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末彻底惊了,身体直挺挺地僵着,瞪大双眼,开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不说话,也不闹腾,只是睁着那双无辜大眼,直直地望着他。
沈辞却仿若未见,他好像对她这样的表现很是满意,另一只手拥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她说:“我们就这样睡吧。”
我们……睡吧?
吧个几把!地痞!!流氓!!!
衣末誓死不从,手脚并用开始奋力挣扎着。可是男人将她锁得太紧了,不论她怎么生拉硬拽,就是扑腾不出水花来,闹到后面,他还不耐烦了,直接微哼一声,沉沉地说:“睡啊,怕什么!”
而后手肘用力,一个侧身,半边身体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又说:“老子不碰你。”
他的语气很不对劲,衣末明显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将她笼罩,心里害怕极了,一时之间竟真的听了他的话,一动也不敢再动。
可纵使这样,男人好像还是不太满意,他与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了老一阵,直到她怕得忍不住想要瘪嘴哭泣,他好像才想起来之前到底是谁救过他的一样,臂弯的力道稍松,声音也跟着柔和下来,哄着说:“好了好了,我沈辞从来一言九鼎,说了不碰就不碰……”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憋屈,还有些委屈。衣末怯怯地看着他,心里虽怕,立场却很坚定,瘪着嘴说:【我不信!】
沈辞沉沉吸了口气,眼睛一闭一睁,不再哄了,直接命令说:“闭眼,睡觉!”
衣末无声呜咽,倏地一下闭紧双眼。
怕的。
第11章 叙情 可是我没有家。
衣末没想到自己这一晚能够睡着,醒来的时候,昨晚拥着她的那个地痞无赖已经不见了,连并着床边搁着的那根不怎么结实的拄拐也不见了,不仅如此,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点也没有昨晚他们两人如此那般较量的痕迹。
难道他发现自己病好了,于是就走了?
那真是太好了!
衣末喜出望外,大喜过后,又恐生变故,赶紧整理好衣服头发,急匆匆地下了床。
她想着跟陈院长打声招呼就离开的,但她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陈院长很能聊,硬是拉着她在福利院吃早餐,吃饭期间,将整个福利院的发展史从头到尾都给衣末讲了一遍,最后才把话题扯到重点上来,说:“小末姑娘啊,等你回到宁城,见到了陈主任,记得提起我,说我看好他。当初残联副主席选举投票,我们院可是三张票都投了他的啊,我们没有投别人的。”
“你就跟他讲,自从上次培训分别之后,陈院长还在江城等着他来做客呢,要他有空就来,有空就来啊!”
“哦,这一篮子是江城的特产,有劳你替我提去宁城,带给陈主任……”
陈院长左口一句“陈主任”,右口一句“陈主任”,虽然没有明言,但衣末听得出来,陈院长有事想要托陈平安帮忙。
衣末并没有接下那个装满特产的竹篮子,她吸了吸鼻子,而后认真地看着陈院长,言简意赅比划说:【我跟陈主任,不熟。】
“怎么可能不熟,哎呀小末你就别谦虚了,你们是同一个福利院的,当时我们在一起参加培训的时候,陈主任还提起过你呢!”
【提起过我?】衣末有点诧异。
“可不是提起你了!”陈院长加大了些声音,将篮子又往衣末的手边杵了杵,“他还夸你,说你是宁城福利院的好员工呢!”
【啊这……】衣末无声张了张嘴,没想到陈平安会跟陈院长提过她。
看到衣末迟疑,陈院长加紧了塞礼的攻势,说:“哎呀小末,你就帮我把这篮子东西带回去吧,这没什么的,就一篮子吃的。”
衣末慌忙摆手:【不不不!陈主任不喜欢收礼的!】
“礼多人不怪,他会喜欢的,你就帮我提给他就行——”
【不不不!】
“没事——”
【不可以!】
“我是长辈,我说可以就可以——”
……
来来回回推搡间,谁也没有发现,有个男人已经站到了她们的身边,并且将她们“你推我,我推你”的送礼伎俩看了好一阵。
“你们在干什么?”
