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变相地给了确实的承诺,陆行墨总算不负这出苦肉计,含笑道:“今后还得您多担待我这个吃软饭的了!”
赵永乐没说话,但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拥抱着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外头有人说话,是陆行墨的属下抓了药来,金川跟宝沙都去熬药了,赵永乐才轻轻推开他。
待退烧药汤熬了来,陆行墨自己喝了,赵永乐就坐在他床边,让他握着手,直到陆行墨呼吸绵长而稳定地睡去。
赵永乐看着他睡沉了,才轻柔地挣开他的手,又吩咐林义带两个伶俐的小子来给陆行墨使唤用,见狮子巷房子内诸事妥当,才带着金川、宝沙与侍卫们先回宫去。
因连日出宫不便,赵永乐便使林义每日送狮子巷的音信过来,知道陆行墨隔日精神好了许多,又喝了几天汤药,那伤口看着没有大碍,只外药敷用即可,赵永乐才彻底放了心。
过了七日,赵永乐才又带着金川、宝沙到狮子巷去。
陆行墨早不必卧床,正在院子里打拳,赵永乐下车时,听老夫妇说他方才还打拳来着,便念叨:“万一又扯裂了伤口,你有多少脓肉能削?”
陆行墨微笑道:“我小心着,不会扯动。”
赵永乐心知他此前是故意为之,如今既遂了他心愿,想来会有分寸些,只还是放心不下,要看他伤口,便与他进了内室。
陆行墨撩袖拆了细布,赵永乐看过一回,果真好了许多。
金川与宝沙在外头守着,赵永乐见陆行墨自己咬着细布一头,一边用右手重新缠裹,便道:“我来试试。”
陆行墨一愣,便笑着将细布拿给她。
赵永乐低着头,慢慢为他缠布,动作极其小心。
她今日一身石榴红撒金长裙,衬得肤白如雪,目如点漆,分外明丽娇艳,陆行墨便用右手的指尖轻轻去碰她的长睫。
赵永乐眨了眨,随即横他一眼。
“别玩了,这怎么打的结?快教我。”
陆行墨笑了笑,偏头去指教她。
两人离得近了,陆行墨便低下去,鼻尖碰上赵永乐的脸颊之际,赵永乐侧过了脸,瞥他一眼,神色高深莫测。
“打好结了。”
赵永乐说完,就站起身,坐到窗边的椅子去,离陆行墨远远的。
陆行墨虽两辈子只有这个一个心仪的女子,但本能地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惹了这女子生气?
他觑着她脸色,放下了袖子,坐到她隔着小几的另一边椅子上去,温声道:“可是我哪儿做得不对,惹郡主生气了?”
赵永乐脸色倒没有愤怒的样子,只是不看他,抿着唇。
陆行墨便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挣扎,略放心些,又说:“生气伤身,郡主有甚么不顺心的地方,不如说出来?或者要打要骂也行,只要郡主能消气。”
赵永乐失笑出声,连忙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掩住嘴唇。
这人怎么回事?还没成亲呢,驸马的态度倒是摆得极正。
赵永乐便收了笑,斜睨着他,凉凉道:“你不出门,不知道外面正有个极有意思的传闻,教人实在羡慕平阳侯世子艳福匪浅。”
陆行墨愣了下,忙紧握她的手道:“这谣言也太离谱了些,我自搬来这里,就未曾出门,所见者不过几个属下,还有院子里那对老夫妇……莫不是那老媪……?”
赵永乐睁大了眼,倾身过去打了他胸口两下,笑道:“你要死,这样编排老人家!”
陆行墨苦笑一声,无奈道:“上回郡主拿着萧隆义的侄女来编排我,就冤枉过我一次,这回不知道是哪个旮旯里的人,我少不得又要喊冤了。”
赵永乐嗤笑一声。“说起来,竟是同个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都说,萧家夫人带着女儿前阵子两次登了平阳侯府的门,与侯夫人相谈甚欢,只差没有当场合了八字。这萧家大姑娘又对你一往情深,之前与潘玲当众为你争执,后又三跪九叩去寺庙里祈求皇上莫要降罪于你,外头人听了,谁不道一声痴情?”
陆行墨听了,哑然无语。
这萧家母女比他想得还不要脸面……
陆行墨便将前段时间萧家母女拉来个村民作假供,想让他欠人情一事,仔细说了。
赵永乐先前听陆行墨说过萧吟月是萧隆义侄女,便知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干系,这次听到谣言,虽相信陆行墨,但听着别人都说萧吟月痴情,她还是膈应得很。
心闷,便看着陆行墨有些不顺眼。
那张清俊的脸蛋怎么就这样好看?惹得别的女人念念不忘?
但听完陆行墨的解释,赵永乐便释怀了。
“想来这对母女不甘心你没有对她们感激,反而威胁她们,又舍不得世子夫人这香饽饽,便另想计策,要来挟制你。那你说,该怎么应对才好?”
