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大大的里脊肉与这股辣味简直绝配,让过瘾更过瘾,虽然非常辣却又让人停不下来。
吃完这个,宁歆歆又拎起一串千层肚,正要吃,就看见梁玉瑾已经举起了酒盅,“歆歆,来......诶你手里那是串什么东西?”
宁歆歆递给她,“千层肚。”
梁玉瑾当时便放下了酒盅,抬手接过了肚串,这个肚丝串得实在不讲究,像是串起了一大坨面条,但好歹虽不齐整却还挺好看,白白的一层又一层,入口一尝,脆、嫩、弹,嫩味尤其出彩,嫩得简直不像话,非常好嚼。
“歆歆,这个毛肚......”梁玉瑾说着又停,毛肚黑乎乎的,虽也好吃,却好像不若这个好吃,便改口道:“这个千层肚真好吃,好嫩。”
“正所谓是,一口千层肚,脑袋要跳舞,说的就是这味道上头,”宁歆歆伸手抓出一把小串,边挑边说,“姑姑,我教你个吃法。”说着挑了四五串千层肚出来。
宁歆歆将这把串一道撸在梁玉瑾的油碟里,“姑姑,你试试像吃面一样,大口吃。”
梁玉瑾听她话,挑起一大筷子千层肚填进了口里,咀嚼之间觉得口中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着“好爽、好嫩”,一口咽下,当即赞道:“当真过瘾,歆歆,你真是会吃。”说着又重新举起酒杯:“来来来,干了!”
宁歆歆举杯干了,又盯上了锅巴土豆。外头是色泽金黄、焦焦脆脆的锅巴,内里又是粉粉软软、热乎烫嘴的耙土豆,里外完全不不一样的口感本就诱人,外面撒的那些葱花、孜然粉、小米辣又将这诱人口感更送上另一层高楼。
梁玉瑾也跟着她吃这个,一口一块,吃得停不下来,本还想问歆歆怎的没有准备白饭,她下午去宫里学礼仪,那可是个体力活,吃不饱可不行。
谁料只吃了半碗小土豆,便觉腹内十分饱胀,想来也无需再要碗白饭。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方休,梁玉瑾预备离府,站在小厨房门口拉着宁歆歆的手依依不舍,眼神缱绻,“好侄媳,我真的走了。”
宁歆歆没接她的深情,脸上表情一眼难尽,“姑姑,先别急着走。”
梁玉瑾喜形于色,心说怎了?莫不是皇嫂又宽限了我几日?
“身上味道太冲了,姑姑去换身衣裳吧,就别让教养嬷嬷跟着闻味了,不地道。”
梁玉瑾的心情刚刚起飞便马上跌落,怏怏道了句:“好吧。”
二人各自回院换了衣裳,宁歆歆一直送梁玉瑾到了太子府门口。
梁玉瑾站在马车前与宁歆歆商量:“歆歆,要不然你便与我一同入宫吧,我所在的锦蘅殿与重华宫离得不远的。”
宁歆歆想到梁彦昭近日鲜少入宫,多是带着臣下在外头办事,若夜夜回宫内过夜,少不得又要更早动身,如今便已经起得够早了,再早了她心疼。
可又不好直截了当地拒绝梁玉瑾,话里便多少留了些转圜余地,“待遇明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
“找他商量,那定是不会去了。”
“姑姑放心,生辰宴前,我定先入宫陪你几日。”
“如此,那便说定了,”梁玉瑾语毕,经人扶着上了马车。
——
宁歆歆送走梁玉瑾回府,方进内院,便见两个小丫头闷着头往外冲,见她近前慌忙住脚行礼,刹得太快险些歪倒。
“先起身吧,怎么了?急匆匆的。”宁歆歆还伸手扶了一把。
“多谢太子妃,”两个丫鬟起身,“禀太子妃,奴婢二人是要去外头找大夫。”
“府上谁人病了?”
“是赵嬷嬷犯了腿疾,嬷嬷本应与淑惠公主一道入宫的,可眼下腿上疼痛难忍、无法下地,已托人向皇后娘娘告了假。”
宁歆歆着身边红苏去益安居内取自己的药箱,“本宫先去看看,”后带着那两个小丫鬟往内院走,边走边问,“这腿疾可是新得的?”
“禀太子妃,不是。这是嬷嬷旧疾。”
“那平日可有相熟大夫?”看病这事儿,一定程度上来说便像理发一样,相熟的理发师熟悉头型,不需过多交待便能理出客人满意的发型;相熟的大夫熟悉体质、病情,处理起病来也比新大夫要更稳妥。
“一直是由辛医正诊的,可是今日太子殿下不在府上,奴婢们怕是请不动,方才是想着去医馆寻个大夫。”
“糊涂,”宁歆歆道,“殿下不在,本宫还不在吗?”
