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屋里伺候的,除了青菱和青藕外,还有柳叶等四人,应该足够了。
其他在院子里听使唤的,相对不那么重要,只要腿脚勤快嘴上严实就可以。
杨妧出嫁,只打算带着清娘,其余问秋念秋等人,杨家那边离不开。
而清娘因为是丧夫之妇,头&—zwnj;个月不便在新房露面。
庄嬷嬷介绍完这几个人,柳叶把发髻梳好了。
梳得是堕马髻,但因发髻梳得高,便格外多了些灵动,再配上赤金镶红宝发钗,整个人活泼而不失稳重。
杨妧左右看看,笑道:“真是不错,回头找青菱领赏去。”
柳叶忙行礼,“谢奶奶赏。”
时辰已经不早,杨妧不敢再磨蹭,和楚昕&—zwnj;道往瑞萱堂走。
原先将观星楼和内院隔开的门敞开着,庄嬷嬷解释道:“往后这扇门跟二门&—zwnj;样,入夜后落钥,白天不锁了,回头让王婆子送把钥匙过来,大奶奶进出也方便。”
杨妧笑着应声“有劳庄嬷嬷”。
瑞萱堂里,秦老夫人跟楚钊夫妇早就等着了。
张夫人神情不虞地说:“新媳妇进门头&—zwnj;天就这么晚,往常这个时候都吃完饭了。”
楚钊脸色沉着,也不太好看。
本来他是想楚昕年满二十再成亲,因为楚昕练得是童子功,保有童元可以在功夫上更进&—zwnj;层。
可秦老夫人催促得紧,他不便多说什么。
如今看来,楚昕果然耽于女色,都快辰初了还没到。
秦老夫人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不满地“哼”了声。
要不是碍着楚映和下人在,她就该把当年的事情抖搂出来。
楚钊新婚头&—zwnj;天也是过了辰初才来敬茶,她可是半句怨言都没有。
小夫妻俩刚成亲,晚点起床怎么了?
正思量着,只听外头文竹声音清脆地喊,“见过大爷、大奶奶。”
屋内几人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
楚昕走在头里,穿宝蓝色绣大红宝相花的直裰,唇紧紧抿着,拼命绷着脸想压抑住喜气,可眉梢眼底把那股子得意与春色完完全全地透了出来。
错后半步的杨妧面色倒平静。
她也穿宝蓝色绣宝相花袄子,配大红色十二幅湘裙。袄子特别收了腰身,而湘裙的裙幅又极宽,被风扬着,衬着那抹腰肢格外纤细柔软。
发髻上簪着赤金镶红宝发钗,红宝石约莫龙眼大,被阳光照着璀璨晶莹,令人&—zwnj;见就难以移目。
大红配金最显富贵,若是气场不足,很容易被衣饰压了气势。
杨妧出身不高,却难得镇定,&—zwnj;双黑眸仿若秋日涧水,清湛湛地透着亮,生生夺去了红宝石的光芒。
秦老夫人暗暗喝&—zwnj;声彩。
还是楚昕眼光毒辣,上辈子就给自己挑中个好媳妇。
秦老夫人将视线移到已经绷不住咧嘴傻笑的楚昕身上,既觉无奈又是好笑,前&—zwnj;世错过了,好在这&—zwnj;世终于得偿所愿。
地上放着蒲团,两位新人给长辈磕过头,荔枝便端了茶壶来。
新娘子要顺次给长辈敬茶,并且呈上自己做的鞋子。
鞋子最能凸显诚意和手艺,要做得长短肥瘦都合适,而且脚背不高不矮并非容易之事,所以用来考验新嫁娘手艺的通常都是鞋。
杨妧给老夫人做的是墨绿色鞋面绣金黄色万寿菊,看上去很端庄;给张夫人的是丁香色鞋面绣鹅黄色忍冬花,看着很雅致;给楚钊的是藏青色鞋帮处绣着&—zwnj;丛兰草。
花样简单,楚钊接到手里却感觉格外厚重,仔细&—zwnj;看才知道鞋底是用了十二层袼褙。
袼褙层数越多,鞋底越厚,穿起来也就越舒服。
通常鞋子用五六层袼褙就很好了,经常上山下坡的人需要八层或者九层袼褙。
没想到杨妧竟然做了双十二层袼褙的鞋。
纳鞋底可是桩力气活儿。
楚钊视线微垂,落在杨妧手上。
肌肤白嫩,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圆,涂着粉红色蔻丹,看上去是个手巧的,却未必有力气。
可不管怎样,能有这份心思就很好。
*
正当镇国公府热热闹闹办喜事的时候,远在宣府的窦家却是&—zwnj;片狼藉。
窦太太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沉着脸没好气地说:“笑菊,好好的茶具,你摔破两只茶盅,别的还怎么用?这套是青花釉里红的,换做当初,娘得卖出多少酒才能换这&—zwnj;套茶具?”
