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衙灯火通明。
第二次听到“黄鼠狼来了”时,贺禹正与许公子在书房里忙着整理这几年的卷宗。
一听到喊声,贺禹豁得站了起来,“我去刑房看看!”
许公子伸手拦了拦:“大人,你不觉得此情此景跟狼来了有点儿像吗?”
贺禹瞥了一眼许公子,“我窃以为,你们读书好的,说话应该都挺严谨的。黄鼠狼来了,五个字,狼来了,三个字,能一样吗?且狼来了,是吃人,黄鼠狼是吃鸡,能一样吗?”
许公子无言以对,耸肩目送贺禹去了刑房。
第二次到了刑房,贺禹照例还是让人搜寻了一圈后,依旧还是没找到黄鼠狼。
离小君倔强地抬起头,盯着贺禹,等着他如风如雨的咆哮!
贺禹低下头,二人视线对上。
不知为何,贺禹蓦地想起许晋清说的狼来了。罢了罢了,若是离小君被咬了,鬼屋就搁置了,于公,他都应该关心几句。“若是黄鼠狼要吃鸡,你别上赶着凑上去,让它咬了……”
离小君茫然地眨着眼睛,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是警告她下回若是黄鼠狼来了让她赶紧凑上去?还是真的让她注意安全?
第三次听到“黄鼠狼来了”时,贺禹搁下手里的笔,站起来就往外走。“该死的黄鼠狼,倒是不依不饶地盯上了那几只鸡了!”
许公子挑眉,一声“大人”成功地唤住了贺禹的迈出去的双腿。“不知贺姨可曾给你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贺禹头也不回:“狼来了?这是什么?”
“就是一次,二次,三次浪来了,孩子被狼吃了。”
贺禹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撸起袖子,“我原不想跟黄鼠狼结怨,小畜生竟然还想着吃人!不弄死,不行了!”
贺禹杀气冲冲地冲到了刑房,“黄鼠狼呢?”
离小君略有些心虚:“大人,它跑了。”
贺禹等人走了没多久,簪花男就猫着身子提着一个大篮子回来了。“我拿了三把刀,回头咱们能片着鸡肉吃。不光如此,我还拿了不少的调料!”
“怎么样,黄鼠狼来了三次,我们应该可以吃鸡了吧!我已经想过了,一半烤着吃,一半做成叫花鸡晚点儿吃。”
离小君抓狂地挠了挠头,按照《狼来了》这故事,第二次贺禹就该凶她了,第三次就该不来了。但是偏偏,三次,贺禹次次都到得很快,还每次都仔仔细细地将刑房翻了个遍儿。
经此三次,离小君已经深刻地明白,要么就是《狼来了》这故事有水分,要么就是贺禹脑子缺一根玄。
“吃什么吃!还不赶紧干活!”
簪花男微愣,“难不成知府大人没上当?”
离小君闷头干活,贺禹有没有上当,她是不清楚。但是她就是突然不想当那个骗人的小孩儿了。
埋头看了一个小时后,刑房里冲进来三五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大托盘。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因着管家临时通知我们厨房夜里要加四十几号人的晚膳,灶上没备上这许多菜,只能满杭州城地去收,这不等整治出来,可就晚了。”
离小君一愣, “所以,大家都没吃?”
“是啊!原本还能早半个时辰,不知怎地,灶上丢了三把菜刀,只有1把菜刀剁菜,这才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离小君默默地将放着三把菜刀的篓子往后踢了踢。
许是因着吃饱了饭,离小君灵感爆棚, 一直到三更天才睡了去。
第二日又开始忙活上了,终于在第二日天黑时全部准备妥当。
离小君让人去请贺禹来验收的时候,贺禹因着并不曾过来。只让捎了一句话:他信她。
第三日,巡抚三人带着十余个属官到了杭州城。
贺禹和许同知一道儿,在码头将人迎回了衙门。
一到衙门,按察使温瑞和就提议先去刑房看一看。
贺禹劝道:“我劝诸位还是稍作休息,去西子湖边泛泛舟、喝喝茶,若不然我怕你们不在杭州城待不了三日。”
按察使温瑞和冷笑一声,“笑话!我们来杭州城可是有正事在身,如何能去游山玩水。”
布政使叶良志挺着圆溜的肚子笑眯眯,与下首的许同知对视了一眼后,又笑着挪开了。哼,不就是一个娶亲的鬼屋而已,吓唬谁呢。许同知特传了消息跟他说了,那鬼屋不过就是比闹鬼多了一些剧情。
这一回,特意为他们三人选了鬼娶亲。剧情如何走,他都一清二楚,可不会被吓着。
所以,布政使叶良志也是乐呵呵地附和着:“温大人说的是,正事要紧。”
巡抚宗固元亦是没有意见。
贺禹无法,只能带着人去了刑房。
站在刑房门口,贺禹又一次劝着。
温瑞和不欲多说,推开刑房的大门,一脚就迈了进去。
