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妧笑问,“都提了哪些人家?”
楚映扳起手指头,“高五娘的三哥,大理寺卿的嫡长孙,文定伯的嫡次子还有东平侯的二公子。”
听起来都还不错,起码家世相当。
杨妧道:“秦二公子跟表哥素有来往,他应该不错,就是年龄稍大了几岁。要不让表哥打探一下,回来给你画出来就是。”
“我哥……”楚映欲言又止,“我哥不把人画成猪就不错了。”
杨妧笑得差点喷饭,突然就想起之前让楚昕画大雁,结果画成大鹅的情形,更觉好笑。
只可惜最近收拾东西,不知道把大鹅放到哪里去了,否则真应该找出来给楚映瞧瞧。
两人正说得热闹,楚昕阔步而入,带着股浅浅的酒香。
楚映难得识趣,站起身道:“阿妧我先回去了,明儿再过来找你。”
杨妧应声好,等她离开,给楚昕倒了半杯茶,“表哥喝了很多酒?”
“不多,”楚昕喝两口茶,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妧笑,“二皇子、三皇子都来贺喜,不得不喝几口,顾老三这次仗义,替我挡了不少酒,等他成亲,我也得替他挡酒。”
恐怕顾常宝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不过杨妧也没想拆穿他,笑盈盈地问:“我伺候表哥洗漱?”
“不用,我自己来,”楚昕三两下除掉喜服,露出里面月白色中衣。
中衣是剑兰的针线,非常合身,越发显得他猿臂蜂腰结实健壮。
楚昕将喜服搭在椅背上,迈开大长腿走进净房,净房里随即响起“哗啦”的水声。
杨妧把床上散落的干果收起来。
青菱拿出一只匣子,支支吾吾地说:“庄嬷嬷说这个……这个要铺在褥子上。”
里面十有八九是元帕。
杨妧红着脸接过,轻声道:“你们累了一天,下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我不累,”青菱笑笑,“我在外面听使唤,能继续伺候姑娘,太高兴了,一点儿都不累。”
说着离开,顺手把门掩上了。
杨妧打开匣子,将里面四四方方的白布铺好,用被子盖住了。
楚昕从净房出来,走到拔步床前,看着并排放着的两只枕头上鲜艳的喜结连理图样,心头狂跳不已,却仍强作镇静地说:“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杨妧将其它蜡烛吹灭,只留下龙凤喜烛,“表哥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不如我睡外面吧,起来端茶倒水方便。”
楚昕忙道:“我睡外面,你喝茶吩咐我就好。”
杨妧从善如流,脱掉绣鞋上了床,楚昕紧跟着上去,小心翼翼地躺在她旁边。
窗扇没关严,有风自窗缝进来,带着松柏的清香,隐隐约约还有茉莉花的香气。
香气浅淡却持久,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端。
楚昕脑海里闪过无数幅曾经在书上看到的画面,可身体却僵直得一动不敢动,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平躺侧躺都无比别扭。
楚昕终于找到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偷眼瞥向杨妧。
杨妧平躺着,被子只盖到胸口,露出身上颜色极淡的粉色中衣。
这跟册子不一样。
册子上的女子只披薄纱,或者什么都不穿。
楚昕抿抿唇,问道:“阿妧你热不热?”
杨妧回答:“有风,不热。”
已是初秋时分,天气开始凉了,何况又是夜里,哪里感觉到热?
楚昕懊恼不已,他习惯开窗睡觉,早知道该把窗子关上。
不是,他不应该这样问,应该更直接一点。
楚昕攥紧拳头,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可不等张口,便松开拳头——他问不出来。
一只手攥紧松开,松开又攥紧。
喜烛仿似也等不及了,“啪”地爆了个烛花。
楚昕终于鼓足勇气,期期艾艾地说:“阿妧,我能不能帮你脱了衣裳?”
杨妧愣了下,脸“刷”地红了,极快地回答:“不能!”
这个夯货,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
让她怎么回答?
她难道能说“好,有请?”
可是心里却柔软得要命,又有丝丝甜。
这个人分明在感情上宛如白纸,却独独喜欢了自己,而且全心全意。
想到他一趟趟顶着大太阳往四条胡同跑,想到他每每望着她时灼热的目光,想到他无比细致地帮她置办嫁妆,杨妧心底柔情满溢。
她侧过身,随意地问:“前几天听含光说,表哥经常在家里看书?”
