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未来时,若是中途有其他人,你一定要拦着。”她唇色发白,小声说着。
英景严肃点头:“速去速回。”
湖面上,谢延很快就不见踪影,明沉舟下了水张望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到最深处的湖心似乎有个挣扎的影子,她心中一惊,快速便朝着那个影子游去。
只见谢延手中紧紧捏着那株已经半开的荷花,双眼紧闭,整个人软绵绵地朝着淤泥下坠去。
幸好今日两人都换了一身便服,下了水也没有太大的累赘。
明沉舟抱起谢延,穿过长长的荷叶颈,任由带刺的绒刺自□□的皮肤划过。
她充耳不闻,只是带着谢延快速朝着水面划去。
就在此时,明沉舟感觉有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腕,冰腻,细长。
好似水草,又好似一只手。
她蹬了几下腿,但那东西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拉着她往更深处的坠去。
明沉舟刹那间似乎回到了小时候被人推下冬日湖水时的那一刻,不由嘴角紧抿。
一个呼吸的片刻,她便被往下落了下来。
她抱紧谢延,不仅没有朝着上面,反而一个灵活的扭身,朝着水底下的那道黑影快速冲了过去。
那黑影见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一时间也愣在原处,明沉舟便顺势一脚重重瞪他脸上,再顺势接力,往上面冲去。
这一来一回,极为耗体力,明沉舟憋着最后一口气朝着外面冲出去。
身后那道身影紧追不舍。
岸上,英景正在和戴力对峙。
戴力和封斋来的极快,几乎在落水的半刻钟就带着不少人声势浩荡的赶来了。
“大胆,你们竟然对万岁下手,给杂家抓起来。”戴力先发制人,声音尖锐地喊着。
他身侧的封斋带来了不少锦衣卫,瞬间把岸上的人都围了起来。
英景看着最先赶来的人,眉眼阴冷:“封禀笔和戴太监来地真快。”
戴力冷哼一声:“之前万岁朝着要去摘莲蓬,杂家就觉得不对劲,这才匆匆寻了封禀笔,果不其然,你们这群包藏祸心的贼人,快,你们快下水救人。”
“谁敢!”英景的人瞬间拦住要下水的人。
“谁也不许动。”他冷眼扫过对面几人,“我已请了掌印来,诸位还是避险为好。”
“避嫌!”戴力大笑着,“我可是太皇太后亲自选给万岁的,要避嫌也是你们这些人避险你才是。”
“快去给我救人。”戴力对着那几个人打了个眼色。
“拦下!”
绥阳带来的人只是今日轮值在此处的锦衣卫,只能堪堪拦住封斋带来的一些人。
其中几个人绕过英景的人,扑通一声落在水中。
“跟着他们,他们若是靠近万岁和娘娘,就要你们人头落地。”英景对着跪在地上的小黄门下了死命令。
幸好英景和绥阳加起来也算带了不少人,这才堪堪拦住这群人,两队人保持僵持。
气疯剑拔弩张之际,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大喝。
“谁也不许动。”
陆行厉声说道:“西厂接管此时,所有人都停下来。”
谢病春披着大红色披风自他背后,脸色阴霾地地走了出来,目光似嗜血的刀尖冷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所到之处,人人战栗,皆惶恐地低下头。
英景这才松了一口气,慌乱上前,低声说道:“下了十个自己的蛙人,至今没找到万岁和娘娘。”
谢病春锐利的眉眼越发压了下来。
“掌印这是做什么?”封斋不悦说着,“皇宫之内,锦衣卫重兵可是大罪。”
谢病春冷眼扫他,好似出鞘利剑,带着澎湃煞气。
“封禀笔好生想想等会怎么解释,今日本是你在内阁值日,怎么就让杨宝顶上了,自己偷偷来內宫。”陆行按剑冷笑一声。
“掌印还不是也带着重兵闯入内宫。”封斋冷笑。
湖面上突然冒出动静,隐隐传来兴奋的声音。
“是不是找到了。”一直沉默的桃色抱着两件大氅,忍不住上前两步。
“是娘娘和万岁。”英景认出了明沉舟今日穿的鹅黄色衣服,脸色一喜。
入水的蛙人有谢病春这边的人,很快就占据主动地位,主动把人都接了过来,朝着岸上游去。
明沉舟最后一下耗了绝大部分力气,是憋着最后一口气带着谢延浮上来的。
耳边是小黄门又哭又笑的声音,眼睛却是疲惫地睁不开。
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不少人在看着她,却又累得无力思考。
谢病春看着逐渐靠近的人脸色雪白,双眼紧闭,再也往日的活力,不由眉心紧紧皱起。
“快,把披风给娘娘披上。”英景见明沉舟这般模样,一颗心又是提了起来。
小黄门带着人准备爬上岸,两侧的人连忙伸手帮忙扶人。
那遍谢延也被人送上岸,他脸色已经发青,看上去比明沉舟还要危险。
绥阳抖开披风直接把人包上,等在一旁的御医眼皮子狂跳,立刻让人把万岁平坦放在地上进行吐水。
桃色慌乱地给人披上大氅,感受着脖颈间微弱的呼吸,连忙把人抱在怀中,小声问道:“娘娘没事吧。”
