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五条悟在想什么。
他修剪整齐的指甲在阿音的脖子大动脉处画着圈,意味不明,平添暧昧,然而当徐风掀开了他额前的遮目布,苍蓝的瞳眸显露出了一角,其里满是凝结玄冰般的冷静,波澜不惊,蕴藏着无声的审视。
“阿音,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当作累赘丢掉哦?”五条悟的声音像孩童般天真,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可怖的威胁,“阿音自己也知道的吧。你的天赋很好,但得不到锤炼与磨砺,没有成长的咒灵操术,只会落在他人手里成为摆弄的棋子。”
“禅院阁下太自负啦,他以为自己能保护你一辈子呢。但就阿音自己而言,你愿意一生躲在禅院阁下的羽翼里吗?”
“他总有顾虑不到的时候,好比说……现在。”
扼住阿音喉咙的手猛然收紧,呼吸的气流被强行阻断,阿音反抗的速度很快,但她凌冽的攻势却被早有准备的五条一一化解,后者还有闲心冲她一挑眉:你看。
“如果我想对阿音动手,阿音根本反抗不了呢。”五条悟松开手掌,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避过禅院甚一的冲势。
黑发少年忙挡在阿音身前,刚刚放下的戒备心再次提起。他略微担忧地扭头看去,只见阿音捂着脖子低低咳嗽,但眼底的情绪却变了。
是懊恼,是自省,是被五条悟亲手点燃的……生命的火花。
“是我待在舒适圈太久,被安逸的生活麻痹了。”阿音眼皮微阖,再睁开时,已是如磐石般的坚定不移,“我不会拖禅院阁下和您的后腿。”
五条悟笑眯眯地鼓掌:“这样才对嘛。阿音可是和我、禅院阁下都签订了契约的,如果阿音不小心死在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会很苦恼的。”
灵魂束缚,换言之就是软肋。
天下无敌的五条悟,咒术界至高的明日之星,自他出生起,盯着他项上头颅的不知凡几。尽管目前的咒术界只公开了阿音和禅院惠的“式神契约”,除他们之外无人知道阿音还有个“灵魂束缚”,但这个“五条悟的弱点”一旦被知晓,必然会给阿音招来杀身之祸。
五条悟不后悔给自己制造了一个软肋,但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阿音安逸下去。
他对阿音的期待,可远远不止如此。
阿音的红色双瞳闪烁明亮的粲光,那是由决意绽放的花蕾,是他亲手缀上的玛瑙,五条悟不无愉悦地看着这对眼睛,心想他的兴趣还真是一如既往,本性难移啊。
他从不在意自己手上的是否为璞玉,不如说他享受着将璞玉打磨成光洁玉石的过程,在自己的手中蜕变的蝴蝶,他一点一滴磨洗掉的杂质和污秽,当玉石绽放出无双光华时,是五条悟最快乐、最有成就感的那一刻。
如今,他最关心的璞玉,无疑就是阿音。
这位由他和禅院惠亲手引入咒术界的少女,现在或许还蒙着灰尘,光彩不显,但不要紧,五条悟有的是耐心,只要阿音有这个价值,他不介意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将她打磨成最美丽的模样。
带着不易察觉的赞叹,五条悟欣赏的目光落在阿音不再迷惘的面容上,他安抚般地摸了摸阿音的发顶,说道:“没关系,阿音。我以五条的名义承诺,你一定能成为‘最强’。”
这便是他对她的期许。
默然片刻,阿音低头对禅院甚一交代道:“你先回去吧,甚一。我和五条阁下还有点事要处理。”
“你真的没问题吗?”禅院甚一对五条悟薄弱的信任度跌到了冰点,别扭的少年不愿承认自己在关心她,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很危险……”
“五条阁下不会伤害我的。”阿音摇了摇头。
五条悟闲适地等待着,在阿音把禅院甚一支走后,他才不禁笑道:“禅院阁下可真够关心你的。”
阿音的身边会跟着禅院甚一,虽说他们的口径都是统一的“体术指导”,但禅院惠的心思,别人不明白,他还能不知道吗?
