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旗往上就是百户,再往上是千户。
百户和千户都是世袭制,以后可以传给儿孙。
楚昕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最近瓦剌人忙着耕种,暂时无心战事,而地里有了青草野菜可以充饥,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打仗。
否则他想再立此大功,给儿子挣个百户当当。
字里行间充斥着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杨妧完全能想象到他那种傲娇的神情,唇角轻轻地弯成个美好的弧度,手里动作愈加柔和。
轻柔却灵活。
成亲之后,楚昕必然还要再去宣府,上次太过仓促,她做的衣衫不多,趁现在有空,想多给他做几双鞋袜。
天天舞刀弄枪的,衣衫鞋袜肯定磨损特别快。
一晃眼就到了五月。
静雅县主风风光光地嫁到了卫国公府,而宫里接连传出了好消息。
何文香和另外一个姓梅的美人相继诊出喜脉。
元煦帝龙心大悦,不但厚厚地赏赐了何家和梅家,还重赏了楚贵妃,因为她管理后宫极有成效。
何夫人总算在京都站稳了脚跟,成为各家花会的常客,开始把何文秀的亲事提上日程。
秦老夫人考虑过杨妧的建议,觉得余新梅和顾常宝还真是不错的一对。
不提前世冯孝全那副嘴脸,单说今世,杨妧和余新梅是手帕之交,楚昕和顾常宝合伙做生意,相处挺融洽。这几个月楚昕不在府里,顾常宝隔三差五来请安,是个厚道孩子。
秦老夫人认真地担当起媒人的职责,先去了忠勤伯府。
顾夫人求之不得。
她早就想娶个言情书网的儿媳妇,余新梅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品行再清楚不过。她告诉秦老夫人,只要能娶到余大娘子,余阁老家里提什么条件都同意。
钱老夫人本来也有意思,又见顾夫人这般痛快,跟秦老夫人嘀咕大半天,拍板同意了此事。
等余阁老下衙回家,信物都已经交换了。
得知这个消息,杨妧高兴得不行,忙提笔写信告诉楚昕……
第116章
楚昕已经回到宣府镇, 在总兵府书房里,神情不安地看向楚钊,心里有些忐忑。
三月初受伤后, 他又行过一次险招。
因瓦剌人犯边总是小股敌人, 百八十人为一队, 骑着高头大马, 抢到东西就走, 来回不过个把时辰,速度极快。
楚昕决定以身为诱,带着十五辆马车打扮成行商的富家公子。
马车里一首一尾是货物, 其余皆拉着士兵, 有八十人,另有四十人扮成镖师跟车护卫。
果然被瓦剌人盯上了。
瓦剌人先用重弩射杀两匹马,趁商队慌乱之际,疾驰过来掠夺。
楚昕早做好防备,不等瓦剌人靠近, 弓箭手已经张弓拉弦, 一轮箭雨过后, 死伤十余人。
只是那批瓦剌人足有三四百,先头吃了亏,很快回过神,叫喊着冲上前。
一轮厮杀后,楚昕等人渐觉不敌, 萧艮率军及时赶到,将瓦剌人杀了个溃不成军,剿灭五十多人。
面前的少年,皮肤不如之前细腻, 肤色也不像以前白净,可五官仍旧精致,眉宇间除了少许的娇纵,更多了果敢与刚毅。
想到连续几次战报中萧艮对他的肯定与激赏,楚钊心底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目光随之变得温和,“儿子长大了,你肩膀的伤怎么样,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楚昕黑眸里闪动着孺慕,“拉弓射箭完全没有影响,跟从前一样。萧千户说下次我再去怀安卫,他告诉我怎样开重弓。”
楚钊亲切地说:“重弓开不好,很容易伤肩膀,你别着急,先休养几个月把力气练足……祖母写信让你回去商议亲事。”
抬手将书案上的信皮递给他。
里面另有两个信皮,已经开封的是楚映的字体,另一封尚未开口的显然是杨妧写的。
