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意义?才能让她在他们的洞房之夜拿出来翻看。
是后悔嫁给他了吗?
沈宜安柔声细语问他:“将军可是醉了?要不要喝一碗解酒汤?”
闻人决看着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胸口如同压了一块石头,难以喘息。
她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意识到这一点,他冷声道:“我没有醉,是公主还不够清醒,解酒汤你留着自己喝吧。”
闻人决怒不可遏,每当他想靠近她时,那双通红的眼睛和滴在他手上的热泪便会提醒他,她又一次因为他哭了。
大婚之夜闹成这样,他也觉得十分没意思,沈宜安眼中有忐忑,有委屈,更有对他的冷漠。
他没从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找到任何害羞或是紧张的情绪,想必她也不愿与他同床。
罢了,闻人决在心里对自己说,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他快步走向门口,最后才不甘心地说道:“嫁给我让公主如此委屈,若今日我真的碰了你一片衣角,你的泪是不是要将都督府淹了?”
他满心挫败,就只能借着这些冷言冷语告诉沈宜安,他今晚不会碰她,她可以安心睡觉。
走出蘅芜院,他做下决定,连夜动身去了北关。
*
不知不觉手边的茶已经凉了,闻人决恍然回神,杜家那几个妇人不知何时走的,沈宜安不在西侧间里。
他起身走出去,发现沈宜安正站在院子里,看周管事和一群下人整理花园。她风寒没好利索,时不时咳嗽一声,整个身体都被一件白色斗篷裹住,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脸颊红扑扑的。
闻人决轻声嗤笑,他在为往事伤神,而沈宜安却没心没肺地站在那看花。
不,她只是对他没心没肺,就好比现在,她看着昨夜被刺客摧毁的花园,眼里一片心疼。
她何曾对他有过除冷漠之外的情绪?
比不过她心心念念的学兄也就罢了,结果连她养的花都不如……
闻人决牙根痒痒,目光冷冷地瞪着她手边那些花。
“真是可惜,再过几日这些春鹃花就能开了。”沈宜安不住叹气。
她又在另一堆残破花叶里翻找,一不小心便被花枝上的刺扎了手。
“嘶……”
沈宜安疼的缩回手,闻人决见此心里暗骂了一句不省心,脚步却是飞快朝她走去,一把捏住她那只被刺扎了的手,放在阳光下,极其迅速的拔掉已经扎进肉里的花刺。
“将军?”沈宜安吓了一跳,手往回挣扎。
闻人决沉声道:“别动,手不想要了?”
沈宜安抿起嘴角,心想他毕竟刚刚救了自己,就不与他一般见识。
她看着闻人决低头认真拔刺,总觉得他与前些日子不太一样,今日他出现震慑秦国公夫人和秦三公子,那种傲气凌人的样子很像是失忆之前的他……
“看什么?”闻人决见她望着自己发呆,半挑着眉问道。
沈宜安摇头,道:“没什么。将军身体无碍吧?”
这是在关心他?
闻人决望进她眼里,平静的无波无澜,像对待任何一个熟识的人。
昨夜,沈宜安以为他昏睡,曾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只有那句不再恨他,也许是沈宜安原谅了他大婚那日扔下她离开。
她果然说到做到,不似先前对他冷若冰霜。
闻人决轻轻勾起嘴角,说道:“无碍,只是近日多跑了几次军营,有些累了。”
他照着裴景的话瞎编。
沈宜安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将军的记忆可有什么变化?”
闻人决拔刺的动作蓦地一顿,含混道:“没什么变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除了你。”
他看着沈宜安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止不住心虚。就在这时,邹诚从衙门回来,向他禀报昨日搜寻漠北暗探的结果。
“好了,别再碰这些花。”闻人决放开她的手,走向邹诚。
沈宜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想不明白是什么,只得先放下不想。
闻人决和邹诚走出芳沁院,四下无人时,他才问道:“查到什么了?”
邹诚拿出一张东市的布局图,指了一个地方给他看:“禁军追到这里,人就消失了。”
闻人决看向他手指的地方,脱口而出:“这不是家棺材铺吗?”
邹诚震惊抬头。
那张图上没有标着棺材铺,回京后他也没带少帅去过东市,他是怎么知道的?
“您……想起来了?”邹诚声音压的极低,仿佛生怕什么人听见似的。
闻人决冷冷看着他,心说果真百密一疏。
方才他若是当着沈宜安的面拿出这张图,岂不露馅了?
