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连怀衍却道:“你却不知你如今在府里也不是个寻常小辈了,当初家里边遭了贼,你出来管事那夜祖父就记着你能干了。”说着他又还故作高深地笑了一声,“再有不重要的两点,一是你家夫君还算出息,也得了个龙图阁侍制,二是德妃即将入主中宫,你想想,夏姨奶奶本就年纪大了,她若不能管事了,府里娘又无心,叫她管事她也散漫,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阿鱼嗔笑着拿帕子扑了他,“什么不重要的两点,我这妻凭夫贵、妹凭姊贵罢了。”
  连怀衍便将她搂进怀中来,“如今你要是不戳穿她,也就犯不着管这些麻烦事。”
  阿鱼却摇头,“我是不想管,可是四婶跟祖父说那赏菊宴得有人协助她,她就点了我,我连推拒的功夫都没有。”
  只是她又想到了当初五老爷殒命,看连家几位老爷,兄弟情义是十分深厚的,她要是点破了四房的行径,恐怕再伤了四老爷的颜面,便也道:“干脆我装病好了,这样我就管不着了。”
  连怀衍不想她操劳,自然同意下来,于是这日傍晚阿鱼便叫人去跟四太太告罪,说自己身子不适着了凉,不能协助她办赏菊宴了。
  四太太便急了几分,去跟夏氏商量道:“本是想着府里这些奶奶就是她身份最高,出个什么错老太爷也舍不得骂她,再来也借这事叫老太爷瞧着她管事无能,往后不来抢这管事权,如今她不肯了,还能有谁?”
  夏氏想了想便道:“她既然拒了,其余人定也不会应,唯恐这是向老太爷卖好,抢了她的风头,你去问问你二嫂,她也该理理事了,要是不愿你便激她一场,正好你二人不对付,她又没什么心眼,到时候说不定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错呢!”
  四太太立时便高兴起来,欢喜去了秫香馆里找二太太,也不知如何激的,二太太孙儿都不逗了,一心操办起宴会来。
  阿鱼得知这消息也是哭笑不得,她才推了出去二太太又接了,难道四太太真是要二房的来顶锅?
  她同便同连怀衍商量道:“娘性情淳朴,难免不会被四婶给利用了,这事该如何是好?”
  “原本想着不过是些银钱上的亏空,如今四叔务闲,五弟还要读书科考,之前叫你不插手就是怕你受累,大家族中哪里没有些利益相隐,四房些许隐瞒也就罢了,只是娘被他们利用实在不该。”他在屋中缓慢踱着步子,又才叹道:“这事谁插手都会坏了跟四房的情分,不如叫祖父身边的人来协理,到时候孝道压着,四房也说不得什么。”
  阿鱼颇为赞同,“那我想个由头跟娘说说,叫她也推了,至于祖父身边,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连怀衍点头,“祖父身边的张管事,虽只管着祖父院里的事,但是在府中也颇有威望,娘那里先叫她别推,等到宴会前日再推说身子不适,说怕四婶再去找人协理麻烦,她已叫张管事接手了。”
  “这样好。”阿鱼抚掌一笑,“我们人在局中,却又置身事外,旁人眼里,我们照样还是清清白白的样子。”
  连怀衍也微动嘴角,清贵中添了些诡谲气质,“本就清白,何来照样。”
  前来禀报铺子收益的雁影坐在小几前也是无奈,本以为出府了就能躲过主子们商量计策了,这二人还当她不存在呢,又看阿鱼笑得甜,心底又平复下来,是了,这还是她家姑娘,总是人在局中,却又置身事外。
  她看着便暗笑了起来,难怪这夫妻二人契合,原都是面甜心黑的主。
  阿鱼跟人商量完便叫奶娘抱上孩子去了秫香馆,二太太见她来笑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们世清可是用了午膳?”
  “正是用了才过来的,世清不肯午睡,想是记挂祖母呢!”
  二太太听得欢喜,手里的册子也不看了,起身来抱着孙儿。
  阿鱼便看着那册子道:“娘这是在忙赏菊宴的事?”
  二太太叹了口气,“不是这事还能是什么,我也是一时叫你四婶给蒙了,非应了做什么?”
  阿鱼便扶她坐下,一面道:“娘,我觉得这事情蹊跷,四婶向来跟您不对付,莫名叫您协理她办宴会,这宴会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到时候人多,难免会有什么错漏的,依媳妇看,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谁办都得吃些亏。再有啊,这几日世清看祖母不同他玩耍,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了,不如您推了,找个有威望的来,宴会办得齐整不说,您也少受累。”
  二太太自也心动,却想到当初四太太的激将法,又道:“只是我推了,你四婶岂不看轻了我?”
