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乐听他这么说,觉得现在是好时机,便从腰间系着的锦囊里拿出一个长方型的盒子,放到桌上来。
她总觉得对着他眼睛不好说话,便一直垂着眸,念道:“我准备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咱们彼此都别嫌弃就是。”
陆行墨难得诧异地睁大了眼,他看着那锦盒,问道:“郡主……莫非这是我的生辰礼?”
除了父王,赵永乐还是第一次送男子生辰礼,这时对选择的礼物不由得又犹豫起来,便说:“我没想到今日是你二十岁生辰,这礼物怕是有些薄了……”
陆行墨怕她反悔,直接便拿过那锦盒来,微笑道:“郡主送的礼物自然是最好的。”
而且他很喜欢她说的那句,他们彼此都别嫌弃。
赵永乐有点恼了,今日陆行墨说话有些缠人,老让她答不上来。
她偏过头去,不想看他,但又好奇他对礼物的反应,便忍不住偷偷觑着他。
只见陆行墨将那锦盒慢慢打开,取出了一条墨色发带来,乍看是很低调不起眼的发带,但仔细一看,便见上头用银线隐隐绣着卍字不到头的图案,连绵细密,十分精致。
陆行墨虽对绣花不熟悉,但也知道卍字不到头的图案意为吉祥连绵不断、万寿无疆等等,作为他的二十岁生辰礼,可谓十分用心了。
赵永乐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觉那图案太过不明显,好似一条普通发带,就有些后悔,不由辩道:“你别瞧着它寒酸,那图案可是我挑选后,让宫女们仔细绣上的,虽是银线,但不会过分闪烁,你是时常避人耳目办事的,若叫人瞧见也不好……还有就是我看你挺喜欢墨色的,也适合,就挑了这颜色……”
赵永乐正唠叨念着,抬起头去,才发现陆行墨一直望着她,眼带笑意,满是宠溺,赵永乐不由脸一红,闭上了嘴。
“谢谢郡主,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陆行墨说完,当下就要拆了头上的发带,改换这条。
赵永乐听他说喜欢,着实松了口气,她也是烦恼许久才想到送这个发带当生辰礼,不好太过张扬,又不能没有诚意,否则像打发人似的,现在他既喜欢,那赵永乐也不由得有些满意自己的眼光。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陆行墨道:“郡主能不能帮我个忙?替我系上这发带?”
赵永乐一愣,只见陆行墨本要去拆发带的手又放了下来,温和地望着她,并手握着那墨色发带,朝她伸手。
“我、我不会……”
“很简单的,将原来的拆掉后握住发束,将这新的发带系上便成。”
赵永乐也是被他绕进去了,本来直接拒绝便是,她却说她不会,陆行墨又说了方式,赵永乐就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朝他走去。
她走到他身后,陆行墨便将拿着墨色发带的手抬起来,方便她等会儿使用。
赵永乐看着他原本的束发,想了想,咬牙心道:算了!今日是他二十岁生辰,且让着他些!
她便试着去换那发带,虽然途中有些手忙脚乱,但总算系上了。
赵永乐看着那墨色发带,觉得果然衬他,银线显出低调的华贵来,更符合他侯府嫡长子的身分,便忍不住说:“挺适合你的!”
陆行墨心想,其实绑得有些松了,但她既然满意,他自然不会没眼力见儿的说出破坏气氛的话。
但他忽觉眼睛余光有东西闪烁发光,偏头去看,原来是赵永乐右手拉着那发带尾端,还十分满意地端详着,宽袖垂在半臂上,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腕来。
那手腕上便戴着那只镂空缠枝珍珠金镯子,随着她的行动,珠光与金光交相辉映,衬得她冰肌玉骨,且又散发若有似无的清冽微香,引人探询。
陆行墨便伸出手,握住了那手腕。
赵永乐吓了一跳,直觉要缩回手,陆行墨却不放,但怕她动作太大伤了自己,陆行墨便站起来,转身面对她,因着他是用右手去握住她的右手,他身材又比她高大许多,这么一转身,半个身子便将她拢在怀里。
赵永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陆行墨在她头上嗓音低沉地开口:“郡主戴了这镯子来。”
陆行墨正握着她手腕,就在她面前,他宽大的手显得她手腕更加纤细,此时陆行墨的大拇指卡着那颗珍珠,轻摩了一下,赵永乐却觉得他彷佛直接摩在了她皮肤上似的,莫名有些麻痒。
因着这痒,她直觉便想缩回手,陆行墨却不放,但顺着她力气,往她倾身而来,赵永乐没有防备,却是撞进了他怀里,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气袭来,还有透过他衣襟传达而来的温度……
一点红晕从赵永乐的耳朵逐渐蔓延至她的双颊,只觉脸上都要烧了起来,她想挣扎,陆行墨顺势放了她右手,却将自己的右手扶在了她背上。
赵永乐声音微颤:“你、你大胆!”
