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到了。”
唐卿元顺着林长徽的视线去看,只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日出街。
同其它街道一样,路中间的积雪已经被堆在了路的两边,行人来来往往,比其他街道要热闹不少。
第66章 唐卿元倒拔垂杨柳
唐卿元看向林长徽, 眼底带着淡淡的不解。
林长徽只是一笑,“殿下以为臣要做什么?只是觉得殿下心中烦闷,所以希望殿下出来走走, 换换心情罢了。”
“殿下,我们进去走走?”
日出街几乎是唐卿元和林长徽亲手建立,二人或许记不住这里的每个女子的面孔, 但这里的女子却把唐卿元和林长徽的面容早已刻入了心底。
对她们来说,唐卿元和林长徽,是和神仙一样的存在。
唐卿元有些犹豫。
林长徽也想到了这一层,只见她变戏法似的从她袖中掏出了几张青面獠牙的野兽面具, “戴上这个。”
日出街依旧是热闹着的,好似从来都没有冷清过一样。以往这里是京城有名的花楼一条街,行走的全是心怀不轨的男人,伴随着的是一声声哀怨而痛苦地幽咽啼哭。如今这里是唐卿元亲题的日出街, 仍是热闹着的, 与以往不同的是, 这里行走的有一半都是女子,耳边依稀间响起的是当日的热闹锣鼓声。
唐卿元戴好面具, 几人路过了题着“日出”二字的巨大石块,踏进了这条自改造完成后唐卿元一直没能踏进的地方。
“殿下要吃糕点吗?”林长徽指了指身侧的人流涌动的糕点铺, 淡淡地跟唐卿元介绍,“这里的老板虞娘子做得一手好糕点, 花纹别致, 味道甜而不腻。”
“那是周娘子的书画铺,周娘子的丹青确是一绝,她擅长工笔,画出的花鸟栩栩如生。或许不久之后, 周娘子的声名就会在京城宣扬开来,现在有不少贵女让婢女来买了。”
林长徽带着唐卿元走到了一个书铺旁,拿起一本书就递到了唐卿元手中,言语间似是藏着笑,“宋娘子写得话本殿下应该还没看过,殿下不妨看一下。”
唐卿元看了一眼林长徽,又匆匆浏览手上的书页。越看,她便明白林长徽方才确是在偷笑,不是她的恍惚。书上主角名叫元清瑭,分明是将她唐卿元三个字倒了过来。而在书中,她不仅是一国储君,更是一口气能打死五只老虎的勇士。
“老板,这个多少钱?”林长徽不怀好意地指着唐卿元手上的手册,显然里面的内容她都知晓。
一个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这位便是宋娘子了。她头上只是简单盘着发,没有一丝点缀。她看了眼唐卿元手上的书,嘴角迅速泛起了笑意,“这本书我很喜欢,便宜算给你们,十文就行。”
“白芷,付钱。”
“这位姑娘,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白芷给出去的,又岂止是十文?
林长徽替唐卿元推拒了宋娘子想要归还多余钱财的打算,“我家小姐说你书写得好,她很满意,自然要多给一些。只希望,宋娘子能多写一点故事,比如可以写这——”
她顿了顿,语气揶揄,“元清瑭倒拔百年垂杨柳。”
宋娘子闻言眼中一亮,“多谢公子。”
“这书,你提前看过?”距离那书铺远了,唐卿元才问道。
“是知草。前不久她认字认得痴狂了,府上的典籍史册她又不愿意读,所以就从街上买一些话本子回来看。臣恰好看了几眼。”
“林大人记性不错。”
似夸非夸,林长徽忙转移话题,“听白芷姑娘说殿下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前面是饕餮阁,里面的菜色很是独特,味道也是京城独一无二的。殿下不如尝尝?”
“也好。”
坐在了饕餮阁的包厢之后,三人才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林长徽替唐卿元斟了一杯茶,然后问道,“殿下方才走来,觉得一路上情形如何?”
唐卿元看着林长徽。
“那虞娘子和周娘子一个擅糕点一个擅丹青,以往都是为取乐别人而钻研的,而殿下你改变了这一切。她们虽还做着糕点,还绘着丹青,却是为自己而活。”
“尤其是周娘子,她的丹青出神入化。臣以为在世之中没有几人能够与其比肩。若是殿下你没有改变这一切,周娘子又会如何呢?”
