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起身去关上。
蜡烛的火光不晃了,很安静地燃烧。
秦黛手伸出去,拢着,那融融的暖意便传到她手心。
心却是冷清的。
谢斯白被她气走了。
她想。
蜡烛一盏燃烧到底,几乎要碰到月亮上的奶油时,秦黛才吹灭了。
找了根叉子。
她吃得很慢,好像很怕这蛋糕太快吃完。
可吃它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似乎是不怕胖了。
下次汇报体重体脂一干数据,变成什么样,此刻都不想管了。
在深夜里,秦黛一个人,吃完了一整个生日蛋糕。
秦黛没有许愿。
但她应该和谢斯白说声谢谢的。
这是她吃到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很好吃。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
谢斯白一夜未归。
清晨,他才回飞云湾,准备换套衣服,再去公司。
却在门口见到了秦黛。
她牵着老大,身边,还有只行李箱。
他脚步在电梯门口停住。
秦黛松了手,老大咬着牵引绳,从她身边跑到谢斯白近前。
它半蹲着摇尾巴,乌黑的眼很亮。
大概是不明白人类的分离的。
秦黛先开了口。
“这是你的衣服,还有一些用的,我都整理好了。”
谢斯白无法控制自己冷厉的腔调:“你就这么等不及地给我送回来?”
他周身仿佛浸了冰,连流转的空气,都要被冻住。
他直直地盯着几米之外的人。
秦黛那么喜欢他的眼睛,此刻竟觉得,不敢看他。
她没有回答,迈脚走过来,却是按了下行的电梯按键。
“老大我给你送回来了,”她递过来一只纸袋,“还剩了些冻干和牛肉,你……”
她没说完,被谢斯白狠狠地掐住了腰。
蝴蝶骨撞到冷硬的水泥墙面,钝钝地生疼。
可好像远不及唇上传来的血肉撕裂的痛感。
腥甜的血味。
谢斯白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是要让她痛的。
秦黛此时才意识到,曾经那些亲吻,有多温柔。
她是远远比不过他的力气的。
何况,谢斯白此时,像一只凶狠的猛兽。要将她一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那一点腥甜的味道,在交缠的吻中加速蔓延。
秦黛推他的肩膀,他便将她两只手都牢牢禁锢住,她要抬脚,谢斯白像预料到一般,贴近了,膝盖将她死死地抵着。
她侧一下脸,他便又追上来。
楼梯间很安静,只余炙热旖旎的亲吻。
秦黛几乎缺氧,却在此刻,恍然地生出了种错觉。
好像一整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俗世里的男女。
分不清过了多久。
谢斯白的动作变得温和。
细密的吻,在秦黛唇角舔舐着。
他的眼是沉的,眼底的红血丝很重,弥漫至眼尾,连那颗痣,好似都染上了血色。
“不生气了,好不好?”他终于开口。
声音却是秦黛从未听过的低哑,像一整夜都没睡,沾染了浓郁的夜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过生日,但你告诉我了,以后就不会不经你同意,就突然准备那些。”
谢斯白低下头,将人抱住,下巴抵在秦黛肩窝,
鬓边的短发蹭在秦黛耳边,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好像以为,她是在因为那块蛋糕,那声生日快乐,在生气。
秦黛抬了下手,像要去抱他,可是在触及肩背的前一秒,又停留在半空中。
“我不喜欢小孩子,我也不想结婚。”她轻声开口。
谢斯白离开她的肩,身直起来些,低眸凝着眼前那双冷清的眼。
右手传来痛意,那些缝合的伤口,似乎有开裂的趋势。
他昨晚,以及刚才,都因她失了控。
或许是动作太大崩开了。
谢斯白此时不太想管。
他低声道:“那就不结婚,不生孩子。”
或许是因为他回答得太快,秦黛看过来一眼,又撇开了:“你以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道:“你现在只是冲动,只是短暂地,无法接受我们分开。你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吗?”