赵嬷嬷于梁遇明有恩,请个医正诊治并非逾矩之事,宁歆歆当即嘱咐身侧人:“红露,你带着本宫的名帖去寻辛医正,请他尽快赶来。”
——
到了赵嬷嬷在内院的住处,宁歆歆由下头人领着进了房内,陈设虽比一般的丫鬟好些,却也算十分朴素,比起红苏、红露的房间摆设还更少些。
房间也算不得大,因此一进门宁歆歆便看见了躺在一张青帐架子床上的赵嬷嬷,面色惨白、一头冷汗。
身边有个小丫鬟在与她捏腿,想来是收效甚微。
带宁歆歆回院的小丫鬟跑近前,“嬷嬷,奴婢带了太子妃来为您诊治。”
“放肆,”赵嬷嬷轻声斥责了一句,马上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
说话间宁歆歆已到了床边,忙抬手拦住她下面动作,“嬷嬷免礼。”
赵嬷嬷知道太子妃一向暖心热肺的,但受些吃食还好说,劳驾金尊玉贵的人给自己下手诊治,这太违礼制了,便仍挣扎着要行礼,嘴上犹在拒绝,“承蒙太子妃不弃,只是这恩宠,老奴受不起。”
“嬷嬷,”宁歆歆在床侧圆杌子上坐定,“我已唤人去请辛医正了,如今只先帮您缓解些个病痛。遇明若在这里,也会让我这般做。”
眼见宁歆歆将梁彦昭也搬了出来,赵嬷嬷终不再抗拒,只在床上行了个礼谢恩。
等待红苏取药箱的功夫里,宁歆歆问清了赵嬷嬷的病情,边问边皱眉,赵嬷嬷现下犹不到知天命之年,又是十几岁上便入宫,二十出头便提到了坤宁宫做上等宫女,日子虽说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比一般小富之家还过得更安逸些。
如何会得这病?莫不是......
只是身侧人不少,宁歆歆便没有直接问,只叫了身边的伺候丫头又燃些火盆、再寻了烫水打湿热帕子与赵嬷嬷焐着疼痛之处。
不多时得了药箱,宁歆歆便借口施针将身侧伺候之人遣去了门外,包括红苏。
“太子妃,这病还要施针?”如今经了一道又一道热帕子,赵嬷嬷的疼痛已稍缓了些,听到施针还有些意外,心说从前辛医正诊治时从没用过这法子。
宁歆歆正开药箱,闻言抬头一笑,还以为赵嬷嬷是在害怕,“嬷嬷别怕,本宫刚刚骗她们的。”
说着话已取出来了些蕲艾柱、晃燃了火折子,“艾灸还要避人,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赵嬷嬷低头一笑,“倒不是怕。”
“嬷嬷躺好,”宁歆歆起身将火盆又挪近了些,掀开棉被,又稍稍撩起衣摆,先在关元穴处放了片戳好眼洞的生姜片,后在姜片上放了一柱蕲艾,“若是烫了,便与我讲一声。”
“哎,”赵嬷嬷应着。
宁歆歆扯了棉被盖住赵嬷嬷上半身,后重撩裤筒,开始燃了蕲艾柱,顺次灸鹤顶穴、阳陵泉、委中穴、足三里等穴位。
这个年代没有能让艾烟倒流的橡胶艾灸贴,单用手持艾灸,过程便枯燥又漫长,宁歆歆一边灸着,一边问:“嬷嬷,您这老寒腿,可是年轻时候受了大寒?”
“不瞒太子妃,确是年轻时受了寒。”
宁歆歆抬头,“嬷嬷,可是救遇明那次?”
赵嬷嬷苦笑,“不曾想太子妃已然知道此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殿下如今身子康健,日子也和美,往事也无需再提。”
“是母后告诉我的,”宁歆歆换了一个穴位灸,“但当时时间紧,母后仅说您是遇明的恩人,当年他跌落结冰的池子里,若非您相救,早就......嬷嬷,当年到底怎了?”
赵嬷嬷张了张口,到底没做声,不知是不想提,还是不敢提。
宁歆歆又催促:“嬷嬷,您是知道的,若我去找遇明问,他铁定会尽数说于我听。但他小小年纪受这般苦,我却是不忍去问的。”
又过半晌,赵嬷嬷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方开口道:“这事儿说起来,已过去二十余年了,殿下那年才五岁......”
