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她想着便道:“荣王啊,是个好人,不过我听说开封府衙比其他衙门都要忙碌,大理寺都是有要案才升堂,但是开封府衙里鸡零狗碎的便多了,我记得太宗时百姓们丢了猪都敢敲登闻鼓叫官家帮着找回,东京百姓胆子大着呢!什么小事都能去府衙说,你又是父母官,还得耐心查处。”
  连怀衍失笑,“是啊,今日去吏部碰见上官,他便说前不久有百姓家里闹老鼠,聘了只小猫回去,结果小猫不捉老鼠,他便将他聘猫那家给告到了府衙,说他们收了小鱼却送了只没出息的猫来。”
  阿鱼听得有趣,又叫他说了几桩这样的小案。
 
 
第137章 
  这日阿鱼才刚带了孩子从杜家回来,鹤音便回禀道:“姑娘,先前四太太来过了,送了这匣子胭脂来,说是公中采办的,各房女眷都有。”
  阿鱼好奇,“四婶亲自送来的?”
  “是。”
  她这便猜不到了,拿起胭脂看了看,又打开闻了味道,道:“这胭脂是采香楼的,一盒少不得要几两银子,这一匣子四盒,少说也得十两银,府里这么多女眷,不算十岁往下的小孩,也有几十人,光胭脂便花了几百两,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样造作的。”
  鹤音道:“姑娘跟四爷近一年不在府中,公中除了给我们这些下人吃用跟月银,其余的便没了,也不清楚原来用的胭脂是不是这家的。”
  阿鱼点点头,将胭脂放了回去,“若是一年也就这一匣子倒罢了,便是日日点妆,也用不完,若是每季都这一匣子,花用实在奢侈了。难不成独给我的这一盒格外珍贵?不然四婶为何还要亲自来一趟?”
  “奴婢也问了,四太太说有事情想同姑娘说,见您未归便说明日再来。”
  “她都这样说了,我现在不主动去找她反而成了我的不是。”阿鱼立即便要起身,鹤音便叫骊月跟南星跟上。
  确如阿鱼所料,四太太也正等着她来,见她进门便先笑道:“我还说明日再去澹怀阁里,你却来了?”
  阿鱼也笑得欢,“四婶这样忙碌还亲自给我送胭脂去,我若不来跟您道谢,那也太不懂事了些。”
  四太太拉她坐下,摆手道:“也只是顺手的事。”
  她便道:“鹤音说您找我有事,不知是……”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是我今日出门采买,见你那铺子里物件都齐全,想着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也是大生意了,何必去便宜别人,往后便从你那铺子里采买就是。”
  阿鱼见她面上笑容,心底觉得讽刺,她对四太太了解不深,但是原先看她跟二太太相处也看得出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如今断没有白送她一桩生意的道理,果听她道:“不过咱们自家人,又是这么多物件,你那铺子也不该杀客,便减些利,你我都便宜。”
  阿鱼当即便点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得给林娘子写信去问问。”她说完才有了几分苦恼,“这铺子说实在的,我做不得主,雁影你看着她在铺子里来去指挥威风着,也没几分话事权,林娘子先前跟我说话还好听着,实则就是怕我不会经营让铺子里亏钱了。”
  四太太闻言一喜,怂恿道:“她一个商女,跟你如何比得,她要还想在东京做生意,你发话了她断没有不应的。”
  阿鱼便也道:“婶婶不知,林娘子说话也难听的,先前她还不想来东京开铺子,说我在东京亲戚多,今日这个来我送一点,明日那个来我减几分利,要是碰上个没脸没皮的亲戚,来了大宗的买卖,我们还得亏损,您说这话难不难听?”
  四太太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她如何没听出讽刺意味?只是又舍不下来其中的利益,便也附和道:“她这话当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什么了?你为何还要跟她合伙,自己撤了出来单干才好。”
  阿鱼便似被说得心动了一般,“四婶您说得对,不过我跟她当初约定了契书是五年,还去衙门里盖了印的,这可撕毁不得,她既然这样说我了,干脆四婶这采买便不要便宜了我,免得她有口舌来说,咱们都被她拿了把柄,等五年之后我跟她的契约到期了,我自己单开个铺子,到时候府里去采办我一分利不要。”
  四太太这才惊觉自己被她绕了进去,还欲说什么便听她道:“咱们府里什么样的用不起,是四婶您心疼我才想将这买卖便宜了我,我记着您的好,等五年之后我单开了铺子,再来报您的恩情。”
  她这才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等她走了才到夏姨奶奶院里去,进去正见十七娘坐在院子里吃甜水,她心情正差,便没好声气道:“见到母亲也不招呼,你这是什么规矩?”
  十七娘本是背对着她的,没发现她才是常理,却也乖乖放了勺子,从石凳子上蹬下来给她行礼,细声道:“十七娘见过母亲,请母亲安。”
  她便随手一摆了帕子叫人起来,夏氏却正端了碟子干果出来,将她先前训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十七娘好好吃她的甜水如何招惹你了?你这是哪里来的不痛快要来我院里撒?”