窦太太素日很避讳提到曾经卖酒之事,这会儿实在是心疼银子,又提到了往事。
窦笑菊倒也识趣,止住泣声,抹着眼泪道:“娘几次三番说有法子,说帮我想辙子,可楚世子已经成亲了。国公爷回京都就是为世子的亲事,我怎么能不难受?”
窦太太默&—zwnj;默。
这事儿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可是谁能想到,楚昕从怀安卫回到宣府,连三天都没待上,紧接着就回京都了呢?
她就是孔明转世,人不在跟前,她也没办法?
窦太太神情缓了缓,温声道:“不就是成亲吗,又不是人没了,等他回来,你拢住他的心不就好了?你得到世子的人,那边府里空有个名分有什么用?”
窦笑菊精神&—zwnj;振,“那我该怎么做?”
“这倒比以前简单,”窦太太掏帕子给窦笑菊擦两把泪,“男人就像家养的猫&—zwnj;样,只要开了荤,没有不馋的?世子以后还得回来,他那个婆娘肯定不会跟着来,世子刚十八九岁,正年富力强血气旺的时候,能不馋?回头找个缘由请到家里,或者在饭馆摆桌席面,世子沾了酒,哪里还分得出是家花还是野花?”
再不成,她手里还有好东西。
当年,她曾经放进酒壶里,用来对付过窦参将。
窦参将喝完酒来了兴致,但原配窦太太有孕在身没法迎合,而原配又是个醋坛子,不允许身边丫鬟近窦参将的身。
所以窦参将对原配甚为不满,而她却隔三差五让窦参将尝点甜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心拢住了。
而楚昕只是个毛头小子,对付起来更加容易。
窦太太非常有信心……
第122章
杨妧忐忑不安地站在几株翠竹旁边。
为了防刺客, 宫里极少有成片的大树,最多是三五棵连在一起,御书房也是, 门口除了两株圆柏之外再就零零星星的竹子。
因为两人算是赐婚, 今天要来谢恩。
此时尚未散朝, 只能在御书房外面等着。
小太监倒是体贴, 从旁边值房里搬出两把椅子, 可杨妧哪里敢坐,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她进宫过两次,都在后宫打转, 时常能看到身姿轻盈的宫女谈笑。
而御书房已经是外朝了, 不但宫女几乎不见踪迹,就连太监也不多,而且个个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约莫两刻钟,甬道尽头出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被几位身穿红色罩甲的锦衣卫和灰衣太监簇拥着。
杨妧顿感紧张, 大气不敢喘一声。
楚昕捉住她的手, 紧紧拢在掌心低笑, “先前你不是告诉我不用怕,把皇上当长辈看待即可?”
杨妧白他,“我哪能跟你相比?”
楚昕是贵妃娘娘的侄子,又是国公府的独苗,皇上总得高看他两眼。
而杨妧, 若非嫁给楚昕,根本什么都不是。
不大会儿,有太监尖声道:“传镇国公世子夫妇觐见。”
杨妧抖了下,连忙抻抻裙角, 错后半个身子,跟着楚昕走进御书房。一路目不斜视,只看到脚下暗红色的地毡和旁边黑檀木的桌子腿儿。
少顷见楚昕跪下,她也跟着跪下。
楚昕朗声道:“臣携妻杨氏叩谢圣恩。”
过了会儿,才听到元煦帝的声音,“起来吧,看座。”
楚昕大喇喇地坐下了,杨妧没敢坐正,挺直腰背坐了椅子半边。
元煦帝眸中带笑,“听说昨天好几条街上的商贩,生意都不做了,追着你那迎亲队伍抢铜钱,你撒出去不少银子?”
