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墨的眼神有些失落,但还是拱手道:“我送郡主出去。”
赵永乐不置可否,带着两个宫女与林义走到院子里,侍卫们将马车拉来,宫女们服侍着赵永乐要上去。
赵永乐回头看着陆行墨,停滞片刻,才轻轻说了句:“你家中的事快些处理了,搬到此处,也自在些。”
陆行墨这才露出一个温暖的浅笑来。
“我会遵命的。”
赵永乐不由一呆,这人说什么呢?
又自称‘我’,又说会遵命,哪有人这样说话的?
她忍着笑,也不说道别的话,让宫女们搀扶着进了车厢。
陆行墨站在原处,目送着赵永乐的马车跟其他侍卫们慢慢出了门,他才走出去。
他独自走着,有一个脚步极轻的男子悄没声息跟上了他,陆行墨头也不回,声音几不可闻:“继续守着,郡主若是再来,即刻来报。”
那人得了吩咐,又快步往回走了。
***
萧吟月急急忙忙来到母亲萧林氏的院子,拉住母亲的袖子,脸上带着期盼问:“娘,陆大公子那儿可回消息了?”
萧林氏皱了皱眉,扫视了室内的下人们一圈,下人们便赶紧退下了。
萧林氏没好气地弹了女儿的额头一下,骂道:“这么大呼小叫的,那些奴才嘴碎传出去,看你的脸还往哪儿搁?”
萧吟月脸色一僵,小声辩解:“我一时情急,不防就说出来了,他们要是敢说出去,娘就将他们打一顿卖得远远的,看谁敢往外传?”
萧林氏哼了一声,萧吟月见母亲脸色不好看,一颗心便提起来,有不好的预感。
“娘,您不是要让人传话给陆大公子吗?我方才听丫鬟说,您派出去的人回来了,陆大公子说了什么?可要与您私下见一面?”
萧吟月还想问一句,她如果跟去的话,合不合适?但自己说出来又太羞人了,红了脸不敢继续说。
萧林氏见女儿又期待又兴奋的样子,心中不忍,但嘴上还是厉声道:“谁知这陆大公子是个不识相的!我派了陪房里一个脸生的汉子去,都说了事关重大,与他生母有关,等了半天才使个小儿出来,说不认识的人莫来打秋风,送进去的纸条子还揉作一团,丢在我那陪房脸上,叫平阳侯府其他下人看见,取笑一回。你说他这什么意思?分明看了纸条子,知道是咱们家,还这样不给面子,把咱们家当什么了?”
萧吟月有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心里难受非常,憋了半天,才说:“或许是故意做给平阳侯府其他人看的呢?若是让他们知道,是您要与他亲自说话,侯夫人自然会起疑的……”
萧林氏冷笑一声。“故意什么?半句话都没有私下告诉我那陪房,这还谈什么合作?咱们是为他好,想帮他生母洗清污名,他自个儿倒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人,以后结了亲,恐怕也不会将岳家放在眼里!”
萧吟月对陆行墨的行为也很失望,她们母女早商量好了,平阳侯夫人与柳姨娘两边不靠,只管找陆行墨,原以为藉着陆行墨生母一事,他肯定会出面与她们合作的,到时候一面对付平阳侯夫人与柳姨娘,一面跟她培养感情……
谁知道陆行墨竟这样冷淡,连见一面都不肯。
萧吟月看母亲一副被陆行墨气着了的模样,怕母亲不愿再管陆行墨,她心中便急切起来,绞尽脑汁,来对她母亲殷勤劝道:“娘,陆大公子肯定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一时接受不了,您莫要怪他……这样如何?咱们登门去,大大方方对侯夫人说咱们这边查到的事,那老侯爷不也在府里吗?若知道有办法洗清他当年的污名,哪有不依的?过后还要感激咱们呢!而待这些事都明了了,陆大公子肯定会了解咱们的苦心,侯府既靠不得,他自然要倚赖岳家了!”
萧林氏听完,烦躁地又点了点女儿额头,骂道:“我瞧你真是疯魔了!还亲自上门去!别人家的家事,咱们是好管的?传出去,人人都要笑咱们家倒贴!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萧吟月都快哭了,拉着她母亲,不肯放弃。“咱们也别提陆大公子就是了!就说因着好心,将这件事告诉他们,随他们料理家事,咱们也不多开口,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赞咱们家高义呢!要是这事顺利,陆大公子岂会不感念咱们家?这亲事果然能成,也就不只是平阳侯府家事了呀!”
萧林氏气得都说不出话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女儿,萧吟月不甘示弱,汪着两眼的泪看着母亲,到最后,萧林氏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道:“再依你这么一回!不成的话,今后别再提起平阳侯府了!”