  她一面训着,一面去牵着十七娘坐下,将干果送她面前,她对四老爷所出的几个孩子无论嫡庶都十分疼爱,还因十七娘年纪最小更偏疼她些,又哄她喝着甜水。
  四太太自讨没趣,也坐到石凳上来,“姨娘,媳妇正要要紧事跟您说。”
  夏氏便扫她一眼,“四郎媳妇不肯应你?”
  四太太欲言又止,搀着她进了内屋,“她几句话就叫我钻进了套子里去,摆明不肯答应,又怎么能去逼她?四郎如今的出息您也看见了,还有她那姐姐,中宫之位也差不离了,她别来招惹咱们就是好的了。”
  夏氏闻言便蹙了眉,手里一方锦帕攥得紧了些,“这样可难办了,我也年纪大了,身子一时好一时坏,当初就是怕她回来借着我年纪大了来沾染管家的事,我才匆匆叫你接了,可是族里年底便要来人查帐,如今账上亏空算下来也还少了三千四百多两。”
  四太太便道:“不若将那宅子卖了,反正咱们一时半会的也用不上,老太爷还这样康健,这些年分家是不用想了,往后慢慢来就是。”
  夏氏却瞪了她一眼,“那是好不容易买到的,正好的地段,我也六十几了,还能活几年自己都说不定,不趁我在先给你们买好了,往后你们一家子怎么办?老四又没出息,五郎科考也不得志,要是像四郎那样得了功名,族里一年也是五百两银子的分红,我还用得着担心?”
  她慢慢坐了下来,担忧道:“往后我去了,老爷子就算是公允,将他私库里的均分了也不够你们用几年,族里对咱们家这些没功名的老爷跟郎君一年都只五十两银子,要是五郎再不得中,再往下族里该给的都没了。老七、老八还能管家里的生意,老三跟老六也考了明经做了官,只有老四,万事不做,你跟他又惯来手脚宽敞,一年那一百两用得了多久?”
  她又指向窗外,“十五娘、十七娘出嫁的嫁妆要备好,五郎往后继续读书,一年五六十两总得要,府里还要下人伺候,你算算,那宅子现在卖了,往后你们怎么办?现在这宅子往后是要留给老大老二的,当年老夫人临去前特意交代了,你们好意思赖着不走?以后不想回平江老家去,那宅子就动不得。”
  四太太不如她想得深,听着又忧惧起来,“可是如今,即便是四郎媳妇应了,我把下头几年当用的都买了,那账上也只补得了几百两,且还缺着呢。”
  夏氏又嫌她愚笨,“你是个什么脑子,只她这里做得文章?那胭脂,这回不就补了几百两,眼见入秋了,布料新衣裳全府几百口人都得用,你照着胭脂来做,不也是几百两?我手里那一千多两本是想着均分了三份,给十五娘、十二娘做嫁妆,剩下的给五郎,如今也拿出来,你这里有多少,也先补上。”
  “媳妇手里也只六百两。”
  夏氏便口头算了算,“我的算一千五百两,加上你的算五百两,胭脂、衣裳还有其余的采买一千两,这就三千两了,再有五百两便足够了,改日你便跟老太爷提议办个赏菊宴,多邀些人来,胡乱扔几只不值钱的瓶子碎片,说是不知被谁弄碎了,老太爷还能去追究客人?你再找个旁的人来替你办拿宴会,到时候推说你不知情,那几只好的赶紧拿出去卖了就是。”
  四太太听得连连点头,又跟夏氏商议了许久才离开。
  阿鱼倒是不知这婆媳二人的打算,回去之后便将跟四太太的对话说给了连怀衍听,“我话里将善君姐姐说成了恶人,还得去信求她谅解我才是。”善君便是林娘子的闺名了。
  连怀衍今日在衙门里听了一天百姓们的哭诉,有的说家里的盐因为屋顶漏水化掉了,怪盐监没提醒;有的说自己常卖菜的摊位被占了,朝廷应该施行法条禁止占他人摊位的行为……
  如今回来又听妻子的话,便笑道:“这开封城里百姓的琐事太多了,今日我听了一天,他们还有不满的,打算明日再去府衙蹲我,你说这事还得趁我刚入府衙尚有精力赶紧给解决了。”
  阿鱼也笑,“倒不用你来解决,我是觉着四婶说要去我铺子里买办这事怪异,你说她去我铺子里面买办,即便我应了她,她将一年里要用的买下来也不过省了百两银,但是又买了这样好的胭脂,说她为了府里俭省都是荒谬的。”
  连怀衍听她似要深究一番,道:“你不是本来就嫌家中事多麻烦,这事你不愿管就罢了。”
  她无奈一笑,“我倒是不想管,就怕四婶非要拽我进去,先想想她要做什么,若是碍了我也好及时应对。”
  连怀衍正知这是她行事路数,本就爱她这谨慎性子,此时便也叹道:“这样也好,不过若是觉得累了便不要管了,别累着了自己。”
  “我知道的。”
 
 
第138章 
  不久就是重阳,四太太向连学林提议在家中办个赏菊宴,说法一是府中许久不曾办这样的宴会了,二也因世清不曾在家中办了满月酒,如今正好借这宴会热闹一番,连学林想她说得在理,便也应了下来。
