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乐忍不住双颊泛红,但是她抿紧了唇,努力冷静道:“父王想多了,一只镯子能代表什么?我与陆大公子见面都是为了北夷的事,待北夷对咱们大魏没有威胁后,我与陆大公子就是没有干系的人。”
赵承元想了下,换了个说法又问:“那,陆大公子可心悦于你?”
赵永乐愣了一下,一双大眼明显地慌乱起来。
赵承元见状,已是十分明白,心里不免对这陆行墨痛骂了一番,整日忙着打仗,还有空闲来勾他女儿!
但赵承元不想赵永乐觉得困窘,态度便故意装得极为平静,云淡风轻道:“你且老实说来,否则孤怎么放心你今后与他见面?少不得要怀疑他的人品。”
赵永乐闻言,实在不愿父王误会陆行墨,踌躇一会儿,才低声道:“陆大公子说过,想作我驸马……”
赵承元倒抽一口气,恨不得陆行墨此刻就在面前,他能揍他一顿!
但他还是百般忍了下来,皱眉道:“你怎么答的?”
赵永乐摇了摇头。“我当时没说什么,母妃让礼部选几个人,我也不曾开口……”
赵承元呆了下,这才想到,女儿确实知道她母妃与礼部私下里择选世家子弟作她驸马的事,可女儿从来没提过陆行墨……但赵承元看着女儿的模样,分明是在意陆行墨的样子,便忍不住问她:“你对陆大公子真的无意?就算驸马是旁人,也不要紧?”
赵永乐眼神愣愣地看着桌案,眸子里的光彩黯淡下来。
“父王,我知道我将来的驸马是不能参政的,而陆大公子……他前程在望,如今又立了这么大功,将来想必会更进一步,我不想拖累他……只是一直没能对他开口,我也知道我不该如此……”
赵承元听了,不禁心酸起来。
没想到女儿竟如此懂事,连终身大事都囿于身分的限制,而不敢去追求心里想要的。
赵承元已经非常确定女儿分明对陆行墨有意,只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就这么拖着,说不定到最后两个孩子真要各行各路,云散风流。
他不由心软,想成全了这两个孩子。
但女儿说的有理,作了她的驸马,陆行墨现在的官职、成就都要全部放弃,就算他如今情愿,可将来日子一长,说不定会怀恨女儿,作了一对怨偶。
赵承元长叹一口气,对赵永乐道:“那你不妨将利弊分析与他知道,他就算久在临城不知俗事,公主驸马不得参政这个规矩,应当也是知道的。若他明白,却仍想与你成婚,你再好好考虑不迟。”
赵永乐愕然地抬头去看她父王,没想到父王竟说出这番话来。
赵承元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但一副拿女儿没办法的样子,还握住赵永乐的右手腕,将那玄鸟镯子重又套进去。
“这镯子,孤也不知道怎么拿去还你母妃,你爱戴就戴着吧!看不顺眼了,随便丢掉都行!”
赵永乐心中一片感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父王,我要是看这镯子不顺眼,就让人拿去镕了,重新做两个戒指来,一个给您,一个给母妃!”
赵承元不置可否,也不知今日这番孝心,待日后有了驸马,还能不能记得?
但看着女儿转阴为晴的神色,他心中也欣慰不少。
赵承元不由扶着下颚,思考起来。
若是他登基后,将这公主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改了……?
第65章 自在
待到七月三十那日, 赵永乐因着收了陆行墨的礼,且被父王劝了一回,想与陆行墨好好相谈, 便决定要去陆铭忠的庄子。
鲁嬷嬷知道后,面色不虞, 道是七月最后一日,不宜出门, 赵永乐敷衍她道:“正是月底,去博香楼看会儿帐。”
赵永乐经常用看帐的名义出宫,鲁嬷嬷见劝不动, 也不说了。
她便带着金川、宝沙二人, 坐着低调的马车, 让一队太子亲卫护守, 出了城后往陆铭忠的庄子去。
到了庄子, 金川撩起车窗帘子,惊呼:“郡主,那陆大公子就在庄子门前呢!”
赵永乐便靠过去看, 只见陆行墨又是一身墨色长衫, 双手背后,身姿挺拔站在那儿,看着面前几个年约九、十岁的孩子们打拳。
那些孩子们年纪虽小, 却个个神情严肃,每一拳都喝喝出声, 赵永乐主仆三个见状都觉惊奇。
陆行墨看到马车一行驶过来,让那些孩子们停下,然后迎上前去。
金川、宝沙两个扶着赵永乐下车来,只见赵永乐今日一身白底淡紫小碎兰花连边长袍, 外面又套了件飘花白纱罩衫,长发只松松在脑后系了个粉紫纱缎,缎带坠在发间。
其余妆饰俱无,但分外显出一种纯净出尘的气质,陆行墨自她下车便一直望着她,不曾移开眼,及至赵永乐走到他面前,他才微弯了眼,行了礼,勾起唇角道:“郡主来了!”
