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的那人听了,赶紧挥手让他们前进,免得他们又耽搁时辰。
一行人遂脚步加快往皇宫方向而去。
赵永乐见状,才明白这是那萧隆义进京来了。
她也听闻萧隆义宿娼被刺一事,这种带有艳色的丑闻,其实流传得更快,只皇室里不肯多谈而已。
赵永乐上辈子不熟悉萧隆义此人,但这样大的丑闻,上辈子却没有听说,想来并无此事,是今世才有了这桩。
她直觉便是陆行墨的手笔,否则萧隆义出事的时机不会刚好和庞仰威回来撞上。
这萧隆义此前还是威风凛凛的临城主帅,如今却狼狈回京,无人关注,就是进京这日,还被庞家父女给抢了锋头,也是报应不爽。
赵永乐看了一回,算是将庞书雁这番心事了却,便拾裙起身,准备回宫。
她今日只带了珠尘出来,林义帮着包了这茶叶铺二楼,并守着楼梯口,太子亲卫们则在底下等着。
赵永乐领着林义与珠尘下了楼梯,却见一楼有个人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她。
她顿住脚步,愣在那里。
陆行墨半倚着楼梯把手,一身墨色行装,干净利落,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
林义见赵永乐并不往前,偏头去看,见到陆行墨,彷佛看到鬼似的,不由惊叫一声。
陆行墨这才微微扬起一笑,微弯着眼,行了礼。
“郡主,别来可好?”
赵永乐愣愣地没有说话,珠尘还是头一次见到陆行墨,她生性谨慎,只是警惕地看着此人,并不开口。
林义倒是没好气道:“那些侍卫是吃干饭的?这个大个活人何时放进来都不晓得!”
陆行墨仍是挂着微笑,温声道:“林兄莫怪,连禁军都挡不了我,何况那些侍卫。”
林义哑口无言,说的也是,这陆行墨本应还被关在平阳侯府不得出来,现在悠哉地站在那里,可不是无声炫耀他的功夫吗?
赵永乐此时才开口道:“陆公子既来了,且上来喝杯茶吧。”
她说完,便转身又往上走,林义与珠尘赶紧接她上来。
陆行墨走到二楼,只见这茶叶铺二楼原不是待客的地方,堆放着好几袋货物,只有窗前两张椅子、一个茶几,并中间一张圆桌、两张凳子,赵永乐坐在了其中一个凳子,珠尘本就备着一壶热茶在那儿,如今正默默斟了两杯茶出来。
陆行墨走到另一张凳子旁,低声道:“微臣失礼了。”
然后坐了下来。
珠尘心中诧异,也不知这是何人,郡主还没让坐,竟就大大方方坐下来。
陆行墨不只坐下来,还率先开口:“回京这些日子,微臣的属下不便送信到平阳侯府,不知博香楼有没有消息过来,为免耽误郡主大事,微臣才悄悄出来,跟着林兄一路到了这里,还请郡主见谅。”
林义在旁气得咬牙,这陆行墨怎么回事?说话就说话,脸上总是带着笑,盯着郡主移不开眼,令人看了就生气!
赵永乐拿起茶杯,啜了口茶,抿了抿唇,才道:“陆公子出兵北夷,可有受伤?”
第62章 半斤八两
陆行墨目光露出点诧异, 没想到赵永乐先开口问这个。
他想反问赵永乐,是不是担心他,但话到嘴边, 又顿住,只是微笑道:“毫发无伤, 幸不辱命。”
赵永乐微微蹙眉。“什么‘幸不辱命’?我可曾对你下过出征的命令?那信笺说得没头没尾,谁知道你竟悄不作声做下这大事。”
林义与珠尘听这话头, 自家主子很不高兴的样子,便纷纷垂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陆行墨却不慌不忙, 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解释道:“郡主, 此前通信虽都平安无事到您我手上, 但难保哪一次就出了差错, 我承认这次太过冒险,也正因冒险,实在担不得分毫闪失, 种种安排需要机密, 我实在不便在信上说明,只好那样写了。郡主生我的气也是难免,我在这里给郡主赔罪。”
说完, 便拱手低头,做出致歉的模样。
赵永乐的气早在看到他的那一眼就消了, 现在他正经道歉,赵永乐倒不好意思,便舒展眉毛,抿着唇, 片刻才道:“陆公子不必如此,你也是为了大魏,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
赵永乐说完,却一时不知如何道谢才好,看到一边斟了茶的茶杯,便默默推到陆行墨面前。
“……喝茶。”
她软软地说这句,陆行墨忍不住笑出声来,赵永乐不明所以,还偏头看他。
陆行墨在心中觉得赵永乐实在太可爱了,简直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他连忙忍住笑,拿过那茶来饮,又道:“谢郡主的赏。”
赵永乐虽不知他在笑什么,但气氛好了许多,便悄悄松口气,说道:“这算什么赏?我回宫后便向父王说,该好好赏你才是,你做的不只是明面上这些,只外人不知道,而且,皇祖父因着那些御史,可能还要罚你,对你实在太不公平……”
陆行墨却毫不在意,放下茶杯,语气柔和道:“临城与大魏能和平安宁,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赏赐,当然,郡主能安心,对我来说,也是‘幸不辱命’了。”
赵永乐见他这么说,明明是很正常的话,但不知怎么地,听起来好似在……在哄她一般,令赵永乐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来。
她为掩饰,干咳了两声,才道:“你现在既然停职在家,临城便顾不上,可有妨碍?”