又会如何呢?
或许有男子买了她的画作假为自己所作,或许有男人嫉妒她的才华想要废了她的手,或许......
千千万万种或许,没有一个是扬名立万。
包厢中陷入了沉默。
“爷我以前......睡姑娘的,现在......怎么还不准我睡了?你们给我搞......姑娘,钱......有的是。”
外面有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进来,唐卿元眉头微蹙,白芷立马起身走出去打探消息。很快,她便回来了,面色难看,“回公主,大堂中有一个男子在耍酒疯,非说自己来是......”
剩下几个字,白芷涨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芷不说,可唐卿元从她的语气神态中也推测了出来,当下怒不可遏,“放肆!”
“你别这样,我们是太女殿下护着的。”甫一出门,就听见了女子惊恐的声音。
饕餮阁是原先的青楼改建而成,是故大多数都保留了青楼的构造。大堂之中摆放了不少桌子,都用屏风隔了开。在大堂之中盘旋着楼梯,顺着楼梯往上便是包厢。
唐卿元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楼大堂之中有一个衣着锦缎的男子正抓着一个女子的胳膊,一只手正在对方脸上摩挲,看起来令人作呕至极。
“太女殿下?”
那男子冷笑一声,态度更是猖狂,“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太女?一个女人还想翻天做皇上?别看你们现在人模人样的,将来还不是出来卖的货色。”
“好好服侍爷,爷心情好了,给你个姨娘当当。”
“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放肆!”
“放肆!”
两道出自不同女子口中,却是一样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唐卿元抬眼去看,只见宁阳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这里。她一身黑色衣服,简单利落,她看着那男子,“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宁阳......王!”那男子显然认得宁阳,当下有些狼狈,“您怎会在此?”
“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宁阳将刚刚男子说出来的话又一字一句送还给他,而后又道,“本王刚刚问你的是什么问题?”
“好......好好服侍......给......”
“不是。”宁阳摇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上一句。”
“别看......人模人样......”那人越说,身形越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到地上去。
“你会说话吗?”
宁阳方才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此时已经下了楼走到了男子身前,语气阴冷至极,“如果你不会说话,这舌头长着也是白长,本王找人给你拔掉如何?”
“一......一个......”剩下的话,全被他堵在了嗓子眼混沌地咕哝着,怎么也说不清楚。
宁阳没有耐心,她转过身轻飘飘地吩咐,“这舌头既然无用,那就拔了吧。”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啊!”
随着一声惨叫,舌头就被暗卫拔了出来丢在地上,滑腻腻地看着就让人恶心。所幸此时吃饭的人没几个,受到惊吓的几乎没有。
“呀,没瞧见皇姊也在这里,让皇姊见到了这等血腥的场面,是宁阳之过。”宁阳仿佛这时候才看见唐卿元般打着招呼。
“多日不见,皇姊看起来清减了不少。是府上的用度太少了吗?”
见到唐卿元不说话,宁阳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是宁阳疏忽了,这等变故的皇姊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当宁阳看到另一个方向时,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宁阳和宋大人还有事,就不打扰皇姊和林大人了。”
林大人三个字,宁阳咬得尤其得重,像不是说给唐卿元听的。
唐卿元这才瞧见,距离自己不远处正站在一个身影,白衣翩然,仿佛下一刻就要进入画中般。宋穆明?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唐卿元转过头,宋穆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而后一步步地往台阶下、往宁阳所站立的地方而去。
无人得知,他看见唐卿元和那个男子站在一起的身影,是怎样的心如刀绞。
林长徽,他记下了。
见到这二人离开,唐卿元跟着下了楼梯。原先穿着锦缎的男子躺在地上不住哀嚎,鲜血不停地从他嘴里涌了出来,将身上的锦缎也染成了暗色。
舌头就躺在他的不远处,跟块烂肉一般。
“这位公子,”唐卿元顿了顿,“你这个舌头看起来挺短的,先天不足,所以要后天疯狂说话来补,本公主能理解。”
那人以为唐卿元是同情他,忙捂着嘴想往唐卿元这里爬。
只见唐卿元俯视着他,面如冰霜,哪里有放过他的打算?“本公主好奇的是,公子你这里是先天不足,所以需要后天调戏女子来补吗?”