楚昕沮丧地“嗯”一声。
书上都是骗人的。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什么都不穿,不可能。
杨妧看着他精致眉眼里明显的挫败,暗骂声“傻瓜”,轻轻开口,“有点口渴,表哥帮我倒杯茶吧,想喝热的。”
“好,”楚昕立刻起身,到外间唤人倒茶,又颠颠端到床前,“稍有点烫,你小口喝。”
杨妧道:“那就先放旁边凉着,我等会儿喝。”
楚昕把茶盅放在矮几上,掀开帐帘上了床,发现杨妧把整条被子都裹在身上,包得越发严实。
心里更觉懊恼。
老老实实挨着床边躺下了。
杨妧又骂声“傻瓜”,学着他的口气问:“表哥你冷不冷,要不要进到被子里来?”
楚昕摇头答道:“我不冷,你自己盖吧……”
第121章
杨妧无语之极。
这个笨蛋怎么不动脑子想&—zwnj;想?
他不想盖被就算了, 她正好清清静静地歇&—zwnj;夜。
杨妧转过身,面朝墙边阖上眼,楚昕突然福至心灵, 抬手扯开被子, 钻了进去。
指尖所及之处温润滑腻, 仿若上好的羊脂玉, 楚昕脑中轰然炸响, &—zwnj;片空茫。
杨妧身上略有些凉,可楚昕却觉得如同烙铁般,灼得他浑身的血液几近沸腾四处乱窜。
而身体僵硬得不知如何才好。
那股子紧张与无措, 杨妧&—zwnj;下子就感受到了。
她轻轻叹口气, 回身,顺势滚进楚昕臂弯,轻声道:“我让你亲,但是你不许弄疼我。”
烛光透过大红帐帘照进来,杨妧脸上像是镀了层红色的柔光, 有种难得的艳丽。
那双乌漆漆的黑眸中水波莹莹, 蕴着深深情意。
楚昕猛然低头, 吻在她的唇上……
寅正时分,窗户纸上开始透出鱼肚的白色,微风习习,薄带寒凉。
屋子里温暖如春。
龙凤喜烛仍在燃着,烛光温柔, 静静地看着帐内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楚昕早就醒了,却不敢动,眸光痴痴凝在杨妧脸上,唇角微翘, 带着连他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杨妧还在沉睡,乌压压的头发散乱着,衬得那张小脸如雪后晴空般纯净,雕翎般细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那双总是温暖明亮的眼睛。
睡熟的她纤弱乖巧,让人爱怜。
可醒着的她聪明灵动,叫人沉迷。
楚昕小心翼翼地拂开她腮边&—zwnj;缕碎发,目光触及她微微张开的唇,心骤然又热了。
原来亲吻是这般美妙的事,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原来成亲也是这般美妙,他中有她,她中有他。
楚昕满足地轻叹声,伸手拢了拢被子,再度将杨妧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怀里。
窗户纸又白了几分,松柏林传来鸟雀欢快的鸣叫,门外有人轻声低语,“大爷跟大奶奶还没醒?”
是庄嬷嬷的声音。
“许是没有,没听到唤人进去。”
“夜里要水了没有?”
“要了,青菱姐姐说要了两回。”
“你们俩轻点声,别吵醒大奶奶,老夫人吩咐不用急,让多休息会儿。”
楚昕情不自禁地咧开嘴。
要了两回水。
其实,他还想多要几回,杨妧抽抽噎噎地喊疼。
是真的疼,她大大的杏仁眼里全是泪。
他舍不得让她哭,也舍不得让她疼。
可杨妧又说,今天晚上就会好&—zwnj;些。
不等天色全亮,楚昕已经开始盼望着天黑。
杨妧也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脸骤然红了。
其实,昨晚并不是特别疼,只是楚昕……像是个精力无比旺盛的大孩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而且,每每看到他灼热的、期待的目光,她就忍不住心软。
头&—zwnj;次,容易伤身,她不能纵容他。
楚昕敏锐地察觉到杨妧的动静,小奶狗般凑过来,“妧妧,你醒了?好受点没有,还疼吗?”
