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递了两颗圆圆的黛色石子给宁歆歆,“歆歆去把眼睛点上。”
“那你去喝咖啡,”宁歆歆接了石子往前跑,似梁彦昭刚才一样,绕着雪人转了一圈,然后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真是自己那俩雪球?
梁彦昭不会是趁着她刚刚出去的时候,把那俩雪球给夷平了、重新做的吧?
“梁遇明,”她立雪中回身,“这是我那俩雪球?”
“自然,”梁彦昭正端着咖啡杯细品,眉目都舒展开来,“若非顾忌你的底座,我便塑一个你了,现在只能做个胖娃娃。”
听听这个退而求其次遗憾口气——
宁歆歆眼前是个玉雪可爱的胖娃娃,藕节一样的胳膊腿儿,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见多少头发,自也辨不得男女,却是十分漂亮。
她看了又看,突然蹬蹬蹬跑回亭里,坐梁彦昭腿上跟人商量:“遇明,我们要个孩子吧,定会似那个雪娃娃一般漂亮。”
梁彦昭放下咖啡,给她焐手,“歆歆着急做娘了吗?”
“不是,”宁歆歆摇头,“只是着急给梁彦昭生个孩子。”
“有何区别?”梁彦昭轻轻捏了捏她通红小巧的鼻尖。
“区别大了去了,”宁歆歆歪着脑袋、认真讲解,“着急当娘,是只要生孩子就行,孩子爹是谁不是重点;但是给梁彦昭生孩子,就是只能是你,必须是你,旁人都不行的。”
这话说得实在有水平,梁彦昭心里啖了蜜一般甜,笑着紧紧抱住她,“歆歆,再等等,好不好?”
“行吧行吧,”宁歆歆轻轻启口,盯着院中雪娃娃,越瞧越喜欢。
——
晚膳毕,又过了半个时辰。
梁彦昭带着宁歆歆进了平燕山庄的浴房。
这间浴房里有一汪天然的温泉,被掘出来后便在其上加盖了房室,与主院卧房连在一起,坐落西处,与东边素日用的盥室呈了个对称结构,从卧房行来无需经室外便能到达,自也不会冷。
宁歆歆早为今日泡汤备下了战袍,内里一件妃色绣着并蒂莲花的主腰,外罩了件雪青色肩绣藤萝的纱衣,阔袖仅七分,露出一双戴了烟紫和田玉镯子的白净腕子,下身一条玉色三裥裙子,却未着衬裙,步履之间隐约可见双腿轮廓。
出门时她对着落地铜镜照了半天,越发觉得这身配得好。
自己喜欢,梁遇明定也会喜欢。
“歆歆,笑什么呢?”
“夫君,妾身今日好看吗?”宁歆歆抱着梁彦昭的小臂摇晃,着急讨个夸奖。
梁彦昭盯着瞧了一会儿,认真道:“好看。”
“那是现在这身好看,还是午后那身好看?”
宁歆歆起了坏心思——送命题来了!梁遇明接招吧!
“每刻都比前一刻更好看。”
听了这个回答,宁歆歆没再言语,只暗自给梁彦昭竖了个大拇指,牛哇。
说话间到了浴房,一个海棠样的池子居屋子正中,热气蒸腾,袅袅而上。
梁彦昭看了池子一眼,忽想起她最喜山茶,便道:“歆歆,若你不喜这样式,我便命人改成山茶。”
“怎么会呢?海棠花也好看的,”宁歆歆除鞋站到池边,随后便开始褪衣,各色的衣裳顺着乳脂一般的肌肤滑落地上,紧接着她“扑通”一声就跃进了池子。
嚯,温度刚好,真舒服诶!
梁彦昭也除了鞋,走到宁歆歆方才站立的地方,把她衣裳一一捡起,刚放到一旁的衣架上,便被她一下拉入了水里。
宁歆歆眸子里汪了一泓泉,比身下这处还更澄澈,乌发微湿,或贴在额际,或贴在耳畔,卷曲出了藤蔓模样。
“遇明,遇明,遇明......”
她在水下解他衣裳,“咯咯”笑着,声声轻唤。
梁彦昭被她娇俏的尾音勾得晕头转向,一声一声应着,“在呢,在呢。”
不知不觉,外头又落了雪,内间却一如暖春,松木燃烧起了毕剥之声,温汤水荡划出圈圈涟漪。
——
翌日朝食过后,二人乘车回府。
宁歆歆浑身酸软无力,枕着梁彦昭的腿躺在车里,语气不善:“梁彦昭,你下次莫再只顾着自己,我个弱柳扶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哪儿能受得住你这番磋磨?”
