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骄全凭腰部力量,身子稍稍后移,“快了快了。”
岑女士知晓也问不出什么来,又怕她这么把腰给闪了,岑女士目光重新回到了许大仓和许小仓身上,轻声道,“你爹还在就好了,你这个年纪,早就赐婚了。”
提到爹,岑女士明显情绪低落了下去,许骄知晓她是想爹了,许骄上前,半蹲在岑女士面前,认真道,“娘,爹不在了,所以我要替爹完成心愿呀,盼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
岑女士看她,目光隐隐藏了氤氲。
许骄微微愣住,当即改了口,起身从身后搂住岑女士的脖子,叹道,“哎呀,岑女士,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婿?岑女士喜欢什么的,我们就找什么样的!我们岑女士不喜欢的,再好我们都不要!”
知晓她胡诌,岑女士蛾眉微蹙。
许骄又道,“岑女士,在你乖女儿心中,岑女士永远是第一位的,许小猫第二。”
岑女士终于嘴角勾了勾,许骄心中也跟着舒了舒。
岑女士才道,“娘想要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你的,家世清白,人品清贵,身体康健,不求高官俸禄,但能与你心意相通,真心实意待你,同你举案齐眉的……”
岑女士一面说,许骄一面佯装仔细数着,“岑女士择婿八条,我记住了。”
岑女士叹道,“阿骄,娘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自己这么迷迷糊糊的,日后娘亲不在了,你要找个能替娘亲照顾好你的人。”
岑女士说到最后一句,许骄眸间顿了顿,再次上前拥了拥她的脖子,轻柔道,“岑女士,说什么呢,你长命百岁……”
岑女士温柔看她,“我也希望
啊,省得你这副性子,日后在夫家受了欺负,连回娘家的地方都没有……尤其是那种受了欺负,连气都没处撒,就是想撒气,还都出不来的地方。”
许骄狗鼻子灵敏一嗅,顿时又嗅到了不对的地方……
“岑女士,你看大仓,它往腮帮子里塞东西了!”
***
下了早朝,宋卿源乘龙辇回明和殿。
“人回去了吗?”宋卿源似随意问起。
跟在龙辇一侧的大监一面随龙辇走着,一面恭敬应道,“刚上早朝不久,相爷就回了。”
宋卿源遂没有再问许骄的事,但眉头又略微皱了皱,想起早朝时候提起的梁城水患来。
南顺临水而兴,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但也频频遭受水患罹难,工部和户部从年头忙到年尾,近乎昼夜不休,就连年关时候,也都在处置水患和灾后之事。
尤其是每年六七月,江河水患,应接不暇。
梁城早前就修缮过水利工事,但是因为江河忽然改道,绕过了梁城的水利工事,从上游旁的地方改道后,又倒灌回梁城,城中半数被水淹没。灾情被梁城的人压了下来,等到流民大批量涌入了褐城,梁城水患之事才彻底爆发了出来。
一个梁城城守,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做!
十余年前,许骄父亲还在的时候,梁城就出过水患,死伤无数,许骄的父亲也是那个时候……
后来的十余年,朝中投入了大量财力物力去修缮梁城的水利工事,眼下的梁城水患,是真的江河改道,还是梁城这十余年的水利修缮从一开始就是幌子?宋卿源根本不信奏折中轻描淡写归结为的天灾,也冷眼看着今日朝中两派各执一词在殿中吵得不可开交!
他清楚的是,如果梁城真是江河改道,倒灌回梁城,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流民,梁城早就应当上折子奏请赈灾物资,不会为了一顶官帽,去冒天下大不韪。
他要是猜得不错!
再隔两日,就会有梁城城守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到京中,然后梁城当如何赈灾还当如何赈灾,江河改道之事也会不了了之!
他想起十余年起,许骄父亲去梁城督办水利工事,后来遇到洪峰,为了让百姓撤离,自己被卷入洪水里……
又是梁城
。
宋卿源闭目。
***
等回到明和殿,宫人放下龙辇,宋卿源从龙辇上走下,吩咐大监一声,“传沈凌入宫见朕。”
大监会意。
途径偏殿时,宋卿源驻足,一直黯淡的目光里稍许浮现几许暖意。
偏殿值守的内饰官都退至一侧,怕扰了圣驾。
宋卿源看了看桌案上,眉头又微微拢了拢,沉声问道,“朕的仓鼠呢?”
