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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贺夫人刚起,就听到花嬷嬷说起,捂夏院的岳倾宁已经起了,在灶上忙着给一家人做早膳。
贺夫人嗤笑了一声,“捂夏院还没个当家主母,这是给谁献殷勤呢。”
一个小小妾室,贺夫人自是不放在眼里。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儿——”
包管家已经在门外候着,听着贺夫人无心的嘀语,忙开口道:“夫人,大少爷那边的门锁可以开了吗?大少爷昨日只吃了一顿。”
“什么!”贺夫人跳了起来,顾不得让小丫鬟梳头,掀开帘子就往侃春院去。
“让人准备一些软糯好克化的早膳,杭州城如今可是多事之地,千万不能让大少爷给饿晕了。”
贺夫人吩咐完后,又开始暗骂贺老爷只知道锁人,不知道放人。
到了侃春院,管家忙打开门锁,入目狼藉。
贺夫人看着地上丢着的沾了血的帕子,再看洗脸的盆子里的血水……
贺夫人一个踉跄,眼前一黑, “嬷嬷,扶我过去。”
不可能,贺禹怎么可能出事!昨夜,他们没有听到任何求救声。
贺夫人走了几步,看到桌上一片狼藉,还有散落在地上的食盒——难道是有人先对贺禹下了药,然后再趁他毫无防备之时动手的?
思及此,贺夫人人颤地如板板,但是脚步却坚定地朝着床榻走去。
贺夫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的儿子不会出事!绝不可能出事!越到紧要关头,贺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贺夫人在床榻前站定,看着床榻上鼓起来的一团,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锦被外露出来的半个头。
贺夫人深吸一口气,把手附在锦被上晃了晃。
那一团也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好似浑然没有知觉。
“禹儿——”贺夫人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唤道。“你没事吧?”
直到看到了尸体,贺夫人的眼泪这才决了堤,汹涌而出。“禹儿,你别丢下娘呀——”
贺禹不悦地眨了眨眼睛,为何大清早地还能听到他娘的哭声?
再仔细一听,好像是他娘的哭声。
他娘好像还倒在他的身上哭。
贺禹一骨碌坐了起来,“娘?出什么事情了?”
贺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果露着的胸膛,眼泪本能地往下落,隐约地看到被儿子挡着的一个人影。
贺夫人硬是眨下了眼泪,“没事,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那娘不能先出去,让我换一身衣裳。”
贺夫人自是应了,只在门口踟蹰不前。“去请一个会做法的道士!速去速回!”
小母鸡成了精!
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糟蹋了她的儿子。
一晚上,整整一晚上,他儿子的精气也不知道被吸走了多久,不知道要吃多少的大公鸡才能补回来。
早知如此,她就不听信那话本里的故事了!
呜呜唔,儿子被小母鸡精给缠上了,待得离小君归来,她可如何交代? !
贺禹要了水。
又要了早膳。
贺夫人就站在门外,看着自己那个被小母鸡精使唤地来来去去的儿子的背影,心如刀割!
一个时辰后,房门终于开了。
贺禹扶着离小君出来了。
贺夫人看着离小君一眼,了然:难怪她儿子会屈服,原来小母鸡精幻化成了离小君的模样……
离小君早知道贺夫人在门外,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依旧有些羞赧,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娘——”
贺夫人在心里冷哼一声:瞧瞧,一只小母鸡精做人还做得这般像。只可惜小母鸡精一点儿都不了解离小君!那丫头可一点儿都不会害羞!
贺清越带着岳倾宁在饭堂里等了好久,都没能等到贺夫人的影子。贺夫人不去饭堂受礼,其他两房的自是不愿意。
贺清越无法,只能带着岳倾宁来了侃春院,亲自来求贺夫人。
哪成想,竟然看到了离小君!
“大嫂回来了?”
贺禹点头,“昨夜船只靠了岸,连夜归来的……”
岳倾宁站在贺清越的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贺夫人的神色,看来传闻有假,贺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妇半点儿不满意,若不然怎么会露出嘲讽的神色。
贺夫人听着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是明白过来:儿媳妇是真的,不是小母鸡精。
就在此时,去寻会斩妖除魔的道士的下人回来了!
管家问道:“夫人,大师已经找到了,要在哪儿做法?”
离小君兴趣盎然,没想到一回杭州城就这么刺激:“娘,好端端地为何请大师?咱们家闹鬼了?”