楚昕脸色红了下,先把杨妧的信塞进怀里,才打开楚映的信。
信上主要说张夫人身体日渐沉重,六月中要生产,问楚钊能否回京陪伴,又写先前商定八月迎娶杨妧,具体日期还没选,聘礼也没下,问楚昕几时回来拿主意。
戍边的三品以上武官,家眷需留京为质,而楚钊身为总兵,无诏不得擅自离任,回京就更不可能了。
楚钊拍拍儿子肩头,“你先回去照看你娘,家里有个男人,她能安心些。你娘这些年不容易,四姑娘以后怕也是独自在家的时候多,聘礼再怎么丰厚也不为过,只别出格就好。等这边事情稍作安顿,我请旨回京一趟。不过,若是赶上你娘生产,恐怕就不能看你成亲,中间差两个月,没法两全。”
“我明白,”楚昕重重点头。
往常楚钊回京,连路途才五六天的工夫,绝无可能在京都待上两个月。
楚钊笑道:“你回去收拾东西,明后天就走,让含光承影都跟着,别让祖母担心。我受伤的事儿,我没提,你别说漏嘴。”
楚昕应声好,回屋吩咐蕙兰和剑兰收拾包裹,他则掏出杨妧的信。
杨妧很兴奋地告诉他,顾常宝和余新梅定亲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又告诉他,两人的喜服都绣好了,但是吃不准他是不是又长高了,所以长衫底边没封,想等他回去试一下。
楚昕走到穿衣镜前打量着。
个子没怎么长,可肩膀宽了不少,皮肤晒成小麦色还有些粗糙。
想到顾常宝那张白嫩的胖脸,楚昕皱眉,不知道杨妧喜不喜欢晒黑的自己。
如果能让顾常宝也变黑就好了,两人站在一处就不那么明显。
楚昕铺开纸打算给杨妧回信,可如果明天动身,信还不如人快,写了也没用,遂又把笔墨收了起来。
蕙兰上前,含笑指着炕上的东西,“世子爷,您过下目,看有什么要添减的?”
那一堆都是楚昕得闲时候买的,给老夫人的刻着寿星老的痒痒挠,给张夫人一套茶具,给楚映的梳篦,还有狼牙手链、驼鹿角扳指等小玩意。
另外就是几张皮子,有狼皮、羊皮,最难得还有三张狐狸皮,皮毛油光水滑非常漂亮。
楚昕看向两个大小不等的纸包,“那是什么?”
蕙兰答道:“三月窦太太送来的补品,小包的是三七粉,大包里是当归,还有两根参收在木匣子里。”
“谁让你收的?”楚昕沉下脸。
蕙兰连忙解释,“门房送进来的,说严管事已经过了目……往常年窦参将时不时也会送一坛子酒或者两样野味过来,严管事都是收下,而且回了礼的。”
“送到严管事那里,我不要这些东西。”楚昕脸色缓了缓。
蕙兰忙将那几包药材挑出来,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爷回京,我们要不要一道回去?”
楚昕扫她一眼,“不用,你们留在这里伺候。”
女流之辈,带着麻烦。
当初他没打算带两人来宣府,是秦老夫人托商队往这边送东西,顺便叫她们跟了来的。
蕙兰没再言语,把东西都收进箱笼,过会儿含光会找顺路的客商捎到京都。
翌日,楚昕不到寅正便起了身,将水囊灌满,再让厨房烙两张鸡蛋饼,借着朦胧天色出了门。
一路快马加鞭,中午歇了半个时辰喂马,下午继续赶路,到了顺天府地界,楚昕精神仍极旺盛,枣红马却蔫了,跑着跑着,马腿开始打颤儿。
楚昕舍不得再累着马,翻身下来。
含光四下打量着,辨认出方位,“已经过了昌平,离京都大概还有二十里。”
天色渐暗,很显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不回去。
楚昕干脆不着急了,拿出鸡蛋饼咬两口,再“咕咚咕咚”喝几口水。
没多久,暮色完全笼罩下来,一弯新月挂在天际,散发出清浅的光芒,微风吹过路旁麦田,麦秆挥动着低垂的麦穗沙沙作响。
不知哪里藏着一对蛐蛐儿,“吱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楚昕摇摇水囊,将里面的水尽数喝完,霍地站起身。
含光跟着站起来问:“世子爷想连夜进城?”
