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仿佛感到头痛,双手敲了敲太阳穴,边走边说,“本来不想你听到的啊。”
“为什么?因为怕我不舒服吗?”
“不是啦,”廖茗觉笑着说,“因为我说了一些自作多情的话啊!被你听到,会很不好意思的!”
邓谆打量她。说实在话,虽然抱着想找找看她到底哪里不好意思的心情,但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能大大方方这样说,就证明你不会不好意思了。”
“哪有!我有不好意思啊!”她大呼小叫,“我脸都发烫了!”
她没想到他会转过身。那时候,邓谆已经走在前面许多,突然回头,朝她走过去。廖茗觉不知所措,只能本能地后退,看他气势汹汹,又下意识抬起双手,挡在额头闭上眼防卫。
他捉住她手腕,用手背贴住她的脸。没有戏弄的意思,甚至没有停留太久,就像真的只是测查体温。廖茗觉睁开眼,不由自主眨巴眨巴。
“没有很烫啊。”邓谆说。
他直起身,不经意间觉察她盯着自己的眼神。邓谆疑惑地挑眉,廖茗觉却飞快地拿笑容搪塞。“又不是发烧!”她小跳着往前跑了。
在邓谆浑然不觉的前提下,廖茗觉意识到了一件怪事。
-
最近,廖茗觉的生活发生了一个变化。
在跨年前,她成功从肖屿崇家附近的便利店调职到了离学校近的总店。
廖茗觉有发消息给妈妈,妈妈告诉她不要太辛苦,还是要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听到这个,廖茗觉当即挽起袖子,就要噼里啪啦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来述说自己的校园生活,然而,妈妈很快就要去工作了,聊天也不得已中止。
天气冷了,妈妈还特地寄了钱过来,要她添置厚实的衣服和被褥。
廖茗觉把钱打了一部分给爷爷,让爷爷补贴家用,然后麻烦爷爷把她老家的军大衣寄了过来。晚上冷的话可以当被子盖,白天可以穿,实在是一举两得。
但她这样坚持了每一周,最后还是买了被子。一开始觉得城市怎么着也没山上冷,但万万没想到,城里植被没山上好,气候调节也差很多,实在折磨人。王良戊告诉廖茗觉可以网购,网上一搜,物美价廉的还挺多。
学校举办元旦晚会,传媒部没轮到廖茗觉值班。体育部有节目,胡姗听说后嘲笑肖屿崇:“怎么?难道要你们部门的男的都脱了衣服上去秀肌肉?yue了yue了。”
肖屿崇徒手捏扁了芬达易拉罐:“是颠足球。”
王良戊问廖茗觉:“大一都强制要去。那天晚上要帮你占座位吗?这种活动你应该很感兴趣吧。”
没有想到的是,廖茗觉竟然回答说“不用”,她说:“我那天晚上,还有放假那三天都排了班。”
她家不在本地,回去一趟不实际,留下来是必然。晚会那天晚上又没人值班,店长开出了相当具有诱惑力的加班酬劳,廖茗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肖屿崇是本地人,放假三天会回家。王良戊居然也要回去,因为他爸爸有个重要的应酬,一家人都要参加。胡姗的青梅竹马来看她。
廖茗觉说:“那就只有我和邓谆一起过这个假期了!”
跨年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学校的元旦晚会,她去草草签了个到,随即骑上共享电动车直奔便利店。夜班往往会有很多事可做,但今天,不知道算不算特殊照顾,只需要负责进货一批冷藏食品就行了。
“关东煮和煮蛋机怎么办?”廖茗觉问临交班的阿姨。
阿姨很是自由奔放地挥挥手:“管他呢,不卖就是了。”
她索性把休息室的躺椅搬出来,坐在收银台外面用手机背马克思主观题。
自动门响,廖茗觉起身,就看到邓谆摘下毛绒绒的连衣帽,穿着橄榄色的外套进来。
“晚会结束了?”她问。
“不知道,我也没去。”他从货架上拿了热拿铁,又要了香烟,干脆利落地结账。
“可以扫码了。”廖茗觉抬着头,不自觉笑眯眯地看着他。
邓谆留下那瓶热饮,只把香烟装进口袋说:“那个给你喝。”
他也没急着走,只在便利店的座位坐下来。
住在附近员工宿舍,时不时加班后结伴来买东西的保险店男职员们鱼贯而入。不针对任何工作任何岗位,说句心底话,廖茗觉对他们没有好印象。
在便利店兼职,每天遇到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但像这群常客一样具备多项讨人厌特质的也是少数。
就廖茗觉转店来的这几个月,作为白天要上课的现役大学生,她经常值晚班,遇到这批人也是常事。而她已经被他们要求过赠送打火机、卫生纸、牙线等商品3~5次不等,就因为他们多买了几包烟或几支冰淇淋。不仅如此,吃完熟食,总是弄得桌上到处都是汤汁和残渣,也不收拾包装。最绝的一次,是问她保险套价格。
廖茗觉带着笑容把价格报了一遍。
结果他们哄堂大笑。
廖茗觉的笑容纹丝不动,内心想的却是——笑毛?