谢斯白无法反驳,因为方才那一瞬间,他的确没有深思的时间。
“好,那你给我时间,我会好好考虑。可是秦黛,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非常确定,哪怕我深思熟虑之后,这个答案依然如此。”谢斯白抬手,捧着秦黛的侧脸,他明确地告诉她,“我不是短暂地无法接受分开,这两个字,我永远也无法接受。”
他一字字地说:“这个世界上,我能活下去的这几十年,只会爱你。除了你,我不可能和其他人建立这婚姻和家庭两种关系。你问过我两次了,是不是喜欢小孩,是不是一直在自己瞎琢磨?那我现在告诉你,秦黛——”
“我谢斯白,早他妈栽在你身上了。”他低声,第一次在她面前爆出句粗口,“婚姻和家庭不是一个人的事,生育——自然天定了,无法改变,生理心理上,这件事都是女性吃苦受罪。所以这是女性的自由,是你的自由。何况我知道,你的工作是特殊的,你不想生,那我们就不生。”
他的话砸在秦黛心口上。
她连指尖,都是紧绷的。
可是人心易变。
谢斯白呢?
再过一段时间,三年,五年后,他还会这么想吗?
秦黛不知道。
何况,她也不知道,她再往深了陷下去,在未来或许某天必将要面临的分别中,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秦黛出口的话,轻飘飘地像一片枯败的落叶:“我朋友,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八年,可是也分开了;我爸,在我妈死了不到两年,就娶了另一个女人;还有你父母……谢斯白,你也看到过那么多的,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长久的感情,人们都是要分离的。与其……”
与其明知,将在某天坠入冰冷的海水中。
秦黛道:“不如及时止损。”
谢斯白重复她那四个字:“及时止损?”
仿佛深涧刺骨的风。
一颗滚烫的心,也会被刺穿,鲜血淋漓。
“你是这么定义我们的?”
谢斯白退开半步,不再禁锢着她。
他眼尾的情绪,仿佛化不开的浓稠。
好像从昨晚,到此刻,所有的情绪,所有已说出口的话,都因为这四个字,刹那间冻结、碎裂,留下满地的冰碴。
“你的朋友,谈了八年的恋爱,我也一个人,喜欢了你八年,你怎么可以因为别人,就以为我喜欢不了你下一个八年,十八年,八十八年?”
谢斯白问她:“秦黛,你是不是太低估我对你的感情了。”
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说到底,你只是不信任我这个人。是不是不论我做什么,哪怕把一整颗心都剖出来,你都不相信?”
他扫过她那双冷冷清清的眼,仿佛要穿透她整个人。
出口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恶劣的语气:“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答应我?秦黛,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他离开前,问她的最后一句,是:“还是你以为,我不会难过?”
-
秦黛回家时,遇到了正好来找她的向昭然。
一眼看出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
秦黛没有回答。
出了电梯,伸手按指纹。
向昭然摸了一下她额头。
没生病啊。
她猜测:“团里出事了?你工作遇到麻烦了?”
门打开,秦黛站在槛外。
向昭然声音戛然而止。
从那一路蜿蜒到室内的玫瑰上看,又去看秦黛的脸色。
“谢斯白给你过生日了?”
秦黛这才嗯了一声。
往里头走,等向昭然瞧见全貌,又道:“然后呢?他不知道你不过生日吗?”
秦黛又嗯一声,到沙发角落坐下。
向昭然望着那一捧娇艳的玫瑰,半晌没再开口。
“好啦,没事,你下次告诉他就行了。又想你妈妈了?”
秦黛摇了一下头。
片刻,道:“他差一点,要和我求婚,我……”
她视线似乎是落在了那束玫瑰上,又似乎没有,声音仍是淡的:“我是个很不好的人,我跟他提了分手,还说了很不好听的话。昭昭,我和谢斯白,我和他,好像结束了。”
向昭然愣了好久。
“为什么?吵架了?他做什么惹你生气了?还是他劈腿了?”
秦黛从她问第一个问题,便摇头。
一直摇头。
“都没有。”
向昭然想不通:“那到底怎么了?”