  “娘这就想得不对了,您的身体康健、世清的好精神,这两样哪个不比四婶几句话重要,四爷也担心呢,如今他就盼您和乐康健,弄孙含饴,旁的杂事叫您烦忧的通通不要管,您要是推了,他便亲自去找祖父身边的张管事替您。”
  二太太被她这一番话说得里子面子都有了,自也欢喜应了下来。
 
 
第139章 
  杜家的赏菊宴定在重阳前日,因重阳假两日,这日来的宾客便更多了些,二太太照着阿鱼给她出的主意,于宴会前日才叫斐嬷嬷去跟四太太说此事。
  “二嫂这临到关头撂挑子,这是什么意思?”四太太显然是急了。
  斐嬷嬷便道:“四太太莫急,先前一应事我们太太都做齐全了的,也担心您一人忙不过来,她特意去请了老太爷身边的张管事,如今真是身子不适,方才不是奴婢揽着,她还要拖着病躯来给您赔罪呢!”
  四太太一听明日尚有人协助她才平静了些,只是想到张管事的威望,明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恐怕不好行事,如今却也无法,便对斐嬷嬷道:“行了,也只能这样了,你给二嫂带声好,叫她好好休养着。”
  等斐嬷嬷一走她便又去找了夏氏商量,等到夜深才归来。
  翌日,才刚过了巳时便有客人陆续登门了,阿鱼因为灵雨即将封后之因,被许多妇人拉着说话,便只好离开几步,交代雪柳若是见着扬波来了寻个由头将她叫走,才刚回来又被喊住。
  一位娘子笑道:“怎么不将小郎君带来宴会上?”
  阿鱼笑道:“被他祖父抱去了,说是同僚们想见见。”
  便有娘子露出艳羡眼神来,看着阿鱼的气度,又觉她好福气,姐姐即将封后,丈夫有出息,婆家又看重她的孩子,娘家也清贵,便有人将心底话说了出来,“四奶奶如今也算咱们年轻娘子里的头一人了。”
  阿鱼却不敢接受这恭维,忙道:“什么头一人、次一人,都是旁人的嘴舌,亲族和睦、无病无灾这便是最好的了,娘子可别再说了这话了,外人听了当您笑话我呢!”
  那娘子便也掩嘴笑起来,“四奶奶说的也在理,先前是我想差了。”
  这里正说着话,阿鱼便见到一志气相投之人,正是当初在荣王府宴会上识得的常妤,正盈盈笑着过来,“原先还当咱们要三年才得见一回,哪想你这么快就回府了。”
  阿鱼便也迎她坐下,“正是世事难料,我也不曾想到,凤翔那宅子我还定了三年的租约,最后要回来去跟那掮客说退了租子,还折损了我几十两银子,我这心里可心疼坏了。”
  她这话虽是跟常妤说的,但是也叫这石舫里其余娘子觉得亲近了几分,先前还当她如今身份地位不一般了,如今再看犹还因几十两银子心疼,倒是不觉她疏离了。
  常妤才落座,便又笑道:“连府这宅子这样大,园子也建得好,我记得小时候倒也来连家做过客,如今看着又觉得新鲜了。”
  阿鱼道:“这里又重新修葺过,娘子看着不一样也正常。”
  舫中却有那好事者,顺着接道:“说起园子,王相公家那宅子正在出卖,你们可晓得?”
  自也有好奇的问道:“王相虽回乡了,族中不是还有子弟在东京为官?”
  “那些算什么官呀……”先开口那娘子扫到舫中连筠仪的身影便顿了下来,忙又道:“也就王家六郎算得上出息罢了,不过早已离府别居,如今还在宅子里住的那几位,怎么担得起那样大的开销。”
  连筠仪正坐在阿鱼身边,听到那娘子的话只露了个不咸不淡的笑,倒是阿鱼,想那娘子引出着话题或是为了引得注意,毕竟王家也显赫一时,如今落魄正是好谈资,又或是想着如今宰相未定,朝廷还在连学林跟严涞间犹豫,她家想要押了连家,才在此提起。
  她便轻轻拍了拍筠仪的手,筠仪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先那娘子又道:“如今也不知道芠姐姐如何了?我还记得去年也是这时节,咱们在荣王府宴会上听曲,四奶奶跟芠姐姐还生了口角呢?如今几个月也未曾见过她了。”
  阿鱼这才记起这娘子是谁,去年在荣王府里确也见过,她便道:“并非口角,当时说着玩罢了。”
  舫中却七嘴八舌地说起王芠来,无非都是些她从前眼高于顶、如今娘家败落了,不知日子还会不会好过之类的话。
  阿鱼不欲参与,只冷眼看着,正听连筠仪在她耳边小声笑道:“四嫂可别信了这些人的,王芠何等手段,我过得差了她都不会过得差。”
  阿鱼便也笑起来,“我听他们说还正想呢,况且安郎君跟你四哥是至交好友,我跟他也相识多年,他定不会因着王家就对王芠如何。”
  常妤看她二人说话,也坐近了过来,同阿鱼小声笑道:“王芠可不是什么痴的,她是一家正妻,手段也不寻常,哪里会像她们说的那样。”
  阿鱼也十分赞同,笑道:“我正等着我那丫头来叫我,再听下去恐她们就要来问我王芠如今这样了我心里痛快不痛快。”
  这话叫常妤跟筠仪都笑了起来,好在雪柳来得也快,到了阿鱼跟前便道:“奶奶,鹤音姐姐找您。”
  阿鱼便起身道:“诸位娘子且在此尽性,我去去便回。”
  众娘子自不会留她,筠仪却站起来道:“正好我去看看姨娘,四嫂等我同行。”二人才出了这石舫不久常妤便也走了出来,疾步跟上她们道:“两位妹妹且给我找个清净地儿,那里头吵得慌。”
  阿鱼笑她:“我记得去年你跟里头几个娘子还交好呢,怎么如今不耐了?”
