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月光——江天一半
时间:2021-10-16 10:18:56

  她把带来的餐拿出来,筷子塞进秦黛掌心。
  秦黛抬起眼,白瓷一般的皮肤,此时眼周却是红的。
  这模样,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向昭然在她静默的等待中,开口:
  “他问我,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旁观者清。
  向昭然说,黛黛,你明明那么勇敢,可在感情这一件事里,却是个胆小鬼。
  –
  只有那道离开的黑色车影。
  之后接连一周,秦黛更是没有再见到谢斯白一眼。
  她几乎都要以为,那个离去的车影,是不是也是她自我催眠的假想记忆。
  十八号那天,她下班时,却突然地,在舞团门口,见到了那辆挂着熟悉拍照的宾利。
  她倏地顿住脚。
  不敢往前,也舍不得后退。
  是谢斯白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老大从缓慢降下的后车窗,探出脑袋。
  秦黛心神一颤。
  靠近时,谢苑溪打开车门下来。
  “姐姐!”
  秦黛愣了一下。
  视线扫过后座,也扫过驾驶位。
  好几秒才收回来。
  “姐姐,你怎么这副表情啊,见到我不开心?”谢苑溪故意生她气地哭丧着脸。
  “没有。”
  秦黛声音很轻。
  老大自行跳下了车,似乎是十来天没见,也想她了,在她小腿蹭个不停。
  谢苑溪还穿着校服,像是刚从学校放学。
  她掏出一个纸袋,里面是手工的小面包,和切好的水果,一盒甜点,一盒饼干。
  “饼干是我自己和我妈妈动手烤的,姐姐,我送来给你尝尝。”
  秦黛道了声谢。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谢苑溪撇了撇嘴巴,又说:“我哥走了好几天了,老大看上去很不开心,我就想着,带它来看看你,觉得应该会好点。”
  秦黛弯腰摸老大的手顿了好几秒。
  “他……去哪了?”
  “谢斯白没告诉你吗?”谢苑溪诧异地问,“你们……吵架了?他去津南了呀,公司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十五号就走了。”
  秦黛又问:“要去多久?”
  谢苑溪:“起码一年半载吧。”
  说完,眼神迷茫地瞅着秦黛:“你们真的吵架了吗?”
  又小声的加了一句:“难怪我哥最近气压那么低,我都不敢惹他。”
  “我们……”她该说分手了,出口时,却不自禁地,换了说法,“是我惹他生气了。”
  这一晚上,秦黛做了很久的梦。
  很神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谢苑溪嘴里得知的,他去了津南,她梦里的画面,竟然也回到了十五岁,遇见了十七岁谢斯白。
  可他只有个清瘦的背影。
  模糊的背影。
  像高度近视者眼里望见的月亮。
  蒙着层薄纱,朦胧,遥远。
  醒来时,是半夜。
  再没有睡意。
  她摸到手机,点开了一串电话号码。
  梦里的远去的距离感过分真实,指尖摸了下眼角,触及屏幕上的拨号键时,留下片潮湿水渍。
  等她回神,已经拨了出去。
  她竟然没有立即挂断,趁还没拨通。
  响了三声,手机微微一震,屏幕中央的计时从00:00,变成了00:03。
  房间很安静,凌晨的夜很安静。
  她的等待也很安静。
  片刻,秦黛听见低不可闻的呼吸声。
  谁都没有出声。
  秦黛久久地望着屏幕,直到那边传来谢斯白微微带着涩哑的声音。
  “喝酒了?”
  秦黛低低地应:“嗯。”
  谢斯白又问:“在哪儿?”
  “家里。”
  隔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再开口。
  只剩下微微的电流感。
  秦黛低头,唇掩入一点被角中,声音变得含糊而不清晰。
  好像真喝醉了。
  “谢斯白……”
  他没有开口。
  她知道他在听,道:“对不起。”
  谢斯白回来一句:“你只是为了说这三个字?”
