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夙敌的尾巴里醒来——渡桑枝
时间:2021-11-01 07:46:58

  大国师苍劲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中:“卜算子,今日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少年苍白的唇绽出一个笑容:“如果你是说死亡,是的。”
  “那你曾算的那个人呢?会毁灭整个国师府的人呢?他在哪!”国师拎起少年的衣领,大声质问,他越来越感到不安,因为卜算子的每一个预言都准确无比,但这个狡猾的东西只会预告危险的到来,从不告诉他如何解决。
  卜算子并不在意,毫不挣扎地任由国师威迫的目光扫视着自己。
  他的嘴角大大的挂起,心情愉悦地摆弄面前的算筹,主动直起腰附在国师耳边,声音轻巧,讥讽异常:“她已经来了。”
  在国师怒极甩了他重重一巴掌后,他捂着苍白剔透的脸颊嗤嗤地笑,忽而大声吟诵——
  “极目烟中百尺楼,人在楼中否,人在楼中否啊?”
  国师气急败坏,又给了他一巴掌,这次他不再念诗,只看着国师大笑出声。
  “疯了,你疯了!”国师气的路都走不稳妥,听到毁灭国师府的人已经到来,他一边止不住的心慌,一边又想掐死这个猖狂讽刺他的卜算子。
  他深吸一口气,不能杀,对,不能杀。
  杀了卜算子,谁给他们测算未来呢。
  回到房间里的大国师抬手挥灭了所有烛火,他看着暗处,觉得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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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斛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他睁开眼,发现了令自己不能动弹的罪魁祸首。
  一只胳膊死死搂着自己,他还是幼崽模样,肚腹都被那人揽着,最惨的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尾巴了。
  狐狸的眼睛骤然睁大,它摸索着抓住自己的尾巴,捏了两把,还好,还有感觉,但是尾巴根那稍微一动——嘶,好疼。
  没睡醒的狐狸眼顿时积起了一小汪泪水,不是委屈的,而是疼的。
  然后借由这一下的刺激,斛岚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他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只狐仙,受命天道治理人妖两界,主持正义,清理祸患。
  再比如,他误杀了一个人,天道降罚圆她心愿,把自己打包成狐狸幼崽送回了九年前,去制止这场悲剧。
  他心中有愧,发誓一定要向她赎罪,即使那个小姑娘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斛岚歪着头想,她叫什么呢?他闭上眼冥想,似乎……似乎是叫美丽。
  他记得,上一世那人的名字被提到过多次,还都是从国师的口中听到的,后来人们都称她为魔头,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他上一次清醒的时候还是在一座雪山里,他在大雪中流离失所,被一个小姑娘捡回了家,然后,好像是在一扇门后,突然被一道符袭击了。
  这段时间他像是遗忘了所有身为狐仙的记忆,仅凭狐狸的本能行事,同时也丢掉了该有的矜持和成熟,完全变成了幼崽时期贪玩好动不省事的样子。
  什么趴在小姑娘的腿上求摸摸,什么求不到摸摸就呜呜乱叫,什么时不时地舔一舔姑娘的小手……斛岚闭着眼睛,回顾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惨案”,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掉了。
  斛岚把脑袋埋在大尾巴里,痛苦地呜咽出声。
  但他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还是那个小姑娘,她正抿着唇看着自己,斛岚用千年狐狸的老道可以看出她有一丝疑惑。
  然后,她把手伸向他。
  斛岚敏锐地感知到她要干什么令狐不好意思的事,奋起一跳——
  他忘记自己尾巴和脖子上都有伤而且被压住,随即一声“呜!”的声音不由自主传出,那个小姑娘瞅准时机,罪恶之手伸出,一把把自己抱起来了。
  她的手先安抚性地挠了挠斛岚的毛脑袋,等到狐狸困觉的本能让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她的手渐渐往肚子那探索……
  这种感觉不对,至少不应该。狐狸眯着眼睛想,他是怎么对那些携恩图报的家伙的,对,给她一爪子。
  但现在他躺在小姑娘的怀里,沉迷堕落地接受梳毛,这不对,这不对——
  狐狸翻了个身,干脆把肚子一起露出来了。毛茸茸的肚腹处是狐狸一族除了尾巴外毛毛最丰厚的地方,摸起来柔嫩温暖,时不时还会让狐发出不好意思但情不自禁的“呼噜呼噜”声。
  斛岚含泪想,这不是我愿意的。这是狐狸的本能驱使着我,或者……是之前那张符的副作用还没有消除……嗯,就是这样。
  绝不是他贪图小姑娘柔软的手和温暖的怀抱。
  都到这份上了,谁摸不是摸呢。斛岚眯着眼睛悄悄想。
  他自动抽除了脑海中残留的,顽固抵抗的理智,在高超的撸毛大法中,安心的做一只废狐就好了。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让步,斛岚发现自己变得更变本加厉起来。
  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主动把尾巴送到那个小姑娘手里!
