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新梅是明年开春成亲,而何文秀和孙六娘都还没有定下亲事。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楚映竟然也来了。
明心兰“吃吃”地笑,“你来干什么,哪有小姑给嫂子添妆的?”
楚映拿出一只玛瑙石手镯,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是阿妧的好姐妹,怎么就不能来了?我瞧瞧你们都送了什么,若是不合我的心意,回去重新换过。”
“现在还轮不到你挑,等你当新嫁娘再说。”余新梅笑着怼她,一边把自己的添妆找了出来。
是对南珠耳坠子。
众人也纷纷把自己的添妆亮了出来。
杨婉热切地看着她们毫无间隙地有说有笑。
这些都是达官勋贵家的娇女,可跟杨妧非常亲热,而且每个人都很大方,金银玉石好像都看不在眼里似的。
以前杨妧可没有这么受欢迎。
在济南府时,最受欢迎的是大姐杨婳和她,而杨妧只知道往何家跑,济南府的官员家的千金都不怎么搭理她。
如果她早点来京都,这些人肯定都是她的朋友。
就在杨婉的自怨自艾中,嫁妆发完了。
几位姑娘用过中午饭告辞离开。
杨妧把第二天要穿的衣裳,要用的东西再检查一遍,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关氏怀里揣一本画册做贼般溜进东厢房,“临睡前翻翻,不用怕,疼是疼,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杨妧明知故问,“娘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疼,要不要请太医?”
“请太医做什么?”关氏红着脸嗔一声,却不作答,“你多看两遍就知道了。女人头一遭没有不疼的,实在忍不住也别硬抗,告诉世子爷收着点儿。”
杨妧还要再问。
关氏道:“少问那些有的没的,反正世子爷应该明白。”站起身,落荒而逃。
杨妧忍俊不禁。
分明该害羞的是她好不好?
而且关氏总说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会儿用了用武之地,却又不战而败。
杨妧扫一眼纸张明显泛黄的册子,她已经不记得前世关氏怎样教导她的,也不记得当年看的是不是这本册子。
印象里,成亲前一天,因为紧张,她翻来覆去直到大半夜才睡着,第二天坐花轿被颠得直打盹儿。
杨妧决定早点睡觉,将册子原样收进了包裹里。
这一觉睡得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直到卯正时分才醒来。
关氏笑道:“我紧张得夜里醒了好几回,你倒是心大,比平常还晚小半个时辰。赶紧吃饭,吃完饭仔细洗漱,刘太太巳初过来……吉时定在申初三刻,我估摸着世子未正三刻来迎亲,你应该能赶上吃中午饭。”
刘太太是钱老夫人的长媳,家中父母公婆俱在,膝下虽然没有女儿,但是生了三个儿子,算是极有福气的,经常被人请去当全福人。
杨妧肤色白净,汗毛也不重,刘太太略绞几下就罢了手,开始给她上妆,边涂脂粉边感叹:“四姑娘涂上胭脂还不如不涂好看,可惜这副好容貌被妆粉遮盖了。”
说着用帕子将脂粉擦掉,只在两腮打了胭脂,再用螺子黛精心地画出两弯远山眉。
然后梳了个富贵的牡丹髻,将一应凤钗步摇全插在发间。
镜子里的杨妧粉面桃腮,眉眼弯弯,红唇微翘,自带三分笑意。
刘太太夸赞不已,“四姑娘生得喜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到了正午,关氏和秦氏陪着刘太太吃饭,问秋端来只汤碗,里面盛着十几个桂圆大小的汤圆。
正好一口一个。
杨妧吃了七八个放下碗,对着镜子把嘴唇涂了涂,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
杨怀宣兴高采烈地喊,“娘,姐,姐夫来了,姐夫来了。”
团团也跟着汪汪叫个不停。
杨妧看眼更漏,才刚未初,从杨家到国公府约莫半个多时辰,用得着这么早?
刘太太笑道:“来得早说明心诚,想早点把新娘子娶回家,不过咱可得沉住气,不能一催就上轿,至少得催三回。”
话音刚落,只听密集的鞭炮声响起来,夹杂着高亢喜悦的唢呐,这是第二次催轿,意思是新郎要进门了。
鞭炮声刚停,楚昕清越的声音随之响起,“岳母在上,小婿前来迎娶四姑娘。”
刘太太一把抓起喜帕盖在杨妧头上。
只听杨怀安朗声道:“我们家娇滴滴养大的姑娘,岂能轻易让你娶了去?”
