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笑道:“你得帮我一个忙我才能允。”
“母亲说就是。”
“你去看看你姨娘这回领到的胭脂是什么,还有你三嫂的,瞧瞧是不是都是王家胭脂铺的。”
这个简单,十二娘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再说四太太处,正是焦虑难言,未曾想今日叫几个姑娘们玩耍点破了胭脂不对,她确是分了不同人发,胭脂这东西府里女眷谁也不缺,向来公中发的都当是摆设,都是用的自己买的,谁也不拿这当回事,为何不曾将这用度砍了也是当初夏氏的坚持,说是公中发的缺不得。
她择挑出来那些个得了好胭脂的更是不缺什么,更不会拿胭脂来做谈资,或还嫌颜色不是心爱的弃之不用,她这次也是只给太太们还有几位在府里颇说得上话的奶奶发了采香楼的,至于十一娘,她是八太太生的,她去了八太太屋里见着了或会问上,这才也给她发了。
方才虽是不曾被点破,但是几个姑娘说得这样明显了,那些奶奶们虽不曾说话但是总有察觉到的,她想着吩咐便身边嬷嬷道:“我那嫁妆里,拿出四百两来,去采香楼里买二十盒胭脂回来放进库房,她们查起来便是下人们分发错了。”
嬷嬷此时为难的却不是嫁妆钱了,“太太,库房里四奶奶叫人锁了的,咱们买了也放不进去。”
四太太道:“今日她办那雅集就不曾从库房里拿东西?”
“不曾,都是她私库里的,就连账房,自咱们交了账本给她,她也叫人上了锁,说是事忙不能去清点,等忙过之后再去看。”
四太太这才冷冷道:“我说她怎么今日要办个雅集?原是她的计谋,要揭穿我拿了胭脂钱。”
嬷嬷犹疑道:“只是今日为何她还打个圆场,要揭穿直接当场说了您,何苦留咱们回来想法子?”
四太太也倍感疑惑,“她或是留有什么后招。”
嬷嬷道:“不如咱们去问问姨奶奶。”
“不可。”四太太摇头,夏氏年纪大了,身子不如往常,自己若是这事还叫她指点,往后她如何放心得下四房,想了许久才道:“你先去将胭脂买了,现在就去,你当那几个没想法呢,四郎媳妇不动手她们都得来将事情揭了,买来不能送去库房也无所谓,先放我这里,之后便说是我这里还先买了王家胭脂铺的,底下丫头们发的时候拿错了。”
嬷嬷便立即应声离去,叫上院里丫头,两人匆匆抬了一只装了银子的匣子出了角门,架上了马车便匆忙赶往采香楼,到了采香楼里留了丫头看马车,匆匆走了进去,便有伙计迎上来,“这位嬷嬷看些什么?”
“拿上二十……”她的话立时就顿住了。
雁影坐在一边数胭脂,见到她进来眼睛一亮,“原是孙嬷嬷,竟是这样巧,您可还记得我?我是四奶奶身边的雁影。”
孙嬷嬷自是记得她,心下暗道不好,面上带笑回应道:“哪里能忘了,许久不见你了,如今晓得你在铺子里做掌柜了,真是气派体面。”
雁影便含羞一笑,“都是我们奶奶的抬举,嬷嬷来可是给四太太买胭脂?”
“却也不是,我家太太叫我来瞧瞧可有什么新样式的,你也是来买胭脂?”
雁影点头道:“林娘子要来京了,底下人说是记着她的恩情,叫我来挑两盒胭脂给她,眼下却是挑好了的,便不扰嬷嬷了,铺子里也事忙,我先回了。”
孙嬷嬷看她付了银两,包好了胭脂出去才心底一松,匆匆买了胭脂,嘱咐伙计掌柜缄口莫言此事才又匆匆回去。
雁影自也不是巧合等在此处,出了采香楼便叫人快马去给阿鱼送了信,阿鱼接到消息便是一喜。
时已近晚,她叫上骊月去了三太太院里,进去便将一盒香料递给三太太,留骊月在外头跟丫鬟们玩耍,“三婶婶,我先前应了十二妹妹带她出去,想她今日受了委屈,这盒香料便叫她拿着做香囊玩。”三太太却是知道了三房只有自己拿了好胭脂,想到能揭穿了四太太心头正愉悦,哪有不应的道理,痛快跟阿鱼说了几句话便送她出去,阿鱼出门见到骊月还跟小孩似的在院里斗草,离去还依依不舍的,便笑着训道:“多大了还这样贪玩,先前带你出们也是,进了铺子便不舍得走。”
骊月嘟囔道:“人家四太太院里的孙嬷嬷这样大的年纪了,方才奴婢还见她出门逛铺子呢,奶奶您却不许奴婢多玩会儿。”
三太太听到孙嬷嬷出门眉就是一挑,还想问几句阿鱼跟骊月却走远了,心下不知这究竟是阿鱼故意透露的还是骊月无意说的,叫上身边嬷嬷便道:“听那丫头说孙嬷嬷出门有一阵了,今日这时机,能是去做什么?你带上人去几处角门守着,快些,恐是正要回来了,看看她出去买了些什么。”
那嬷嬷便也应声离去,去几个角门问了,知道了孙嬷嬷是从离四太太院子最近的东角门出去的,便自己守在了这里的小径上,其余几个角门也不落人,果见没多久孙嬷嬷跟一个丫头抱了两方匣子进来,见到孙嬷嬷见到她心底更慌乱了,却被她笑着拉住,“孙嬷嬷这是去哪儿了?”
