍才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急忙向她讨饶,阿鱼推着他去了屏风后,叫他赶紧洗去身上酒气,鹤音跟雪柳皆在屋中,听着连怀衍的意思就知道他洗澡用不着伺候,便乖顺地退了出去。
在外面见着骊月跟素荣在小厨房里帮着雁影打下手,而南星跟锦茵只在廊上坐着,鹤音便不悦地看着二人,“在这里坐着做什么,今夜你两个又不用值夜,还不早些回去歇了,明早四爷上朝你两个还得掌灯。若说借着灯笼做些针线、看看书也可,空手在这儿招虫子呢?”
南星跟锦茵听得训斥都是脸一白,不知心中什么想法,还是低着头回房了。雪柳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讥讽,低声嘟囔道:“当谁不知道她们想什么呢,今日下午叫她们去园子里摘几捧花回来插瓶,去了一个时辰才回来,磨磨蹭蹭的,谁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人撺掇起了龌龊心思。”
鹤音也白她一眼,“这话你别去别处说,叫人听了当咱们姑娘小心眼。”她当年也是口舌不忌的,在文姨娘身边多年了才学得谨慎。
雪柳点点头,“我知道的。”
鹤音叫她也去歇了,雪柳便也朝后罩房走去。
阿鱼在屋中也听到了鹤音的低斥,对于南星几个,倒不是不让她们近身,只是她习惯了雁影跟雪柳,那四个丫头,也是她带着教了两本书的,心思活泛倒不怕,就怕心术不正。想着她视线转到屏风上,听着水声哗啦,盯着想了许久,直道连怀衍裹了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
“在想什么?”
阿鱼笑着摇摇头,站起来走向门外,“没什么,我叫人进来收拾。”说着就开了门叫鹤音进来,雁影也煮好了醒酒汤端进来,又帮着鹤音收拾了才出去关上了门。
连怀衍坐到桌前,看着阿鱼翻的那卷书笑道:“我原来还不知道你也会看这些杂书。”他拿起封皮一瞧,正是《太平广记》,这是编汇了诸多传奇、小说的合集,阿鱼正看到四百八十四卷,说的唐传奇《李娃传》,说了娼妓跟世家公子的爱恋故事。
阿鱼上前将书拿过,大方笑道:“什么叫杂书?这可是太宗皇帝叫人编的,修者都是进士,我看再没有这样的好书了,我又不是要去考科举,难道要我日日啃《春秋》《周易》?”
连怀衍朗声大笑起来,将醒酒汤皆灌了下去,也凑到阿鱼身边来看,“只是知道你是个正经的,乍见你看这书,一时讶然罢了。”
阿鱼被他拢在怀里,将书翻过一页:“难道表哥还见过什么不正经的不成?”
未料连怀衍就附在她耳上小声说了几句,羞得她一时失语,只转身用书砸了他,“我问天你答地,往日要知道你是这样的,我……抵死也不肯嫁你的。”
“现在反悔也是没用了的。”连怀衍打横抱起她,向床榻走去,她手上还拿着书,就用书扑他,“你快放我下来,娘今日说了的,我得好好养着。”
“我知道,你今日也累了,我抱你去睡。”
“我才不信你……”
雁影跟鹤音听着屋里传来的说笑,皆是掩口默笑。
次日天还没亮,阿鱼察觉到身边有什么动静,就迷糊着醒了过来,连怀衍忙俯身哄她继续睡,“我去上朝,才三更,你继续睡。”
阿鱼睡意淡了些,撑起半边身子看他,就见床头蜡烛也未点,“怎么不点灯?”
“让南星在外面点了,你睡着就是。”说着就要将她按在枕头上。
阿鱼没什么力气,顺势就躺下了,嘴上还是问道:“不知道父亲去上朝时,娘可有起身送他?”
连怀衍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安慰道:“娘向来懒得理父亲,你放心睡下就是。”
阿鱼这才放心了些,却是没了睡意,看他起身了便从帐子里探了头出去,见外面只有微光几点,就叫南星将灯都点上,趴在床头看他更衣梳洗,看着看着却是生了困意,趴在床头又睡着了。
连怀衍才束了发就见她在床头睡着了,上前来将她轻轻抱到床帐中去,又换了衣裳才出门。
南星跟锦茵一路在前面掌灯送他出了门,到了府门口就见连学林跟连景明也刚到,他便对南星挥挥手,“行了,回去叫你们奶奶再睡会儿,别在院门等了,此时还更深露重,免得着凉了。”
两个丫头领命回去,连学林侧目看了他一眼,等爷孙三人走出去时,他清咳了一声:“你也不必对你媳妇这般苛刻,大半夜叫人起来送你,叫你姑母知道了不得生气?”
连怀衍立即朝他笑道:“祖父教训得是,只是她非要送我,我也拗不过。”
连景明在一边看着他这样子却是啧啧一声,连怀衍立马笑了一声,“是,也不该越过父亲,娘是从来不肯送您的,往后我叫她也不用再送。”
连景明蹙眉一怒,“你敢开你老子的玩笑!”
连怀衍紧急避开了,几步跑到庭下去骑上马,叫后面赶紧抬了轿子,“祖父、父亲,我在前边开路。”
连景明也被父亲看了一眼,不好再教训他,一行人才上路往皇城去了。
待漏院灯火璀璨,连怀衍到了之后就下马去扶了他祖父出来,进去之后见到杜昌生跟杜贺生皆在,忙行礼问好,又问可是用了早膳,杜贺生跟杜昌生都是用过了的,他便叫垂文去外面买了早食来,杜贺生跟连学林请了安后又叫他去身边坐着。
第103章
连怀衍也在院中见到了几个好友,吏部的考核结果已经出来了,今日上朝明日去吏部拿了任命状,此次回京述职便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