来人正是沈辞,他一手撑着拄拐,留出一根手指,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瞧见衣末很快就要无法招架住对面陈院长的攻势,他自然而然便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竹篮正中的握柄。
两个女人同时侧头看向他。
陈院长满脸写着不高兴,衣末却是满脸不可置信。
他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这边,衣末的心情起起伏伏,苦不堪言,那边,沈辞并不懂她为何像见到鬼一般地看着他,于是他索性不去瞧女人,转而将注意力投向陈院长,以及她非要塞给女人的竹篮子。
“这是什么?”他低眉看着那个篮子,拨弄着里面的土特产问道。
而在他刚拿起一筒小酥饼的时候,陈院长飞快横了一手挡下,没好气地说:“就普通特产而已,别翻乱了!”
“是么。”沈辞低沉说道,见陈院长的手挡在篮子口面上,便也不再探究,转而对衣末说:“既然只是土特产,那你收下。”
衣末站着没动,这回,沈辞朝竹篮子偏了偏头,再次说道:“收下。”
音色是一贯的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总能轻易让人感觉到害怕。
衣末被怵得眨了眨眼,只得照办,颤巍巍朝竹篮子伸出手。陈院长也被沈辞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场震慑住了,她本就是要将这篮子东西交给衣末的,见她主动来提,便没再阻拦。
衣末此刻差不多也知道篮子里的东西有问题了,她接过之后拿不定主意,复又看向沈辞。
沈辞看着她轻轻勾唇,朝竹篮子的方向挑了挑眉,温声说:“翻开看看。”
衣末又看了陈院长一眼,此时陈院长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三分羞愧,七分却是恼怒。衣末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当着陈院长的面,亲自翻开了那篮子东西。
里面藏着的,是两长条用报纸卷好的东西,衣末看清了,便也停手了。
她挺直腰板看向陈院长,静了静,义正言辞比划说:【陈主任不喜欢抽烟。】
陈院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衣末却对她摇了摇头,继续比划说:【这件事,你知我知,到此为止。】
说完,她释怀一笑,将竹篮子重新提回给了陈院长。陈院长接过篮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原先那七分恼怒此刻已经尽数熄灭,点了点头,连声谢谢都没有颜面说出口,直接拎着篮子快速走回办公室,并且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陈院长一走,主楼的走廊里面只剩下沈辞和衣末两人。
空气仿若结了冰,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
其实经过刚刚那场拒礼风波,衣末对眼前男人的印象已经改观了些,虽然还是无法原谅他昨夜的莽撞,但至少目前来说,她愿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声再见。
可到底该怎么开口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说点别的过渡一下。
于是她掏出随身带着的纸笔,问他:【刚刚你是怎么发现那篮子里的东西有问题的?】
递过去的时候,衣末特意从嘴角挤出一点笑容,表示友好和礼貌。
男人看到女人笑,似乎心情也不错,他跟着勾起唇角,明明有嘴却不用,接过她手里的纸笔,写道:【直觉。】
衣末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太满意,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她想了想,又问:【那刚刚那报纸里面,你知道包着的是什么吗?】
沈辞回道:【嗯。】
衣末追问:【是什么?】
沈辞言简意赅:【钱。】
衣末无声哦了句。大抵觉得过渡得差不多了,她拿过纸笔,写道:【好吧,刚刚谢谢你。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沈辞这回顿住了笔尖,而后他笑着写道:【好。】
轮到衣末顿住了。她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确定他并没有戏弄她之后,她点了点头,收好纸笔,转身朝福利院门口的方向走了去。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等到出了福利院,又拐了几个弯,突然之间,又停了下来。
她气呼呼地回头,果真,男人一直跟着她。
她没好气地朝他比划了下,等了半晌,只见男人眨了眨眼,面容沉静地告诉她说:“看不懂。”
衣末:……
她觉得自己要被气炸了,低头开始掏着口袋里的纸和笔,而在掏出之前,沈辞突然伸出手掌,痞痞一笑,对她说:【写这里。】
衣末:……
她!不!要!