她干笑一声,“出去了一趟。”
“呦,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孙嬷嬷自不能让她看见,遮掩着转身,可是那嬷嬷受了三太太的吩咐,哪里肯饶她,绕着去那丫头那儿看。
孙嬷嬷便动怒吼道:“杨嬷嬷这是做什么?我家太太的吩咐,要紧的东西,胡乱叫外人看了,我们受了罚,杨嬷嬷来替不成?”
杨嬷嬷闻声动作一顿,眼里却闪出精光,装作要离开,实则是撞了那丫头,那丫头心里也慌,手上正不稳,匣子一下子落了地,散出了里面的胭脂来。
第145章
杨嬷嬷捂嘴一笑,“四太太买这许多胭脂呢?”说着还帮忙去捡,此处还有不少人经过,她们的争执也引得路旁的下人们观看,便有指着此方窃窃私语的。
孙嬷嬷自知大事不好,恨恨看了杨嬷嬷一眼,叫那丫头快些收拾好了匆匆回了四房去。
杨嬷嬷也功成离开,将其余角门守着的叫回去跟三太太禀报了,三太太听了便抚掌大笑,“今日还不叫她栽我手上,便是我天生的蠢笨了,走,去老太爷那里,没道理我家十二娘跟三郎媳妇白白受了这委屈。”
杨嬷嬷给她梳了发髻,跟着一道出了门,到了老太爷院外三太太便擦去了嘴上的口脂,掐了自己一把吞了些泪,“求父亲做主!”
连学林方才散衙了,还在用饭,见得她凄惨进来奇异道:“是何委屈?”
三太太看了他饭桌上还不曾动过多少的饭菜,怨自己来得急了,不过这下后悔了也没用,便哭诉道:“今日家里边办了个雅集,家里几个姑娘聚在一处玩耍,说起了胭脂,我才知道这回发胭脂,说是家里女眷拿了采香楼里上好的胭脂,我也分了这,当是还奇怪公中怎么买了这么奢靡的物件,今日才知道原是有人发了好的,有人发了差的。”
她揩了泪,顺便抬眼看了一眼连学林的神色,看他凝思又道:“十二娘跟三郎媳妇都是拿的二两银子一匣的胭脂,照理说往日女眷们发的都是这样的,便是姨娘们也不曾落了,如今却分了发,十二娘今日委屈得紧,回去哭了一场,说如今跟她十一姐姐发个胭脂还要论什么嫡庶来,十一娘便是采香楼的,她的便是王家胭脂铺的,早知道不叫她姨娘生了她,这样的话,媳妇听了怎不心疼?父亲您给评评理,咱们府里姑娘间何时就要论这些了?”
连学林眉一皱,对一边的张管事道:“先前我记得说是记了几十套奢靡的胭脂。”
张管事点头,“老太爷没记错,正是记了三十六盒采香楼的胭脂。”
三太太闻此便又哭诉起来,“原是这般,我说今日雅集上几位侄媳妇都说自己拿的是王家胭脂铺的,原是有人瞒了那几十盒。”
杨嬷嬷此时却突然跪了下来,“老太爷,您谅解我们太太不知这些心计,什么瞒了几十盒,分明就是没买那几十盒。”
连学林叫她细细说来,她便磕了个头道:“今日雅集上奴婢去伺候,几位姑娘拌嘴说公中发的胭脂不对,当时四太太便称身子不适离去了,方才奴婢路过角门又恰好见着孙嬷嬷从外边回来,说是买了些东西,奴婢跟她说了几句话,离开时不慎撞了她抱那匣子,正见数盒采香楼的胭脂散落地上,除了奴婢,东角门那里还有不少人都见着了。”
她话说到此便停了下来,连学林自也懂得,眼中神色不明,片刻后便叫人去将四太太叫来,那人刚要出门他又叫住,“罢了,将家中诸人都叫到外院正厅里去,叫四郎媳妇把府里的账本也带上。”
再说四太太自从孙嬷嬷回来说起便知道完了,听她说到雁影便是心下一冷,“难怪四郎媳妇当时不曾拆穿了我,这是要榨干我身上的银两呢!”
孙嬷嬷也是惊慌失措,“当初咱们何苦就要招惹了那冤家,今日若无那雅集,她不提议说叫姑娘们扮磨喝乐,哪里就能提到胭脂,为了胭脂吵起来?”
