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久居深宫,也不常与我们一道,今日总算借着淑妃娘娘赏的机会,能与殿下相谈一二,顾萱不胜荣幸。”
林悠本不愿应承她,可这么多姑娘都在这,她也不好全然不给顾家面子,毕竟如今战和两派争得激烈,但表面上大家还是一样友好。
“顾姑娘早有才名,乐阳也是多有耳闻,今日在淑妃娘娘这里见到,便又觉得传言不虚,顾姑娘果然惠质兰心。”
“殿下过奖了。”顾萱听的夸奖的话多了,可还是要表现出羞怯的模样。
林悠见她如今尚且有小女儿的娇态,又思及前世后来,她作为皇子妃磋磨得几乎不成样子,便觉甚为悲哀。
也不知是不是林思命运的巨大变化让她在这一刻忽然在顾萱身上动了恻隐之心,她竟是连自己也不太想到地开口道:“顾姑娘才名在外,日后定然有佳偶天成。群山风景更好,自然不必孤注一掷,将所有筹码都压到一棵树上。顾姑娘聪慧,想来该比本宫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这一句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不少姑娘都没明白意思,但顾萱深知淑妃的打算,却是一下就知道林悠在说什么。
她再看向林悠的目光不免有些变得奇怪。
她知道林悠在劝她,劝她不要只想着一个人,可有姑姑在,她凭什么让步?林谚哥哥又怎么可能辜负她?
顾萱讪讪笑笑:“殿下说得有理,顾萱受教了。”
这回答不可谓不敷衍,林悠默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顾萱看来是说服不了了,怕是淑妃私底下不只跟她许诺过一次,这才让她飞蛾扑火一般。
可前世大皇兄因为这桩婚事焦头烂额险些连命都丢了,林悠所想,是大皇兄对她多有照拂,她又怎能坐视不管?
她不再与顾萱说什么,只是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向大皇兄说明了情况呢?
从濯玉宫回到定宁宫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后来顾萱虽也有意试探过,可因为大皇子林谚没有任何回应,淑妃的如意算盘倒是不能算太成功。
这事可让林谦辛苦憋了一个下午的笑。
他自然知道皇兄不喜欢顾萱那姑娘,可他皇兄一向孝顺自己的母妃,又不能简单拒绝淑妃的安排,是以那纠结模样落在林谦这个一惯喜欢幸灾乐祸的人眼里就格外好笑。
直到送燕远走出崇元门,他都还为着这事笑个不停。
林谦觉得自己皇兄可真惨,比燕远那个后悔了开始回过头哄乐阳妹妹开心的愣头青还惨。
不过这些林悠都不知道了,她那日是直接回到了定宁宫,回去了还没多久,便听小山来报,说是王礼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距离将那奇怪的白色粉末交给王礼已经过去了有段日子了,这几天里,林悠也曾打开其他库房查看过,都没有再发现白色粉末的痕迹。
她越来越怀疑这些特殊的粉末,也许与母后最后一次用玉碗吃的素面有关。是以在听到是王礼来了之后,真相呼之欲出带来的紧张和期待一下子便充盈进她的心里。
林悠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坐上会客的小厅的主位,朝着侍立在旁的青溪道:“请王太医进来。”
不一时,小山领着王礼走了进来。
王礼还是那身太医院的衣裳,清瘦的身子看起来倒挺有精神。
他朝林悠行了礼,便开口道:“殿下上次所说之物,微臣查找了几日,已有初步的结论,故此冒昧打扰殿下。”
林悠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两世都不曾接触过的真相,让她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青溪看了小山一眼,两人并眠柳便都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林悠开口问道:“可找到了是什么东西?”