  他一个激灵缓过神来,但已经有了自己想法的尾巴已经摇摇晃晃,就要递到别人面前了。
  “呜呜”,关键时刻,还是疼痛制止了这条不听话的尾巴,它蔫蔫地垂下去,耷拉在小姑娘的腿上。
  谁知道那双手竟然不请自来,要来掀他的尾巴!斛岚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扭身躲着,却因为人狐力量悬殊被一把按住,瑟缩着的尾巴被轻轻撩开,露出尾巴根处的伤口。
  “不要动哦。”小姑娘说着,居然拿了一个小陶罐,然后放在他面前,温柔地说:“吐吧。”
  斛岚一时之间竟不能理解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
  眉栗记得,自从带着它来到国都后,这只狐狸每天早上都会用小舌头舔舔她的鼻头,然后用“啊呜啊呜”的卖萌声吵醒她。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醒来,醒来之后就会看到狐狸含着泪的双眼,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几天下来,眉栗已经习惯了。
  所以她一醒来,手就不由自主地抱着狐狸开始慢慢地摸摸毛,虽然这时她可能还没完全醒。
  今天依旧是被狐狸叫醒的一天。
  她的意识刚刚回笼,就听到狐狸的痛呼。她缓慢地坐起来,想查看狐狸的伤口。
  医符的符阵在昨晚符力耗尽后就已经消散,狐狸看上去还不错,除了脖子和尾巴那还有一些深一点的伤口外,其他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最主要的是这些都是它能舔到的地方,可尾巴那狐狸扭着身子也舔不到,更何况它脖子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至于尾巴那,只能她亲手给它涂了。
  但看着狐狸迷蒙的双眼,她捏住它的嘴巴,将一个小陶罐放在它面前,展开一个魔鬼的微笑:“吐口水啊,小可爱。”
  狐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不可置信般看着她,它扭过头,不顾脖子上的伤,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目光中似乎多了点她不能理解的沧桑。
  “啊我知道,害羞嘛。”眉栗转身就走,留给狐狸一个私人空间。
  吃完早餐的眉栗再次回到床边,看到角落里的狐狸盘成一个雪球,她摇了摇罐子,很好,虽然不多,但起码有。
  她轻轻掀开狐狸僵直的大尾巴,将“药水”倒在伤口上,用尾巴尖蘸着抹匀了。
  小小的狐狸颤抖着,雪白的毛发都快炸起来,眉栗摸了摸它的脑袋,伸过去的手却被狐狸笨拙地躲过,红红的眼角边还挂着一点泪水。
  最后,它转过脑袋,用爪子把不能自由活动的大尾巴移到一边,不再理会她。
  眉栗低着头想,不对,昨天的狐狸明明不是这样,对“制药”也并没有很反感,只不过讨要了更多的肉肉就开开心心地照做了。
  但现在,只比之前多了一个步骤,就这样害羞。
  眉栗觉得肯定是掀尾巴让狐狸不开心。
  可是。眉栗霸道地想,这是我的狐狸啊。
  它的尾巴,我当然可以看,不仅可以看,还可以撸。
  于是眉栗蹲着凑近狐狸,摸了摸它的尾巴说:“这三天每天都要这样上药哦。”
  狐狸耳朵动了动,它扭过身体对着墙角,彻底不理她了。
 
 
第11章 国都(八)   这只猫猫会长得很大,你忍……
  虽然狐狸因为不能下床而被禁止了户外活动,但眉栗在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就决定了下一个去处。
  ——百月楼。虽然远了点,要跨大半个国都去买,但架不住它香啊。
  那饭,那菜,才是安慰她昨夜过劳行为的正确补偿。
  百月楼里,眉栗一人一桌,一掷千金。听到旁边一桌的两人像是说着什么,眉栗随手画了张传音符,那两人的声音就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五国师啊,听说已经能下床了!”
  “咦哟,你瞎扯的吧,前几天才听说那何家请了六位国师共同救治都没用呢,这才三天,你瞅瞅当时洒的那满地血,听说还没走到何府人就快不行了。”
  “没骗你,我侄子在何家做工,板上钉钉的事!听说啊,”那人勾勾手,等另外一人附耳上去:“何家请了位高人。”
  “还能比六位国师加起来都厉害?”