四太太道:“是我们失算了,如今恐怕三嫂已经去告状了,此事少不得我要被刮一层皮去。”
“太太,姨奶奶当时说她来顶事,如今……”
四太太却不肯,打断了她,“没道理叫她这一把年纪了受这样的屈辱,这事算我做的,咱们便担了。”
孙嬷嬷却道:“太太不可,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老爷如今已是定了,五爷却不曾,正是肯要用心读书时,若是您出了事,往后府里怎么看五爷?他如何还能静心去科考?可怜天下父母心,姨太太那些举动全是为了四房,就是知道老爷往后再无上进可能,才要拼着这么大的年纪管家,为四房谋个未来,如今您出了事,未来便没了,五爷孝顺又懂礼,往后跟兄弟们相处都是艰难。”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传了声音,正是夏氏进了门来,她也听了孙嬷嬷后头几句话,神色还肃静,“孙嬷嬷说得不错,方才三太太已经去了老太爷那里,老太爷如今正叫了人来请家中诸人去外院正厅,老五这性子是定了,他脸皮子厚,有我这样的姨娘不碍事,稍后你们那胭脂便说是为了给我找补才去买的,亲亲相隐,你这算大孝,五郎有你这样的娘在府里才有几分颜面。”
“姨娘,这样……”
“不必说了,老爷子派来的人该到了,不想叫我这些年的算计成空便听我的。”
四太太隐了泪花,就听院里来了人请,她便也走了出去,回头望了一眼夏氏,羞愧道:“姨娘,我……”
夏氏对她挥挥手,“你且去,我稍后动身,别叫人知道了咱们商量了。”
澹怀阁里自也受到了消息,阿鱼叫骊月跟雪柳将账本抱上,连怀衍拉着她的手前行,“不料三婶动作这样快。”
阿鱼笑了一声,“三婶怕是等不及了的,今日她心情好着呢!”
连怀衍便也笑起来,“真是不该来招惹了你,说来四房若是有什么难事,向祖父明说了,祖父没有不应的道理,公中也从不曾亏了他们的花用,却要在公中的银钱上动手脚。”
阿鱼也叹道:“是呀,只是再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是虚的,皆是贪心不足罢了。”
夫妻二人说着话到了外院厅堂,此处已有不少人在,各自行了礼后阿鱼便将账本跟库房、账房的钥匙以及各处的对牌都呈到了连学林所坐的案前,“祖父,这些时日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李家要立宗祠祭祖,孙媳只是匆匆对了一遍帐,并未见漏洞,便将账房跟库房都锁上了,这几日皆不曾动过,想等事办完了再来查管。”
连学林道:“今日不是问你管家的事,自是中宫祭祖要紧。”
阿鱼便点点头,却是听了他腹中一阵雷鸣,忙道:“祖父可是用了晚膳?四爷也才从衙门里回来,还未用膳只是吃了些糕点,想是祖父从宫城里回来还要远些。”
连学林不妨她这样问,便道:“稍后再用。”
阿鱼道:“这却不可,四爷在府衙里尚且忙到一日只沾了几口水,祖父要翻看批阅中书门下那么多折子,更是疲累了,人说药补不如食补,便是该吃饭时不能饿着,四爷尚且还知道吃上些点心填填肚子,如今人未到齐,祖父先喝上几口粥将就将就。”
她看连学林还要说什么,遂笑道:“我在杜家多赖我义母的教导才成了几分样子,如今既叫我嫁了四爷便是来替我义母给您尽孝的,况且我义母时常也念着您,您若不肯用,孙媳回头便跟义母告状,您总不该叫她也担心了。”
连学林方才心中郁结这下才打开了,笑道:“你跟你义母不是亲生,倒同她也一般性子,便依你所言。”
阿鱼便叫雪柳赶紧回去端了粥来,堂中其余人也放心了些,真要饿坏了老爷子可不好了,也对阿鱼刮目相看了几分。
四太太来时就见老太爷在喝粥,心下忐忑却不见他说话,只好站去了丈夫身边,连学林喝完了粥见人都齐了,便欲问话,“老四媳妇你且出来。”
四太太走出去,便听他问:“头先女眷们的胭脂用度,说是拿了不一样的,那是你发放的,可是有这回事?”
四太太点头,“回父亲,正是……”
“是妾身来晚了,差点叫老太爷误会了人。”夏氏由人扶着走了进来,不待连学林问话她便道:“胭脂是妾身叫人去采买的,她才接手管家,万事都要依赖我,我说了她便信了,本以为几盒胭脂罢了,却是闹来了这里。”
四老爷见到了便是一惊,“姨娘何苦为此?”
夏氏不曾看他,连学林却十分痛心,怒喝道:“几盒胭脂?几十两便也罢了,那是几百两,抵我几个月俸禄了,你是用来做了什么?府里何曾亏了你花用?我说了数次,吃用之外不要求族里送来的,我的俸禄、家里的生意,供你们的花用还不够?”
四太太还想说什么便被夏氏瞪了一眼,“是妾身一时糊涂,才犯了这弥天大错。”
连学林却还怀疑四太太,“有下人说是撞见你今日派人去买了胭脂,用处为何?”
她还不说话孙嬷嬷便跪着哭诉,“回老太爷,我们太太是今日雅集上听姑娘们拌嘴说胭脂不对,心里想到那胭脂是姨奶奶派人去采买的,想替姨奶奶兜了祸,这才紧急叫奴婢去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