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公主命——酒狮一只
时间:2021-10-27 10:12:04

  陆行墨一愣, 赵永乐也是微微一惊。
  因着车马不能停,他身下马蹄只是一顿,又慢慢地前进着。
  赵永乐戴着面纱,不确定陆行墨是否认出她, 但陆行墨一直盯着她们这面窗子,赵永乐按着窗台的手指曲了起来,或许该向他打个招呼?
  倒是因为陆行墨一直盯着这客栈二楼,引来庞仰威的注意,也朝那处望去,看见两个姑娘戴着面纱在窗子里,庞仰威见到其中一人眉眼熟悉,不由一愣。
  庞书雁许久未见父亲,神情激动,当即便挥起手来。
  其实沿路的客店二楼都有许多像她们一样伸手出来招呼的人,因此庞书雁并不显眼,但是庞仰威却心有灵犀,眼眶泛红,也是神态兴奋,手里紧紧握着马鞭,像是按捺着情绪一般。
  庞仰威早从陆行墨口中知道庞家人押解回京时遇到强盗被害而死,唯有他女儿活了下来,如今藏身京城,只陆行墨对他女儿的行踪十分保密,也不说如今是何人照顾。
  虽与女儿两年多未见,但到底是亲生骨肉,庞仰威觉得那两个姑娘其中之一的眉眼与女儿十分相似,当下便转头过来看向陆行墨。
  陆行墨看见庞书雁挥手,收回目光,对着庞仰威微微点头。
  庞仰威当即眼泛泪光,重又看过去,父女俩相顾无言。
  陆行墨再看过去时,只见窗口只剩庞书雁一人。
  他目光有些失望,不由心生疑惑。
  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赵永乐却是倚在窗户旁的壁上,想着自己方才差点要挥手向陆行墨打招呼,脸上泛出红晕来。
  幸而戴着面纱,林义也没有察觉异状。
  赵永乐深吸一口气,又往外看过去,陆行墨他们已经过了这个客栈,往前走去。
  而那被护军包围的马车,正走到她们窗子底下。
  那车厢的门帘与窗帘都撩了起来,露出里头景况,只见一个臃肿老态的番人坐在里面,双手被镣铐住,姿态萎靡,一把枯草似的胡子遮住大半面容,双眼深邃,但目珠混浊,满脸皱纹。
  赵永乐心中有些奇异,这人便是那北夷老蛮王吗?
  上辈子年方十八的自己就是要和亲与他为王妃,只是还没行到北夷,便被炸死。
  没想到这辈子见到此人,竟是在这种场景。
  赵永乐一想到前世若是真的嫁了这老蛮王,得要服侍他,就忍不住作呕。
  她抬手虚掩嘴巴,移开视线,却见已经过的前方马匹,又有人转过头来,她直觉望去,却是陆行墨。
  赵永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陆行墨已收回视线,转头看着车厢里的老蛮王。
  她微微歪头,不知这是何意?
  难道陆行墨知道她在看那老蛮王?
  但陆行墨又不知道她与那老蛮王的前世瓜葛……
  赵永乐还在发呆,庞书雁已从窗前退回来,笑道:“父亲虽瘦了许多,但精神很好,我怎么瞧着父亲似乎认出了我?”
  赵永乐眨了眨眼睛,关上窗扇。“估计陆大公子已经对你父亲说了你还活着的事,方才或许真是认出你来。”
  庞书雁看了看自己身上,难得笑得活泼。“我比两年前高了胖了许多,父亲还认得出我吗?郡主……不知我何时能与父亲见面?啊,当然,若是对情势不好,我可以等的!”