入目,皆是红。
咿咿呀呀的唢呐声直冲耳膜,似喜还悲。
第一间刑房内,只一簇红光打在迎亲的队伍上,其他地方惧是黑漆漆的。只能借着那一簇红光,才能看到身边人。隔开三步远,便人鬼不分。
温瑞和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悔自己被贺禹一激将就率先跨了进来。
待得看到身边站着布政使叶良志后,温瑞和的脸色渐缓。
叶良志看着紧绷着脸的温瑞和,嘲讽地勾起了嘴角。平日里可没少仗着自己是刑部出身,端着臭架子,这会儿知道怕了吧?“我这人天生胆子大,温大人若是怕的话,可与我一道儿走。”
温瑞和拒绝,“不必。我也天生熊胆。”
巡抚宗固元自诩读书人身份,虽怕但是自忖凭着自己过人的忍耐力,应该能熬得下去。
“既然三位大人都不怕,那可要好好地欣赏欣赏,顺便给我们杭州城的刑房提供一些可用的好意见。”
贺禹可不允许这几人闭眼,适时介绍道:“此时,若是抓进来的是男犯人,就会抓到那个位置演个新郎。”
只瞧见一支迎亲的队伍迎面走来。四个轿夫脸色苍白,眼珠子如同死鱼眼一般朝上翻着,身上穿着红衣,衣摆处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唢呐一停,就见着轿门被踢了一下,轿帘子掀开。
一个画着吊煞鬼妆的新娘慢慢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头磕到了轿子,那画着吊煞鬼妆的脑袋咕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贺禹早知有这一幕,往后连退三步,直接避着人退回了门口。
离小君眼尖地看到贺禹的一连串后撤,乐得眉眼弯弯。真是一个胆小鬼,正戏还没开始就溜了,倒是苦了她没日没夜地准备了俩日……
若不然,就去索要个报酬?
别了吧,忘了那个窒息的拥抱了吗?难道还想要一个窒息的mua吗?
离小君在看到贺禹偷偷地闭上了眼,又用手指头堵住耳朵的时候,忍不住咂舌,真是一个小机灵鬼,她最喜欢机灵的胆小鬼了,毕竟真的非常好下手。
离小君踮起脚,戳了戳贺禹的眼睛。戳完左眼皮,戳右眼皮。
贺禹的睫毛颤啊颤,眼皮紧闭,僵硬着脖子试图微微地掉转头,避开那手。
离小君原只想戳戳眼皮跟贺禹打招呼,没想到贺禹竟然胆小到不敢睁开眼睛!这不是变相地给她谋福利吗?!
色字头上一把刀!出鞘吧!
离小君果断地伸出手环住了贺禹的腰,搂着贺禹的腰,跳跳左脚,蹦跶右脚。
贺禹手指头用力地堵着耳朵,生怕听到了鬼言鬼语。
双目紧闭,又堵了耳朵,触感就显得格外地突出。
他好像感受到了那玩意儿轻抚过他的胸膛,最后落在了腰上,蹦蹦跶跶。果然说书先生没骗人,鬼魅走路都是蹦蹦跶跶,双腿不能着地的!
所以,他这是被鬼缠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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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脑袋滚啊滚啊——
三人之中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布政使叶良志。叶良志因提前得了许同知送来的内幕消息,知道新娘子的脑袋会掉,所以往后退了一步,退开了,就能避开那滚落的脑袋了!但是!
但是,许同知没告诉他的是,掉落的不是一个脑袋,而是一地的脑袋!!!
每个脑袋的脖子处都在流着血,一个个脑袋,一条条血痕,直朝着三人滚了过来。
就算是许同知退了一步,依旧被数个脑袋围在了中间,进不得,退不得。
“好心人,能否将我的脑袋还给我呢?”
三人呼吸都变得沉重,虽拼命地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拼命低下头,生怕那掉了头的新娘看向自己。
“看来是没人愿意了,那我只能自己来拿了~~~”
新娘子慢慢悠悠地转过身,巡抚宗固元大嚎一声,“头,头——有俩个——”说完,直接晕厥了过去。
“咦,有人在说话,是活人呢~~~”
新娘子踢踢踏踏地走近,蹲在布政使叶良志的跟前,“这个是我的头吗?”
“讨厌~~不是。”说着,一双手一用力,就捏爆了一个头,血水四溅。
溅到了叶良志的鞋上,叶良志胖胖身子忍不住颤抖,他感受到了那个双头新娘的手在他的鞋子上摸啊摸,心里已经忍不住将许同知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全!