“闭嘴。”闻人决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不许叫她知道。”
邹诚一哆嗦,道:“少帅放心,我嘴严。”
第25章 (二更)我不嫌弃你……
翌日,天还未亮,闻人决便和邹诚去了东市。
街上的铺子大都关着门,只有街角的早点摊子冒着白气,三两个早起赶路的行人停在那里等着新出笼的包子。
见到两个一看便知身份不凡的年轻男子,他们不由多看了两眼。大清早站在棺材铺门口,这场面实在诡异。
闻人决面不改色,看向棺材铺门上的匾额──宋记棺材铺。
“去把门叫开。”他对邹诚说道。
邹诚上前拍门,过了许久,里头依然毫无动静。他纳闷道:“不应该啊。”
这么大的铺面到了晚上必然是要留人看着的,有些贵人家里来定制的棺材用料极其讲究,价格也贵,这么放着不怕被盗吗?
闻人决眉头轻皱:“你没让人盯着?”
邹诚说道:“属下早就派黑云卫盯着这里的老板和伙计了,他们说没有异常。”
闻人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道:“那就踹开。”
邹诚似乎早等他这句话了,闻人决话音刚落,他就一脚踹向棺材铺的门,紧接着,大门四分五裂,碎木头飞的满地都是。
闻人决伸手在面前扇了两下,才没叫那些灰尘木屑呛住,他不满道:“叫你踹门,弄这么大动静作甚?”
邹诚双手一摊,道:“大意了,没收住力。”
两人踩着碎木头屑一前一后走进了棺材铺,大堂里摆放着几口成品棺材,用的木料不尽相同,有的昂贵,有的低廉。棺材铺后院,放着许多木板,还有做了一半没有刷漆的棺材。
闻人决四处看着,目光落在后院角落里那口黑檀木棺材上,直觉有异,便要上前查看。
他单手推开棺木的盖子,刚要仔细检查,邹诚这时拿了一本账簿过来,说道:“少帅,您看这个。”
闻人决接过账簿翻看,邹诚在一旁说道:“老板前几日刚接了几个富户家的生意,今天就到交货的日子了,他和店里的伙计却全都不见了,可见走得匆忙。”
培养一个探子潜入大齐京都并不容易,似这家棺材铺一样形成据点更是困难,为了这次刺杀,直接暴露十几个漠北暗探和这极好的藏身地,实在不划算。
都知道大齐长公主从不参与朝政,哪怕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个整日悠闲醉心诗书的妇人。
花这么大的血本刺杀,实在让人摸不透其中深意。
闻人决将那账簿扔给邹诚,低头在黑檀木棺材中摸索,果然在棺材底部发现了机关,棺材底部的木板是活动的,轻轻一推便露出了底下的密道。
邹诚忙说:“我叫人下去查看。”
他走到棺材铺门口,对着街对面打了两声呼哨,便有几个穿着便装的黑云卫朝这里走来。
密道漆黑见不到底,黑云卫下去来回约么走了两刻,才爬上来。
“大都督,密道通向东市城隍庙边上的一口枯井。”
闻人决一听便皱眉,东市的城隍庙每日来往的人得有上千,根本无法排查。
邹诚又带着黑云卫翻找了一遍,发现库房里的大部分金银都没有带走,想来这群人走得极为匆忙。
闻人决用手掂着一块金子,冷冷一笑:“费心经营了这么久,如今却只能全舍了,能调动暗探的人身份必然不简单。”
这些暗探一经潜入京都,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隐藏等待时机,接了刺杀命令便等于前功尽弃,可见那个下刺杀令的人地位极高,甚至很可能出身漠北王室。
眼下这间棺材铺已经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结果,闻人决掸了掸身上的灰,对邹诚说道:“叫人去查近半个月与这家棺材铺往来密切的人。”
留下两个黑云卫看守,闻人决和邹诚回了绛苑。
·
回到绛苑,闻人决直奔芳沁苑,看见主屋的门敞着,他往东侧间走的脚步便是一顿,不过犹豫了一瞬,他就直接走进了主屋。
晨光照进屋里,一片透亮,身穿月白色波纹轻纱裙的女子正对镜梳妆。
沈宜安半敛双眸,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正在妆奁中翻找着搭配今日妆容的耳坠。
闻人决进来后,她先闻到了一股怪味。
像是陈年的烂木头,又像是积了沉灰,形容不上来,反正难闻就对了。
沈宜安抬头望着妆镜,见闻人决举目在屋里寻找着什么,不由问道:“将军这是从哪回来?”