  庞书雁的脸上写满期待,赵永乐也忍不住微笑道:“且等他们面圣后再说,你放心,就算皇祖父将他们关起来,我也有法子叫你们父女相见。”
  庞书雁愣住,面露忧愁。“郡主,皇上会不会降下责罚给父亲?父亲看着瘦了好多,若是关在牢里,只怕对身子不好……”
  赵永乐想到陆行墨可能也会被关起来,心中也有些担忧,但她还是用轻松的语气对庞书雁说:“他们还能自行骑马回京,你瞧着皇祖父会罚他们吗?就算要罚,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庞书雁这才舒了一口气。
  既看完了陆行墨等人回来,赵永乐便吩咐林义将庞书雁送回去,自己也回了宫。
  ***
  回宫后,她便去了东宫,等着父王下朝。
  今日因接见庞仰威等人,又有押解北夷蛮王的事,朝会比平常还晚一个时辰才结束,结束后,章平帝又召各部尚书与阁老大学士们御书房密谈,皇太子赵承元也在侧。
  因此待赵承元回东宫时,夜色已深,梅簪雅与赵永乐迎上前,梅簪雅为丈夫换了外衣,赵永乐替她父王奉茶。
  赵承元看着女儿殷勤,心中好笑。
  梅簪雅让奶嬷嬷抱赵弘祺去睡了,又命人摆了晚饭,准备一家三口吃。
  赵承元屏退其他人,也不卖关子,便道:“庞将军当朝说了许多被掳去的经过,他说怀疑临城有北夷的人接应,将他行踪暴露,他带的人当时全被杀了,只留他活口,一路被绑回北夷,一直关在牢里,北夷会说中原话的人不多,说得也差,他过了许久才明白,有两个北夷王子主张招降他,北夷蛮王还在考虑,他自然抵死不从,那蛮王还曾叫他出来羞辱一番,说是恨他驻守临城,不给北夷人方便,当即拿大刀砍他,庞将军在朝堂上便剥了上衣,露出肩膀上好长一道旧疤,说便是那时留下的。”
  梅簪雅听了,忍不住蹙眉,彷佛能想象到那种疼痛。“这蛮王既恨庞将军,何故要掳了他去?当时将他杀了不是更好吗?”
  赵承元便道:“庞将军在北夷被关了半年后,才理清情况,原来蛮王确实不打算留他性命,是那两个北夷王子吩咐底下人将他活捉,说他有将才,若能降伏,为北夷效命,也是好事一桩,蛮王要杀庞将军,他们还一力阻止。后来蛮王被他们说动,就拿出许多银器珠宝,还有美人舞伎,要收买庞将军,庞将军仍是不从,蛮王遂不理会他,那两个王子倒是私下又多相劝,庞将军一心要逃回大魏,因此假意与他们交际往来,在北夷王宫有了些自由,知道北夷许多秘事。”
  赵永乐听到这里,不免问道:“庞将军这么说,朝上可有人怀疑他真被北夷收买?”
  赵承元笑道:“若他是只身逃回来,那也许有人会这么说!但他可是与临城驻军联手将北夷蛮王掳了回来,若被收买,岂有这场胜利?至于他说的话真假如何,只要派通译与北夷蛮王对质便可。”
  赵永乐也是失笑,她倒是因着重生进了误区,上辈子庞仰威便是只身逃了回来,押解回京后,又有许多他是北夷奸细的谣言,而这辈子陆行墨助他将老蛮王掳掠回来,便是还他一个清白了。
  赵承元又继续说:“庞将军回临城第一时间便主张带人回攻北夷,倒不是无的放矢,他说北夷正训练三十万大军,准备侵略大魏,因着老蛮王十几个儿子,夺嫡之争非常激烈,对出兵一事众口难调,那两个王子也是有意王位,想收买庞将军为他们阵营,今后侵魏时派上用场,他们对王位便唾手可得,才极力保住庞将军的命。”
  赵承元说到这里,面色沉重。
  梅簪雅与赵永乐听了,也是心惊胆跳,北夷对大魏果然有野心,竟是悄悄准备三十万大军要攻略大魏,如若他们出兵,先不说胜利与否,临城等边疆地方,肯定会一夕陷入生灵涂炭之境。
  赵永乐想着前世自己被推出去和亲,大约也是因着这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吓破京城一众文官胆子,才力主要答应和谈。
  赵承元想到一件事,面色转阴为晴,笑说:“庞将军忍辱负重两年多,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他先前便偷了北夷舆图,还有布阵排兵的一些草稿,缝在衣裳夹层,也带回来了,你们没能看见,庞将军把那些东西从衣裳里拆出来时,北夷蛮王的脸色可精彩了,当即破口大骂,叽哩咕噜,也不知骂的什么,还是一旁的通译赶紧说给父皇听,原来老蛮王在骂自己儿子引贼入室,说早知如此,儿子们出生时就将他们摔死在地上呢!”