  她没再开口。
  几秒后,短促的一声嘟音。
  谢斯白挂断了通话。
 
 
第66章 月亮谜底X   你教教我
  十月底, 《春思》正式进入首演前联排。
  一个悲剧结尾的故事。
  第四幕,公主用一把长剑,刺穿了将军的心脏。
  这段双人舞, 是整部舞剧结束前的最后一个高潮。
  清晨到团里,活动完身体开始练习前, 秦黛收到一则向昭然转发给她电子邀请函。
  七中百年校庆要到了。
  秦黛点进去看了一眼,结尾一行字,欢迎广大校友回母校。
  她从前是不会去参加这些活动的。
  此时却出了神, 因为想到, 谢斯白在津南。
  排练老师们陆续抵达, 今天要练习的重点,正是第四幕。
  秦黛捡起道具, 合作的男舞者玩笑道:“唉,你还是要杀‘我’。”
  他展臂做拉伸, 似是随口一说:“难得, 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状态都不怎么好?”
  秦黛无法反驳。
  她只能说,抱歉。
  下午时, 老师们陆续抵达。
  周从芳竟然也来了。
  被新任团长特意请回来, 观看联排后第一场汇报考核。
  秦黛束好了头发,舞鞋磨破了,她从柜子里拿出双新的。
  关柜门时,手一顿。
  找到手机, 点进了微信。
  又不听使唤的, 指尖一触,点了下拿老大当头像的那人。
  聊天记录停留在10月7号,谢斯白问,几点下班, 来接你。
  他最常说的,就是这句。
  第二常说的,是想吃什么?
  但那晚之后,再也没有问过了。
  秦黛又点进了他朋友圈。
  他从发过那条「红豆」之后,权限便又改为了全部可见。
  可秦黛此时无暇重复去看她已经看过许多遍的动态。
  屏幕一闪,谢斯白的朋友圈背景图,清晰地倒映进她浅淡的琥珀色瞳仁。
  是那天,他们在车上,他拿着手机,跟她说笑一下时,定格的画面。
  飞驰的车窗外景,让下沉的黄昏,都变成了快镜头内飞逝的画面。
  唯有镜头中心的人,是清晰的。
  秦黛从不知道,她在谢斯白的视角里,在他面前,被传染了笑意时,是这样的。
  同事敲门进来,催促她,秦老师,排练该开始了。
  秦黛最后地,又看了一眼那张图,视线下移,此时才注意到,谢斯白头像下,一行淡灰色的小字。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她手一颤,几乎拿不住连200克都不到的一块手机。
  一部舞剧,一个半小时。
 
 
序章到尾声,故事也到了结局。
  长剑抵着心口,将军单膝跪在她面前。
  画面一转,若在舞台上,此时便只余一束冷白色的追光,打在秦黛身上。
  她指尖触及舞伴的侧脸,伴奏换了曲调,用了公主初见将军时的那段琴音。
  群舞纷纷退至幕后,只剩一男一女的一段舞。
  纠葛的,缠绕的,分离又重聚,聚又还散。
  那是公主亲手杀死所爱之人后的一段记忆。
  她假想出来的,圆满的结局。
  谵妄中的圆满。
  第四幕的最后一个画面,回到现实,公主刺死将军后,那束追光里,将军的“尸体”不见了,只剩她一人。
  她看了会儿,既没哭,也不笑。
  只是站起来,身形渐渐消失于光束下。
  这是第四幕的结尾。
  尾声中,公主得偿所愿,登基为帝。她似乎,再也没有想起过,那个死在她怀里的将军。
  表演结束,排练厅的掌声经久不息。
  秦黛谢幕,耳中听到了太多夸赞。她的声音却始终淡淡的。
  去找周从芳和几位排练老师时,更是收下不少赞誉。
  她的基本功是不用说的,这半年来,情绪表达越来越好,喜怒哀乐嗔痴,进步任谁都看得出来。
  甚至连她从前最不擅长的感情推拉,都夸了又夸。
  从序,讲到尾声,排练老师们专业地扣各种细节,哪位主角哪里动作没到位,哪里表现力差了点,哪位群演掉了链子,跟不上节奏,都火眼金睛地瞧着。
  排练厅站着一排受训的。
  秦黛是被训最少的。
  只到第四幕,一直鲜少出声的周丛芳,她的话是冲秦黛来的。
  “我还以为,这一段对你来说是最简单的。”
  她语气其实很温和,但话里转折的意思,让秦黛不由凝神。
  “我问你,秦黛,你觉得公主有爱上那位将军吗?”周从芳道。
  秦黛点了下头,又摇摇。
  她说:“她没那么爱,想要的目标从开始就是明确的。”
  周从芳认可地点头:“杀了那位将军,她的犹豫,也只占了零星一点。她是爱他的,那一刻是伤心的,但比起这位将军,她更爱自我,更想要达成从一开始便坚定的目标。所以即使有些喜欢,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停下脚步。第四幕结尾,将军躺在你怀里那里,你的表演,却让我觉得,‘你’是舍不得的,是不想放弃的,是在痛恨地后悔。”