保护欲过盛的某位禅院家主,恨不得用结界和侍卫把女孩围得密不透风,但他又不可能过度限制她的自由,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禅院甚一当作眼线了。
“所以我才不愿意让阿音跟着禅院阁下啊……”一声微弱的叹息,消散在了初冬的冷风里。
五条悟最看不惯禅院惠的就是这一点。
禅院惠太放不下了,保护太过了,他不是不知道真正的强者要经受风雨磨砺,奈何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舍不得。
他宁可把喜欢的姑娘养在温室里当娇嫩的花朵,也不愿让她独自面对外界的险恶诡谲。
才这么点时间,阿音就不知不觉沉浸在了舒适的生活里,很难说这其中没有禅院惠的手笔。若不是这回偶遇到了五条悟,她大概会在禅院惠精心布置的后花园逐渐麻痹心灵吧。
五条悟和禅院惠持截然相反的态度,他的宗旨是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练,辛酸苦楚不可避免,但那都是成长的肥料。
没有人能安安稳稳地保护你一辈子,只有自己变强了,才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
倘若说禅院惠是溺爱孩子的家长,五条悟就是严厉苛刻的师长。
他像一场及时雨,把阿音从安乐无为的思维里点醒,并且亲自带着她,来到了五条家把控的阁楼内。
“这就是我给阿音精心准备的礼物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推开阁楼的大门,咒具锁链如蜘蛛网密布捆缚,而蜘蛛网的最核心,悬挂着一个“茧”,散发着淡淡的不详气息,墙壁上的封印术式流过黯淡的光泽。
阿音上前,犹豫着伸出手,封印术式并未对她产生排斥反应,她轻触那个“茧”,力道微乎其微,但洁白的“茧”却陡然裂开一条条缝隙,清脆的破壳声不绝于耳。
一只小小的尾巴率先探出,像极了放大n倍的蚕宝宝,颜色如土壤,挣扎着摆动身体,从茧壳里脱出。
五条悟的声音适时传来:“这是我家下人外出时捕获的‘咒胎’,我用六眼看了一下,里面的咒灵很有意思,能力是稀有的空间系。就送给阿音当提前的新年礼物啦。”
此时,丑萌丑萌的蚕宝宝咒灵也和阿音对上视线,第一眼便见到了她的面孔。
不知是不是雏鸟情结作祟,蚕宝宝咒灵一拱一拱地蠕动着身子,往阿音的腰上缠去,很是亲昵。
就咒灵界而言,这只蚕宝宝的颜值绝对排得上第一等了。
阿音小心翼翼地撸了把蚕宝宝咒灵,“那我先收服它……?”
五条悟:“嗯哼。”
阿音抱婴儿一般,不太熟练地抱着蚕宝宝咒灵,沉思道:“那我得给你取个名字了。”
“嗯……又丑又萌的,就咒灵而言你已经很努力了。那就叫你丑宝吧。”
五条悟的扇子一歪。
都过去快半年了,阿音你的起名风格怎么还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禅院阁下都没把你的审美熏陶好一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篇文里,禅院和五条就是个对照组吧。
惠惠比较爹系,他是会无下限地宠着你的那种,很适合咸鱼谈恋爱,但他说白了就是在养金丝雀,宠溺得过了头,人就会丧失独立行走的能力。
五条嘛,就是师系选手了,他会宠,但他更偏向于“教导”的方式,让你慢慢成长为一个独立而完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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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基友这么解释过,然后基友给了我一个无比真实的回答。
基友:可恶!虽然知道wtw这种的才是符合核心价值观的好男友,但是我更想和惠惠谈恋爱啊!
基友:本咸鱼就想混吃等死不想上进,有一个全方位宠溺的贴心好老公是个多么幸福的事(落泪.jpg)
我:草。
我:亲,这边建议你花钱找一个保姆更适合。
基友:草。
第36章 被他察觉
一个合格的咒灵操使, 要拥有牺牲味觉变强的觉悟,更要抛弃颜狗的尊严,因为咒灵界, 没有一张能看的脸。
被诸多长相随意的咒灵辣眼睛已成习惯, 阿音乍一眼看到丑宝的颜值, 心里竟泛起了一丝丝感动。
丑宝已经很努力了.jpg
看它, 土黄的肤色,多像肥沃深厚、包容万物的大地母亲, 那胖胖长长的躯干,犹如勤勤恳恳吐丝织物的蚕宝宝,软糯的手感让人联想到史莱姆水晶泥, 任你揉圆搓扁,依旧好脾气地缠在你腰腹,蹭蹭你的脸。
一只大眼萌, 脸上是皱巴巴的纹路, 这个不要紧,人类幼崽刚出生时也都是皱巴巴的,阿音表示接受良好。
她的丑宝, 简直能冠以“咒灵界颜值冠军”的称号。
最最重要的是——丑宝的能力。
五条悟不知何时走到了阿音的身侧,好奇地拿扇子戳戳咒灵丑宝, 催促道:“快阿音,让你家丑宝表演一下那个!”
堪称凤毛麟角的空间系能力, 足以让丑宝一出生就稳坐阿音家的“正宫”地位。
阿音馋了禅院惠的影子术法很久了,能随时随地存储取放,异次元的影子空间未免太过方便了一点。
想起自己之前还因为抹布味道想要拒绝五条悟的馈赠,阿音痛心疾首,她差点错失了一个亿!
“五条阁下, 你对我真好。”真心实意,感激涕零。
五条悟眨了眨婴儿蓝的大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月牙,音调不禁上扬,徒添了几分微不可闻的甜腻:“是吗~那阿音有没有想法,来我家呀?”