赵永乐奇道:“我又不一定会来,你便在这里等着?”
陆行墨今天的表情很明显带着喜悦,他指了指一边的孩子们,道:“反正无事,在外头看着他们练武,一边等郡主,也无碍。”
赵永乐便好奇地朝那些孩子们望去,而那些孩子们看起来十分紧张,他们自被陆铭忠收留,就少见外人,更何况是这样漂亮的女子,当下只觉仙子下凡一般,有的孩子还揉了揉眼,想确认眼前的赵永乐是不是真人。
“这些孩子是?”
赵永乐问陆行墨,他便答道:“是我祖父收留的孤儿,当中若有好苗子,我便会带去临城,收在我管理营下,日后为大魏报效。若资质平庸的,且教他些技艺,待得成人后出去帮工养活自己,也算是给他们一条出路。”
赵永乐有些讶异,没想到陆铭忠还做这样的善事,看着这些孩子们穿的也是干净的衣裳,目光炯炯有神,可见被照顾得很好。
“你今日生辰,他们没得放一天假?外头怪热的。”
赵永乐忽然这么对陆行墨说,陆行墨愣了一下,看着赵永乐一会儿,才道:“既然郡主这么说,我便让他们今日玩一天。”
说毕,陆行墨便招呼孩子们进庄子去。
到底只是九、十岁的孩子,听到今日不用习武,都欢呼起来,且知道是这位天仙娘娘为他们争取的,还跑到赵永乐面前,双眼晶亮地说:“多谢仙女!”
赵永乐有些困窘,拿袖掩唇,忍俊不禁地笑了。
陆行墨总觉得赵永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也随着她微笑起来。
“请郡主移驾。”
陆行墨让她先走,于是金川、宝沙服侍赵永乐进了庄子,陆行墨跟在后面,太子亲卫们则被门子招呼进去,安置车马。
到了正厅,正中一张圆桌,桌上有几道干果茶点,陆铭忠本是坐着,见到赵永乐进来,便立刻站起身,表情有些尴尬。
原来陆行墨稍早对他说了,上回来的梅姑娘其实是明珠郡主,把陆铭忠有如五雷轰顶,细想对明珠郡主当时言语不周,简直后悔得要死,骂了陆行墨一顿,又赶紧让管事将正厅急急布置起来,务必要让明珠郡主宾至如归。
陆行墨倒不着急,还凉凉说了句明珠郡主也没说定会来,但陆铭忠道他还是未经世事的臭小子,并不理他,又连忙吩咐厨房炊炒起来,那不足的,赶紧买了鸡鸭鱼肉,若是明珠郡主想吃什么菜,庄子没有,岂不丢了平阳侯府的脸?
现在陆铭忠见明珠郡主果然驾临,便在心中嘲笑陆行墨,姜还是老的辣,果然让他料中会来。
陆铭忠定睛一看,这明珠郡主彷佛比上次来时还要更美了,通身的气质就与平常人家不同,顾盼生辉,国色天香,也不知自己上次怎么瞎了眼,竟真把人家当作普通姑娘。
他便上前行礼,恭敬道:“上回不知是郡主,多有失礼,万望乞谅!”
赵永乐讶异片刻,看向陆行墨,陆行墨无奈道:“我已告诉祖父您的真实身分,您也无须装作‘梅姑娘’了。”
赵永乐倒无所谓,便连忙免了陆铭忠的礼。“您老人家客气了。”
陆铭忠又要让她上主座,赵永乐推辞一番,陆铭忠不肯,赵永乐只好说:“我今天是来作客的,且是晚辈,怎好坐在上首?您且安心坐着。”
陆铭忠只好上座,陆行墨又替赵永乐拉了椅子,见她安座,才到另一边坐下。
陆铭忠悄悄观察这一对年轻人的互动,上次他就怀疑自家孙子对人家姑娘有意,而陆行墨承认明珠郡主的身分后,解释了他们为何会有交流,陆铭忠本还心里可惜,明珠郡主是太子殿下的女儿,对临城军务上心那也是理所应当,说不定还是太子殿下交代的。
但后来一想,孙子今日邀明珠郡主前来,分明就是因为他的生辰,而明珠郡主若是真为了孙子的生辰而来,那岂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现在又见这两个年轻人互动自然,孙子一点都不拘束,而明珠郡主虽没有多少笑容,却也语气温和,并不客气。
所以说,他们两个……
“祖父,郡主既到了,便先开席吧!”
陆行墨开口打断了陆铭忠的思考,陆铭忠不由得瞪了孙子一眼,陆行墨还觉得有些莫名。
陆铭忠让管事先上了菜,幸好当时他搬出侯府,将惯用的厨子也带了来,这厨子山珍海味,北菜南肴都会做,当下这菜色便精致非常,陆行墨看见还愣住了。
陆铭忠对赵永乐笑着招呼道:“这臭小子今早才说了郡主要来,庄子僻远,不及准备,唯有粗茶淡饭而已,还请郡主不要嫌弃!”