又是楚昕,“在下既得四姑娘为妻,此生必赤诚相待白首同老。”
“你能对我姐好,不惹我姐生气?”声音稚嫩,这是杨怀宣。
“那是自然,我会待四姑娘尤甚自己。”
杨怀宣跟杨怀安商议,“要不要让姐夫进门?对了,还没要到红包呢。”紧接着是快乐的欢呼,“多谢姐夫。”
丫鬟们七嘴八舌地道:“谢姑爷赏。”
看样子他们都得了封红。
杨妧忍不住弯起唇角。
都是些不靠谱的,说好要为难楚昕,这么快就缴械了?
刘太太低声在她耳边道:“姑爷进屋了。”
透过喜帕下面的缝隙,杨妧看到一角大红色的袍襟,有人正正地停在她面前,长揖到底,“在下楚昕来迎娶姑娘上轿。”
杨妧瞧不见此时楚昕的相貌,杨婉却是看呆了眼……
第120章
面前的男子眉若墨染, 鬓似刀裁,黑亮的双眸被大红喜服上闪烁的金线、银线映着,宛若流霞。
尤其喜服是件广袖深衣, 在英武之外平添几许儒雅。
杨婉从没见过这般俊俏的男子, 也从没想到国公府世子会是这般漂亮。
漂亮得让人一见动心。
杨婉再次叹息, 假如当初她坚持跟着来京都, 结果肯定会不一样, 她的相貌比起杨妧只会更好,性情也更讨人喜欢。
贵妃娘娘必然也会给她一对红珊瑚摆件添妆。
楚昕压根没注意屋里还有哪些人,他眼里只有面前蒙着喜帕的身影。
纤细而窈窕。
很快她就要成为自己的妻。
楚昕心跳得厉害, 不由自主地又躬了身子, “妧妧……我一定会待你好。”
情急之下,这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刘太太抿嘴窃笑,推一把杨妧,“四姑娘当心脚下,现在是要拜别长辈。”
秦氏和关氏端坐在厅堂。
杨妧跪在蒲团上分别拜了三拜。
秦氏嘱咐几句要她孝敬公婆、顺从夫君、友爱小姑的话, 关氏思量片刻, 开口, “阿妧素来有主见,以后多跟世子商量着来,不可任性妄为。”顿一顿,补充道:“可若是过得不如意,也不必非得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娘能养得起你。”
前世,因为杨妧是高攀了陆知海,关氏跟秦氏都是要她以陆知海为尊,小心侍奉。
楚家比起陆家权势更盛, 关氏却说如果受到委屈,愿意让她大归。
或许这才是关氏的原本的意思。
这一世,关氏能当家作主,想接她回来就可以接她回来。
杨妧轻轻舒口气。
即便以后楚昕另有所爱,那她眼不见心不烦,和离归家便是,完全没有必要受这种腌臜气。
思量间,听到杨怀安的声音,“四妹妹,我背你上轿。”
杨妧俯在他背上,杨怀安两手托着她的腿弯,稳稳当当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听到杨怀宣稚嫩的声音,“六妹妹,以后你成亲,我可以背你。”
周围人发出善意的嬉笑声。
杨妧也忍不住弯起唇角,真好,一切都比前世好!
