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戚如翡打开了衣柜。
发现衣柜里空空如也,她的衣裳,一件都没了。
戚如翡看向沈琢:“我衣裳呢?”
“那个,阿翡,这个……”
“等等。”戚如翡抬手打断沈琢的话。
刚才进屋时,戚如翡就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衣裳不见了之后,戚如翡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之后,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
戚如翡朝沈琢走去。
她抬手指向窗边:“那儿,原本有个妆奁台,我的。”
沈琢眼皮一跳。
戚如翡又指向角落里:“那儿,原本放着我的箱子。”
戚沈琢呼吸一滞。
戚如翡又指向榻上:“那儿,上面本来铺的是张虎皮,上面还有一把,我从厨房要来的蒲扇。”
沈琢心都快不跳了。
“阿阿阿翡,那个,你听我解释,我……”
戚如翡站在沈琢面前,微微俯身,逼的沈琢一下子坐在床上。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走了,所以把我的东西全都扔了?”
第26章 套路 阿翡,你能不能不走?
是, 但是沈琢不敢承认。
这可不是打一顿就能完的事!
沈琢在心里,已经把沈瑜活刮了一遍,但现在当务之急, 还是得先安抚好戚如翡。
他伸手想去拉戚如翡:“那个,阿翡,你听我解释, 我……”
“别给老子整那些虚的!”戚如翡一把拍开沈琢的手:“你就告诉我,我的东西去哪儿了?”
这个狗男人!
自己出趟门的功夫,他就把她的东西全给扔啦?!
这是迫不及待想让她滚的意思?!
沈琢脑子飞快转动着。
现在有两个解决办法:第一,承认, 然后跪下求戚如翡原谅,但很大概率,戚如翡不但不会原谅他,反而还会把他暴揍一顿, 立刻走人。
第二, 装病, 拖延时间,让人将原本的东西再置办一套。
沈琢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种。
他抬手捂住胸口, 蹙眉,正要开始喘时, 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来人迟疑问:“少夫人,可是在找您的东西?”
“对, 你看见了?”
戚如翡暂时放过沈琢, 看向绿袖。
绿袖声音还有些喘:“今日天气好,公子让奴婢把您的那些东西,拿去让婆子浆洗了。”
衣裳什么的,浆洗戚如翡能接受, 但是——
戚如翡拧眉道:“那妆奁台呢?那个也要浆洗?”
“妆奁台没有,那个搬出去擦洗了,奴婢这就让人给少夫人搬回来。”
绿袖说完,就有四个小厮从外面进来,两个抬着妆奁台,两个抬着箱子。
戚如翡这才放了沈琢,朝箱子走过去。
而几乎是她刚转身,沈琢就立刻松了口气,他也跟着站起来。
两个小厮抬着妆奁台进来,询问道:“少夫人,这个要放哪儿?”
戚如翡头也没抬,指了指原来放妆奁台的地方,去翻箱子里的东西。
箱子里的东西是她的没错,但是——
戚如翡拨弄了几下,问:“我的衣裳呢?”
这里面,并没有她的衣裳。
一般人家,主人不要的衣裳,都会赏给下人穿。
但绿袖知道,沈琢之所以让将东西烧掉,就是不想留下一星半点戚如翡的影子,所以处置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便按照沈琢说的,让小厮烧了。
可现在……
绿袖心虚道:“下午风大,被、被风刮走了。”
戚如翡惊了:“全刮走了?!”
一件都不带剩的?!
绿袖艰难点头。
戚如翡又问:“那我的蒲扇呢?”
“那个,刚才奴婢给公子熬药时,不小心把它给烧了。”绿袖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戚如翡觉得,简直是哔了狗了!