然后他们就当着她的面大聊特聊,说三盒晚上够不够用,尺寸够不够大之类的。
廖茗觉面不改色地旁听了全过程,可能是她没有任何反应有点扫兴的缘故,他们也渐渐冷场。这时候,她顶着龇牙笑来了一句:“你们几个到底买吗?”
而这次,他们则是在她帮忙泡面的时候问她微信。
他们清一色穿的黑西装,其中一个说:“小姐姐加个微信呗。”
廖茗觉这个人,不仅有一次性泡六七碗康师傅方便面的实力,更有关键时刻关心的点与别人都不同的魄力:“‘小姐姐’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是美女的意思。”另一个嬉皮笑脸和她说笑。
廖茗觉把桶装方便面放到台子上:“你的面好了。”
邓谆就坐在橱窗边的座位上,静静地抽空抬起头,和廖茗觉短暂地对上目光。他用眼神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但廖茗觉只是笑了笑。
果不其然,那几位不文明顾客至多只是口嗨,碰壁后就悻悻地离开,吃面的吃面,蹭wifi玩游戏的玩游戏。期间也还是有人吹着口哨跟廖茗觉搭话,但廖茗觉回复得牛头不对马嘴,假如没有幼儿园老师那种级别的耐心,实在很难跟她聊下去。
邓谆起身,又买了一包薯片和饮料,还是留给廖茗觉。
隔着收银台,她笑着说:“明天见。”
他对她这句关于明天的告别没设防,像是蓦地被希望上膛的枪击中。邓谆没有笑容,却点头回答她:“明天见。”
邓谆走出店。
外面是萧瑟寒冷的夜风。他没有离开,反而在对面路灯下等待了一阵。那组人果不其然从便利店出来,也往这边行进。邓谆哈着气,手插在口袋里,一言不发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肩膀碰撞时,他没有率先回头。对方气急败坏地呵斥,仿佛在等待他们积攒怒气似的,邓谆这才慢吞吞看过去。
“你故意的吧?想惹麻烦是不是?”男人们仗着人多,没什么好怕。
邓谆半张脸在灯光下,另外半张湮没在阴影里。他刻意摆出纯真的笑脸:“嗯。”
-
为了讨论跨年夜的活动,他们建了一个微信群。廖茗觉第一次当群主,难以压抑兴奋的心情,在群里征集群名:“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几个好朋友的家了!”
“就叫‘美丽又迷人的反派’好了,”胡姗正在陪高中同学逛旅游景点,趁着上厕所的间隙回消息,“上次没听赵嘉嘉怎么说?咱们在她眼里就是一窝妖怪。”
肖屿崇说:“为什么我也要被拉进群?”
王良戊正在爸爸司机的车上,笑眯眯地编辑文字:“我觉得可以添加一些茗觉你喜欢的东西,比如吃的,或者动物之类的。”
肖屿崇说:“为什么我也要被拉进群?”
廖茗觉刚背完英语作文范文,夹着书说:“我想想吧……今天晚上你们真的都不来吗?那我就一个人去了!嘿嘿,其实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活动!”
肖屿崇说:“别无视我!为什么要拉我进群啊?我跟你们平时不算一起的吧?”
这次发言的是邓谆,他问:“是什么?”
廖茗觉意气风发地宣布:“我要去蹦迪!”