闻人决看见不远处矮几上的铜盆,边走过去边回答:“去了东市的一家棺材铺。”
话落,沈宜安不自觉的皱起鼻子。
闻人决恰在此时回望了她一眼,从镜子里看见她脸上明显的嫌弃,顿觉好笑。
“我洗把脸。”闻人决无奈,双手伸向铜盆。
沈宜安这才想起来那盆里的水是她用过的,连忙说道:“你别……那是我用过的,我叫人再去重新端一盆水来。”
闻人决捧起一把水拍在脸上,三两下就洗好了脸,他又从架子上拿下一块面巾,凑近了一闻,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沈宜安俏脸微红,说道:“那也是我的。”
闻人决抹了把脸,不经意又闻了一下,仿佛听不懂她的拒绝,说道:“没那么讲究,我不嫌弃你。”
沈宜安嘴角微抽,心说他一身古怪的臭味,到底是谁该嫌弃谁啊?
失忆了或许会让人脸皮变厚,如今站在她面前的闻人决哪还有先前半点的高傲矜持。
他脸上的水没有擦干净,顺着往下滑过喉结,没过衣领……
闻人决好整以暇地看向她,问道:“看我作甚?”
沈宜安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又被他当场抓住,立刻不自在地别开眼。
她想缓解尴尬,便问:“将军去棺材铺做什么?可是刺客的事有眉目了?”
闻人决走近几步,说道:“还在追查,你近些日子不要出门,若非出门不可,我要跟着你。”
沈宜安微微一愣,跟着她,是为了查找刺客?
总不会是为了保护她,她尚有自知之明,别看闻人决现在待她还好,那是因为他只记得她。
等他恢复记忆,自然有更要紧的人要去看顾。
她忽然不说话了,闻人决又离近了一些。
“怎么不回答?”
那声音就在耳后,沈宜安这才惊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过于近了!
“你……”她闻着他身上那股木屑的味道,直犯恶心:“大都督该去沐浴了。”
闻人决看她那嫌弃的小脸发皱的样子,更忍不住欺近,道:“我身上恐是沾了一些棺木的味道,公主闻见了吧?”
他双手撑在桌上,将沈宜安完全笼罩在下。
沈宜安头晕晕的,只能瞪着他。
闻人决见她耳朵上光洁一片,于是伸手在她妆奁里翻找,取出一对熟悉的白玉耳环。
他不禁想起失忆时曾痴傻地借着酒劲为这对耳环与她闹过。
他轻咳一声,说道:“就这个吧。”
闻人决挑完耳坠便回东侧间沐浴了,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通畅起来,沈宜安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终于赶走了心里那阵莫名其妙的紧张。
她拿起那对白玉耳环往耳朵上比了比,白色清雅,与她身上的衣裙正相配。
可惜是他挑的。
沈宜安又将耳环放回妆奁,几经挑选,她取了一对颜色一样,样式差不多的耳环戴上。
·
在绛苑住了两日,沈宜安便准备回都督府了。
午后阳光正浓,马车停在都督府正门口,闻人决翻身下马,来到车前,伸出一只手臂给她。
沈宜安神色自如地搭上他手臂,踩着脚墩下车,耳朵上的白玉坠子轻轻摇晃,
下车后,她片刻也不多留,立时收回手,两手交叠在前,步伐优雅地走进都督府,一派端庄矜贵。
闻人决轻扯嘴角,她戴的不是他选的那对,他又不是老眼昏花,怎会看不出来?
特地选了一对差不多的,不仔细看几乎分不清,这便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闻人决站在原地,猜不透她什么心思?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沈宜安经过这次刺客行刺,好似没那么沉闷了,她脸上不再沉静如水,开始有了好恶。
闻人决甫一走进大门,便看见沈宜安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不敢迈步。
他来到她身边,低头一看,台阶下那块青石板被踩的凹陷了,前两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此时那里汪了成片的水。
她穿着一身白,踩下去蹦起几个泥点子怕是要难受半日。
闻人决突然伸手一搂她的腰,只用一只手臂就将人抱起来,他大步跨过积水,等到了干净的地方,才将沈宜安放下,只是手还放在她腰侧。
沈宜安脸上浮现一抹薄红,正要开口道谢,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表哥,长公主殿下,你们可算回来了,听说殿下遇刺了,我心里担忧得紧。”
沈宜安回头,见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出现在她眼前的钟月荷,正站在二门边上,低眉顺眼,柔柔弱弱地向她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