  梅簪雅与赵永乐也笑了。
  赵永乐心想,上辈子也听闻庞仰威偷了北夷舆图回来,只是许多人怀疑他是奸细,并不肯相信那是真的舆图,现在想来,着实可惜。
  赵承元又说:“父皇见了那些东西,笑得阖不拢嘴,又问了一遍当时在临城征兵回攻北夷的经过,知道他们几人事急从权,当下便要赦免他们,就是有一部分官员并御史们,出来反对,说若是轻轻放过,日后大魏各地驻军模仿,无令出征,更甚者,藉此谋反,那该如何是好?庞将军等人此例一出,应当重罚。”
 
 
第61章 别来可好
  赵永乐听到这里, 一颗心便提了起来。
  赵承元故意盯着女儿反应,见她一双大眼水盈盈的,偏不肯问出口, 赵承元心中有些酸。
  这小姑娘还以为藏得好,差点连他都骗过去。
  赵承元怎忍心女儿担忧?便道:“孤瞧着父皇是不想罚庞将军的, 庞将军与父皇少年相识,君臣相得, 还曾私下对孤说过,不知庞将军被北夷掳去是否还活着,可见父皇一直记挂着庞将军。但庞将军他们私自出兵也是事实, 父皇便命他们停职彻查, 待临城那里将详细战报跟参与人等呈文过来, 在此期间, 命他们各回自家, 各分拨一队禁军看守,不得出门,副帅尤吉不是京城人, 且拨一幢房子与他居住, 北夷蛮王押在刑部大牢,只吃穿不同牢犯,仍以酒肉好菜款待他, 并派四个太监服侍。北夷那里,临城加上五万禁军, 也有十五万兵士驻扎了,另有其他边城,全部也有三四十万余兵士,并不怕北夷来犯, 现在只等北夷主动来文,看是不是赎那北夷蛮王回去,再作打算。”
  赵永乐听到这里,算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想到陆行墨须回平阳侯府居住,不免又替他忧心,那府里的人又不待见他,也不知是不是会受委屈。
  也是赵永乐关心则乱,陆行墨的手段,哪里会怕一个只知玩乐宠妾的平阳侯?不过不屑对付他罢了。
  于是章平帝这么处置,那些御史们一时倒无话可说,这几日京城人人谈论最多的便是回攻北夷,掳掠蛮王一事,说得许多少年郎一腔热血,也想从军去了,家人们岂肯?又纷纷管束起来。
  那日,又出了一桩事。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乘着马车,哭哭啼啼进了京城,马车驶到庞府前,她一身荆钗布裙,下了马车,软倒在台阶上,大哭不已,引得路人来看。
  那庞府因着庞家人之前被强盗杀死,只有一对老仆夫妇看门,暂让朝廷收着房契,庞仰威既回来,又重开府门,洒扫一番,仍是那对老夫妇服侍庞仰威而已。
  外面有禁军把守,见这小姑娘哭倒在此,便要上前喝问,那老仆已听到吵闹声来开门,往台阶上的姑娘定睛一看,失声喊道:“这不是咱家大姑娘吗?”