惠公公连忙上前,战战兢兢道,“相……相爷回来了一趟,拿走了,留……留了旁的东西……”
宋卿源正好踱步上前,见桌案上放了一枚匕首。
他目光中微微滞了滞,拾起匕首,也拾起匕首下压得一页纸,“仓鼠是岑女士的,匕首是英明神武天子的~”
惠公公眼见天子脸上的表情微妙变化着,而后揉了那页纸,微恼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惠公公赶紧低头,又听天子开口道,“传旨,让翰林院拟旨,即日起,许骄官复原职,滚回来上朝!”
第011章 顺眼
“相爷,当起了~”敏薇唤到第三声上了,许骄才从床榻上耷拉了一只胳膊下,半梦半醒“唔”了一声。
“相爷~”敏薇又唤了一声。
许骄才丧气开口,“听到了,别叫了~重启中……”
敏薇这才笑了笑,转身离了外阁间。
小姐,哦不,是相爷,已经好几个月没早朝了。早前要早朝的时候,日日都是卯时醒(5:00),卯正(6:00)前就要洗漱更衣完,上马车出门。“陋室”在西郊,离宫中有段距离,要赶在辰时三刻(7:45)抵达内宫门前处,列队早朝,中途一点耽误都不能有。
许骄睡眼惺忪爬起来,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子的呆,睡了几个月的美容觉,又到了和天边鱼肚白比谁更早的时候,九九六都没见这么糟心。下床时,许骄还浑浑噩噩得,眯着眼睛穿鞋,一不留神,“轰”的一声从床榻上栽了下来,磕着了头。
敏薇温声入内,许骄已经趴在铜镜前紧张打量,这回是全然没有睡意了。
额头到鬓角一处都磕青了。
“阿薇,不会留疤吧……”许骄有些紧张。
敏薇知晓自己家小姐其实比谁都爱美,敏薇上前仔细看了看,摇头宽慰道,“就是有些淤青,隔几日就好,别碰它。”
许骄顿时舒了口气,在自己家中还没出门呢,就算磕得破相了也不算工伤,那就亏大了去,许骄又忍不住想伸爪子摸一摸,敏薇叹道,“相爷,别挠。”
许骄赶紧收手。
等七七八八差不多收拾妥当了,许骄也准备出门了,岑女士来了外阁间中,“相爷走了吗?”
六子在外隔间中等,岑女士开口问起,六子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内屋里有人洪亮的声音应道,“没呢!”
岑女士叹道,“那你还在磨蹭什么?”
许骄又扯着嗓子应了句,“磕到头了,在扑粉!”
岑女士这才撩起帘栊入内,“怎么会磕到头,我看看?”
岑女士入内,许骄赶紧乖巧凑过来,岑女士仔细看了看,语重心长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许骄一面捋着袖子,口中也没闲着,“好久没起这么早了,没睡醒的时候,
从床上摔下来了。”
岑女士一面叹气,上前帮她整理腰带,“都长多大了,也不让人安心。”
一身紫色的一品朝服穿在身上,许骄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因为她是女子,要比旁的官吏矮一些,所以习惯了在官靴里加一层内增高,所以她的官靴不怎么好走路,得意忘形的时候还容易摔。
许骄又对着铜镜,正了正官帽,招呼道,“走了,岑女士~”
敏薇正好端了早点入内,岑女士念叨,“吃了东西再走。”
“我来不及了。”许骄一脸可怜模样。
岑女士视若无睹,“不吃别出门。”
许骄只得伸手捏了半根油条咬了一口,然后从敏薇捧着的餐盘里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然后捏着剩下大半根油条出门。
岑女士推开窗户,见她“蹦蹦跳跳”上了马车。蹦蹦跳跳是因为走得快,又险些摔了,岑女士忍不住开口,“阿骄,小心些~”
“知道啦~”车轮声混合着有人的声音一道传了回来。
岑女士看了看一侧的日晷,心中嗟叹,又回到早前时候了。
虽然有人口中一万个不愿意,但岑女士还是看得出来,除了每日上朝像要了她命之外,有人还是闲不住,乐意去朝中和旁的男子较劲儿,妥妥内里一幅不服输的性子,从没觉得她自己一个姑娘家会比朝中旁的男子差到哪里。
虽然有时候满嘴都是哄人讨喜的话,但实则面对朝堂上的事,她身上总有股子韧性,不轻易服输,像极了她爹……
岑女士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心疼。
她若是个儿子,倒也不怕这么辛苦。
岑女士方才又不是没看到,她把额头凑过来给她看时那副委屈模样,同许小猫没什么区别,终究是个姑娘家。
岑女士摇头叹了叹,见马车也远远绕过门口的湖泊终于驶了出去。
岑女士这才收回目光。
……
马车内,许骄开始补回笼觉。
眼下是卯正,到辰时一刻还有段时间,马车在路上晃着。许骄带上让岑女士特制的颈托,还有马车中定制的早朝回笼觉专用座椅,眼睛一闭,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等到马车在宫外缓缓停下。
外宫门处的禁军侍卫见是六子驾车前来,都知晓是相爷在
车上。
旁的马车见到六子的马车都自觉让到一边去。
外宫门处要做第一轮检查,值守的禁军侍卫都习惯了但凡这轮检查的时候,相爷都在她的专用座椅上睡得昏天黑地,脸上还带了一幅真丝眼罩,不透光那种。禁军侍卫都不敢吵着她,大致看一眼,就放马车通行。
等快至中宫门的时候,六子才会叫醒许骄,“相爷,快到了。”
许骄迷迷糊糊抓下眼罩,撩起帘栊瞄一眼,然后继续睡个几分钟,而后才取下颈托,撑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就差不多到中宫门处了。
六子停下马车,置好脚蹬,“相爷,到了。”
许骄才伸手撩起帘栊,踩着脚蹬下马车,整个人神采奕奕,眼中有光,又带着精明睿智,同早前在马车中睡死的模样判若两人。
“相爷!”