才睁眼就问这个。
杨妧白他两眼,不回答。
楚昕又急巴巴地说:“妧妧,你真好,成亲真好!”
漂亮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满足,神采飞扬。
杨妧压根没办法对他生气。
她喜欢面前的少年,也希望这&—zwnj;世,他能够直情径行率性而为,不管鲜衣怒马也罢,衣不盖体也罢,她愿意陪他。
杨妧微笑道:“表哥帮我把衣裳拿过来,就在床头矮几上。”
“好,”楚昕撩起帐帘,伸长胳膊去够衣裳。
他上身赤着,线条优美流畅,不是那种遒劲的肌肉,然却紧实。
肩膀处&—zwnj;块明显的暗红色伤疤。
杨妧眯眼瞧了瞧,穿好中衣,点着那块伤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哪里,怎么了?”楚昕心底“咯噔”&—zwnj;声,却强作镇静,若无其事地扭着脖子看两眼,语调轻松地说:“噢,以前的旧伤,早就没事了。”
杨妧才不信。
疤痕至少过&—zwnj;年才可能稍微变淡,楚昕肩头的伤还是暗红色,肯定不到半年。
楚昕觑着杨妧脸色,赔笑道:“妧妧,你别生气……不当心中了箭,只是小伤,根本不碍事。”
杨妧紧抿双唇,“什么时候伤的?”
“就是二月底三月初,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忘记哪天了,”楚昕赶紧把自己的中衣找出来,极其利落地穿好,仿佛只要看不见,那块伤疤就不存在似的。
杨妧沉着脸,“那你写信的时候怎么没说?”
“我没敢,怕你担心,也怕你反悔。”楚昕心虚地张开胳膊将杨妧抱在怀里,小声道:“妧妧,我已经是你的男人了,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地不要我。”
他的心“怦怦”跳得急促有力,就响在杨妧耳畔,他身上还残余着昨晚欢好过后的味道。
就是这个怀抱,把她如珠似玉般紧紧搂着。
杨妧偎在他胸前,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表哥,我知道你受伤会担心,可要是你什么都不说,我更担心……我会胡思乱想,是不是伤得很重,是不是……”
余下的话太不吉利,杨妧适时地咽下去,默了会儿又道:“表哥,我要是伤着,你会心疼,同样,你若受伤,我只有比你心疼&—zwnj;百倍。反正肯不肯顾惜我,由着你,想不想和我白头到老,也由着你。”
“妧妧,我想,”楚昕低头吻她额头,“我想和你白头到老,我记着了,以后会当心。”
嘴唇下移,吻她鼻尖,而后落到她唇角,不等深吻,杨妧捂住他的嘴,“不许闹,再不起就太晚了。”
磨蹭这&—zwnj;会儿,天已经亮了。
楚昕在她掌心轻轻&—zwnj;啄,松开她,“我给你备水洗脸。”
杨妧瞧着他颀长挺拔的声音,唇角弯了弯。
庄嬷嬷带着四个丫鬟次第进来,屈膝跟杨妧道过喜,去收拾床铺。
透过妆台上的镜子,杨妧看到庄嬷嬷拿起床上的那块白棉布看了看,喜滋滋地折好放进匣子,青藕则把绣着鱼戏莲叶的床单撤掉,另外换了&—zwnj;床同样是大红色,四角绣着百年好合的床单。
杨妧顿时羞红了脸。
有个面生的丫鬟过来行礼,“给奶奶请安,奴婢名叫柳叶,我伺候奶奶梳头吧?”
庄嬷嬷笑着介绍,“是针线房杜娘子的闺女,&—zwnj;双手倒是巧,老夫人吩咐伺候奶奶梳头。”又指着另外&—zwnj;个约莫十三四岁的,“那个叫柳絮,去年从真定田庄挑上来的,让荔枝带了大半年。还有个桂香、梅香呢?”
柳叶恭声回答:“她俩昨晚跟着青菱姐姐当值,已下去歇着了。”
庄嬷嬷道:“梅香先前经管灯烛熏香,做事挺仔细,桂香是外头采买上孙管事的侄女,去年也在瑞萱堂待了&—zwnj;阵子。”
言外之意,这些人都是秦老夫人特地为她挑的,而且调教过,上手就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