一瞬间,群里陷入死寂。
第22章 王良戊瞎几把撺……
廖茗觉说话的方式像是卖净水器的推销员:“‘可以喝酒, 还可以跳舞,还可以认识新朋友’。‘多好的地方啊,成年后一定要去一次’。‘就算不喜欢, 去见见世面体验体验也好啊’……这些都是王良戊告诉我的。听他说了以后, 我就下决心, 大学一定要去蹦一次迪。”
这一席话说完, 群里就像刚炸了颗原子弹,安静得不像话。
肖屿崇最先发言, 一改只顾着追问为什么拉他进群的迷惑状态,严肃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又人生地不熟的, 不要一个人去夜店和酒吧。”
胡姗立刻跳出来回复:“什么意思?女孩子不能去, 男孩子就能去了?女的是没钱还是没有腿啊?怎么就不能去夜店酒吧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肖屿崇说,“只是怕她不安全。”
“那就好好说话。你关心人就直接说‘我担心你’, 不要一口一个‘你不要做这个’、‘你不该做那个’的。”胡姗评论。
眼看着他们俩把话题扯远, 作为始作俑者的王良戊终于发表观点:“但你还没去蹦过迪, 第一次就一个人去,感觉各方面体验会打折扣啊。不然等放假结束我们回来, 大家一起去吧。”
没想到胡姗又搅浑水:“跨年夜的活动会很好玩吧?等我们回来就晚了。不过去蹦迪肯定还是要打扮一下。我不在学校, 你总不能素颜去夜店。”
“没事没事,”廖茗觉信心满满地发了一个玫瑰花开放, 上面悬浮着“知足常乐”的中老年表情包,“我自己也会化一些了。”
“你别傻了。你会化的那点子, 撑死也就是日常, 去夜店要画的可是浓妆!不然在那灯光下,能看出来就有鬼了。”胡姗说得头头是道。
廖茗觉却乐观到非比寻常,甚至抛出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名字:“没事的, 我可以去请赵嘉嘉帮忙啊。我刚刚才在宿舍碰到她。”
胡姗有点头疼,直接私聊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不不不!停一下!暂停一下!你哪来的自信她会帮你啊?”
“嗯……”镜头里,廖茗觉摆出思考的表情,但显然头脑完全空空如也,因为下一秒,她立刻说,“那我现在去问一下!”
“不要啊!”
胡姗的呐喊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她内心像擂鼓一般焦急,又只好安慰自己,假如碰上赵嘉嘉心情好,或许她让廖茗觉滚的时候能文明点。
就像综艺节目街头访问似的,只见手机镜头一阵急促的抖动,廖茗觉已经在走廊尽头的洗衣房找到了披头散发、吊带拖鞋、浓妆下眼线没卸干净的赵嘉嘉。
看到视频里低气压到极点的赵嘉嘉,胡姗已经开始为廖茗觉默哀了。
廖茗觉说明了来意。
赵嘉嘉刚把一桶衣服扔进洗衣机,刚准备出去,廖茗觉却把洗衣房的门挡了个严严实实,颇有一番“你不听我说我就不让你走”的无赖意味。
廖茗觉笑着说:“我今天晚上想去蹦迪,你可以教我化妆吗?”
赵嘉嘉眉头紧锁,瞪了她好久,然后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可以吗?”廖茗觉笑着追问。
“你拿化妆品过来吧。”赵嘉嘉用宿醉呕吐过后沙哑的嗓子回答。
廖茗觉重新回到视频里,冲胡姗比了个剪刀手:“耶!她答应了!那我现在就去化妆了!”说完就挂断了视频。
胡姗的感想只有一个,那就是真是撞了邪。
她试图从廖茗觉嘴里撬出答案,然而廖茗觉却像无忧无虑的懒羊羊一样乐天派地回复:“赵嘉嘉本来就很喜欢当别人的大姐,多跟她说好话就行了。”
赵嘉嘉仿佛一个考官,把廖茗觉要去哪蹦迪、打算穿什么去、对蹦迪了解多少全盘问了一遍。
“你知道跳舞吗?”赵嘉嘉打着呵欠问。
廖茗觉摇头:“没跳过。”
“那你跟着瞎晃就行了。”赵嘉嘉说,“那你喝酒还行吗?”
廖茗觉点头:“还可以。”
赵嘉嘉说:“买一瓶兑饮料喝就行了。你那么穷,没必要冲低消开台,省得被酒托坑。”
“开台是什么意思啊?”廖茗觉提问。
赵嘉嘉老师开课了:“就是卡座之类的。连这都不知道?你不翻车就怪了。真是不知者无畏,傻子胆最大。酒吧过节的话,一般会有活动,这种时候要注意需不需要买门票。进去之后,你就随便拿点东西喝喝。等零点过了,气氛上来了,可以进去跳舞。经别人手的饮料别喝。有点上头就停,醉了回不来。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保安。”
“哇!”廖茗觉马上发挥狗腿精神,“你懂好多啊!谢谢你!”
果不其然,赵嘉嘉很吃这套,用鼻子笑了一声,别过脸说:“得了吧。土鳖就是土鳖,迪都没蹦过。”
-
廖茗觉给他们朋友的微信群命名为“狗男女”。
有人提出质疑时,她就理直气壮回复:“不是王良戊说的吗?可以加点我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小狗。胡姗也说了,我们就是反派,群里都是男生和女生,‘狗男女’不是刚好嘛!”
袍茉
无人反驳。
到最后,王良戊突然想起什么,在群里瞎几把撺掇道:“嗯……说起来,还有一个人在学校吧。你们怎么不一起去蹦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