萧吟月破涕为笑,又赶紧催着母亲准备起来,萧林氏无法,只好吩咐了奴仆,备好马车,母女俩携手往平阳侯府而去。
因着此前的帖子都叫陆姚氏给退回来,萧林氏想着这次不成,以后也别登门了,故而并没有先发帖子,而是直接到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的下人一时惊呆,竟有不发帖子就登门的官夫人,不免打量了萧家赶车的奴仆好几眼,才进门去通传。
陆姚氏听到萧家母女竟直接上门来,心道惊奇,难道真有要事找她?否则怎么会不先递帖子就登门?又不是什么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想到打秋风,陆姚氏不免想起稍早有个汉子说有要紧事找陆行墨,递了张纸条进去,结果被陆山随意打发个小子出来赶人,说是不知哪里来的,都敢对他们大少爷打秋风。
陆姚氏还笑了一回,只道是个不长眼的,平阳侯府都敢随便来了。
结果现在却轮到她遇上。
这年头,平阳侯府这么被瞧不起,可以随便登门了吗?
第85章 管闲事
陆姚氏让下人将萧家母女请进来, 立时便有婆子来悄声报给陆姚氏知道:“萧家多拉个马车来,下来一个老头子,萧家一个管事陪着, 说是等会儿他家主子有吩咐,让我们不必忙。”
陆姚氏听了这话, 眼皮子就跳起来,什么人, 到别人家拜访,还随便带人进来吗?
她面上不显,当萧家母女坐下后, 陆姚氏便装傻笑问:“听闻您带着大姑娘来了, 我还骂人, 说前日又没有帖子, 断不会慌张张上门来, 必是他们听错了。谁知竟是真的!我这头没梳好,衣服也乱穿,请您不要见怪。”
萧林氏知道陆姚氏这是在暗讽她们不请自来, 但心想着平阳侯的继室本就与陆大公子天然不合, 看她们母女不顺眼也是有的,因此也不客气地回道:“曾送过几次帖子,都说侯夫人病了, 我心里一直记挂着要来探望,这人有旦夕祸福, 纵是小病,若耽搁了,成大病也未可知,您整日操劳侯府家事, 只怕不注意保养身子,我一直想着要来提醒您……只是今日一见,您红光满面,倒不像生病的样子,令我放心多了!”
陆姚氏听这话夹枪带棒,心中惊奇,这母女不是想跟陆行墨结亲吗?这说话的态度,不像是要结亲,像是要结仇啊?
陆姚氏也不怵,浅笑了下,才说:“前阵子是病了,如今又好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萧林氏的丈夫虽只是兵部右侍郎,但因着之前萧隆义临城主帅的身分,有许多夫人愿意奉承着她,她便养成心高气傲的性子,让陆姚氏拒绝过那么多次,早就看陆姚氏不顺眼,现在便忍不住又要开口回怼。
萧吟月赶紧拉了下母亲的袖子,暗示母亲不可节外生枝。
萧林氏想起今日的目的,只好忍气吞声,正了脸色,故作犹豫道:“是这样,我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人,若不是要紧事,怎会突然上门来?这事还要从前些日子说起,我这大姑娘与府上一位姨娘巧遇两次,那姨娘说了些有关陆大公子生母的事,回来说与我听,我一听便不肯信,这等为婢为妾者,心思狡诈,善会挑拨离间,造谣生事,绝不可尽信的!我家恰有下人,亲戚在陆家宗祠老宅附近村里,说也曾听过一耳朵陆家的家事,我本不欲管,但这事内里细节,骇人听闻,我不忍见陆大公子被人蒙蔽,栽赃污名,这才令那下人寻了村里知道这事的人,交给府上,希望能厘清当年的丑事,我这良心才过得去!”
陆姚氏听了这番话,目瞪口呆。
都不知从何吐槽起。
是要说她们爱管闲事呢?还是该说萧夫人要管人家家里丑事,还带着女儿来,有多不妥当呢?
算了,且不说这对母女行径之奇葩,陆姚氏听到陆家宗祠老宅几个字,眼皮又乱跳起来。
她勉强扯开嘴角,笑道:“什么当年的丑事?萧夫人您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我自嫁进来陆家,十多年,从未听说什么丑事,您可要仔细着口舌……”
萧林氏硬声道:“侯夫人何不听那村人一言?万事便可明白了!”
陆姚氏收了笑,见萧林氏那么坚持,只好让人去将这个村民叫进来,侯府奴仆们赶紧用屏风隔开,只留了门口几步路空间。
那萧家管事便带着那老头子进来,那老头子一进门,眼珠子乱转,伸着脖子想看清楚屏风后面,又瞪着眼睛去看眼所能及的装饰,身上布衣虽算干净,但那骨子里散发的穷酸气,实在掩盖不了。
侯府的奴仆都诧异不已,盯着萧家管事与这老头子,窃窃私语,陆姚氏的大丫鬟秋桃便出来叫奴仆们都先退下。
那老头子见了秋桃,哈喇子直流,秋桃看了一眼,直犯恶心,赶紧越过屏风进来。
萧家管事隔着屏风,先行礼拜见陆姚氏,他便假称是村民的亲戚,凑巧听亲戚说过陆家的事,因此前来。
而那老头子,便是萧家先前私底下派人去打听,因而遇见的那个农民了。
萧林氏见他拿了钱,什么话都敢说,便让他顶了这差事,教他一回,带到平阳侯府来。
陆姚氏也不废话,让那老头子说。
“我十几年前在陆家那大宅子帮过几日工,都说陆家有个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要回来上族谱,热闹了好几天,有一日晚上,我收拾了东西要回家,便听到有人在墙角说话,说什么要撒谎,嚷得外人都知道,说陆大奶奶跟公公扒灰,让陆大奶奶被休,我又听见有人说什么柳姑娘赶紧走,就看到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来,模样说不出的好看,像狐仙转世一样,我唬了一跳,不敢出声,躲在那儿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过几天,就听说那个生了儿子的夫人死了,对外头都说是病死的,但我们底下人都在传,说那夫人是上吊死的,陆家将我们这些帮工的村民都赶走,随便给几个钱,叫我们到外面不可以乱说话,否则要我们小命,所以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敢提起呢!”