她自认为饱含怒气,但说出来,却声如蚊吶,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看到赵永乐戴了这只镂空缠枝珍珠金镯子来见他,陆行墨便确定她心中是有他的。
所以他才想更加靠近她,想要将她搂进怀里。
相比上辈子的拥抱,他这一世,更加地了解她,也更加喜爱她。
她不知道,她的双眼有炽热的火光,闪烁着她不羁的灵魂,诉说着她两辈子的韧性,与想追求自由的渴望。
这些都一再地吸引着他。
叫他移不开眼。
“我若不大胆,郡主何时才会主动走向我?”
陆行墨这么问着,左手也按住了她的背,将她严丝合缝地揽进怀里。
赵永乐听了他的话,却不知怎么地,有些委屈,脸颊贴着他胸膛,闷声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作我的驸马,你就不能再带兵出征……”
“郡主!您说要送给老侯爷的酒坛忘拿来了……”
赵永乐还没说完,便听见外头传来宝沙中气十足的声音,待得宝沙双手捧着个酒坛走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瞬间就消了声,张圆了嘴,僵在原地。
赵永乐立刻推开了陆行墨,转过身去。
宝沙只是觉得自家主子跟陆公子独处太久,想找借口进来探一探,谁知竟让她撞见主子跟陆公子抱在一块儿……
完了!她彻底完了!宝沙满脑子只能这么想着。
之前她还敢瞪陆行墨,但不知为何,陆行墨此时虽然没有直视着她,但宝沙却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才彻底回过神来。
赵永乐用手背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低着头说:“方才忘说了,从宫里带了几坛御供的桂花酒,要给老侯爷的……宝沙,你去将剩下的酒坛都拿过来吧。”
宝沙虽然不喜陆行墨,但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反驳,表情十分可怜,她手脚僵硬,先将手里的酒坛放在桌上,低低应了声便往外走去。
赵永乐方才慌乱中将那驸马不得参政之事问出口,现在陆行墨不说话,她便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便上前来,要拧开那桂花酒的坛口,边找话说:“这酒味道很好,我平时睡前也爱喝几口……”
却见陆行墨大步走到她身边,按住了她想打开坛口的手,轻声道:“郡主酒量不佳,在外还是别饮酒了。”
赵永乐愣了一下。
她酒量还挺好的,陆行墨为何这么说?
大魏皇室女子有品酒的习惯,薛皇后也好酒,故而皇宫中女子饮酒是普遍的风气,赵永乐自己及笄后就开始饮酒,各式酒都喝,并且酒量挺好,不容易醉。
陆行墨忽然这么一说,赵永乐反而一时呆住,半晌才想到要反驳他,却听陆行墨又道:“我自然知道公主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所以才如此着急要解决北夷的事,郡主若信我,便等我让北夷彻底不成大魏的威胁后,我们便成婚,我会待在公主府里,专心作您的驸马……郡主意下如何?”
赵永乐听了这番话,终于抬头去看他,对上了他满是温柔的眼眸,那当中没有一丝勉强,只带了祈求的意味,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点头。
第67章 再次
这一刻赵永乐的脑海闪过很多思绪, 心跳也加速起来。
陆行墨这么说,她如何不感动?
这人还有那么美好强大的前途,却愿意为了她放弃……
但是, 灭了北夷,他还有其他很多很多可以施展才能的地方, 他还可以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赵永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 思绪变换得如此快速,她很想说一声‘好’,很想说她也愿意等他, 可是……
父王让她亲自问一问陆行墨, 但是问了, 赵永乐却无法得到答案。
她眼眶渐渐泛红, 慢慢摇了摇头, 开口道:“可我不愿意成为阻碍你前途的人……”
“郡主,不如您安排我与太子殿下见一面,如何?”
陆行墨感觉到赵永乐将要开口的拒绝, 便快语这么说。
赵永乐眨了眨闪着水光的眼睛, 怔忡在那儿。
陆行墨又道:“目前为止,我只与太子殿下派来的亲卫见过面,却不知太子殿下的想法究竟为何, 郡主您若是有不好对太子殿下说出口的地方,我来与太子殿下说。”
赵永乐微微拧眉, 低声道:“可是,我已经跟父王说过了,父王让我问你知不知道公主驸马不能参政……”
这点陆行墨倒没料到,赵永乐竟然先对太子殿下说了他们彼此的事, 可见赵永乐也是认真地思考着他们的未来。
陆行墨内心一暖,且太子殿下让赵永乐来问他,表示太子殿下也不反对他们的婚事?