明沉舟动了动眼珠子,却又累得睁不开眼,可她在拥挤的人群中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是如此凌冽又如此特别,哪怕在满是水腥味的空气中依旧清晰可闻。
“掌印。”
她觉得自己是发出声响,可落在吵杂的人群中不过只是动了动嘴皮。
“娘娘,娘娘说什么。”桃色低下头,小声问道。
这一次,明沉舟却是不再说话。
谢病春,谢病春。
她在脱不开身的黑暗中难受又着急地喊着。
谢病春推开在耳边喋喋不休的戴力和封斋,大步走到她面前,最后又隔着半臂的距离,再封斋锐利的注视下看看停下脚步。
他只是垂眸看着明沉舟发白的唇色,脖颈低垂,就像微微弯腰的竹身。
“娘娘说什么。”他低声问着。
原本还显得嘈杂的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明沉舟睫毛微微一颤,眉心不安地蹙起。
谢病春身形微动,挡住了诸多视线。
“下面……”
“什么下面,娘娘是不是被呛糊涂了。”戴力大声嚷嚷着,“快扶娘娘去休息。”
谢病春眼尾一扫,陆行手中剑鞘直接敲到他背上,不悦说道:“闭嘴。”
戴力疼得龇牙咧嘴,再要说话,就直接被陆行选了个帕子眼疾手快地塞住了嘴。
明沉舟靠在桃色怀中,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
谢病春听了片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水底有人,去搜,所有下过水的人,全都送起西厂。”他一字一字,格外清晰地说着,“给、我、查。”
陆行握剑的手一紧。
那边万岁吐出一口水,太医便连忙让绥阳把人带回去。
绥阳着急,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朝着乾清殿跑去,后面跟着一连串的人,原本慌乱嘈杂的湖岸边顿时安静下来。
戴力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回去,便听到谢病春淡淡的声音。
“请戴太监去司礼监静坐片刻。”
陆行立刻拦住人,眉眼一挑,对着戴力和封斋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两位请吧。”
“你,你刚软禁我们,你这是逼宫啊,掌印,掌印这是造反啊。”
“你涉嫌杀害陈伟,如今已经证据确凿,戴太监不要做无谓的抗拒,随我们走一趟吧。”
陆行冷笑一声,随后目光落在封斋身上。
“至于封禀笔,上值当日私自入內宫,还请封禀笔想好如何给司礼监已经万岁解释。”
“带下去。”
陆行大手一挥,直接把两人强势架走。
一直背对着他们的谢病春只是看着眉眼紧闭,焦躁不安的明沉舟,手指微动,解下肩上披风,自上而下盖住明沉舟的脸颊。
明沉舟一直不安的神色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这才缓缓安静下来。
“送娘娘回去。”
英景一愣,看着谢病春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得罪了。”
他打横抱起明沉舟,匆忙赶回瑶光殿。
嘈杂混乱的岸边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和泥泞的土地,谢病春目送那截鹅黄色的衣摆在秋风中逐渐消失在眼前,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眉眼一向稳然不动,似高山之巅常年不划的积雪,任谁看了多都觉得刺骨,
现在他还是这般清冷疏离的模样,好似对刚才发生的惊险毫无反应,可一侧陆行却只掌印平静面容下早已是滔天怒火。
“我本想留他们一条命。”
秋日萧萧,草木漠漠,谢病春盯着那片重新陷入沉寂的湖面,声似寒冰。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余生只影向谁去——化用
第63章
明沉舟本就会水,当时只是一口气没上来,又因为带着入水就沉的秤砣谢延,这才力竭晕了过去。
被人救上岸后,她似乎在隐隐约约中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可又累得睁不开眼,她想去见一个人,可那个人偏偏不再身边。
直到她在陷入黑暗前,那股请冽的梅花香迎面而来,她才安然睡下去。
这一睡便是两日。
太医慎之又慎地给人开了药,又在瑶光殿留了两个晚上,第三日见人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又请了脉,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地离开。
“娘娘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难受?肚子饿了没?”
