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他一听这话便问:“皇妹怎么这么说?不是不想见,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不成?”
“二皇兄,你说北边的疆域需不需要精兵良将?”
林谦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这个,没怎么细想便道:“那是自然,边地重要,怎能没有人镇守?”
“那燕远可堪重任?”
“整个大乾怕是都找不出一个像他一样年轻却又和他一样厉害的人了。皇妹,别的皇兄不知道,可燕远的功夫皇兄是清楚的,他……”
林谦说到这,自己一下反应过来了,他话音戛然而止,愣了一下,复又道:“皇妹你是怕……”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确保他万无一失,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简单却最有效的事情了,倘若我连这个都放弃,那还谈什么保护他呢?”
“他都是天风营的副将了,哪里需要你一个姑娘保护?”林谦看着自己皇妹,不免有些心疼。
林悠笑笑:“他在战场上勇猛,可朝堂上都是暗箭,他却未必有我这在后宫长大的公主厉害呢。二皇兄难道不相信乐阳吗?”
“那自然相信,我怎么可能不信乐阳妹妹呢!”林谦虽说得信誓旦旦,可心里却有些难受,自己的妹妹也不过一个小姑娘,却过早地要考虑这么多的事情。
林悠拿着手里一个八角宫灯,笑弯了眼睛:“不过这些灯还是好看的,小山,把我们的院子布置一下,把这些灯挂上吧,晚上点了,兴许很漂亮呢。”
“乐阳妹妹收下这些灯了?”林谦又有些惊讶。
林思道:“不见他是理智,可收他的礼物却是心有所感。况且这些东西不是二皇兄送来的吗?我只说是二皇兄送来让我开心的,旁人还能说什么呢?”
林谦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反正他给乐阳妹妹和燕远“背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这么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笑道:“好,乐阳妹妹开心就好!”
林悠确实是真心开心的,花灯这样的礼物,连她前世都没收到过呢,今生燕远却亲自做了送给她,看来那个“傻子”还是用了些心思的,也不知是从哪学的。
这会,正在天风营营帐里的燕远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这法子管用不管用啊,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消息?”燕远一边问,一边以白布缠着手指。
营帐里的地上堆了好些断了的木条,做失败的花灯,还有画歪了图案的纸,乱七八糟,根本不像是个副将的营帐。
商沐风也是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坐下,手里拿了本前辈文人写的策论在看。
听见燕远的话,他头都没有抬:“做了这么多灯也没让你涨点耐心吗?”
燕远没好气地道:“是你这个办法不行,跟我有没有耐心有什么关系,我和二殿下说好了,他到时放鸽子出来,比人快的。”
商沐风笑了一下:“你干脆跟着二殿下入宫,那岂不更快?”
燕远缠上手指,没好气地扔下没用完的绷布,拿起放在一堆木条上的一本书,翻着看去。
“也许悠儿不喜欢花灯呢?要不再做个别的什么?”他把那书翻得哗啦啦地响,也不管自己手指上还有伤。
商沐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贪多嚼不烂,你倒是先等等结果再说。”
燕远却没耐性等着,他又看那书上写的,自言自语地好像在选什么重要战术一般。
“荷包?这是姑娘家绣的,不行不行;竹编蜻蜓?以前在奉贤殿好像做过好几个,悠儿瞧了都不觉得新鲜,不行;云片糕?吃的东西,祖母做得好吃……”
他在那嘀嘀咕咕,又一页一页不停地翻,商沐风听得生无可恋。
也不知道翻了几页,他突然又听见燕远的声音兴奋起来。
“这个不错!木剑,没什么重量,又没有锋刃,削得细些姑娘家用也好看,而且悠儿肯定没有,要不再做个这个试试!”
商沐风觉得自己迟早心梗,他沉声提醒:“那是给喜好武艺的姑娘准备礼物用的,公主殿下爱练武吗?只怕你送个木剑,公主殿下一剑捅在你身上。”
燕远抬头看了商沐风一眼:“我若是赢不了悠儿,还谈什么保家卫国,你担心的那些情况,不会出现的。”
商沐风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向燕远,他那是在担心这个吗!