经过昨夜的强撸强抱事件,衣末是万万不愿再跟眼前的痞子有一丝一毫的肢体触碰的,她利索地转过身,开始背对着他,字迹潦草地在纸上写道:【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啊!】
最后的感叹号点得尤其重,笔尖的力道直接穿透纸张,划下了好大一道口子。
沈辞这才意识到女人是真的生气了,他收了手掌,不解说道:“是你刚刚自己说要回家的。”
【我说的是‘我该回家了’,是‘我’!】她特意强调一个“我”字,写完之后,连本子都不愿递给他,直接举到他的面前让他看。
然后她便看见男人明亮的双眼慢慢暗了下去,像是不忍被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匆匆别脸望向了别处。
衣末无声张了张嘴,莫名其妙的,在男人转头的那一瞬,“啪”的一下,心间的怒火倏地就灭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人各有路,终究要分开的。
衣末安静地收好纸笔,没理男人,人默默转身,继续朝客运中心的方向赶。
她想把这段荒诞的经历到此结束,可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的男人开口问她:“你回家了,我去哪里?”
衣末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用简单的手势告诉他说:【你也该回家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再干坏事了,学着做个好人。】
沈辞却说:“可是我没有家。”
衣末愣怔住了,双手垂下,一时不知作何动作。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悬,万里无云。
沈辞的全身都浸在太阳的柔光下,可他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他终是率先向女人迈进了步伐,走到她跟前之后,将身上的口袋全部外翻给她看,垂眼看着她说:“我也没有钱,你要我一个人去哪儿啊?”
他长得很高,眼尾天生下耷着,此刻自上而下看着衣末,刚好将眼底细碎的光波掩藏了起来。
可神情却是那样落寞,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衣末不经意抬头,只看男人一眼,心里又一次柔软下来。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沈辞替她答了,他低低地说:“先是救我,再却弃我。我无家可归,你想我去哪儿?又跟着谁去学做好人?”
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抛出,衣末越来越接架不住。她低头看着脚下,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快要爬上头顶,她才再次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艰难说:【我也不知道。】
“我跟你走。”沈辞很快说:“我跟你走,你教我怎么去做一个好人,好不好啊?”
最后几个字,沈辞说得很轻。衣末抬头将他看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男人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她这次考虑了很久很久,久到阳光之下两人的影子缩成脚下的两个黑点,鬼使神差地,最终点了下头。
然后她便看到男人的眉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坦开来,为了避免误会,她很快拿纸笔写道:【我只负责带你去宁城,到了那里之后,你需要自己想办法安定下来。】
“好。”沈辞应得干脆。
衣末:【那我们现在就走。】
沈辞愣了愣:“去哪?”
衣末笔尖飞快动着:【客运站。】
她说完又要走,性格急得不行。沈辞无计,伸手拉住她,说:“先等一下。”
衣末猝不及防被拉停,不解地回过头来。
沈辞吞咽了下,正要解释,却见女人挑了挑眉,随后长睫扫下,开始盯着他的手看。
沈辞顺着她的视线垂下了眸子,顿了两秒,倏地将握在女人手腕上的手掌移开。
“抱歉。”他憋着气说了句,随后低下头,默默抠着拄拐上的黑漆,一边抠,一边解释说:“我们先不去客运站。”
【嗯?】女人斜头不解。
“我还有一件事没做,你先跟我走。”
【去哪?】轮到衣末问他这个问题。
沈辞:“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转了个身,率先走在了前头。衣末在原地顿了顿,随后快步跟了过去。
十五分钟之后,衣末发现自己被带回了原地。
看到门口牌匾上“江城福利院”那几个大字,衣末原先被灭掉的火气差一点又上头了。只不过沈辞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率先一步拦在福利院门口,指了指街对面树荫下的长木椅凳,对她说:“你就坐在那里等我,我忘了样东西在里面,取完就出来。”
【那你快点!】衣末没好气地冲他做了个手势,觉得自己有点被耍了。
其实沈辞能看懂衣末的手势,大多时候都是靠猜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看着生气的衣末,舔了舔唇,点头都觉得浪费时间,抬脚就走进了福利院。
江城福利院总共只有两栋房子,靠街的主楼用作日常办公和休闲活动,后面一栋房子则用于居住。
主楼也不大,进门的地方是个大厅,大厅之后,是一条走廊,走廊左侧是墙,右侧则是活动间和办公室。
陈院长的办公室位于走廊最尽头,沈辞过去的时候,陈院长坐在里头,正喜滋滋地欣赏着手里的项链。
“谁啊?进来也不敲个门?”发现有人进来,陈院长头也没抬,手里捏着个放大镜,依旧看项链上的钻石看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