她就出了趟门的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
绿袖还在请罪:“是奴婢该死,奴婢煎药的时候不该打盹,烧了少夫人您的扇子,少夫人您放心,明天奴婢就去买一把一模一样的赔给您,至于您被风吹走的衣裳,奴婢……”
戚如翡满脸烦躁打断绿袖的话:“行了,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起来。”
沈琢靠在妆奁台上,虚咳一声:“此事归根究底,还是由我而起,阿翡,衣裳和扇子,明日我让人重新再给你置办一套。”
“大可不必!”戚如翡转头看向绿袖:“我要沐浴,把你的衣裳借我一套。”
“好,奴婢这……”绿袖答应的话正要说出口时,见沈琢突然看过来,绿袖突然就想起,上次孟辛说,他莫名得罪沈琢一事。
绿袖立刻改口:“奴婢换洗的衣裳堆着还没洗。”
戚如翡一脸狐疑看着绿袖。
她一向都将自己收拾的很干净整洁,看着不像是个堆着衣裳不洗的!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毕竟姑娘家,总有不方便洗的时候。
她不行,换个人就好了。
戚如翡道:“那你帮我问问其他人,看她们谁有,借我一套。”
沈琢眸光微闪。
绿袖从善如流答:“少夫人,您个子高挑,奴婢们的衣裳,您怕是穿不上。”
戚如翡:“……”
沈琢适时开口:“我有两身夏衣,还未穿过,阿翡不如穿我的?”
别无选择的戚如翡,只能拿了沈琢的衣裳,去净室沐浴。
见戚如翡进了净室后,一直靠在妆奁台上的沈琢,这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立刻转身托住妆奁台一角。
如果戚如翡刚才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妆奁台有一条腿短了一截。
下午看到戚如翡回府后,绿袖便心知不好,立刻去找了焚化的小厮。
但她去迟了半步。
戚如翡的衣裳蒲扇等物,已经被烧了,而这个妆奁台,也被劈了一刀。
刚才妆奁台被抬进来的时候,沈琢眼尖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在小厮放下时,他佯装不经意靠过去,实则是为了扶住,避免被戚如翡看出端倪。
绿袖立刻找了石片,垫住妆奁台的一角,确保妆奁台不会倒。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道:“属下已命人去找木匠了,让他重新再做个一模一样的妆奁台,三天之内应该能完工。”
这才是沈琢用绿袖的原因——
绿袖心细如发,且能随机应变,不像孟辛那个死脑筋,今夜若非是她,戚如翡这一关,他定然过不了。
沈琢轻轻颔首:“今夜这事你做的很好,我允你一件事,想好了来告诉我。”
绿袖猛地抬头,满脸惊愕看着沈琢。
但旋即又反应过来,这样是大不敬,立刻垂首道:“多谢公子。”
沈琢挥手示意绿袖退下,自己独身立在窗前。
窗外灯影憧憧,黛青色的苍穹上,挂着伶仃星子。
沈琢在想以后。
今日他本以为,戚如翡已经离开了,所以才做了断舍离,却万万没想到,戚如翡竟然会去而复返,又于这场刺杀之中救了他。
经此一事,沈琢后悔了——
他不愿意放戚如翡离开了。
可他知道戚如翡的性格,柳柳大仇已报,她定然是要走的。
他要用什么办法才能留下她?!
沈琢正想的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窣脚步声。
他回头,便见戚如翡从屏风后面出来,素净的脸上还带着沐浴后的绯色。
沈琢的衣裳,对戚如翡来有些宽大,戚如翡便将袍摆的前后襟,全都撩起来掖在腰上,又将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白净纤细的手腕,整个人看着飒爽不羁。
戚如翡出来,见沈琢立在窗边,便随口问了句:“又在想你娘了?”
沈琢一愣。
戚如翡坐到榻上,抓起一把扇子,虎虎生风扇起来:“你下午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叫娘,话说府里现在这位,不是你亲娘啊?”
嫁进相府之前,钱嬷嬷其实有同戚如翡说过相府的人丁关系。
但当时,戚如翡想着,她是来找沈琢报仇的,又不是真来给他当媳妇儿的,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往心里去。直到今天众人走了之后,她才想起这一茬。
沈琢眼脸低垂。
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般,说‘相府的事情有些复杂,阿翡若是想听的’之类的话,而是径自开了口:“嗯,我娘是我父亲的发妻,她是平妻。”
这个戚如翡知道。
男人嘛,有点小钱,有点小权,不是想换媳妇儿,就是想养一堆媳妇儿,叶城好多大户人家也这样。
沈琢道:“阿翡应该听说过,相府两位夫人相处,曾堪称后宅典范一事?”