  “但不应该,你该知道,《春思》的女主角,她此刻会伤心,但绝不会后悔。往后的岁月,她甚至都不曾想起过这位将军。”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艳角色,所以周从芳以前没有怀疑过,秦黛会在这一幕完成度大打折扣。
  她的性格,本来是最像这个女主角的。
  秦黛的指甲甲缘陷入了掌心的软肉。
  一场排练加指导结束,偌大的落地窗外,天空已由蓝变橘。
  漫天都是彩色的云,像打翻了橘红的颜料盘,浓郁,艳丽。
  像末日前的浪漫,短暂易逝的美,火烧的云。
  秦黛的心脏好像架在那橘红的、夺目的云层上炙烤着,撕裂的伤口,汨汨地流出血丝。
  周从芳最后那几句,让她确切地,看见了自己的心。
  她想起谢斯白朋友圈背景的那张照片;想起他们看过的很多场日落;想起他质问她,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信任他;想起他问她,是不是以为他是不会难过的……
  纷至沓来的回忆,将秦黛整个人都淹没了。
  最终停止在那晚,那一声短促的电话挂断提示音。
  好像他们创造的记忆,也会在那声终止音后,再也无法向前。
  离开舞团回家的路上,秦黛定了张机票。
  她是迫不及待的,也是不经过思考的。
  但或许思考之后,依然会做出这个决定。
  她回家只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连行李都没有收整,就一个人。
  登机和起飞都是镇定的,可等航班在津南机场落了地,瞧见舷窗外阒静的夜色,有雾,朦朦的连远处高楼的霓虹都看不清。
  秦黛这才感觉到一股无处落地的虚空,她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这样地过来了。
  连手机充电线,都遗落在家。
  她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出了廊桥,往出口行走时,她忽然被一人拍了肩。
  郭裕。
  七中的同学。
  “嗨,好巧,你也回来了?”郭裕惊喜道。
  上回见面,还是在那场海边的婚礼上。
  但秦黛对这位老同学实在不熟,她又是一贯的疏离模样,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但郭裕大大咧咧的,丝毫没觉得尴尬。
  “班群里虽然一早嚷嚷了很多次,还有人猜你们会不会来呢,还以为你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都在那儿打赌,实不相瞒,我赌你来,看来是赢了一顿饭。”
  秦黛抓住那个关键词:“我们?”
  郭裕看上去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和谢斯白呗——薛琳琳说前两天在津南就碰见谢斯白了。”
  秦黛迟滞地发出个单音节的吭气声。
  郭裕晃晃手里的手机:“明天校庆,班群里说结束去聚餐,秦黛,你要不要也来?人挺多的,来呗,聚聚吃顿饭。”
  秦黛婉拒:“我有别的事,抱歉。”
  她说完便准备道别,郭裕却喊了她回头,眼里有点八卦的意思:“你和谢斯白……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啊?”
  秦黛是不知如何回答,放在以前,她可以从容地点头。
  但现在,她变成了胆小鬼,逃避着离开了。
  手机只有不到50%的电量,秦黛站在航站楼外,这一次,没有犹豫太久,拨出了那通电话。
  然而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等她拨第二次,振铃没到十秒,机械音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第三通,谢斯白关机了。
  她揉了揉眼睛,津南的雾好像溜进她眼里去了。
  转身,她又进了航站楼。
  –
  谢斯白现在很烦。
  去了次洗手间,再回来发现手机被人丢泳池里去了。
  贾子京这个傻逼旱鸭子,在那儿不知和哪个小学生借了个塑料玩具的渔网,正蹲池子边上打捞。
  估计也是没救了,谢斯白直接请一旁的救生员打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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