陆行墨听她说起正事,才敛了那丝淡笑,答道:“郡主放心,我在临城也不是孤身一人,有许多不满萧隆义的人愿意帮助我,在回京以前,万事都布置好了,北夷那里,王宫的库房被烧毁大半,蛮王又被掳走,正自顾不暇,不敢轻易对大魏出兵;而临城内,萧隆义被送回京,那更是没有危险。我如今在家倒是从军以来最悠闲的时候,郡主若有事吩咐,尽管使林兄传信来,我会假称林兄是我旧友。”
赵永乐听了有些想笑,他分明被罚软禁在家,怎么表现得好似可以自由出入一般?
可见就像他说的,禁军与亲卫都挡不住他,难怪上辈子他能那样骁勇善战,这次也顺利地出征北夷。
“郡主那日与庞姑娘看到我们回京,是吗?”
陆行墨忽然问了这句,赵永乐一愣,想起他们回京那日,便点点头,爽快承认。“庞姑娘肯定想看她父亲,我便让林义定了客栈二楼包厢。”
陆行墨又问:“郡主可看到那北夷蛮王了?”
赵永乐又点头,她抬眼往陆行墨看去,却见他眼神严肃,一直凝视着她。
“……我看见了。”赵永乐看不懂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陆行墨彷佛松了口气,才说:“是我命人将车帘都撩起,好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北夷蛮王。”
赵永乐便问:“这是为什么?”
陆行墨却反而被她问住。
他心道,上辈子你光是想象要嫁给北夷老蛮王便吐了,这辈子看那老蛮王已成阶下囚,才能安心,不是吗?
但陆行墨没想到赵永乐的反应这么平静,想了一下,才道:“北夷扰我大魏边境多年,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朝廷却不愿轻易出兵,以免破坏两边关系,也有顾虑北夷军事强悍的缘故,这次我便故意掳那老蛮王来,让众人看看,北夷的蛮王不过是个老态龙钟的一般人,无可畏惧,这样在他们心里留下印象,之后出兵北夷,反对的声音也会少些。”
赵永乐听了这番话,不由心中佩服他,绽开一个微笑。“陆公子远见卓识,我回宫把会这些话告诉父王,父王肯定也会赞同的。”
陆行墨脸不红气不喘地受了赵永乐的恭维,又喝了口茶,才问:“郡主在京里追查奸细一事,可有进展?”
赵永乐因着调查高士宁背景有些迟滞,便没有在信里与陆行墨说得太多,这时听他问起,赵永乐便让林义上前来,将高士宁的事情都说了。
陆行墨听完,只问了一句:“郡主亲自去问那沛儿,高士宁是不是她的主子,就没想过若是沛儿一时挣脱,可能会伤害到您,又或者,让那高士宁察觉,您的处境即刻就很危险?”
赵永乐还没说话,林义便苦着脸道:“可不是吗?劝都劝不住,也不知怎么的,郡主非要亲眼去看那高士宁长的什么模样,就算长得是圆是扁,郡主也认不出来呀!”
陆行墨闻言,倒是一愣,心里明白过来,赵永乐是要证实那高士宁便是前世在和亲队伍里的那个高大人,所以才坚持亲自去看吧?
赵永乐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只道:“反正如今我已是让林义派个面生的人,装作行善的富户,给那保福寺出钱出工,监视着有无异动,只等消息。倒是之前一直有件事想请老侯爷帮忙,不知怎么开口,你现在既回来了,我便问你,也是一样的。”
陆行墨便道:“请我祖父帮忙吗?是什么事?”
“你们侯府那位柳姨娘,惯常在保福寺与赵芷萤约见,因着沛儿,我有七八分确定赵芷萤与高士宁有牵扯,但高士宁与那位柳姨娘是否认识,就不得而知,你离家多年,约莫不管家事,所以我才想着要请老侯爷帮忙查一查。”
陆行墨望着她,温言道:“郡主当时在我祖父面前装作‘梅姑娘’,确实不好开口,我既回来了,这事便交给我,查清楚了再给郡主答复。”
赵永乐听他这样说,便松了口气,却忽然发现,好像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可讲了。
她不由看向林义与珠尘,思考着是不是该开口辞别。
却听陆行墨又说:“听说我弟弟在郡主的驸马人选之列?”
