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董永父亡,无以葬,乃自卖为奴。主知其贤,与钱千万遣之。……道逢一妇人曰:愿为子妻……”
  他读完一篇低头看阿鱼,就见她阖了眼,知道是安神汤起了效用,就轻轻将她放在枕上,自己也放下书吹了灯睡下。
  只有不到几日夫妻二人就要离京,一应用具都已收拾完毕,只待启程,临行前一日二人又去了杜家辞行,谁料回府时却闻连二太太骤然上吐下泻,惊得二人急忙去看。
  秫香馆中也来了许多人,葛氏看到阿鱼进来忙拉住她道:“四嫂,母亲今早还好好的,斐嬷嬷说是用了午食之后没多久就这样了,大夫说母亲本就脾胃弱,今日又食了极寒之物才导致如此。”
  连怀衍跟阿鱼都感激地对她点点头,葛氏交代完便也退下,二人走到床前看连二太太唇白气虚,额上虚汗不止,阿鱼忙替了斐嬷嬷给她擦汗。
  连二太太看得儿子儿媳过来露了个虚浮地笑,“怎么……”说着却是又要呕吐,连怀衍忙将痰盂举起,阿鱼又在一边端水给她净口,又取了干净帕子来服侍,“娘快别说话了,大夫该如何嘱咐的您就照做。”连怀衍也如是说,又看到一边大夫还在,问道:“请问大夫,家母此疾可严重?”
  “并不严重,现下药还没煎好,老夫只施针调了气,等到喝了药,一两日便不会再呕泻了,不过需得仔细养上月余的。”
  连怀衍跟阿鱼这才放下心来,此时锦棠端了温水进来,“四奶奶,大夫交代的,水里加了少许盐和糖。”
  阿鱼便接过来,却又看了大夫一眼,大夫才点点头,心想她竟是如此谨慎。
  阿鱼用枕头将连二太太的上半身垫高,才用勺子一点点地喂了她喝下。
  房中还有连家其余女眷,连怀衍问过大夫无事之后就向她们拱手道:“多谢诸位婶婶、嫂嫂还有弟妹们前来,不好再劳累你们了,此处有我家良人跟八弟妹看顾便已经足够了,我知道府中事忙,诸位自去忙碌才好。”
  连家诸女眷便纷纷向连二太太说了几句话便离去,就在她们告别之际,葛氏低声吩咐身边丫鬟:“你去看看八爷怎么还不来?嫡母有疾,就是再大的事也该放下赶来。”那丫鬟便赶紧离开。
 
 
第108章 
  等阿鱼服侍连二太太喝下一碗水,大夫又过来诊脉施针,“现下已经好了许多了,不过还是时要呕泻,这三日要每隔两刻钟喂一盏水。”
  阿鱼点头记下,大夫又坐到一边去等着,等到丫鬟端了药进来,递给阿鱼后她却先是拿给大夫看了,“大夫,您瞧瞧这药可有问题?”
  屋中人皆是一怔,唯有连怀衍懂她,看大夫还无动作便道:“大夫,并非我夫妇二人多疑,只是我母亲脾胃弱她院里人都知道,平日吃食都有忌讳的,今日乍食极寒之物确叫我们心中有怀疑。”
  大夫这才端起药,用随身小勺舀了一勺入口,品了片刻才道:“这药是我开的那副,没有问题,可叫夫人服下。”阿鱼便接过药来喂连二太太,连二太太看着她眼神也是欣慰。
  一边斐嬷嬷闻言小声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竟是没有细心查验食物。”
  连怀衍对她摆摆手,“嬷嬷不要自责,此时也不是问责之机,等娘好了再说。”说着看向外室的桌子,“想必大夫已经查验过那些吃食了,这几日嬷嬷你将院里的人都盯紧些,没有我跟四奶奶的命令,院里伺候的人皆不得出秫香馆。”
  斐嬷嬷应下,葛氏在阿鱼一旁也耐心辅着她伺候连二太太。
  过了半晌,连怀炘才进了秫香馆,连怀衍在床头椅子上坐着听到外面通传,抬眉看去就见他走进来,“四哥四嫂,见过母亲,孩儿才从先生处回来,未来得及侍奉母亲左右,是孩儿的过错。”
  连二太太阖眼对他摆摆手,虚弱道:“无碍,你读书要紧。”
  连怀炘这才看向兄长,却被他拧眉冷视着,“你看看你衣裳后面是些什么?”