贺夫人哪会提小母鸡精的事儿,状若无事地摆摆手,“没呢,家宅不宁,所以就寻个大师驱驱邪气。”
侃春院,是贺家未来主母的院子。若是让道士在这儿做法了,恐怕她还未出这个门,就会让杭州城上下都以为她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吧。
既如此,“就那个捂夏院吧。原指望着老二能考个状元的,唉……”
贺夫人失望地看了一眼贺清越,失望离去。
管家领着道士,将人带去了捂春院,不顾岳倾宁的难堪的脸色。
她才进门,贺家人就巴巴地寻了道士来驱鬼做法,这是将她的脸摁在地上踩!
岳倾宁酝酿了哭意,刚想朝着贺清越哭一通,但是瞥到贺清越自责的模样硬生生地刹住了。
贺清越愧疚地道:“我娘对我期待甚高,为我跋山涉水地求符……是我让娘失望了。”说完还一脸求安慰的表情望着岳倾宁。
岳倾宁:???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延兴帝驾崩,所以科举中停了?
贺清越没得到岳倾宁的宽慰,失望离去。他要回书院念书去,一定要为她娘考个状元,不辜负他娘的期望
第79章 祖孙俩不讲江湖道义……
贺夫人想起侃春院里那一盆盆血水, 忍不住暗骂贺禹没点儿分寸,将离小君折腾成这样子。
花嬷嬷在一旁劝道,“到底已经二十好几, 这乍一尝了鲜,一时没把持住也是有的。夫人得了机会与少夫人说说,别由着少爷折腾。”
贺夫人让管家去将柳大夫请了来, 给离小君好好把把脉。
少夫人归来,只瞬时就传遍了知府后院。
离小君被贺禹牵着见过了两房的叔婶,又见过了贺家的同辈人。
贺家子嗣不丰。
二房得了二女一子,二女都已经出嫁, 只贺青豫还未娶媳。
三房得了二子,一嫡一庶都不曾娶媳。
贺禹:“这是贺青豫。”
贺青豫端得风流倜傥,“青豫见过嫂嫂。”
只是一个见礼,愣是被贺青豫整出了西门庆骚断腿的模样。
贺禹抬腿就给了贺青豫一脚。“好好说话。”
贺青豫吃痛跪倒, 疼得呲牙咧嘴。嫂嫂, 你都不管管大哥的吗?”
离小君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纯当没见到的二叔二嫂, 乐了。
“非年非节的,倒也不必这般礼全。”
“既你跪了, 我不表示表示,倒显得我这个大嫂的不是了。”
离小君说着, 就伸手管贺禹要银子。
贺禹穿着大喜的红袍,哪有银子。
兜兜转转, 二婶拿出了一个银裸子递给离小君。
离小君特意要了一个红纸折了个红封, 递给贺青豫。
贺青豫何曾受过这等罪,离小君借钱借了多久,贺青豫就跪了多久。最后,还只得了他娘的一个银裸子, 最多二三两!
有了贺青豫吃瘪,剩下的几人都乖乖地唤人。
待得一家人齐齐整整地用了早膳,离小君总算从贺家人的只言片语中弄明白了。
她昨天成亲了。
一只鸡代替她成的亲。
洞房是她自己洞的。
离小君听着贺夫人说了来龙去脉后,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见一见那一只鸡,成吗?”
贺夫人孜孜不倦地解说着,“我都已经让管家给相了一只大公鸡,保证不会委屈了它,你就放心吧。”
离小君:……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真挺放心的。
说了一会儿闲话后,离小君才想起了留在小宅子里的那些护卫和婆子们。
因着这些都是贺府的下人,如今归来了自是要来见过贺夫人的。
只这些人中,夹杂着一个小人儿。
离小君一拍脑袋,倒是忘了殷乐衍了。
殷乐衍一见到贺夫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贺夫人:这位夫人就是他的外祖母吗?