赵永乐陡然转过头来看他,失口问:“你怎么知道?”
随即便想起面前这人曾说想列在她驸马名单上,忽然脸上便一片通红。
陆行墨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赵永乐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双眸子在诉说着他的委屈一般,令她心脏骤然缩紧。
两人僵持一会儿,赵永乐咬了咬唇,对林义跟珠尘说:“你们先下楼去等我。”
珠尘愣住,林义本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便十分习惯似的,招呼着珠尘下楼去。
珠尘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不免一步三回头看着她家主子,却见赵永乐仍是双颊绯红一片,眼神有些慌乱,珠尘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朝陆行墨瞪了一眼。
陆行墨也被赵永乐的其他贴身宫女这么瞪过,都有些习惯了,只能说这些宫女对赵永乐真是忠心耿耿……
赵永乐轻轻呼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才开口道:“那是礼部拟的名单,我的驸马……不会那么早决定,我现在只想赶快找出奸细,这比我的婚事重要多了。”
陆行墨却语气和缓地说:“郡主的婚事也很重要,那可是关乎郡主终身的幸福,大魏的安全虽然是重中之重,可于郡主个人,也得须为自己着想,我希望郡主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赵永乐一呆,看着陆行墨,心中突然充满各种情绪。
陆行墨又接着说:“我知道弟弟上了那驸马名单后,知他性格冲动,易受挑拨,恐怕他对郡主不敬,便去信交代他,就算无意作驸马,也不可口无遮拦,不知他是否有得罪郡主?”
赵永乐闻言,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浮现上来。
难道是因为这辈子与陆行墨先认识彼此,他便多有顾虑,才去提醒陆向斌吗?上辈子陆向斌无人提醒,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她,这两世不同的契机,是因为陆行墨?还是因为她?
赵永乐脑袋有些乱,便没有反应,陆行墨不解,又问一声:“郡主?”
她回过神,才胡乱摇了摇头,答道:“令弟没有得罪我,他也不会作我的驸马,你可以放心……再说了,陆公子不也议亲了吗?”
赵永乐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说完,立时便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陆行墨听见,有些错愕。
他随即微微一笑,问她:“郡主怎么冤枉我?我人在临城,何时议亲了?”
赵永乐手段不如他,不知不觉掉进他陷阱,睁圆了眼,反驳道:“我没有冤枉你,潘……就是无意得知了这件事,你若要说你不知情,便也如我一样,都是长辈们乱点鸳鸯谱,如此我们便半斤八两,谁也不需说谁。”
陆行墨仍是微笑着。“好,我与郡主半斤八两,那潘姑娘的事,是我父亲自作主张,我也是过后才知,我继母已替我推掉了。我既说过希望能在郡主的驸马人选名单上,便不会与旁人议亲,还请郡主信我。”
他这是又对她表白了一次吗?赵永乐越听脸越热。
……不对!
他这么说,分明是知道潘玲的事啊?
第63章 生辰
赵永乐就恼了。“原来你知道潘玲的事, 还说我冤枉你!”
陆行墨却正色道:“我确实冤枉得很,我在临城知道潘姑娘的事时,我继母都已替我推了, 本就是无妄之灾。但郡主知道礼部在为您征选驸马,却不将我曾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岂不叫人委屈?”
赵永乐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便不高兴地喃喃念道:“还不只潘玲,那萧大姑娘呢?她说曾见过你,还与你说话过, 言语间对你多有维护, 与潘玲差点争执起来, 不知道的人看了, 还以为是陆公子招亲, 姑娘们抢破头呢……”
陆行墨听她这样形容,又笑出来,便问她:“我也不与郡主打哑谜, 这个萧大姑娘我是知道的, 郡主既说起她,可曾调查过这萧大姑娘的出身?”
赵永乐听他说知道萧大姑娘是谁,心中更加不悦, 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宴上那么多姑娘, 也不知是不是宁平侯夫人的亲戚。”
陆行墨轻叹口气,才解释:“这萧大姑娘是萧隆义的侄女,去岁他们一家人至临城探亲,萧隆义办了洗尘宴招待, 临城文武官员都去了,席上只有男宾,我从未亲眼见过这位萧大姑娘,不知她是不是躲在一旁看见我。实在我并不认识这位萧大姑娘,还是我有一位朋友是宁平侯夫人的娘家外甥,听到了那天潘姑娘与萧大姑娘的对话,说给我听,我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郡主难道觉得我会与萧隆义的侄女往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