  只是她还说要个人手帮衬,点了阿鱼的名,连学林自然应她,阿鱼也是接到了消息才知道自己竟还真被她拉进了局中。
  她刚接到消息这日便将先前那胭脂拿了出来,想了许久才唤来雪柳,“你叫上骊月,把这胭脂给十三娘、十四娘送去,每人送两盒,便说我想着她们刚及笄不久,先前从凤翔带回来的礼也不适合她们小姑娘家,这两盒胭脂叫她们拿着玩。”
  她口中的两个姑娘是一对双生子,当初姨娘难产,生得两个女儿便离世了,六老爷并不爱重这两个姑娘,好在府里用度都给得齐全,不过比起爹疼娘爱的自是差了些,阿鱼此举一来是怜惜她们,二也是想看看四太太是否一视同仁。
  等雪柳拿着胭脂走了,她便往窗外看去,就见南星跟碧茵两个坐在廊上绣花,廊前几株秋海棠开得好,风一来摆落了一地的花瓣,又将地上的几瓣旋起来,两个丫头还顾自说笑着,她看着这岁月恬静的样子也还欢喜,因着世清镇日都在二太太那边,她也清闲,便拿了壶清茶坐在窗边看起景来。
  不知过了多久,连怀衍从外走进来,却是先见着了窗边的她,径直过来时两个丫头才似受了惊吓般纷纷行礼,南星针线都掉在了地上,“四爷恕罪。”
  阿鱼这才露出个玩味的笑来,还当是自己看风景,原来那风景却意不在她这里,她正要看连怀衍作何反应,就见他在南星去他脚下捡针线时后退了好几步,绕着柱子走了一圈才进屋来,“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不干活?我回回见着都在玩耍。”
  她转身笑道:“她们干活的时候你没见着,今日我这里又无事,她们也是闲着也是闲着,做做针线又不碍着我。”
  连怀衍便不再提及,今日值他休沐,方才从连学林处归来,正提到了灵雨封后之事,便道:“祖父说太常寺派去平江的人已经回来了,德妃已从杜家族谱上移去,如今正在修李家族谱。”
  闻此阿鱼略为思忖,道:“我也没见过我那亲祖父,我爹说我祖父是独支,他去世之时正值我爹伤病,拿不出什么银钱来安葬,只余一副灵位在大相国寺供我们祭拜香火。”
  “太常寺的会打主意,说将岳父大人记成陇西李氏一支的,言说□□朝便搬来了东京,李氏虽没落但是祖上也辉煌,官家也同意了,不日修好了族谱,还要将你跟阿霄皆登名上去。”
  阿鱼失笑,“陇西李氏的子弟倒是遍布了大江南北,说不定也没错。”
  两人正说笑着骊月跟雪柳便回来了,雪柳回道:“姑娘,十三姑娘跟十四姑娘叫奴婢拿了两只荷包回来。”
  阿鱼接过荷包看了看,“真是好针线。”又才抬头问雪柳,“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雪柳摇头,阿鱼便知自己猜对了,“果真如此,我当府里真的这样奢靡呢!”
  “这是何意?”连怀衍问道。
  阿鱼便将荷包拿给雪柳去收着,跟他进了内室,一边说道:“先前我跟表哥说那胭脂,叫鹤音去看了,一匣子也得二十两,府里太太们、奶奶们、加上各房的姨娘、几位姑娘便是近三十人,我知道府里这些从不分得严,女眷们用什么公中出的都是一样的,就是月银多的、自己手头宽敞的再添花用。”
  连怀衍便猜到了,“你是说,四婶或是昧了给十三妹、十四妹的胭脂?”
  阿鱼点头,“或许也不是完全昧了,拿了差的替上,原先府里给的胭脂一匣子也只二三两,她若是给几位太太的、还有像我这样在府里还说得上话的奶奶送的是上好的,给那些性子老实的姨娘、姑娘们送的都是寻常的,她既敢这样送,便是拿准了拿到寻常胭脂的谈不到这事,等她登了账本都写好胭脂,这中间的可不就是她的回扣?”
  连怀衍这才重视起来,又听阿鱼道:“我这胭脂拿去给十三妹、十四妹,就是知道她两个素来乖巧,若是她们也有了定不会收下我送去的,只是她行事这样大胆又是图什么?何苦来场大的惹人猜忌?”
  他却是有了思路,“族里每三年会派人来查一次帐,虽族里生意做得大,又只有祖父这一支才出了进士,但是也不会任由我们胡乱花用,东京这里每年除了给连家子嗣的分红,府里的花用也会供给,不过花用都需要查账。”
  阿鱼便猜到了,“难道是,夏姨奶奶之前管家亏空得凶了,这才匆匆叫四婶接手,不过她们二人谁管不都一样,为什么非要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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