“相爷!”
“见过相爷!”
周遭在中宫门处排队的人纷纷朝她拱手问候,许骄嘴角微微勾了勾,也颔首致意。内侍官见了她,也快步上前相应,“相爷!”
旁人都自觉让出一条路。
许骄很快就过了中宫门,留了身后盘查处长长的队伍。
【我去!相爷真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坊间传闻!】
【亮瞎我的眼睛了,这身紫色一品朝服,还是穿在相爷身上没有违和感!】
【错不了!绝对是内增高!】
【相爷就是相爷!旁人都在犯困,相爷这精气神,这才是来早朝的!】
【哦豁,打起精神来,被相爷瞧着犯困,是要被当众怼到哭的!】
总归,相爷回来了,人人自危!
***
许骄从中宫门处往内宫门处去,沿途,都是方才早一些入内的早朝的官吏。
官吏甲:“相爷好~”
许骄:“你胖了,是不是你们吏部最近没什么大活儿?还是你偷懒了?吏部的卷宗数量少了三分之一,是近来没有人事调动,还是卷宗都压哪儿了?”
官吏甲尬笑:“……”
【大意了,相爷回来了,偷不了懒了!】
官吏乙:“相爷好~”
许骄:“这么重黑眼圈,是兵部近来差事繁杂,瞌睡少了,还是马吊打得太多了,通宵都不尽兴的?”
官吏乙赔笑:“……”
【艹!不打了不打了!】
官
吏丙:“相爷~”
许骄还未开口。
官吏丙又道,“对不起,相爷,我错了,我让道,我前几日回了一趟家中,没有及时清理手上积攒的刑部案卷,我这两日就处理完。”
【呼~好险~相爷真回来了!】
……
等入了金殿,晨曦穿过金殿琉璃瓦上的飞檐翘角,在殿门处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晕,百官手握笏板,面朝天色下跪叩首,高呼万岁。
年轻的天子身着靛青色的龙袍,在龙椅上落座,淡声道了句平身。
百官纷纷起身。
天子高坐殿上,十二玉藻冕旒下,目光落在队首的那一身紫色朝服上,稍许,才微微收回了目光,再看向殿中时,仿佛哪哪都舒坦了。
“臣有本要奏!”有官吏手持笏板入了殿中。
宋卿源听着,只是目光隔不久就会瞥到许骄身上片刻,早朝刚开始的时候,大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见某人听得很认真,到后来,东瞥西瞄片刻,趁旁人都没注意,偷偷打了个呵欠,一幅神不知鬼不觉的模样。但忽然又似想起什么来了一般,顿了顿,抬眸看向殿上。
宋卿源轻嗤一声,低眉笑了笑,反正隔着十二玉藻冕旒,她看不清他。
近处,大监倒是见天子动容,方顺着天子早前的目光看去,见是落在相爷身上的。大监心知肚明,相爷回朝了,陛下是看谁都顺眼了。
第012章 默契
虽然隔得远,又不能透过十二玉藻冕旒看清宋卿源的神色,但许骄怎么都觉得她方才偷偷打呵欠被宋卿源看见了,只是殿中有人眼下在奏本,宋卿源听着,没有拿她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