西北荒凉,每年四季他都能收到从京城捎来的东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
听父王说,那些都是外祖母特特给他捎来的。
许是血脉亲情,贺夫人一眼也就看到了殷乐衍,招手让他靠前来,拉着殷乐衍的手不肯松开。“像,真像。这小娃娃可真像我那姑娘。”
殷乐衍抿着小红唇,很想跟贺夫人相认,只这会儿人多嘴杂,他得防着一些。
离小君忙将如何捡了殷乐衍的事儿给都说了。
贺夫人怜惜地摸着殷乐衍的头,“好孩子,你做得对。如今这世道正乱着,若是你不将这小娃娃带回来,谁知这小娃娃会遭了什么难。”
贺夫人大手一挥,就将殷乐衍留在了府中。
“瞧瞧,这身上穿着什么粗布衣裳,一瞧就没少受人虐待。我这儿恰好有几件新衣,咱去换上。”
贺夫人让离小君自去歇息,带着殷乐衍去换衣。
四下无人之际,殷乐衍与贺夫人相认,祖孙二人抱头痛哭。
三皇子护卫给贺夫人带来了书信,贺夫人看过书信后,搂着殷乐衍不撒手。
“既然你爹留了旨意不让你暴露身份,自是有他的打算。如今杭州城乱得很,表明身份确实于你不利……”
殷乐衍了然地点点头,“我都听爹的安排。跟在舅母身边,其实也能学不少的东西。”虽然都是歪门邪道。
祖孙二人哭了一通后,又换上了素净的新衣。
昨夜折腾了一夜,离小君回了侃春院已经迷迷糊糊,让人给贺禹抬了一个木箱子后,自己就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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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不远处的二房,动静颇大。
二夫人正在打孩子。
贺青豫跪在堂下,委屈巴巴:“娘,我都十八了,你们咋还打孩子。”
“你大嫂是你可以调戏的?你大哥没打断你的腿,那都是好性子。”
贺青豫:“大哥被遣来了杭州城,早就收了心性,才不会动不动就打断人的腿。”
贺青豫说着晃了晃自己挨了一脚还能动的腿。“一个小小道士,也就我大哥愿意娶。”
二夫人看着自己跪着的傻儿子,“行,你别瘸着腿回来找我给你接腿就成。”
被人当成枪使唤的傻儿子,她是不想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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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
贺禹、元绪、许晋清对着木箱子已经半个时辰。
一沓一沓的房契,还有赁房合约,让他们无从下手。
从苏州城到扬州城,再到京城,大大小小的院子的房契,挤满了一箱子。
贺禹“我那大舅子那儿还有一箱越州城和福州城的……”
许晋清甚少夸人,“没想到离小君竟然还有这般本事。你倒是捡到了个宝贝。”
元绪哼哼唧唧地表示赞同。元绪对于离小君和贺禹的亲事颇多微词!这二人将他瞒得好苦!
“这事儿还是要知会三皇子一声。”
“等三皇子登基后知晓,他的大舅子几乎卷了他的半壁江山可不好。”
三人商议了一番后,写了一道密折让护卫连日送去北疆。
九月底,三皇子连收两座城池,在百姓心中威望大涨。
三皇子打算一鼓作气收复锦州城时,粮官就来报:粮草见底,军费不足。
三皇子气得摔了好几把椅子。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会儿倒是默契上了,打定主意要让三皇子死在北疆。
三皇子盘踞西北,这些年自是攒了不少家底。
为了拿下通州城,三皇子将老底都搜了干净。
三皇子留了亲信驻守锦州城,他算是明白了,碍事的家伙不弄走,丢掉的城池想弄回来就费劲。
思虑再三后,三皇子决定要南下收拾人去了。
第80章 后儿子不讲江湖道义……
三朝归宁。
早一日, 贺夫人就琢磨着为离小君回门准备重礼。
只可惜囊中羞涩,家中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出去换了银子,然后被离小君换成了房契带了回来。
贺府在老爷子在世时, 就在老爷子和族人的见证下,分了家。
如今因为北狄来犯,贺家人都避到了杭州城。
贺夫人与妯娌关系不错, 所以,得知贺家人随船来了杭州城,自是二话不说将人请了来。
这些日子,吃用都是大房给管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早猜测大房如今手头紧, 若不然宅子里的一众摆设都空了。
只两房人私底下猜测,如今三皇子在外带兵打仗,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大房一定是勒紧裤腰带全给三皇子送去了。
虽然三皇子妃不在了, 但是依着三皇子六年不娶不纳, 三皇子妃所出的儿子极有可能一登基就被封太子。
再者, 贺府虽分家却不分宅。
京城的贺府,依旧住着三房人。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所以,二夫人和三夫人一碰头, 就商议好了给老大媳妇回门备上重礼。
三夫人:“我早听闻禹儿媳妇从小养在道观,毫无根基。我还当大嫂是死马当活马医, 随便给禹儿寻了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