“我先回去看看,你们等到明早再进城,” 楚昕拍一拍身旁的枣红马,“先将就歇一夜,回家给你加黑豆。”
含光道:“我和承影陪世子爷回去,让他们几个找地方暂且歇一晚。”
楚昕想了想,没再推辞。
三人脚程快,运步如飞,二十多里路,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城门楼上亮着灯,有士兵举着□□在四下巡视。
含光见楚昕掖起衣角,猜出他不想叫门,遂压低声音,“夜里守门的有八人,城门楼旁边的屋子里有十六人,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若有险情,兵士会发送信号,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有援兵赶来。”
从前他经常闯城门,这些事情门儿清。
楚昕点点头,抬头望了望天。
几片乌云悠悠飘荡,正慢慢朝月牙移动。
三人极有耐心地等着,眼看乌云就要遮住月亮,含光往城门楼扔一块石子,三人不约而同地飞身跃起,如大鸟般掠过城墙,悄无声息地隐在黑影里。
守门的兵士赶到石子落处看了看,骂几声娘,又端着枪在城门楼上转悠。
含光指指旁边小巷,矮了身子,野猫似的蹿过去,楚昕和承影跟随其后,直到穿过小巷才又站直身体。
还没到宵禁的时候,有人在街边摇着蒲扇乘凉,再点一堆艾草熏蚊子。淘气的孩子不肯睡觉,拿根木棍去拨弄艾草,挑出一串火星,惹来大人好几句骂,“小兔崽子,闲得手痒痒?”
楚昕轻声道:“我想去四条胡同看看。”
含光应好,对承影道:“我陪世子爷去四条胡同,你回府说一声。”
老夫人和夫人那边都禀告一声,还有观星楼,将近一年没回来,得把床铺好,还要备上水洗漱。
赶了一整天的路,泡个热水澡解乏。
承影径自回国公府,楚昕和含光加快步伐赶到四条胡同。
倒座房亮着灯,那是青剑的屋子。
楚昕只打算悄悄看上杨妧一眼,略解相思之苦,不愿惊动别人,索性绕到东墙根,动作轻巧地翻过墙,含光在外面替他放着风。
团团窜过来“汪汪”叫两声,认出是楚昕,没再叫唤,摇着尾巴回自己的狗窝了。
正房院已经灭了灯,东厢房却还亮着,窗扇半开,透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这声音宛如一块大石,瞬间在楚昕心湖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楚昕抿抿唇,眼眶莫名地发热。
他想杨妧了,很想很想。
楚昕矮下身子挪到窗下,悄悄探出头。
透过糊窗的绡纱,瞧见清娘捏一把锥子,在“呼哧呼哧”地纳鞋底。
而旁边,杨妧在低头往鞋面上绣花,她穿件轻薄的银条纱袄子、葱绿色绸布灯笼裤,裤腿短,露出半截小腿,脚上松松垮垮地勾着绣鞋。
绣鞋是墨绿色缎面的,衬着脚腕欺霜赛雪般白。
楚昕忙缩回头,心“砰砰”直跳,明知道不该看,却是忍不住想再看一眼,正要探头,就见清娘猛地吹灭蜡烛,紧接着一阵破空声迎面而来……
第117章
楚昕反应极快, 就地一滚躲开凌厉的风声,再借势展臂一捞,将锥子收在掌心, 几乎同时, 清娘已自门内蹿出, 怒喝道:“无耻……”
“蟊贼”两字尚未出口, 清娘认出楚昕, 生生咽了回去。
楚昕被抓了个正着,羞愧难当,只觉得脸颊热辣辣地烫, 所幸月光浅淡, 瞧不出来,分辩的话一句却说不出口,低着头,反握着锥子递给清娘,扭头要走。
只听正房关氏略带睡意的声音问:“是谁?”
清娘一把将楚昕推进厢房, 答道:“太太, 是我, 屋里太热,出来凉快一下。”
“哦,外头蚊子多,你拿个扇子扑打着,少待会儿就早点睡。”关氏叮嘱两句, 再没说话。
清娘看着手里锥子,忽然笑了,伸手扯下搭在竹竿上的一条帕子,轻轻拍打着蚊子。
杨妧已将外头动静听了个清楚, 影影绰绰地瞧见楚昕,低低唤声,“表哥,你回来了?”
“嗯,”楚昕应一声,手足无措地靠在墙边,“妧妧,我不是成心偷看,我,我只想看你一眼……妧妧,我想你想得紧。”
声音里几多委屈。
杨妧怎可能不了解他,他行事有时冲动有时乖张,心胸却坦荡荡透亮亮,没有半点儿卑鄙猥琐的想法。
杨妧心底骤然涌起一股酸楚,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柔情,在胸口流窜。
借着朦胧月色,走到楚昕面前,张手环住他。
楚昕本能地回抱着她,紧紧地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她是那么软,没有筋骨般,温顺地贴着他,又是那么香,清清浅浅的茉莉花香,熏得他迷醉。
是他梦里多次闻到的,属于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