桃色担忧地搬着小板凳坐在床榻下,眼巴巴地问着。
明沉舟说话的声音还有沙哑的,一说话便有些难受,精气神却开始逐渐恢复。
“万岁怎么样了?”
她半阖着眼,低声问道。
“昨夜退了烧,但一直没醒来,听说昨夜嘴里喊着找娘娘。”桃色掩了掩她的被子,长叹一口气,“昨夜郑相守了一夜,早上和明相换值时还差点摔了呢。”
“郑相?明相?”明沉舟挑了挑眉。
桃色坐在矮凳上,忧心忡忡地托着下巴:“万岁两日不曾上朝,这事就传开了,现在朝野流言四起,乱得很。”
“如何乱?”明沉舟反问道。
“娘娘和万岁落水后,掌印便顺势接管了内宫,当日所有涉及人员全都关了起来,掌印本就是司礼监掌印,整顿宫廷本也算他的职责,如今不知为何,民间闹得凶。”
桃色嘟了嘟嘴,神色忿忿地继续说着。
“而且柏寿殿前夜就开宫,结果却是责骂娘娘不曾照顾好万岁,内阁那边明相也说后宫和司礼监联合,要求肃正,朝堂上督察院的人联名弹劾掌印。”
“这些人我们瑶光殿正殿上的脊兽一般,说得振振有吃,其实都是胡编乱造,张口就来。”
明沉舟越听脸色越严肃。
“内阁现在非要每日伺疾,唯恐我们拿万岁如何一般,连着大郑相都同意了,昨日是他,今日是明相,他一大早就借故对绥阳发难了好几次。”
“万岁可有离开过绥阳眼下。”明沉舟蹙眉问着。
桃色摇头:“没呢,无论明相说什么,绥阳都不曾离开。”
明沉舟神色稍霁。
“理该如此,你让英景去乾清殿伺候,这几日所有吃食衣物都不能经过他们之人,也不能让万岁离开他们的视线。”
“之前从湖里捞出万岁的玉佩等物,英景只是送过去而已,但被大郑相赶回来了,只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口,也不准他进去。”
明沉舟没想到内阁这一次竟然同气连枝,看来是有备而来。
“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靠近万岁啊。”桃色不解地问着。
“万岁一直不太亲近内阁,寻到一个机会自然要表忠心。”明沉舟冷冷一笑,“只是如今情况未明,他们这般急于表现,把事情闹得越发复杂了。”
她沉吟片刻:“英景呢?可还有再去乾清殿。”
“说是为了避嫌,之后不曾再去。”桃色犹豫,复又小声解释着,“奴婢见明相态度分外激烈,您也知,他一向对黄门太监颇有微词,英景就算今日也去,怕是连大门都不曾进去。”
明沉舟冷笑一声:“哼,他不是对黄门太监有意见,而是对掌印的黄门太监有意见。”
英景绥阳,甚至桃色柳行,往里说全都是谢病春手下□□出的人,内阁自然警惕万分。
她沉思片刻,随后果断说道:“绥阳已经熬了三日了,很快就熬不住的。。你让英景拿着我的懿旨去乾清宫。”
她是太后,先帝下旨让她抚养谢延,这便是天然的优势,除了万岁,谁也阻碍不了她靠近乾清殿。
她当日答应过慕容儿,对谢延便也有了一份责任,但她现在对谢延如此紧张,继续笼络谢延的心是其一。
其二是水底下拉着谢延和她往下沉的人,分明是打算置她们于死地。
当时毒计未成,她便担心还有一计。
谢延年幼,又逢大难,自是最脆弱无助,最是好下手的时机。
瑶光殿很早就被她整治地宛若铁桶,谢病春也有意护她,整个宫殿都在她的掌握中。
可乾清殿则不同,谢延年幼,太皇太后不愿放权,封斋一直和谢病春较真,加上几个老狐狸的眼线,宫内环境可以说是鱼龙混杂。
这样的危险在平日还能维持在平和状态,可现在谢延病弱,瑶光殿避嫌,这一切就会被打破。
明沉舟细细回想起那日混乱的场景,出声问道:“事情审出来了吗?”
“人在西厂关着。”桃色不悦说道,“外面闹得凶,非说掌印在内宫清除异己,要掌印自请下台,还说,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