唐卿元看着的,正是他身体上世人嘴里所云的至□□所在的位置。
被他调戏的女子似是被吓到了,她自男子舌头被拔时便一直呆愣在那。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把短匕首,她这才回过神来,这是?
“去,切下来。”
唐卿元眼底漠然,“本公主想看看,这位公子究竟是何等的先天不足。”
第67章 不足三寸
何等的先天不足?
林长徽挪了把椅子过来服侍着唐卿元坐下后, 她这才看向拿着匕首不知所措的女子,温声细语,“去吧。有什么事, 殿下为你兜着。”
可那眼底却是与唐卿元如出一辙的凉薄。
自唐卿元和林长徽露脸后,她们便认出这二人了。听见林长徽这么说,本有些摇摆的心开始定了下来。攥着匕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泛了白, 眼底也起了狠意。
她们是曾为娼。
可若是能自主自己的命运,若是世道没有那么严酷对待她们,她们又怎会沦落为娼?一切切,不过是因为不得不, 不能不。
所幸有人及时出现,在她们的身体即将被烧焦的时从火场中救了出来。本以为日后她们会赚赚小钱互相依靠度过此生,可是这些人为什么不放过她们?
为什么不放过她们?
她们也只是想活着,想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间, 仅此而已。
为什么这么艰难?
为什么?
女子眼中发狠, 手起刀落。只见一声彻天痛嚎, 锦缎男子便捂着下半身,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了一个球, 面上全被他口中的鲜血染红了,看不出他此刻是什么神态。
“确实先天不足。”
唐卿元看着落在自己不远处的、距离那根舌头很近看起来同样恶心的物什, 淡淡地评价了这么一句。
这一幕惨状落在闻风而来的女子眼底并不觉得可怖,只觉得有一股爽意自脚底升起。这些日子来, 她们时不时地会遇见这种事情, 虽每次都有处理,可心中到底还是憋了一股气的。
太女殿下真好!
“把他的手掰开,比一下,看看有没有三寸长。”唐卿元又吩咐道。
这时不是那女子出手, 而是另一个闻风赶来的女子。她看起来身形壮硕,衣装发型皆作男子打扮,利落至极。只见她先伸出一脚,将那物什踢到了男子的脸旁边。而后蹲下身子,稍一用力,那人的胳膊就从捂着的嘴边挪开,不得不伸向了那团物什。
嗯,远远不足三寸。
“回殿下,不足三寸,只有三寸的一半。”
“是本公主高看他了。”唐卿元笑。
唐卿元嘴角一勾起,剩下的人再也控制不住,都开始笑了起来,仿佛银铃一般叮叮当当地。林长徽也手掩着唇,眼底毫不掩饰地嘲讽。
女子都笑了起来,在场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子面色青白,但也不好发作什么。
“身为一国公主,居然当众行如此无耻之事,你愧为公主!”堂堂正正的一个人被迫在大庭广众之下惹人耻笑,试问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够坐得住?
“你是他的同伴?”
唐卿元收敛了嘴角的笑。
“非也。吾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吾平日里最讨厌两种人。一,以权势欺压弱小;二,奸险狡诈的女人。可巧,你全都占了。”
“哦?”
唐卿元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那姑娘被人调戏的时候,你坐在那嘻嘻哈哈没有出手?怎么那人口出妄言侮辱皇家公主的时候,你在旁看着好戏没有拔刀?”
在场的人本就不多,站在二楼看下来,一眼就能将每个人的神态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面对着女子惊恐他们笑得前仰后翻,仿佛是在看一场好戏。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本公主?”
唐卿元当了大半年的储君,时间虽不算长,但也不算短。该学会的她都学会了,尤其是她身上此刻和老皇帝如出一辙的烈烈威严,让人生畏。
只见男人本就青白的脸上,此刻又夹杂了赤色。三种颜色在他脸上往来交错着,落在旁人眼底却是一番赏心悦目。
“这位公子是做得不对,可是先前已有人惩罚过他。你何故......何故又有此番行为?”
那男子仍在据理力争,“有些人生来便是如此,怨不得他们,又何故以此为笑柄,取笑旁人呢。”
“滚。”
唐卿元道。
“什......什么?”
“有句话说得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的无耻超出寻常人一大截,想必也是为了补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