“这就不必了。”阿音笑着拒绝,她摸了摸丑宝的脑袋,蚕宝宝咒灵艰难地蠕动了几下,接着忽然张大嘴巴,嗷呜一口把阿音的紫伞吞了进去。
阿音:“……哇哦。”
阿音的视线微微下移,只见丑宝吞下了比它还长的紫伞,它的下腹却丝毫不见鼓起,仿佛它的嘴连接着宇宙的黑洞,机器猫的口袋。
她把一整条的丑宝都托了起来,略微苦恼地歪头:“这样存放是方便了,可我如果想取出来该怎么办?总不会要我伸手进去拿吧……”
阿音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脸色精彩纷呈。
五条悟的纸扇合拢,“啪”地敲打丑宝的后脑,像是按到了某处开关,丑宝再次张开黑黝黝的大嘴巴,紫伞被它吐出,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
阿音谨慎地扭头去观察那把紫伞,确认了上面没有沾到唾液胃酸,干燥如初,她略松了一口气。
她让丑宝缠好自己,把紫伞撑开遮在头顶,正想转头和五条悟道别时,她突然被他塞了一个荷包。
阿音垂眸看去,荷包布料丝绸,刺绣精致,正中央绣着五条家的家纹,手感硬邦邦的,里面疑似装了一个扁平硬质的小物件,她心下好奇,用眼神询问五条悟。
五条悟却在这时候卖起了关子,拍拍阿音的肩膀:“回去再拆开来看啦。另外,注意最好不要被禅院家的人看到荷包里的东西哦。”
五条悟把阿音送到了先前偶遇的市街旁侧的小巷里,在这里和她分道扬镳。
白发青年对她挥手作别,伴随着欢快的喊声:“阿音一路顺风~我们新年祭典再见!”
“嗯,五条阁下再见。”
阿音作别了五条悟,沿着捷径的那条小道,拐了几道弯,再利索地翻越一面砖砌的围墙,往里走,就是禅院家外围分家的领地了。
时至今日,禅院家的守卫侍从基本和她混了个脸熟,阿音便一路畅通无阻,即使身上还缠了只蚕宝宝咒灵,也顶多惹来奇异的目光,并没有人贸然上前质问。
她越过宗家的结界,心想禅院甚一应该已经回去了,她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她的宅院隔壁就是禅院主屋,在最初这个安排会让她有些许拘谨,但如今也能渐渐放下适应,而且安全感十足。阿音能在禅院家享受到如此快活的日子,很难说禅院惠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
她喜欢有禅院惠在的禅院家,不愿给他们添麻烦。
因而,五条悟牛头不对马嘴的那一句“最好别让禅院家的人看见荷包”,阿音是牢牢记在了心里的。
这几个月恶补常识,她可还记着禅院家与五条家的关系其实说不上融洽。既然她拿了五条阁下的东西,又被他交代了那么一句话,出于谨慎还是遵从的好。
阿音轻吹出一口气,扑灭了烛光,便从丑宝的嘴里取出五条悟的荷包,借着从纸窗透入的日光,轻手轻脚地拆开了荷包,将里面那个扁平的硬质物品取出。
初一入手,传来的第一感官是冰凉。
她将那小巧的物什倒入掌心,日光落在表层的镂刻纹路上,流光溢彩,玉质的剔透澈明与跃动的鎏金色相映成辉,手感光滑,核心内蕴藏的咒力对人体无害,反而提神醒脑,灵台清明。
阿音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正面凹凸的纹路,莫名感觉这块玉石的样式眼熟。她将玉佩竖放展露于阳光下,倏尔,她的眼眸微睁,掠过一丝恍然大悟。
她看清了玉佩上的镂刻花纹,和五条阁下的腰间悬挂的那块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小。想来是非常重要的、类似于身份证明一样的东西……
阿音咽了口唾沫,忽然感觉手中的东西重若千斤。
五条阁下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玉佩送给她?难不成就是她无意间提了一嘴“进不去五条家的结界”的缘故吗……
难怪会告诫她最好别让禅院家的人看见。阿音满脸无奈地想。
阿音摸着荷包的手一顿,这里头好像还有东西?
她把荷包的开口扯大,将里面小小的信笺掏了出来。
这一封险些被她错过的迷你信笺,阿音将折叠的纸张展开后,不出所料在上面看见了龙飞凤舞的字迹,出自五条悟之手。
【敬启阿音:
收到我给你的玉佩了吗?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反正这东西放我家里也就是闲置落灰的。阿音你拿着,把它当作五条家的通行证就好。有事记得来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玩。
另外,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
信笺的大半篇幅,都是五条悟平铺直叙的话语,有关于他专门找上阿音的“不情之请”的具体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