陆行墨不是很在乎萧家母女二人,但既惹了将来的公主妻子不悦,自然不能放过,便道:“萧隆义的弟弟萧隆江不足为惧,一家都倚仗萧隆义权势作威作福罢了,我将这萧隆义解决,也就没有那对母女什么事了。”
第94章 领功受赏
赵永乐听了, 好奇问他:“这是怎么说?”
陆行墨便答:“先前与太子殿下商议,趁着皇上在京城搜捕刺客,故意放些‘证据’指向萧隆义, 若能打草惊蛇,引萧隆义与高士宁自乱阵脚, 自然很好。现在也是收网的时候了。”
赵永乐想了想,又说:“萧隆义一向与我父王无冤无仇, 如今又因宿娼纠纷免职在家,将刺客赖在他身上,他肯定不认, 且高士宁也未必会露出马脚, 如此岂不是白废了萧隆义这棋子?”
陆行墨淡笑道:“哪有白废的道理?萧隆义坏事做尽, 通敌卖国, 本就该抓起来, 且现在他对高士宁没有利用的价值,高士宁肯定会更收敛行迹,咱们便要将萧隆义逼得没有退路, 再看他肯不肯招。”
赵永乐明白过来, 既然萧隆义要遭殃,那萧吟月确实也只能再蹦跶这一阵,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 便暂时将萧家母女的事抛开。
赵永乐又问他:“前些日子你在处理平阳侯府家事,还向林义借了博香楼用, 说是为着高士宁,办妥了才要对我说。那现在可有消息了?”
也难为陆行墨一边处理家事,一边继续对付高士宁,还能腾出空儿来演一出苦肉计给她看, 赵永乐都觉不可思议,这人前世是不争不抢,一旦动起脑筋来,谁都玩不过他。
陆行墨自己,则不觉得处理了柳贞儿的事多费心力,不过顺手而为,他重点还是放在高士宁身上的,便对赵永乐说明道:“我夜探高家后,便想着从高士宁的妻子那儿下手,路氏喜爱香料,经常从一间刘家香料铺子进货,我便让人假装成江南来的大行商,要来京采买贩货,住在博香楼,是方便我布置人,然后在博香楼招待香料铺子的刘东家,说了要知道大约他手上有哪些大客户,才愿将南方的香料卖他,灌醉他套取消息,这刘东家说了些人,里头提到高士宁的妻子路氏,说每月要耗费几百两银子去买香料。打探到这里,便知这路氏的不合理之处,她自家用香,怎会买这么多香料?再加上她还买了许多药材等物,这些香料、药材、耗费的银子,不是高士宁一个礼部郎中的俸禄能够负担得起的。”
赵永乐听住了,也不知这路氏知不知道她丈夫在做什么危险的事,竟帮他到这种地步?
她听陆行墨继续往下说:“虽然那些香料与药材种类繁多,乍看之下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东西来,但咱们可以反向思考,那些死士们自尽前都在牙槽内藏了毒囊,有鹤顶红等物,再细细分别,又有雷公藤、夹竹桃、乌头等,都是极毒之物,便是要让死士们咬破毒囊后即刻赴死。而这些东西,便散布在路氏买的香料药材里头,其余东西,只怕是为了掩饰而已。做好了东西,肯定是要运出高家的,于是我又让人跟踪高家的奴仆,发现他们经常与京城里各家府邸下人串门,这或许没什么,但他们偶尔借口返乡探亲,拿了大小包袱出城,之后主要是到京郊三处田庄去,有了固定的房产田地,要查是简单的,这三处田庄,此时虽都是不同主人,但之前却都是萧家的产业。”
赵永乐愣住。“那么这三处庄子的主人肯定是挂名了,萧隆义卖了这三处庄子给高士宁?”
陆行墨点点头。“恐怕是这样。且还有一点,就是打听过后,这三处的庄主都十分善心,会收留流民孤儿当佃农,给他们住处与田地。”
赵永乐脸色变得沉重。“想必这就是死士的来源了……”
“但是树林里死了的那些刺客,却查不到这几处庄子上来,可见还有别处,因此我将这消息送去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同意暂时不是抓高士宁的时机,他能够训练隐藏这么多人,肯定花了许多年,若抓了他,却漏掉许多他养的人逃窜在外,终究对大魏是个威胁。”
赵永乐叹了口气,这高士宁比她想得要小心几倍,还藏了那么多人,要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实在是个大大的难题……
陆行墨摇了摇握住她的手,神色轻松,似胸有成竹一般。“郡主莫要太过忧心,他们像是在阴沟里生活的老鼠,以为躲起来,我们就抓不到,但您见过人怕老鼠的吗?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老鼠再厉害,也斗不过人。”
赵永乐被他的自信感染,不自觉心中也松快了些。
陆行墨便往她靠过来,附耳悄声说了一番话,赵永乐慢慢睁大眼睛,明白过来。
说完,赵永乐正要称赞他几句,陆行墨却忽然偏了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赵永乐吓了一跳,登时双颊泛红,嗔怪地瞪着他。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乱来!”