戚如翡实诚摇头:“没有。”
她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终止了,却不想,沈琢将果盘递过来,轻声道:“阿翡没听过也无碍,我说给阿翡说。”
戚如翡其实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鉴于沈琢今晚似乎格外有倾诉欲,戚如翡也不好拒绝他,便接过果盘,当起了吃瓜群众。
“我娘是我父亲的原配,但他们之间的婚事,并非是情投意合,而是陛下赐婚所致。但据说,他们成婚之初,也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直到双亲皆亡的魏晚若来府里。”
戚如翡一听这个开头,就嗅到了烂俗话本子那味了,便只专注吃西瓜。
沈琢还在继续:“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她来府里不过月余,我爹便以平妻之礼将她娶过门……
“嗯嗯嗯,然后呢?”
戚如翡吃着瓜,敷衍发问,实则已经猜到了后续,按照这种发展,接下来宅斗是没跑了。
毕竟那些烂俗话本子都这么写。
“她过门之后,和我娘相处的很好,两人之间亲如姐妹,外面人一度说她们是后宅相处典范。”
“嗯?!”跟话本子的走向不一样,戚如翡有点好奇:“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阿瑜相继出生了。”
“听着很和谐啊!”戚如翡就有点奇怪了:“照这样发展,你跟花孔雀关系应该很好,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因为我娘去世了。”说这话时,沈琢逆光而坐,让人瞧不见他的神色,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哀伤:“她去世之后,我就被送去梨川了。”
戚如翡顿觉手中的瓜不甜了,坐起来问:“你娘去世后,为什么要把你送走?”
这是个好问题。
沈琢身子微侧,眼睫下垂,半张瓷白的脸沐浴在灯晕里,将他脸上的失落难过,照的一览无余。
他轻轻摇头,语气里全是酸涩:“我不知道,他们说,这是我娘的遗愿。”
“他们?”
“我父亲和我母亲。”
沈琢垂眸,余光扫见戚如翡眉头紧蹙。他以为,她会说些安慰,或义愤填膺的话来,那样,他就可以……
却不想,戚如翡一张嘴,差点把他送走了。
因为戚如翡问:“你娘为什么要把你送走?”
沈琢:“……”
这是重点吗?!
这个时候,戚如翡不应该安慰他吗?她——
但对上戚如翡好奇的眼神,沈琢知道:在戚如翡那里,这个确实就是重点。
他只能极尽难过道:“我不知道。”
戚如翡又不说话了,她在思考。
沈琢一见她这样,眼皮猛地一跳。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戚如翡开始思考,她这一思考,这个话题,说不定等会儿就歪到爪哇国了。
“阿……”
“我知道为什么了!”戚如翡激动的狠狠拍了沈琢一掌,称赞道:“你娘挺有远见啊!”
沈琢表情差点没崩住:“远见?!”
“是啊!”戚如翡头头是道给他分析:“人不常说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娘定然是担心,她走了以后留你在华京她不放心,所以就让把你送走了啊!这是个多么有远见的决定啊!”
沈琢没有心疾。
但他觉得,要是再跟戚如翡说下去,他就该有心疾了。
他一晚上搁这儿又演又说的,最后竟然只换来一句——你娘挺有远见啊!
沈琢气不过,又垂死挣扎一下:“阿翡,我当时被送走的时候,只有七岁。”
“七岁咋啦?!我七岁的时候,都能跟寨子里的叔伯兄弟下山去打劫了!”戚如翡说完之后,立刻改口:“那什么,打猎打猎!”
沈琢:“……”
好了,现在死透了。
戚如翡觉得再聊下去,她土匪的身份,可能就兜不住了。
她迅速做了总结陈词:“你不就是娘早逝,爹不疼后娘不爱吗?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看看我,我连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胡打海摔长大,这不也没整天哼哼唧唧么?我这样说,你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沈琢心里没有好受,相反还有些发苦:他是来卖惨的,不是来比惨的。
但今晚他已经被戚如翡打死了,只能来日再战了。
沈琢捂着胸口站起来:“嗯,好多了,不早了,阿翡早点睡吧,明天我让人来给你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