第89章 博山菜 想紧紧抱抱他。
宁歆歆盯着手上艾柱, 侧耳倾听。
赵嬷嬷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一处,眼神却随着思绪渐渐飞远,倏忽就飘到了房梁之上, “当时我也入宫好久, 却一直是个御花园里伺候花草的下等宫女, 侍弄花草这活儿,真是不轻松。那日不晓得哪根弦松了,本想在太湖石假山里头坐着休息一下, 不知不觉便睡过了,后被冷醒, 身上麻了,一时没动弹得了。
醒过神来, 就听到旁边有断断续续的人声, 说的大概就是几月几日几时已安排好, 到时会支开谁人,一定要得手。我虽不知道那些人在谋划些什么, 却晓得她们要支开的那俩人是惯常接送太子殿下的两个一等丫鬟。
我藏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也不敢贸然找到皇后娘娘跟前去, 那时我身份实在太低了,莫说是出入不了坤宁宫,便是出了御花园, 被人瞧见都要挨管事嬷嬷一顿鞭子的。
有次便是被人告了黑状, 遭责打时恰好被下学归来的太子殿下听见, 若旁人听见了,顶多站一站便走了,可殿下从小心善, 便让两个一等丫鬟过去说了几句好话,若非如此,我那次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宁歆歆听着赵嬷嬷说这些,难免心惊,她从现代而来,虽然在努力适应现下的规则,可终究不太能接受。
管事嬷嬷竟然可以因为手下犯错下死手吗?她是曾在小说里、电视剧里见过这些桥段,真听到人在面前说这些,就又是另一种更直观的情感刺激。
“所以?”宁歆歆听到自己发问的尾音都有些发颤。
赵嬷嬷也听出来了,只以为她与彦昭太子感情甚笃,此番是在后怕。
后又接着说,“我想了很多日,也没得什么办法。不到皇城不知官小,地位低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麻烦、复杂。思前想后,只能是找人换了值,在她们说好的日子里去御花园守着,自打殿下进了花园便一直偷偷跟在后面。”
“她们竟然选在御花园动手?”宁歆歆不解,那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下手的好地处。
“自然不会,她们按照原计划把殿下身边人引开后,又找了个重华宫的宫女带着殿下往回走,却是走了偏路到了一处废弃宫室旁,而后一把将殿下推进了池子里,我当时着急啊,可她们人没走,若我贸然相救,只会与殿下一道......也幸好,有几个偷跑到那处宫室偷懒的小宫女,两帮人都听到了对方动静,一道跑开了。如若不然,我也不能凫水救出殿下。”
“是谁要害遇明?”宁歆歆拧着眉,那时候梁正晖尚年幼,其父前太子已薨,若要说是不甘心,那便只有一个本应从太子妃升为皇后,却因为夫君意外薨逝而成了盛王妃的、梁正晖母妃,“是老盛王妃?”
若是遇明那次当着遭遇不测,她下一步的动作怕就是不停歇地谋害皇后,总归只有彻底掐断今上这一脉,她的儿子梁正晖才能顺利登基。
如此这般,便她年轻时未能如愿当上皇后,到老也能混个太后过过干瘾。
只是,彻底掐断今上一脉哪儿这样简单呢?她区区一皇室遗孀,哪儿来这样通天的本事?
真是人心起陡,跟着狗走。
宁歆歆如此想着,心里无端冒出来个想法:陆千澄与她这婆母,好像。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像,听了三言两语就下这样结论,实在武断,宁歆歆摇了摇头,当即驱散了这个无稽想法。
“不错,她虽没露面,可陛下登基、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后,她在宫内人脉远不如前,这种阴私又重要的事情,肯定是要找心腹去办的,”赵嬷嬷苦笑,“假山里交谈俩人里有一个是她的陪嫁丫鬟春桃,在老盛王妃还是太子妃时,眼睛恨不得生到头顶上,阖宫上下也没几个人不识得春桃。”
宁歆歆一噎,心说人果然得低调。
“遇明的身子应该便是从这时候坏了的吧,”宁歆歆早听说梁彦昭是七星子,生下来猫儿一样,虽不如一般婴孩康健,小病小恙也有,但一直以来被好好护持着,成长得却也顺遂。
后来就不行了,年年冬日要去气候更温暖湿润的东垚养病不说,还几次三番过鬼门关,说来便应是因着冬日落水。
“是,”赵嬷嬷点头,“当时那池子都结了一层薄冰啊,殿下被推下去的时候生生将冰面砸出了个大洞,连我这般粗人都落了病根,更何况是年仅五岁的殿下呢。”
“后来,母后可下手对付老盛王妃了?”
这种深仇大恨,若是不报,说不过去。
赵嬷嬷摇摇头,“后面的事情,也是我提到坤宁宫之后听说的。据我所知,娘娘只是拿了些证据敲打了盛王妃一番。”
宁歆歆眉头深深拧起,“为何?嬷嬷,我不明白。”
“盛王妃的夫君,先端懿皇太子,是为了救今上才丧命的。太子殿下当时情况虽凶险,却到底是挺了过来,陛下便是知道是盛王妃下手,也不可能会发作他们孤儿寡母。”
宁歆歆听罢,深深叹了口气。
若她早知道这些,便早也会防着盛郡王一家,总不至于接了他们好些海货才抓出了细作;若是早知道这些,也会更加倍地对梁彦昭好,他年少时吃了那么些苦,现下该多补给他些甜。
可惜,上次母后说与她时避重就轻,她回来也未再问梁彦昭。
梁遇明又不是话多之人,这些给人添堵的陈年往事,你不问,他绝不会说。
眼见着灸完了最后一个穴位,宁歆歆吸了吸鼻子,收了一应用具,给赵嬷嬷重盖好被子,“嬷嬷,如此便好了,内服的药还是等辛医正来了再开。”
“老奴谢过太子妃,”赵嬷嬷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