秦黛轻抿着一点唇角,没有开口。
向昭然知道她这是不想说了,便过去抱着人,细声说:“没事,宝贝,没事的,别哭。”
她哭了吗?
秦黛摸了下眼角。
触到一片潮湿。
向昭然安慰了很久,但她知道,此时说什么,好像都没什么用。
她进厨房煮了粥,秦黛摇摇头,说不想吃。
向昭然只好放着,仅提醒她,那就饿了再喝。
她又去收拾地上那些东西。
隔了夜的玫瑰,散落的花瓣,枯萎的速度很快。
沙发上的人却突然冲过来,拦着她不让动。
秦黛只道:“不要担心,你回家吧昭昭,明天还要上班。这些东西,我只再看一会儿,我会自己收的。”
-
好像是就这样了。
那天之后,秦黛再也没有见过谢斯白。
周末时,施秋和向昭然叫秦黛去吃饭。
三个里两个分手失恋的。
然而有胃口的就向昭然一个。
施秋比秦黛好点,好歹喝了杯果汁。
什么都不吃怎么行,两个人好说歹说,劝着人吃了碟清淡至极的沙拉。
然而才不到一刻,秦黛忽地跑去洗手间,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施秋摸她的头发:“也不是第一回 失恋了,宝贝,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别为了谁糟蹋自己身体。”
卫生间打扫卫生阿姨听见,叹着气说:“可不是嘛姑娘,别难过了,你长得这么漂亮,还会碰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男生的。”
向昭然和施秋送秦黛回了家。
向昭然没想到,打开门,会看到那样的场景。
与她几天前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地上那些花瓣,早已枯萎。沙发旁边那一捧,脱水,失去了生气。墙上的气球,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蔫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这些东西的位置,分毫不曾变。
秦黛像要将它们,永远封存在她的空间里。
当一份标本。
在她心里开出的永生花。
她延迟地,低低地呢喃:“不会了。”
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
她曾短暂地,拥有过一颗最滚烫的心了。
是她太坏。
让他难过,又把他扔掉了。
所以也不配,再得到什么了。
夜里很安静。
向昭然在她眼尾轻轻触了一下。
她叹息一声,说:“你总把自己藏得太好,可是黛黛,如果一个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之人的感情,她也会失去得到他的机会。”
第65章 月亮谜底XIV 谵妄梦境
国庆假期一过, 天气立马降温了。
一场冷雨,是一场和夏天彻底告别的仪式。
一连下了三四天。
秦黛每日照常去舞团,她似乎又恢复了从前一个人的模样。
下了班, 门口的那棵树下,只是少了一个在等她的人。
客厅的东西, 最终还是都被向昭然和施秋帮忙清理出去了。
她那天晚上,收拾得太彻底。
如今连那束花都没了,好像谢斯白这半年来, 存在过的痕迹, 也一下子, 彻底地格式化了。
只有那两张画,她没有还给谢斯白。
于是回家所有的空闲时间, 她唯一的正事,是盯着它们发呆。
唯一听见的, 关于谢斯白的名字。
是清理完那些花的第二天傍晚。
向昭然带了点吃的来找她。
进门第一句话, 却说:“我在楼下看到谢斯白了。”
秦黛怔然,很快扔下怀里的紫色兔子, 跑去阳台, 往下一看,果然瞧见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越野车身。
红色的尾灯一闪,却很快离开了。
他的手好了吗?
可以开车了吗?
才几天呢,右手不应该动的。
然后才想, 他是……来找她的吗?
为什么又走了。
直到车影消失在视野中, 她都没有收回目光。
向昭然低叹一声。
放下了手里的餐盒。
“我多少年,都没有见你哭过了。”
她走过去,从侧挨着秦黛。
“你很喜欢谢斯白吧。”她陈述的一句话。
秦黛不曾开口。
一弦月冷冷清清地悬着,这个季节的安北, 也是同样的冷冷清清。
向昭然又说:“谢斯白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