这就是他递来的内部消息!为什么许同知只说了那新娘头会掉,会捡头!只要退后几步,头就滚不到他的身边!
但是,现在这么多的头是怎么回事!!!
叶良志在双头新娘捏爆第二个头,血溅他一脸的时候,到底没忍住,也跟着晕了过去。
至于温瑞和,则是在亲眼看到双头新娘捡起了一个头,咔擦咔擦地装回了头上后,冲着他暗送秋波的时候,眼皮一翻,彻底晕了。
贺禹退在门边,只听见扑通扑通扑通三连摔后,也不敢睁开了眼睛。
一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行啊,这第一间刑房还没走完,怎么都吓晕了,后面还演吗?”
是离小君!
贺禹猛地睁开眼睛,身边那玩意儿就消失了!
贺禹目光灼灼地盯着离小君,不愧是道门出身,果然是一现身,诸鬼退散!
“不是还有带来的十多个属官吗?一起弄起来长长见识!若不然斥下巨资打造的鬼屋,没人欣赏,可就亏本了。”
不出众人所料,十多个属官,也只到了第一间刑房,全部晕倒。
第39章 三大人不讲江湖道义……
贺禹让衙役将十几个人全抬到了前院的客房里, 除了三个官大的,其他人都被俩个三个扔在了一间屋子里,画面可以说是非常壮观。
许同知皱眉, “这么多人搁在一处儿,他们醒来了不知会不会怪罪于大人?”他家院子又不少的空客房,他还特意让夫人领着人收拾出来了。
贺禹想也不想地拒绝, “不必。他们一起晕着,等醒来的时候看到熟悉的人,会有安全感,不会再晕倒。”
贺禹命人挪了一张桌子到院子里, 沏茶上点心。
贺禹翘着二郎腿晃呀晃,手里捏了一块第一楼的定胜糕,“这些,这些, 还有那里的撤下去一起分食了, 等他们睡醒估计要下半晌了。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 跑杭州城来睡觉……”
簪花男觑了一眼许同知后,手脚麻利地与管家一道儿撤下了大半的点心。
许同知只当没看到贺禹的二郎腿, 再次提议,“若是就这么让人晕着, 也不是办法,若不然还是去请大夫来吧!若不然, 等宗巡抚几位大人醒了, 怕是会怪罪我们杭州城毫无待客之道。”
“怪我?我可就差跪下来求他们去泛舟游湖了,他们非得不依,死活要去看看鬼屋,偏偏还胆子小, 能怪谁?”
许同知早知贺禹是混不吝的,不请大夫就是不请,但是他进刑房的时候可看到了十几人都是昏倒在地,万一若是头砸地伤着头了呢?贺禹被发配杭州城做个清闲知府,自是无所谓升官,可他在乎啊!
想他早给了布政使叶良志卖了个好,偷偷地将鬼屋的内幕送到了叶大人的跟前,为的就是避开叶大人出丑,不想叶大人竟然还晕倒了!叶大人素来小心眼,也不知会不会将此事记在他的头上。
许同知劝不动贺禹,只能硬着头皮与贺禹对上。“若不然,就由我去请大夫,如此也不算驳了大人的面子。也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贺禹无所谓地摆摆手,许同知忙告退,出了衙门就去请大夫。
贺禹点了许晋清落座,许晋清也不推辞,给贺禹倒上了茶落座。
“那年在京城,我听闻你中举了后就放弃了乡试,我猜测你是不是脑子被读书读傻了。十年寒窗,只差临门一脚却放弃了,原是摊上了这么一个爹。一无背景,二无手段,偏偏还心比天高,四下钻营,得罪了人也不自知。”
许晋清只微笑,“他不过小小一同知,就如此驳了上峰,无非是觉得我在你手底下做事,你多少会顾虑我的面子。我只是一小小幕僚,他就如此,若是我在朝为官,路怕是都被他走了,我几时摔下去也不知是得罪了何人。”
“你倒是一直清醒。”贺禹能忍着许同知,自是看在许晋清的面上。
许晋清但笑不语,“今年的明前龙井过些日子就要准备开采了,倒是迟迟不见宫中的采办。”
贺禹嗤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许是在苏州城乐呵地忘了时间,那些绝了子孙的,也就这点儿出息。”
二人闲话了一番,就见着许同知带着三五个大夫进了前院,与贺禹行了礼。
贺禹:“原来是章大夫,不知你家小孙儿养的小狗崽子最近可好?”
章大夫:“托大人的福,小狗崽子如今大了不少,我那小孙儿可记挂着要给大人瞧瞧。”
贺禹:“成!你帮我带句话给你孙儿,等过几日我送走了这一波胆小鬼,我就去你家医馆瞧瞧。”
章大夫一一应下,待得贺禹没了吩咐,才跟着许同知往客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