出了角门,鞭炮声再一次响起来,夹杂着高亢的唢呐和欢快的锣鼓。
杨妧听到顾常宝的喊声,“再使点力气,小爷加倍赏。”
还有周延江的声音,“新娘上轿咯,铜钱呢,赶紧撒钱。”
刘太太将杨妧扶上花轿,垂下轿帘,轿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一路喜乐不断,时而悠扬,时而激烈,竟是没有停过。
而每当经过路口,周延江都会大声吆喝,“镇国公世子成亲,都来沾沾喜气。”
接着铜钱像落雨般撒出去。
也不知路上到底撒了多少铜钱,终于到达国公府门口。
踢轿门、跨火盆,再然后三拜九叩,繁琐的礼节终于结束,刘太太和国公府请来的喜娘一左一右搀扶杨妧到了新房。
刘太太笑着告诉喜娘,“今天也算开了眼,楚世子请了两套喜乐班子,这边奏完那边奏,一路没停过,铜钱也没断着,怕是几百两银子撒出去了。”
喜娘惊叹不已,“这府里也是,从喜房到门口都铺着红毡,树上挂了红绸,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体面的亲事,新娘子真正有福气。”
杨妧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恍然,难怪锣鼓声格外响亮,竟然是两套班子。
楚昕真会折腾。
过了片刻,门外有丫鬟招呼,“世子爷回来了。”
是青菱的声音。
伴随着镇定有力的脚步声,杨妧看到面前多了一抹红色衣襟,心里莫名有点忐忑。
喜娘把包着红绸布的秤杆递给楚昕,“快瞧瞧新娘子。”
杨妧感觉喜帕抖了两下,才被挑开,蝴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杨妧眯了会眼,等再睁开,对上了楚昕的双眸。
那双漂亮的眼幽深黑亮,含着些许紧张,不过一瞬,很快变成了由衷的欢喜。
这欢喜感染到杨妧,杨妧抿了抿唇。
喜娘笑着打趣,“新娘子漂亮吧,看把新郎官高兴的,来,新郎官坐到新娘子旁边,该喝合卺酒了。”
杨妧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拢衣襟,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楚昕脚步微顿。
喜娘解释道:“不知道哪里传的习俗,要是新郎官压了新娘子衣襟,日后就要压新娘子一头,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楚昕坐下,顺手把自己的衣襟塞在杨妧裙裾下面,“阿妧压着我,我听你的。”
刘太太轻笑出声。
杨妧闹了个大红脸,狠狠地瞪了楚昕一眼。
喜娘也忍不住笑,从桌上倒出两盅酒,分别递给两人,“饮过合卺酒,子孙不用愁。”
杨妧尝了口,觉得味道清甜,着实不错,遂一口喝干了。
楚昕也仰头饮尽。
合卺酒之后是撒帐。
喜娘抖着帐帘,红枣桂圆等四样干果像落雨似的从楚昕和杨妧肩头落下,喜娘嘴里的吉祥话成套成套地往外冒。
繁琐的礼节终于完成,喜娘拍着手道:“礼成了,恭喜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屋内丫鬟跟着贺喜。
庄嬷嬷请了刘太太和喜娘去饮酒,丫鬟们也都识趣地离开屋子。
楚昕舒口气,轻声道:“刚才掀盖头,我有点担心,生怕不是你,还好没娶错人。”
杨妧“哼”一声,“你以为是谁?”
“没以为是谁,就是有点怕,”楚昕看着杨妧如同染过云霞般的脸颊,笑着说:“妧妧你今天真好看。”
杨妧立刻想起适才压襟时的情形,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听她的,不听她的。
心里三分恼却有七分喜,嘟了嘴道:“家里还在宴客,表哥不去招呼客人?”
“这就去,”楚昕站起身,却不忙走,低声道:“你饿不饿,我跟阿映说了,待会她来陪你吃饭。头上凤冠重不重,我帮你摘下来?”
凤冠是秦老夫人当年戴过的,去银楼重新炸过,共有六只凤,每只凤口里都衔着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
因是老物件,分量非常足。
杨妧早就想摘下来,碍于楚昕在这里,不太好意思,便催促道:“我让青菱进来,表哥去待客吧。”
楚昕道:“好,我到外面看看,很快回来陪你。”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青菱和青藕进来帮杨妧摘掉凤冠,把繁琐累赘的喜服也除了。
刚换好衣裳洗掉脂粉,楚映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手里各提一只食盒。
菜有六道,两碟是小菜,四碟是热炒,应是刚出锅,还冒着丝丝热气,浓香四溢。
杨妧中午只吃了一小碗汤圆,整个下午汤水未进,确实有点饿,吃了大半碗米饭才觉饱足。
楚映笑道:“你可算来了,最近我郁闷得不行,祖母跟娘张口晖哥儿长,闭口晖哥儿短,三句话不离弟弟,都没有人搭理我。”
杨妧忍俊不禁,“家里好久没添丁,突然多了个二少爷,当然高兴。”
楚映继续抱怨,“但弟弟每天吃饱了睡,睡够了吃,哪有那么多话说?还有,祖母张罗要替我说亲,提到的人我都没见过,谁知道长得怎么样?如果长得太丑,我是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