燕远却觉得自己的点子很不错:“商沐风,你这书从哪里弄来的,还挺有意思。虽然我不用看这个也能做一把剑出来,但这上面竟然说得挺对,倒不是糊弄人。”
商沐风已经放弃挣扎:“我家门前那个书铺里买的,那店家说了,这本卖得最好,什么世家公子还买去看呢。”
燕远很是同意地点了点头,把那本书小心地合上,准备出去寻块木头做剑,也等着宫里那边的消息过来。
“怪不得卖得好,确实还算有些用处。”
那被翻得有些卷了页的书,封皮上是四个大字——“寻情千法”。
*
六月中,在接连收了好些天燕远托人以各种名目送来的奇奇怪怪的礼物之后,林悠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送过一回花灯,便几乎每天都会送点什么来,小挂饰、小摆件已经不算什么了,甚至有天托她的大皇兄给她送来一束早晨才采的鲜花……
林悠左思右想前世燕远也不曾这样,难道就因为她不见他,那人就受刺激了?
林悠想着,等王礼那有了粉末的消息,便寻个理由出宫去,瞧瞧燕远到底怎么了,还能查一查那粉末的来历。
没想到,还不等王礼比对出那些粉末是什么,淑妃的濯玉宫倒是传出一个消息来。
夏日里天气炎热,淑妃怕热,所以濯玉宫里就建了一个栽植树木、开凿池水的小花园。
花园虽不大,可一则引了活水,二则从郊外移栽了大树,故而确实比普通的宫殿要凉快上一些。
往年淑妃也会借这消夏的所在招待些夫人小姐,今年也不例外,且还增加了些规模。她向圣上请旨,特在濯玉宫办了一个品尝鲜果、比试投壶的小宴,说是夏日气闷,请姑娘们来一道解闷,可林悠听说顾萱要来之后,便能猜到淑妃这是要加紧安排大皇兄的婚事了。
忠勇侯府按理来说不如定国公府地位高,但淑妃顾毓秀的儿子是长子林谚,这却无形之中在没有圣上嫡子的皇宫里占尽了优势。
林悠明白顾毓秀打的算盘,把自己侄女嫁给自己儿子,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日后可是有极大的可能,顾萱能登上皇后之位。
这样的安排,对忠勇侯府来说,无疑是再好不过的。
可她此时知道前世的结局,却免不了为大皇兄伤怀。且不说,百姓们都讲表兄妹成婚之后,若诞下孩子,可能先天痴傻。便只说大皇兄和顾萱二人,前世可谓是互相折磨,直到最后分崩离析。
林悠此生为了护燕远安然去代州,不得不周旋于几方势力之中,也不会拒绝淑妃的邀约,但她到了濯玉宫见到顾萱,还是对淑妃这样的安排无法认同。
这一个消夏的小宴会,请来的都是出身京中各显赫门第的姑娘,林悠原也以为是同之前一样,姑娘们围着顾萱恭维上半日,再听淑妃说些有的没的便能散场。
她却没想到,这淑妃也有一手,为了让自己儿子和顾萱见面,竟然请来了贤妃娘娘和二皇子林谦。
两位皇子自然不好和姑娘们坐同一席,可都在一个小花园里,还因为淑妃的安排,不过一个不足一人高的纱制屏风阻拦,饶是不想看见,也难免被两位皇子吸引了注意。
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林悠两世为人,可是将那些姑娘们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顾萱已经是很矜持的那种了,可面对如今已经加冠成人,立如劲松的大皇子林谚,那脸上的一点红晕,还是从始至终都没消散过。
林悠越想越觉得唏嘘,便趁着没什么人注意她的档口,寻了个更衣的由头,便溜出来缓口气。
没想到,就在濯玉宫里,不过一条没什么人的羊肠小道,她竟然被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一下拦住,拉进旁边栽植着高大树木和翠绿灌木的树丛里。
“燕,燕远!”林悠看着面前这个作侍卫打扮的人,惊讶地捂着嘴低呼出声。
第57章 新线索 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也不能算一点……
“嘘……”燕远食指比在嘴前示意她不要有太大动静, 自己又伸着脑袋探出去瞧了瞧,见这花园的小路上果然没人,这才放心下来。
“我是跟着二殿下来的, 你放心,没人知道。”燕远小声解释。
林悠可是被他吓坏了,虽然早些年在奉贤殿的时候, 他们常常偷溜到宫里的各种地方,也不乏扮成侍卫宫人的时候, 可自打燕远去了天风营, 就再没有过这种离谱的事了。
“这可是濯玉宫。”林悠不免担忧。
燕远笑笑:“别怕, 濯玉宫既然设宴请了二殿下来, 就不可能把他带着的人都拦在外面, 我是正常来的,到时也正常离开, 不会有事。”
林悠低声道:“你有什么事,哪怕多让人传几次话, 我们到崇元门见呢,总比在这里安全。”
燕远却摇头:“你总是躲着我, 这次我是有必须亲自告诉你的事才想了这个办法的。”
他语气里倒好像是有些委屈了。
林悠瞧着, 不免也有些心软:“我不是躲着,我就是怕……”
“好了好了, 总归见到你了。”燕远不愿听她提起关于北疆的事,便打断了她的话, “我也没有太多时间,便长话短说。是你上次托我查的那个闻沛,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他在外头给人当了几年幕僚,今年不知搭上了什么人, 已是回京了,除却我上次同你说的,他每日逍遥自在,近来他还不知从哪赚了笔银子,置办了一个新院子住下。”
“他赚到了银子?”林悠有点惊讶,能在京城置办一个新院子,这闻沛这一世发财了?