王礼便回:“微臣以为,此物当是慢香萝。”
第58章 寻根溯源 若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
天色已晚, 养心殿的卧房中,淑妃正极有眼色地为乾嘉帝林慎布菜。
圣上近几日胃口算不得好,晚膳准备得清淡, 本来是没什么滋味的,但淑妃一向会哄人开心,有她在旁说着话, 林慎倒不觉得胃口有那么不好了。
他久未与后宫那些嫔妃温存太多,偶尔有个人陪着, 倒觉出几分新鲜来。
淑妃顾毓秀久在后宫, 也能瞧出圣上今日心情不错, 于是便在晚膳用得差不多的时候, 终于开口说到她今日前来养心殿的主要目的。
“臣妾今日在宫中办了消夏的小宴会, 瞧着各府的姑娘们都来一块说话,便觉得自己也好像年轻了不少似的。日子过得可真快, 转眼谚儿都这么大了,当年还是个小娃娃呢。”
林慎放下筷子, 招手令王德兴将晚膳撤下去,净了手漱过口, 方道:“谚儿确实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顾毓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没想到圣上会将话说的这么明白,本来是隐晦地试探一番, 如今倒成了摆在明面上了。
她只好讪讪笑笑:“圣上说的是,谚儿也早过了及冠的年纪, 是该成家立业了。”
“朕这几日忙,你倒瞧着若有家世清白,人品温良的姑娘,或可提出来。若是谚儿有什么中意之人, 也只管让他来与朕说。”
林慎其实打心里不太喜欢安排孩子们的婚事,他自己当年深受联姻所害,是以便不想令自己的孩子也走上那条旧路。
若非林思自己偏要嫁去胡狄,其实那时他也是做好了与胡狄硬碰硬保住自己女儿的准备的。
可惜已经有了林思这样的前车之鉴,林慎便不愿后头再有哪个孩子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老路。
只是可惜顾毓秀显然没能完全明白帝王的深意,她心里还有些雀跃,故意想了想才道:“臣妾今日倒是瞧见各府的姑娘都出落得亭亭玉立,谚儿也大了,臣妾想着莫若也问问他的意思。臣妾母家有个侄女,小时候也与谚儿见过一面,倒是还挺上心……”
林慎看了顾毓秀一眼:“你自去安排吧,到时令人拟个名册来,朕看看便是。”
顾毓秀微垂着头,心下只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能成,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臣妾先替谚儿多谢圣上关心了。”
待晚膳都收拾闭,淑妃的话也说完了,自然就领着人回了自己的濯玉宫。
乾嘉帝又坐回案前,继续看着白日里没看完的折子,看了两行,便抬头朝王德兴问道:“淑妃说的那个侄女是谁,你可知道?”
王德兴本来有些打瞌睡了,一下醒了,连忙回:“回圣上话,当是忠勇侯府忠勇侯的嫡女,名叫顾萱。”
乾嘉帝想了想,没有太大印象,只是出身忠勇侯府,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说这淑妃和罗贵妃两个,是唱哪出戏呢?”他又问。
这话王德兴可不敢回。
这几日淑妃和罗贵妃可以说是接替着来圣上面前侍奉,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这是两位妃子想给自己宫中的皇子铺路呢。
可这储君之争一贯是帝王心里最为敏感的事情,王德兴有几个脑袋可以掉也不敢评论这事。
他只能憨憨一笑:“圣上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里懂这个。”
林慎笑了一下,说不清给人什么感觉,王德兴只觉后背莫名一凉。
接着便听那帝王道:“朝堂上两拨人讨论打不打,后宫里也是两拨人争风吃醋,未免太单调了些。明日翻牌子吧,去沐芳宫。”
王德兴一听这话,猛然打起一百倍的精神,圣上可有好一段日子没去后宫了,明日却要去了,且还不是随意翻牌子,还是指定了的。
沐芳宫,那可是贤妃娘娘所居的宫殿。
那两头争得热火朝天,圣上却偏偏去了个谁都不挨的……
王德兴不敢深想了,忙道:“是,老奴记得了。”
*
夜已深了,林悠却睡不着。
王礼日暮时前来说的那些话,整整一个晚上仍在她脑海之中盘桓不去。
白色的粉末是慢香萝,可慢香萝不是纪美人设计下毒时用的那个北地来的特殊的毒吗?怎么会出现在她母后的旧物之中呢?
难道这慢香萝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出现在宫中了吗?那又是谁会将这些粉末遗留在母后用过的玉碗上呢?
林悠原本只是怀疑母后当年突然生病有些蹊跷,可如今,却是越发预感当年看似没什么问题的表象之下,实则隐藏了一个足以令人震惊的秘密。
慢香萝此毒,表现而出的就是风寒之症,正与宫人们口中母后离世前的症状差不多,可林悠记得,上次纪美人出事时,太医关于慢香萝的说法时,此种毒若是不用药,便可以自己痊愈。
那是当时母后用的药也有问题吗?
林悠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无声地叹了口气。当年母后离世,据说父皇大怒,那时为母后看诊的太医只怕这会也寻不到了。
能用的线索便只有这所剩无多的慢香萝,若是从这慢香萝上查呢?
林悠还记得纪美人的慢香萝是从宫外买来的,可宫外的慢香萝具体从哪个商队运入京城却也不得而知。
这种东西用的不多,卖的人也不多,若是查下去,会否能查到当年这东西的来历?
林悠越想越觉得,恐怕目今以她的能力,追查慢香萝的来历是唯一还能有些作为的地方。
她迷迷糊糊地在脑海里想着查这慢香萝来历的计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才睡去的,第二日倒罕见地没有早早醒来,等青溪来喊她的时候,外头日头都已升了起来。
林悠思量着能否从整个京城内慢香萝的来历调查,还没想好该怎么查宫城外面的事,便见小山急急地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小山扑通一声跪在林悠面前,差点一骨碌摔在地上。
青溪刚为林悠梳好发髻,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惊慌,冲撞了殿下可怎么好?”