  葛氏忙起身走到丈夫身后,却见几支花别在了他腰后,便明白过来他怕是又玩闹去了,伸手将花抽出重重摔在他手里,也冷眉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又回去伺候连二太太。
  连怀炘看着兄长心中惴惴,手里那几支花也不知如何是好,连怀衍却不急着在此教训他,看着一边坐着的大夫对弟弟说了句:“随我出来。”
  连怀炘只好跟在他身后,等到了院中连怀衍站定:“这就是你今日读书得的?”
  “不是,就是读书累了歇了片刻。”
  连怀衍却不信,低声斥道:“我先本以为你此科必定得中,贺礼我都买好了,未料你名次还不如杜家二表弟,我先还当你如今已经娶妻当是沉稳了,今日却让我大开眼界,你就是这般读书的?”
  连怀炘狡辩道:“我如何不用心,只许我长进便不许二表弟长进么?”
  “你二人天资相差无几,三年前你是上了礼部试的,你比他大几岁你算算?这几年就痴长了岁数不成?祖父、父亲跟你姨娘都溺爱你,娶了房明理的妻室你还四处拈花惹草,我看你该跟我去凤翔待着,免得在府里人人都怕惹你不高兴。”
  他这话一出连怀炘就有些急了,他打小就只服兄长管教,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急忙道:“四哥,我知道错了,往后定会勤勉读书。”
  连怀衍却不信他,“你下的保证还少么?三年前码头上是谁说的会接替我知成都府?等父亲散衙了我就去说此事,也让你吃吃苦。”
  连怀炘却是慌了,又好声求了几句,葛氏此时才出来道:“四伯,我看八爷是知错了的,往后我定会严加督促他读书。”
  连怀炘便似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对着兄长连着下了几道保证。
  连怀衍看到葛氏这么说,自己便也不好再插手,“嗯”了一声走进屋去。
  连二太太喝了药之后不久就已经睡下,阿鱼在外室跟大夫讨教如何看顾病人,见到他进来小声道:“娘睡下了,我叫锦棠跟雁影在里面守着。”
  连怀衍点点头,这才看向桌上的饭菜,“大夫,您可有查验出来饭菜里用了什么寒物?”
  “这道鲈鱼羹中加了蟹心,如今吃蟹,蟹心都是弃之不食的,就是因其性寒。还有这道鸡汤,竟是用了栀子调色,栀子也是寒物。”
  连怀衍将斐嬷嬷叫过来,“嬷嬷,今日吃食是何人做的,你叫来院中。”说着就要走出去,阿鱼便请大夫在此安坐,自己也跟着去了院里。
  连怀炘夫妇本在说话,看着他们出来也是一愣,阿鱼解释道:“我跟四爷出来查问今日做吃食的下人。”
  葛氏便要携丈夫进屋去,“那我们进去侍奉母亲。”这是有避嫌之意。
  连怀衍在石凳上坐下,闻言道:“母亲睡下了,都是一家人,不必避讳。”
  阿鱼也点头道:“八弟跟弟妹在此,我们人多也好多几分注意。”说着叫下人布了两张椅子进庭中,执了葛氏的手过去坐着,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婆子跟一个年轻的妇人走进院中来,“见过四爷、八爷,四奶奶、八奶奶。”
  连怀衍认得二人,都是跟在连二太太身边十几年了的,“符嬷嬷、莫嫂子,你们是知晓母亲饮食忌讳的,今日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错漏?”