“郡主也别想得太多了,让我与太子殿下见一面,我也可详细说明在临城的实际情况,至于您与我的事,还请您先别那么快做出决定。”
赵永乐闻言,不由被说服了。
父王是她的父亲,也是大魏未来的帝王,对于陆行墨这样难得的将才,应该也是不愿意见到他放弃前程来作驸马,或许他们两个亲自见上一面,事情会有不同的结果。
“……好,我回宫后,便请父王安排。”
赵永乐终究也是怀抱着一丝希望的,便点了点头。
陆行墨松了口气,他明白赵永乐的顾虑,若换作是他,他也不愿赵永乐放弃自己想做的事。
他们两人对视而望,两人的手也还按在那酒坛上面,从门外偷觑着门内情况的宝沙,无声地叹了口气。
金川也看见了,侍卫们帮拿着剩余的酒坛,正站在院内,她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出声打扰屋内的两人才好。
还是陆铭忠蹑手蹑脚正打算悄悄来偷看孙子的进展,却发现一院子站了这么多人,不由愣住,问了声:“这是怎么了?”
金川连忙上前拦住他,笑道:“老侯爷来得正好,郡主带了宫里御供的桂花酒给您,方才忘了叫拿下来,现在都拿过来了,还不知该放在何处才好?”
陆铭忠听到明珠郡主还准备了礼物给他,喜得眉开眼笑,高声唤来其他奴仆道:“快!将这些酒坛搬到我的书房去!”
陆铭忠跟金川对谈的声音传进屋内,赵永乐跟陆行墨也分了开来,只是这次他们二人没有慌乱,而是对视一笑。
陆铭忠得了礼,自然要进来谢恩,赵永乐连忙让过。
“不知老侯爷喜爱何物,便送了这酒,若尝着不喜欢,随意赏人便是。”
陆铭忠拍了拍胸口,笑得双眼都成了缝儿。“郡主送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老身定会珍惜品尝,绝不会赏给别人!”
赵永乐听了这话,不由失笑,这祖孙俩说的话竟然如此相似,都说她送的就是最好的。
金川站在一旁,一直看着赵永乐,似乎有话想说,赵永乐知她顾虑什么,便对陆行墨道:“我该回宫了。”
陆行墨还没说什么,陆铭忠就急道:“郡主来还没有一个时辰,天光尚早,不如再坐会儿……”
赵永乐微微摇头,无奈道:“今日七月三十,教养嬷嬷本就不赞同我出门,这里又离皇宫有段路程,还是早些回去得好,免得我那教养嬷嬷又啰嗦。”
陆铭忠听了,只好作罢,十分殷勤地要准备送赵永乐出门。
赵永乐望向陆行墨,只见他正温柔地望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赵永乐想了一会儿,才说:“……有消息,我便使人告诉你。”
说的是安排他父王跟陆行墨见面的事。
陆行墨点点头,微笑道:“有劳郡主了,郡主回宫后,保重身体,切勿劳心劳神。”
赵永乐听他这样叮咛,心跳又加快了下,像怕被发现似地,连忙看向陆铭忠。
却见陆铭忠本来盯着他俩看,笑呵呵地,赵永乐一看过来,他急忙收了笑,装作无事般偏头往外看。
这举动倒惹得赵永乐绽开一个笑来,她明眸皓齿,目光灿烂,像是瞬间点亮了满室,让气氛都鲜快起来。
陆行墨垂头,双眼一眨不眨凝视着她,不自觉也跟着微笑起来,他本就清俊,这一笑倒似寒冰化暖,春风拂面。
陆铭忠与金川、宝沙等人见状,都不由心叹,真是一对璧人!
外头太子亲卫们将马车备妥,金川、宝沙扶着赵永乐上了马车,赵永乐见陆铭忠、陆行墨祖孙俩站在庄子门口,便道:“老侯爷留步。”
陆铭忠还未说什么,陆行墨倒是上前两步,望着她道:“我送你一段路。”
赵永乐愣了一下,觉得也无不可,便点了点头,又向陆铭忠再道别一遍,金川便放了车帘。
今日出城来,也是报过赵承元的,赵承元知她要出城,派了十六个太子亲卫给她,因着阵仗太大,只有八个充当车夫,另外八个是躲在暗处保护,因着京郊没有遮蔽物,此时所有亲卫们都护在马车前后。
马车徐徐而行,陆行墨便走在车厢旁,赵永乐撩起车窗帘子,金川识相地接手过来,将帘子固定住,便开着窗,赵永乐见陆行墨看了过来,对她浅浅一笑,赵永乐便道:“再多走几步就行了,免得撞见了人,你如今明面上还在禁足,万事小心为上。”
陆行墨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耳朵一动,拧了眉,迅速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