燕远点点头:“可我的人没查到他是什么时候赚的银子,我现在觉得,他可能有些什么特殊的赚银子办法。悠儿,你让我查他,就是因为偶然想起他了吗?”
林悠暂时还没法向燕远解释重生的事,她想了想,只能道:“我母后出身闻家,可闻家早些年就衰落了,如今在京城的也就是这闻沛一人。我从前也就认真见过他一面,并不是多了解,可他既是闻家人,少不得我也得盯着,倘若他真有什么事,谁知道朝堂上那些人会不会牵连到我头上呢?”
燕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看来确得查查他这些银子是从哪来的了。”
林悠瞧见他认真,又想到闻沛那人前世所作所为,心里不免又有点担心:“虽说是要查清楚,可你自己也要当心,那闻沛我之前见他虽记忆不多,可却也记得他并非是个好相与的,你千万小心些。”
燕远笑笑:“这京城里能害到我头上的人还没出现呢,放心吧悠儿,他们都打不过我的。”
他笑得明朗,正是少年意气、天纵英才,可林悠听着他的那句话,却偏偏想起前世见到他棺椁回京。
“燕远……”她不知不觉间语气便有了几分潜藏的忧伤。
燕远自打胡狄人走后,就对她的变化格外敏感,一下就听出来了。
“悠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他一下也着急了。
他知道悠儿听话懂事,可一则闻沛的事林悠特地说过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二则他确实想见她一面,这才想到来濯玉宫这个法子。
他是和林谦确定了有万全的把握才扮成侍卫前来,若果真这样反而惹得悠儿委屈,那他真是要成了“罪人”了。
林悠连忙摇头:“不是做得不对,只是太好了,好到,我有些舍不得了。”
“舍不得……”燕远微微愣住。
林悠一时情动,便将心里头的话一下说了出来,话出了口,她方觉出那几个字实在太大胆了些。
于是脸上一烧,便垂着眼帘,转身就要离开。
燕远还品味着那“舍不得”三个字呢,面前的姑娘竟是就要溜了。
他心里一急,那什么礼节的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抬手就想拉住她。
可也许是好事多磨,老天爷偏偏就是让他晚了一步,刚好没能抓住姑娘溜走的身影。
林悠溜出树丛去,急急地顺着小路回去了,燕远一个人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才从那“舍不得”三个字里品出些味道来。
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也不能算一点成果都没有嘛,看来那《寻情千法》里所说还是有些用处的,那等他的木剑做好了送给悠儿,悠儿说不定开心了,便不再躲着他了。
燕远一下子又觉得心情分外明朗起来。
再没有什么比收到了喜欢的姑娘的回应更让人觉得心满意足的了,他一定要找到不做什么先锋将军也能去往代州的办法,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悠儿了。
小路上,那侍卫打扮的燕少将军从容地走过,濯玉宫里,根本不曾有人注意到这小园一隅发生的事情。
林悠回到宴会时,尚觉得脸上的热度还没能完全散去。
索性她从前就不如林思喜欢与那些贵女来往,如今她也不需要多说或多解释什么。
被请来的女孩子们,出了回应淑妃娘娘的问话,便是在顾萱身边,同她打好关系。
顾萱既是忠勇侯顾摧的女儿,又得淑妃娘娘喜欢,日后可是有极大可能嫁给大皇子平步青云,虽然没有人把这些事明说出来,但几番意会,那些贵女或夫人,自然尽早与她结交。
顾萱也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早先她与林思有些来往,可如今林思去和亲了,整个宫里也只剩下林悠一个公主,她往后要做大皇子妃,便免不了与这个公主搞好关系。
是以顾萱虽心里并不多在意这个没了亲娘的小公主,但面上功夫还是有的,见林悠回来,便招呼她坐在旁边,一起享用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