林悠知道小山的性子,虽然这小子年纪不大,有时难免情绪起伏大,可平日里一向也是稳重的,今日这般冒失,只怕确实是出了大事。
她微微皱眉,不知道怎么就觉得也许与慢香萝有关,于是便问:“你不要着急,且说是什么事?”
小山声音有点哽咽:“一伙土匪昨日夜里闯进了太医院的王大人家里,王大人被打伤了胳膊和腿,这会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什么?”
林悠拿了腰牌备了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要去燕府为由出了宫。马车出了宫门,没往燕府去,倒是按小山所说,直奔王礼家。
太医院的普通太医,也算不上什么肥差,王礼又年纪尚轻,自然手中也没有那么多银两。
他就住在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小院之中,进了院子便是正房一间厢房一间,林悠也顾不得这地方狭窄简陋,推门进去便见王礼胳膊腿都裹了白布,正躺在床上。
“公主殿下!”王礼哪里想到公主会来自己家?一时间惊呆了,作势便要坐起来。
林悠赶忙上前示意他躺下:“你不必起来,我听小山说昨日你家中遭了贼,心里不安,才来看看。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王礼摇头:“就是不小心这腿上的骨头错了位置,不碍事,多休养几日便无事了。院正已准微臣在家养着,殿下不必担忧。只是……”
见王礼面露难色,林悠便知恐怕她的感觉是对的,这事真与慢香萝有关,于是她招手令青溪眠柳小山等人都出去,屋内只余她和王礼二人。
“王大人有话直说便可。”
王礼面上却是愧疚之色:“昨日那些山匪甚为怪异,不抢银子也不抢粮食,偏是翻找微臣家中搁置药材的地方,殿下托微臣查找的慢香萝就与那些药材放在一处,可惜微臣不会武功,抢夺之中,那一点慢香萝,都撒出去了……”
王礼不知公主查这个是有什么用意,但毕竟在太医院做事,他也多少能猜到,只怕这纸包里的一点粉末甚是金贵。
如今那一点粉末全都洒了,早与他晒的那些药材混到了一处,哪里还能分得清?
他不知道这东西丢了会否影响太多,可心里的愧疚却是实打实的。
“王大人说那些匪徒并不是冲着银两来?”
王礼点头:“我的银子都放于卧房,他们并不曾翻找,反倒对药材感兴趣。后来把晒药材的架子打翻了,听见外头巡城司的声音,那些匪徒就一眨眼全都跳墙溜走了。”
王礼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昨日夜里也被吓得不清。当时他与匪徒争抢之时被人打断了腿,又有这么大的惊吓,故此才今晨才与小山联系上,将消息传到定宁宫。
林悠面色一片冰寒。
王礼不知道其中许多信息,自然觉得那些“匪徒”的所作所为甚为奇怪,可她却是清楚的。只怕那所谓“匪徒”根本不是什么匪徒,而是幕后之人派来故意毁坏证据的。
林悠心下冷笑。她原本还只是怀疑慢香萝与母后的当年的重病有关联,如今经了王礼这件事,她倒几乎有九分肯定,那慢香萝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且那幕后之人,恐怕与后宫关系不小,否则哪里能那么快就得到消息,找到王礼这里呢?
“是本宫连累了你。王大人,你且安心养伤,后面的事情不必再思虑,若有什么缺的,便都告诉小山,我定宁宫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地,但一些药材补品还是拿得出的。”
“殿下恩赏,微臣受之有愧。”王礼面上也显露出担忧来,“那群匪徒来势汹汹且颇有些奇怪,殿下虽在宫中,可匪徒猖狂,也要多加小心。只是慢香萝……”
“你不必担心那个,只记得莫要与人提起便可。”
王礼见那小公主虽年纪不算大,但面上表情沉稳,不知怎么自己心里也放心了许多,他于是便道:“微臣明白。”
从王礼家中出来,林悠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她心里,沉重得不得了。
她开定宁宫库房的事原本也没有瞒着,让王礼来请平安脉更是在太医院记录在案,虽说一开始她就存了几分试探心思,想看看这幕后之人瞧见她有所动作会否心急露出马脚,可真当事情发生的时候,面对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境遇,林悠还是觉得无比紧张。
她可能要与当年害死母妃之人开始较量,且她在明敌在暗。前世她一生安心在宫里做个“透明”公主,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胡狄人打来时从城墙上跳下去保全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