陆行墨不由呆住,片刻后又笑着问她:“这是公主殿下的命令?那微臣只好遵命了……”
赵永乐瞋了他一眼,这一眼风情万种,水波横生。
“你忘了?待到我成了公主,你便是一介白丁,不得自称‘微臣’。”
陆行墨又是一呆。
但想到那样的生活,吃着公主软饭的白丁,似乎也不错……
***
就在陆行墨伤好不久,章平帝下了口谕,轻描淡写地将太子的禁足解了。
这事倒没有在朝廷上起什么波澜,先前忖度着章平帝心思,想另投明主的人,见到端康王纵情声色,也都歇了心思。
如今太子重又入朝听政,大家就当从前一般,无事发生,该如何便如何,未来的皇帝在那儿,先前的风波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倒是章平帝终于将庞仰威等人赏罚定下,由御前太监当朝宣旨,众人皆侧目细听,便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城诸将领无旨出兵,应论罪处,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既大胜,扬我大魏国威,依按论功行赏。功过相抵,赏赐皆降一等。既原临城主帅萧隆义已免职,今代帅田松递补主帅职;原临城副帅尤吉仍任原职,另补授正一品建威将军衔;原临城驻军副参领陆行墨,升正三品临城驻军参领;原临城主帅庞仰威,封武功侯,在京兵部应卯。其余钱米银粮按军功发下,又有一千兵勇,原应升职者降一等赏赐,兵部会同吏部造册颁行。钦此。”
底下官员听毕,不免哗然,章平帝这是铁了心要保庞仰威等人啊!
庞仰威虽不得官复临城主帅,但章平帝留他在京封侯,可见简在帝心,今后王孙公爵之流,庞仰威乃算上等了。
圣旨既下,庞仰威、尤吉、陆行墨等人,不免又进宫谢恩一番。
出宫时,彼此祝贺,庞仰威叹道:“非我恋栈临城主帅之权位,只是今后不得在战场上保卫家国,又要在兵部与京城这些老狐狸勾心斗角,实非我平生所愿。”
尤吉便笑道:“庞将军,不,如今该称呼武功侯爷了!往好处想,您与失而复得的女儿今后也无须分离,岂不是好事一桩?”
庞仰威想到女儿庞书雁,露出温暖的笑,但眉间仍是有淡淡的遗憾。
陆行墨微扬嘴角,低声道:“你我都想能再一次上战场,总有机会的。”
庞仰威听了这话,微微一顿,看见陆行墨饱含深意的目光,心中不免雀跃起来,只是现在不好多问,便忍下了。
这行人各自领功受赏不提,萧隆义在家中赋闲已久,伤势也好了许多,听到章平帝对庞仰威等人的赏赐,忌妒得双眼发红,当即打裂了屋中紫檀桌几。
他弟弟萧隆江正携家眷来访,听到撞击声,忙不迭地来看。
萧隆义的妻女孩子们也都回到京城,纷纷上前关心。
他妻子便泣道:“你的伤好不容易好些,何苦使力砸了那桌?桌子虽是上等紫檀,要费几千银子,但比起你的身子,也就不值什么,你心中有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萧隆江也来劝兄长:“大哥可是因为圣旨心中不顺?按我说,那些人现在气焰嚣张,日后自有跌下神坛的时候,只知守着临城那小地方,不知将来北夷进犯时,如何痛哭逃窜呢!”
萧隆义黑沉着脸,心中并不同意弟弟说的话,弟弟是文官,又是京官,向来有‘何不食肉糜’的想法,哪里知道临城在大魏、北夷两国交界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
但弟弟身为文官,长处便是以笔墨诛人,心思比他毒辣得多,因此萧隆义便向他弟弟讨意见:“如今田松接了我的职位,要回去更加困难,但我正值壮年,是不甘心这么闲在家里的,总要想个法子起复才好,你替我想想!”
萧隆江只是兵部右侍郎,在权贵满地跑的京城,实在不算什么,去岁又被停职,差点什么都没了,靠着他亲哥才能官复原职,又继续狐假虎威,借着他亲哥是临城主帅,在京城傲视一干同僚,私下也干几件伤天害理之事。
萧隆义被免职,使萧隆江这些日子也过得苦哈哈的,他早听闻有御史又要弹劾他,心中惴惴,失眠许久。
于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亲哥能起复,想了许多办法,如今便快语道:“大哥只瞧着皇上赏赐庞仰威等人,却不见皇上并未慢待北夷蛮王吗?可见皇上并非想对北夷赶尽杀绝,尤其当今盛世,国泰民安,不宜兴战,大哥不如上了折子,主张与北夷重修兄弟之谊,和平共处,大魏为兄,北夷为弟,既彰显大魏国威,又无需动到一兵一卒,岂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