  老仆连忙将那姑娘扶起来,边说:“姑娘,您之前去了哪儿?老奴还以为您跟夫人他们都……”
  那姑娘以袖掩面,哭道:“我从强盗手中逃出来,被一农家收养,外头都说父亲被北夷招降,只怕我回京也是一个死字,于是不敢回来……前些日子冷不丁听人说父亲掳了北夷蛮王回京,还不敢信,这才急急雇车进城,一路听得人说,父亲果真还活着,可见天理昭彰,好人有好报……”
  把守的禁军听到这番对话,明白过来,便没有上前喝斥,围观百姓,也争相议论起来。
  这听着原来是庞仰威的女儿,先前并没有死,只是躲起来,听到父亲归来,便来相认了。
  庞府里那庞仰威也闻声出来,见到庞书雁,父女俩抱头痛哭,见者也不由红了眼眶。
  这段故事又是一桩让人津津乐道的饭后闲谈,一日间便传遍京城,在端康王府里的赵芷萤,听到这件事,呆愣地摔了手中的瓷杯,顿时瓷片四溅,还划伤了她的手。
  百灵等四个丫鬟,惊呼出声,连忙上前要给赵芷萤包扎,却不防赵芷萤一个巴掌狠狠甩过来,百灵被打中嘴巴,踉跄跌倒在地,脸颊上立时出现怵目惊心的血痕。
  赵芷萤瞪大双眼,充满血丝,状似颠狂地尖叫几声,吓得几个丫鬟不敢接近。
  她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像疯魔似地站在那里。
  有小丫鬟怕得不得了,连忙逃出院子去报端康王妃了。
  赵芷萤紧紧咬牙,满脑子想着,原来……原来雁儿没死!
  那时赵永乐骗她说知道了雁儿的身世,为了她好,将她‘处理’掉,却原来是骗她的!
  雁儿还活着,庞仰威一回京,雁儿就跑出来跟他相认,说明赵永乐根本只是瞒着她,为的就是将雁儿从她身边夺去而已!
  赵芷萤满心懊恼,若是雁儿还在她身边,如今庞仰威立下大功回来,眼瞧着皇祖父定会重新宠信他,那么自己就可以交出雁儿,说是早知雁儿身世,于心不忍,冒险将她收留在身边,然后令他们父女重逢,岂不是一件妙谈?
  那时外人必会赞她善良仁义,皇祖父也会对她另眼相待,皇祖母自然更不用说,肯定会大加赏赐于她,赵永乐的地位都要退居一射之地。
  而她所做的,只是将雁儿留在身边当丫鬟使唤,多么简单?
  可是这些,都被赵永乐剥夺走了!
  赵芷萤越想越不甘心,恨不得时光倒流,她绝不会带雁儿进宫,让赵永乐有借口将雁儿抢过去。
  更加可恨的是,这赵永乐却没有搬出自己的名义,而是让庞书雁假称被农家收留,隐居在外。
  好似她并不屑这功劳似的!
  在赵芷萤看来,赵永乐根本是虚伪做作,谁不贪图好名声?偏她要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赵芷萤又叫又哭一番,端康王妃急急赶来,还以为女儿中了邪,连忙使仆妇们压住她,又赶紧叫太医来看,忙乱之中,便有下人碎嘴,宜芳郡主疑似犯了疯病的流言也不知不觉传了出去。
  ***
  赵永乐一直在庞府对面的茶叶铺楼上看着庞家父女团聚。
  赵芷萤猜测得也相差无几,赵永乐确实不希罕什么收留庞将军遗孤的名声,庞书雁在她身边,也曾出谋划策,帮了她一些忙,赵永乐才不贪图她将这恩情铭记在心。
  她看着庞仰威将庞书雁接了进去,不由微微一笑,底下百姓们还在聊着此事,只见有一行车马快步驶来,众人忙不迭地让出路来。
  那行人极为低调,但一排人穿着禁军服饰围着那马车行走,还是引来众人侧目。
  忽地一阵风吹过,撩起车帘,只见车厢里卧着一个皮肤黑红的高壮男子,手摀着肚腹,表情似在忍痛。
  那把守庞家府门的禁军见到同僚,赶紧问了句:“你们急匆匆往哪里去?”
  围着马车的禁军,擦了擦汗,忙道:“此是萧将军马车,圣旨上说将他免职,回京受监察御史审问,他肚腹有伤,这一路走走停停,今日才到,已是迟了,还不知进宫后我等会怎样被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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