  苻嬷嬷道:“四爷,奴婢等人是最清楚不过的,太太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们都记得明明白白。”
  “那蟹心跟栀子是从何而来?”阿鱼问道。
  二人俱是摇头,“四奶奶,院里从不用栀子调色,便是现下去厨房里看,我们也从没有取过这东西。如今虽是吃蟹的好季节,但是院里也并未采买过,今日鱼羹跟鸡汤是奴婢亲手做的,绝对没有加这两样。”
  阿鱼也觉得二人没有嫌疑,“鱼羹里加蟹心,这做法闻所未闻,恐是菜做好之后才加进去的。”说着她叫雪柳去将雁影叫出来,向连怀衍道:“雁影于吃食上精通,她一尝就知道是怎么加的了。”
  雁影出来后阿鱼便叫她去将那两道菜拿来院中,放在石桌上叫她品尝查验,雁影便先是舀了鱼羹品尝,半晌才道:“四爷、奶奶,这鱼羹里的蟹味极淡,鱼肉碾得碎,应还是生肉时就加了调料腌着,这几粒蟹肉却只有是外面有鱼羹汤汁的味道,应是鱼羹出锅后,等汤汁收冷了才放进去的。”
  说完她又去看那盅鸡汤,只用筷子翻检几下就道:“这里面的栀子也是后面才加的,这翅膀的尖稍出锅不久就会冷下来,再加任何香料都会浮在上面,这里便有少许的栀子粉。且这汤的颜色也不对,厨里用栀子调味都是用一整个果子,这样调的汤颜色金黄,这汤却清亮有余而少鲜艳,定是后面才加的粉末。”
  两位厨娘也跟着点头,“鱼羹确是同雁影所说一般做的,鸡汤里我们也从不放什么调色。”
  如此一来嫌疑就锁定在了传菜的丫头身上,葛氏这时道:“四嫂,我看除了传菜的几个丫头,院里所有人都不得少了警惕。”
  阿鱼也赞同,看到除了锦棠所有丫鬟都已经站到庭中来,便叫雪柳去替了锦棠,叫她也出来,斐嬷嬷便先震慑了一番,叫下手之人自己站出来,或许还能留她好过,丫鬟们却是皆摇头不认。
  阿鱼便走到连怀衍身边道:“四爷,若是后面才添的,少不了身边会有痕迹,去她们屋里抄检一番也就明白了。”
  连怀衍却疑惑看她,这人敢如此下手,定是料到后果了的,怎么会轻易就让人抄捡到证据,阿鱼看到他眼神便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自有用意,表哥信我就是。”
  他这才点头,阿鱼扫视了诸人一眼:“雁影,你回澹怀阁里去,将娴嫂子跟鹤音还有吴奎家的叫来。”
  雁影领命,阿鱼又带着她走出院子几步,离了人群才小声嘱咐道:“待会儿她们查检之时,你就说往食物里加东西的人手上还有证据,或会染色云云……跟娴嫂子说无论查没查到,都要说查到了,叫她看你我颜色行事。”
  雁影点头,阿鱼便不再压低声音,“小库房里放了几盒荔枝干、桂圆干,这都是热性的,你叫素荣去翻找了取来,那药甚苦,拿果脯衬着也好受些。”
  “是,奴婢明白。”
  院中连怀炘离开石凳,坐到葛氏身边来,口中有些惋惜,小声跟葛氏道:“原先四嫂在杜府里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如今竟是不知变通,抄捡能抄捡出什么?”