  眉栗欢快地转着筷子,眼角眉梢都是自得的笑意。她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腿,一下子把筷子插进面前芙蓉鸭的心脏。又狠又快。
  她边咬着滑嫩的鸭肉,边闭着眼睛想。
  哪能让他这么容易死呢?他的命,应该在她手里才对。
  吃的满嘴流油的眉栗走出百月楼时才记起来家里似乎有一个小家伙还饿着肚子。
  她又点了九门叫花鸡、万夫烤鸡、琉璃蜜鹅,通通打包带走。一路上香飘十里,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就在路过路边的一簇草丛时,眉栗的耳朵动了动。
  包里的烤鸡和蜜鹅散发出浓郁的焦香。
  草丛里的悉悉簌簌的又发出一点声音。
  “赶紧走赶紧走——哎——说你呢!”
  远处一个卫士向她挥手,“这里是国师受伤的地方,要一一排查,一处也不能放过!”
  他看见眉栗一个粉红色群袍的小姑娘站在那木呆呆的,语气不耐烦道:“赶紧家去,别打扰公务。”
  眉栗唇边勾出一抹微笑。
  五国师的公务?她一点也不在意。但她不介意给他们制造一点困难。
  掌下画符,符成生风,丝丝金光流溢,一张大网铺散开来,笼罩住整片草丛,将这里和世界整个分隔开。
  那卫士却发现眼前一花,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嘟囔着见鬼了向远处走去。
  符阵笼罩下,眉栗蹲下来,眼前的草丛中慢慢钻出一只灰底黑斑的小脑袋,水蓝色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缓缓低下头,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手。
  见眉栗没有动,它的泪水慢慢洇出来,打湿了脸上的绒毛。
  小小一只兔狲,它吸着鼻子,小心地问:“我可以,跟你回家么。“
  怕眉栗不答应,它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可以走,但能不能把我带出这里,求求你。”
  它看了看两边的侍卫,低下头,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来。
  “他们都是来找我母亲的,可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
  玛瑙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出来玩的日子。为此它缠了母亲好久。
  大妖衔着孩子从护城河里游过来,本已用妖力隐去了身形,却撞上五国师的护身符现了原形。
  激战下,本来不敌的五国师掏出一张黑色的符文,瞬间如万鬼哀嚎,大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却不能张开嘴露出最锋利的牙齿,只能用爪子在五国师身上留下最后的伤痕。
  它的孩子还在嘴里。
  小小的兔狲被母亲含在嘴里躲过了一劫,但大妖身负重伤,神智不清,只能将孩子放在身旁的树丛中。自己则奔向别处,吸引远处冲过来的国师府帮手。
  小兔狲瑟瑟发抖,生死威胁下,它乖乖听母亲的话,一动不动地躲在远处的草丛中。
  但随着这里被国师府整个封起来,一一排查,甚至下一刻就可能被发现,被杀死,它惊慌又无助,可它还记得母亲的话,于是将脑袋埋在前爪中,眼泪无声地流下。
  它的每一秒都是在惊惧和担忧中度过,可母亲再也没有回来。
  草丛前,卫士们不断走动,它蜷缩起来,害怕的透过前爪看去,黑夜里那些幢幢鬼影总在那里徘徊,它没有机会逃出去,也知道自己可能面临死亡。
  百岁都不到的玛瑙在妖怪里还只是小小的幼崽,它是母亲唯一的孩子,从未离开过母亲半步。
  如今在寒冷中,它把自己团成团,用力取暖。
  心如死灰时,一个人设下符法,那张月光一样皎洁的脸露出来,那人面带微笑,看上去比它见过的每一个人类都要温柔。
  母亲曾说:“靠近人类的同族们不是被杀害,就是被豢养,成为不得不残害同族的叛徒。”母亲低下头拱了拱它,柔声说:“但是孩子,每一个种族都有善良的和凶恶的,你只能用心去辨别。”
  小小的兔狲几乎没有犹豫,就从藏身的草丛中慢慢伸出脑袋,走到那个人的目光下。
  它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阳光,压下慌乱和恐惧,小声问那人,愿不愿意带自己回家。
  在卫士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将它抱起来放进挎包里,匆匆离去。
  小兔狲在外面淋了一夜的露水,把眉栗的包都打湿了。
  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生怕给眉栗带来麻烦,小心翼翼地抬起四肢,用干燥的肚皮接触布面:“对不起,我一定帮您晒干。”
  眉栗低下头,看了眼在包里因为紧张耳朵向后缩的小妖怪,“我叫眉栗,不叫您。”
  玛瑙的眼睛亮起来:“好的,眉姐姐。我叫玛瑙。”
  这个时候它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年岁已经比眉栗大好多倍了,只觉得她身上传来暖暖的坚定的气息,让自己不由自主地靠近。
  眉栗把玛瑙带回家里,和烧鹅烧鸡共处一“包”的玛瑙已经肚子饿的咕咕叫。
  玛瑙第一次来到人类的家里,抬头就看到到处是焦黑的打斗过的场景,吓了一跳不说,下一秒就看到了同为妖怪的斛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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