萧林氏见陆姚氏坐在上面,听着这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心中得意。
这话就是要真假参杂,才容易取信于人,那柳姨娘想拿她们母女当枪使,她便先将柳姨娘踩下去,不说别的,平阳侯夫人跟陆大公子肯定与柳姨娘不合,有这个机会,还不把柳姨娘往死里摁?
只见陆姚氏听完,沉默许久,才开口:“你既不敢提起,何故今日又敢了呢?”
萧林氏抢在那老头子之前,赶紧插嘴:“他原也是说给我家管事听的,我家管事说给我知道,我是最好善嫉恶的人,便逼着他来侯府说个清楚,否则我良心怎能过得去呢?”
陆姚氏心中好笑,扯了扯嘴角。
她不是没怀疑过元配廉氏的死因,但她刚嫁进来那几年,自身难保,哪里还管得到这事?
只是没想到,这当头,竟是萧家母女先将这桩旧事给揭了开来。
陆姚氏脸色沉重,思考半晌,才开口:“兹事体大,需得请父亲来。”
大丫鬟秋桃,听了这话,连忙快步出去了。
萧林氏与萧吟月对视一眼,她们不过是好义勇为,这村民的话半真半假,也有陆家人不能狡辩的地方,只要将今天这事传到陆行墨耳里,那她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陆家再怎么乱,与她们何干?
萧吟月却是默默想着,平阳侯府老侯爷既要过来,那么陆行墨不知会不会也过来呢?这毕竟关系到他的生母,他应该会来吧?
萧吟月的脸上不由泛起淡淡的红晕,心中满是雀跃。
***
陆铭忠听到秋桃的请示,愣在那里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秋桃还不敢说扒灰的事,只说萧家带了陆家宗祠老宅附近的村民,说知道当年旧事底细,侯夫人请他过去主事云云。
陆铭忠的脸色沉了下去。
这侯府里跟当年的事有关的人,剩得也不多了,他身边的人,他早就都带去庄子里,他们各个守口如瓶,自然不会嘴碎提起这事。
侯府里的老人,如今还在的,一个个身居要职,知晓主子忌讳,更不敢提起此事。
今日怎会无缘无故由萧家人提起这话?
陆铭忠烦躁起来。
他回府这段日子,一直与陆望龙僵持着。他见陆行墨并不在意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庶子,他也就不打算为难他,只是想到可以借着这庶子,去跟陆望龙谈判,若想让陆守恩上族谱,便先上请封陆行墨为世子的折子。
陆望龙懦弱避事,但唯独请封世子这件事,坚持不肯。
陆铭忠痛骂他几回,又说要将陆守恩赶出去,陆望龙都梗着脖子不肯答应,说是把陆守恩赶出去做乞丐,他也不会立陆行墨为世子。
把陆铭忠都气笑了,不在乎陆守恩去做乞丐,那还巴巴地接回家里做什么?
只为了给柳贞儿肚里那块不知是人是鬼的肉当挡箭牌,陆守恩随便怎样都行吗?
但陆铭忠也没有逼得太狠了,就担心陆望龙不管不顾,把当年的事拿出来要挟。
陆铭忠自认清清白白,但陆行墨这会儿住在家里,难保他听了众人闲话,会疏远了他。
情况便僵持下来。
这时陆铭忠铁青着脸,站起身,要随秋桃去陆姚氏待客的正厅,亲耳听那村民怎么说的。
但才出了自己院门,便见陆行墨的长随陆山过来,行礼后说道:“老侯爷,大少爷说,他知道来了什么人,大少爷等会儿自己也要过去,并请老侯爷将侯爷与柳姨娘也带过去。”
陆铭忠如遭雷击,惊愕不已,呆站在那儿,不知要说什么。
陆山说完,自顾自又走了。
还是秋桃见陆铭忠迟迟没有反应,才小心翼翼地问:“老侯爷,所以这会儿,您要派人去请侯爷跟柳姨娘吗?”
陆铭忠神思不属,双眼满是疑惑与担忧。
良久,他叹了口气,破釜沉舟地对秋桃吩咐:“墨哥儿既这么说,你便让人去请侯爷跟柳氏,柳氏若不去,就说我的意思,让她跟恩哥儿一起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