  葛氏瞪他一眼,低声道:“四嫂自有她的用意,你我不该插嘴。”只是她也疑惑,不明白阿鱼这番折腾究竟是是为了什么。
  阿鱼回来看到自己椅子叫连怀炘坐了,便走到连怀衍身边坐下,见他看向自己便给了个镇定的眼神,连怀衍知她素有妙计,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
  如今天色尚早,不过申时,院里丫鬟们都拘谨站着,阿鱼看不出谁神色有不对,却也不急,进去看了连二太太几趟,又跟大夫说了几句话,才等到了雁影带着娴嫂子等人来。
  阿鱼看到她们便吩咐道:“斐嬷嬷,你带她们去后罩房里搜检,搜到了什么速来回报。”四人便急忙离去,她又坐下悠然看着庭中的九个丫鬟,看她们一字排开,都低着头,便抬头看了雁影一眼。
  雁影也明白过来,估摸着后面搜检得差不多了才道:“奶奶,奴婢才想到,也未必就要搜检这么麻烦,栀子粉用手碰过之后,再沾水手上也会染了黄色,若是用干帕子仔细擦了,那擦拭的手帕碰水之后也会染上黄色,并且未必就能擦干净,再沾水手指也还是黄色。”
 
 
第109章 
  阿鱼却是摇摇头,“照你这么说,那往汤里下栀子粉的人定也是想到了,说不定早就处理好了,未必就是用的手抓的栀子粉,或是用了什么器具也说不定。”
  “奶奶,也还有个法子。”雁影蹲在她膝边,“这栀子粉最易飘散,先前您带奴婢进宫,德妃身边的医女跟奴婢说过,这栀子粉便是无风也动,最易沾在衣裙之上,您还记不记得您那条月白绫裙?就是因为庆宁宫里没有栀子果,医女便给了奴婢要用的栀子粉,在用栀子粉调面汤时您不过在一边站了片刻,晚上洗那条裙子时颜色就完全变了,就是这样奴婢才去问的医女。”
  阿鱼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来也是,我当时离你还有些远,你那身衣裳也是被染了色的,这么说来叫这些丫头都湿了衣衫不就能看出是谁了?”她说完便要斐嬷嬷去檐下水缸里打水来,给院里丫头们一一泼了。
  雁影察觉到娴嫂子等人已经搜检得差不多了,正在走来,阿鱼朝她点点头,她便立刻站起来,迅速抢了斐嬷嬷手里的半只葫芦,端着水迅速泼向一排站着的丫鬟们,“奶奶,奴婢来就是,别叫嬷嬷累着了。”
  阿鱼看着雁影泼的距离还远着,定是泼不到那排丫头们身上,她们神情也都还好,就是诧异雁影如此粗鲁,都紧闭了眼睛等着,只一个丫鬟攥拳向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神情惊惧。
  此时娴嫂子等人也过来了,阿鱼便用手微微指着,娴嫂子点头,她是府中老人,秫香馆里的下人她都是认得的,便回禀道:“四爷、八爷,四奶奶、八奶奶,奴婢在搜检之时确实发现了异样,我们在画珠枕头底下见着了一包栀子粉。”说着递了个纸包给阿鱼。
  一排丫鬟都惊诧不已,阿鱼拿着那纸包也不打开,看到画珠,便是先前泼水时躲避动作大的丫头,一张黄脸上既有不敢置信又十分害怕,阿鱼立即便命斐嬷嬷跟娴嫂子将她押住跪下,她立即求饶道:“四奶奶,冤枉啊,奴婢……奴婢并没有做过此等背主之事,这东西定是她们胡乱塞下冤枉我的。”
  雁影瞪她一眼,“去抄捡的人是我们奶奶叫去的,你莫不是说是我们奶奶冤枉了你?”
  连怀衍此时也看懂了,站起来俯视着她,“审什么审,直接投入大牢便是,谋害主家按律当斩。”
  画珠却还欲辩解,雁影却早已经不动声色往手上抹了一把细黄土,背身走向水缸时细细在葫芦里搓了,再转身往回来时便往画珠衣襟上掸了些水,画珠却又是一躲,雁影忙揪住她耳下一块衣料,搓了黄泥上去,“你不曾害主,我掸水你躲什么?”
  她刚说完鹤音就道:“雁影姐姐,她衣裳上,怎么黄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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