赵永乐虽没吃过‘粗茶淡饭’,但看着这一桌菜肴,也知皆是上品,心里不由有些好笑,便道:“是我仓促而来,老侯爷费心了。”
陆行墨看着这两人客套,有些无语,便对赵永乐说:“祖父早晨几乎要闹翻厨房,你若觉得不好吃,好歹也给他点面子,不要说出来就是。”
陆铭忠瞪大铜铃般的双眼,斥道:“要你多话?就算你今日满二十岁,还是那个臭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赵永乐本来听着忍笑,但听到陆行墨今日满二十岁,便愣住了。
她忍不住开口问:“我虽知道今日是陆公子生辰,倒不知是及冠之年,平阳侯府那儿,难道不做些什么……”
陆铭忠冷哼一声。“姚氏……就是墨哥儿的继母,也提了要做冠礼,墨哥儿的父亲百般推诿,老身寻思着就算在侯府里做,也只会落得一肚子气,不如让墨哥儿到老身这里来,至少清静。”
赵永乐闻言,不由看向陆行墨,眼中满是怜悯。
陆行墨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对她说了句:“不要紧。”
赵永乐听了这句,却更是为他心疼,陆行墨在临城出生入死,又为大魏立了功劳,在平阳侯府却这么不受待见,越想越替他不平。
陆铭忠却看着孙子这副模样,心中冷笑,他当时听说陆望龙态度不积极,还生气地说要利用自己人脉找一堆王公世侯到家来,给陆行墨作冠礼,是陆行墨拒绝了,说自己奉皇命禁足在家,不好大张旗鼓,陆铭忠只得作罢。
现在眼瞧着陆行墨半点不否认,做出这般可怜样来,引明珠郡主关切,真是不要脸面!
陆铭忠也是有些唏嘘,还以为孙子愣头愣脑,不知何时才能取上媳妇儿,结果他是扮猪吃老虎,阴险狡诈得很!
赵永乐虽心疼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顾忌着陆铭忠在此,陆铭忠也不讨嫌,吃过几道,便推饱了,赵永乐也放下箸筷,道:“老侯爷既吃饱了,我……”
她还没说完,陆铭忠以为她要辞别,忙道:“还有一道长寿面没上,郡主且等墨哥儿用完这道长寿面,老身先去外头散步消食了!”
便见陆铭忠健步如飞,三两步便出了门,赵永乐满头雾水,便对陆行墨说:“你祖父身子倒是健朗。”
陆行墨见他祖父识相早退,便微微一笑。“他老人家只是不耐管事,否则我父亲岂能提早袭爵?”
说完,便让管事将桌上的菜撤了,只上长寿面来,赵永乐不想再吃,金川便向管事要了一副茶具,亲自替赵永乐泡一杯浓浓的茶来。
陆行墨边吃着那长寿面,心想,上回赵永乐来此,并不似如今这样自在,也不知赵永乐的心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不管如何,这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陆行墨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面,便让人撤下,金川因着赵永乐眼神示意,也给陆行墨泡了一杯热茶来。
赵永乐见这厅里只剩下陆行墨与她主仆四人,分外冷清,便问:“你二十岁生辰就这么过了,不可惜吗?”
陆行墨摇摇头,对赵永乐淡笑道:“对我来说,这却是二十年来最高兴的生辰。”
赵永乐听了这话,面上微红。
陆行墨迟疑片刻,才试探性地问道:“郡主那日回宫,可打开了木匣子看?”
第66章 大胆
赵永乐抬眼去看他, 面上没有表情,陆行墨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便听她对金川、宝沙道:“你们先出去。”
两个宫女隐晦地盯了陆行墨一眼, 目光满是挑剔,不情愿地出去了。
赵永乐先是犹豫了一下, 才故作云淡风轻道:“看到了,那只珍珠金镯子……你是如何知道我生辰的?”
陆行墨浅浅一笑, 才道:“郡主忘了?您那年及笄礼后发痘到别宫休养的事,京城都传遍了,因此我才知道您的生辰在六月廿四日, 那时我正在临城安排营救庞将军的事, 没有机会亲自将礼物送给您, 心中甚是可惜, 便让临城的金工师傅打了这只镯子……郡主可还喜欢?”
赵永乐这才想起来, 今世他们初次相见时,正是她十五岁年纪,现在回顾当时, 竟已匆匆二年, 其实他们相见的次数并不多,但总觉得对彼此很熟悉,且日常中也会关心彼此的消息, 又有书信往来,彷佛这人一直在她身边似的……
而且听他说起是专门找金工师傅打造的, 赵永乐对这镯子又添了几分喜爱。
她垂下眸,抿了抿唇,才说:“还行,挺好的。”
陆行墨其实还以为她会将镯子退回来, 现在回答虽然冷淡,但似乎要留着那镯子,便笑道:“郡主长在宫中,每日看的都是上品珠宝,还望郡主别嫌弃那只珍珠金镯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