  常妤讽刺一笑,“去年年底,我家小叔在慈济寺里打伤了百姓,被人弹劾说我公爹作为御史台长官不教子孙,被贬去了杭州,私底下那几个便笑话我呢,叫我听了个正着。”
  阿鱼闻言还想安慰她,就听她道:“说起来我那小叔也是真混账,年年都去慈济寺里撒泼,他跟我夫君虽是一母同胞,人却两个样,我公爹、婆婆都偏爱他,做出这错事,我公爹被贬也是应该。”
  阿鱼也想起慈济寺的荒唐来,携着二人一面走,一面叹道:“慈济寺我也去过几回,是见到几回荒唐事。”
  常妤又道:“我是嫁去了阮家才知道,我家那个出息是出息,我那小叔子干的荒唐事还不少,院里丫头跟我说五年前他在慈济寺里不知跟何人斗气,要给那破庙捐五万两银子,我婆婆自不肯拿,寺里那住持却上阮家门去说,扬言不给银子就将我小叔那些破事都抖搂出去,后来银子给了多少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小叔被我公爹打了一顿,大半年都不曾下床走动。”
  阿鱼听到“慈济寺”“五万两”时眉就是一挑,那傻子是御史中丞家的?怎会这么巧?
  一边筠仪无比震惊,“五万两?往后我家小郎要是这么荒唐我都得给他移出族谱去。”
  常妤也感慨,“谁说不是呢,偏偏我婆婆还护着他,这事也让我小叔下了大理寺狱,蹲了几个月班房。”
  阿鱼却问道:“如今可是出来了?”
  “我婆婆到处求人,又花钱赎了,可不是给放了出来。”
  阿鱼便心下警惕,可不能叫那混子知道自己是谁,不过当时自己虽是戴了帷帽,但是连怀衍等人可不曾,他若是记性不好便罢了,记性要是好,在东京人来人往,被他认出了难免遭赖上。
  正想着便到了一处路口,筠仪道:“我便从这里过去罢,阮娘子若是要讨清净,不如跟我同去,我姨娘院子外有一处水榭,赏景观花都合宜。”
  常妤便跟阿鱼告别,等她们离开了阿鱼才问雪柳:“是扬波来了?还是安家其余人?”
  “她跟安夫人一道来的,安夫人去寻人说话了,奴婢便请她去了澹怀阁里。”
  便等到了澹怀阁里,正见扬波坐在廊上,阿鱼上前道:“我还担心你今日不得来。”
  扬波执住她手笑道:“你叫人去下帖子时都明说了,太太哪里肯不带我来。”
  阿鱼见她容光尚好,拉她坐下,关切道:“我看你如今精神还好,想必如今安家也还和乐。”
  扬波却摇头,“是我一人日子好过罢了,老爷襄阳府那职位叫御史台监察出来是王相所为,将他贬到了韶关,郎君在太常寺里也不好受,休沐日也不得回家,上官叫他去理陈年卷宗故意为难,之前连四郎君去家中两次他都在太常院里,回来也是晚上了。他跟我商量说要自请出京外任,我又不懂这些,叫他去跟奶奶商量,太太却对奶奶意见颇大,他夹在两人中间正为难着,好在今日也来了连家,正好跟连四郎君商讨一番。”
  阿鱼却听到她说付氏对王芠意见颇大时感到惊讶,“安伯母怎么如此?我记得她素来都是和善的。”
  扬波叹气道:“你就记得小时候她对你和善,没什么大事,太太自是一尊菩萨,出了事却不然了,李大叔当年去世,我们邻居多年,就是我爹娘这样势利小气的都去问了方大叔那坟茔何在?虽不说时时都去祭奠,但是清明这样的日子也是会去清清坟茔周围的杂草,摆上几柱不像样的香。”
  “太太可从不曾,我常年跟着郎君在书院不知道,是后来回了东京,我娘听说灵雨姐姐封妃了,才跟我说起太太来,早年间老爷刚中进士也还好,后来家中杂事愈来愈多,她渐渐改了性情,一听说灵雨姐姐封妃了就来问我爹李大叔坟茔何在,说要去祭奠一番。”
  她说着便对阿鱼一摊手,“先前奶奶娘家得势,她就千好万好,日日跟我耳提面命叫我不要开罪了奶奶,如今却是日日叫奶奶去她跟前立规矩,对我倒好了,全是想着你还能帮我几分,来之前她还跟我说什么好好讨好你,要是郎君官途畅通了还能将我扶正,我才不信这话,朝廷可不许以妾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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