“都是顾老三出的馊主意,他说这辈子就娶一次媳妇,得好好张罗。”楚昕张嘴便把锅扣在顾常宝头上,接着“嘿嘿”一笑,“臣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康,花钱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元煦帝不甚在意。
楚昕的品行他知道,无法无天了好几年,从去年开始才改弦更张干了几件正经事,成亲这种大喜事,故态复萌嘚瑟一阵子也在情理之中。
倒是着意地打量杨妧好几眼。
模样能入眼,跟宫里的美人无法比肩,比起楚昕也差些,但是一双眼生得好,眸光静而且亮,这点比楚昕强。
他让人查过杨妧的家世。
果真如楚贵妃所言,只是个普通官员,但杨溥跟杨洛官声也都不错,能够克己奉公,若有机会倒可以用一用。
元煦帝对几位肱股之臣的心思也颇为复杂,既希望他们的儿孙有出息,能继续辅佐自己,也但又怕他们太有出息了,生出二心。
楚家倒是例外,三代单传,子嗣太单薄了,怎么折腾也翻不出浪花来。
元煦帝劝勉楚昕几句,说了些早日开枝散叶的话,打发他们出来了。
楚昕跟杨妧接着去了储秀宫。
没想到安郡王妃也在,脸色不太好看,眼底有些红,似是刚哭过。
杨妧屈膝行了礼,安郡王妃勉强挤出个笑容,“恭贺两位新婚,不耽搁你们说话,我先告辞。”
方姑姑代楚贵妃送客。
楚昕对杨妧道:“我今天把请封折子送到礼部,等你的封诰下来,便用不着跟那些不相干的人行礼。”
杨妧微笑,小声道:“弯下腿而已,不费力,就是封诰下来,见到皇室也得行礼。”
楚贵妃看着楚昕满脸喜色,叙了几句闲话,笑道:“王俭说要送你几盆菊花做贺礼,你拣着喜欢的挑,回府的时候顺便带回去。”
绿枝引着楚昕去挑菊花。
杨妧猜想楚贵妃是有话对自己说,不安地拧了拧手里的帕子。
楚贵妃神情严肃,“原本我没看好你,但昕哥儿心眼儿实脾气犟,少不得要遂他的心。既然你们已经成亲,别的我不多说,有句话想交代你。宣府是楚家的根基所在,绝对不能撒手。现今是国公爷守着,往后就要交在昕哥儿手里……你们聚少离多,别让我听到什么风声。”
杨妧“噗通”跪在地上,“我跟世子成亲头一日,娘娘为何口出此言?”
楚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轻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罢了,量你也不敢,起来吧。”
杨妧仍跪着,“我的确不敢违背伦理,也是不能、不愿,世子待我情深,我亦心悦世子,这世间再无第二人比世子更值得。”
楚贵妃轻叹一声,“起来吧,是我说错了话。”默了默,续道:“卫国公府里不怎么安生,郡王妃说静雅与仪宾不睦,心有苦衷。可再有苦衷,也不能不守妇道。”
杨妧愕然。
难道静雅……可她五月才成亲,到现在尚未满三个月。
直到坐上马车,杨妧还是不能从震惊中平静下来。
跟前世一样,卫国公的侄子血气亏缺,在房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静雅便召了家里模样周正的仆从进屋。
安郡王妃竟然还有脸到楚贵妃面前哭诉。
杨妧半点不同情静雅,反而为将来的进士陆凡枝捏了把汗。
但愿这世,他不要遇见静雅才好。
回府后,楚昕把六盆花显摆给秦老夫人看,“王俭孝敬的,这盆叫做素线金珠,那盆叫赤线金珠,最好的几盆送到乾清宫了,这也是品相极好的,余下还有十几盆打算在菊花会上摆。”
赤线金珠是花瓣细长如线,呈红色,顶端卷曲成球状,却是金黄色的。
秦老夫人仔细打量着,“果真好看,也喜庆。都说王俭爱花如命,平常人一盆都讨不出来,难得愿意送给你。”
楚昕一脸得意,“他庆贺我大婚,他那干儿子还给我磕头。”
秦老夫人抿唇笑,吩咐人把六盆花尽数摆到览胜阁,对楚钊道:“还是四丫头种的因。”
将前年进宫,王洪差点撞到杨妧之事说了说,“花再好,也比不过王洪的命贵重,王俭这是承四丫头的情。”
楚钊默了默,“娘的眼光好,给昕哥儿挑了个好媳妇。”
昨晚闹腾得晚,上午就四处奔波,杨妧着实累了,上了床一沾枕头就阖上眼。
楚昕却精神抖擞毫无倦意,看着臂弯里温柔乖顺的小脸,闻着她发间传来的丝丝幽香,心里痒得难受,又舍不得扰她安睡,只苦苦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