“都连名带姓地叫了,”梁彦昭逗她,“看来是真生气了。”
“这算什么?”宁歆歆扶着腰又翻了个身,寻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田婶子她们跟我说,素日与夫君相处,若脾气上来了,莫说是叫大名,还会叫什么遭天杀的、挨千刀的呢。”
“歆歆也可以这么叫,避开人就是了。”
“那不行......太不吉利了,”宁歆歆死命拧了他一把,“你就是吃定了我,打量着我不舍得,才惯是会欺负我。”
眼看话题又转了回去,梁彦昭笑着低头问她,“明明是两情相悦、你来我往的事情,如何就成了我欺负你了?”
想到昨日里自己抓住旁人窄腰叫嚷着“别走”,一次次娇声索求、一整夜色授魂与的模样,宁歆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确实,也是自己太无度,才遭了罪。
她翻身向内,扯了梁彦昭的大氅盖住发烫脸面,半晌才极小声说了句,“在温汤里,好像确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梁彦昭瞧着她发羞作赧模样,听着这小小声话语,不由朗声大笑。
待笑够了才学她样子小声道了句:“那以后便常来。”
——
休息了一路,宁歆歆感觉自己已经大规模回血。
所以,一进太子府,她就叫着红苏、红露等人,甚至还有赵嬷嬷一起去了益安居外的一个空院子。
这院子地处大,可以把大家都叫来煮腊八粥,当然光煮粥肯定也没啥好参与的,所以她还准备了不少发面面团,让大家自由发挥,做些彩面饽饽在腊八节里头图个乐。
过了腊八就是年,总感觉腊八粥一喝,就已经有了年味。
“大家今日一起过节,我们就在这里煮腊八粥喝,”宁歆歆站在个凳子上吆喝,“桌案上的面团大家自行发挥着捏,捏好了上锅一起蒸。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大家商量一下,我们也尽量满足。”
她身边站着的是益安居小厨房和大厨房里的师傅,都也随着点点头——
太子妃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周扬被梁玉瑾拉着,早也到了人群中开始捏面团了,宁歆歆身边站着的就只有几个二等侍卫,各个都把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双手张开护着凳子上兴高采烈喊口号的这个祖宗,生怕一个不慎她摔了,大家都要跟着吃挂落。
下头人听到太子妃这样说,马上撸袖子开始洗手。
太子对下头人一向是宽和、大方,每年便是不在南潞过冬,也少不了大家伙的过年份例,起底也是俩月月钱,大家虽感恩戴德,但这年过得终究是太过冷清。
有了太子妃就不一样了,这般热闹的活动,莫说是过去的太子府,便是其他高门大院都也不会有。
过年过节,还是要热闹喜庆才心里舒坦啊。
洗着手,大家都小声交谈——
“太子妃说想吃啥喝啥都行,你有啥想吃的?”
“我总听益安居的人说,太子妃那锅子香得要命,要不咱提议涮锅子?”
“这......能行吗?”
“这你就不懂了,太子妃人可是顶好,次次做饭都多做好多分给下头人呢,不过是咱们离得远没沾上光罢了。”
“我觉得,先要锅子,若太子妃不允,咱们就说听凭太子妃安排。”
“我觉得行。”
大家洗手的功夫里,宁歆歆便带着大厨房的师傅称谷量米,糯米、粳米、小米、黑米、红豆、花生、莲子、薏仁、核桃一同入锅,加了水后煮开,后转中小火慢慢炖就可。
腊八粥除了粥底的糯米、粳米外,其余的五谷杂粮和粥果都可以凭个人喜好和手头现成的材料去搭配,反正如何炖,都也是好吃的。
那边煮上粥,宁歆歆便带着小厨房的人开始给红枣去核、撕银耳、碎冰糖。
“大家还要点什么吗?”宁歆歆撕着银耳扬声问,“晚膳我要与殿下去宫里,咱们便中午把节过了。”
被人踢了七八十来脚后,那个提议吃锅子的人终于颤颤巍巍开口,“太子妃,可以吃锅子吗?”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宁歆歆抬头,“能吃辣吗?”
“能!”
“光你能吃辣可不行,”宁歆歆又转头笑着问下头众人,“旁人能吃辣吗?”
宁歆歆听到有人说“能”,有人说“不能”。
“那便吃鸳鸯锅,大家先玩着,我一会儿就回,”宁歆歆起身,留了几个人看着锅,便带着人走了。
大厨房的师傅们去准备菜肉、蘸碟,益安居小厨房的人与她一道去准备锅底。
大家自己做的饽饽便做主食,也有了粥,火锅当菜虽有点委屈了,却也合适。
锅子在府上已经做了好些次,大家都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又回了先前那院子,如今桌子还被占着,也没地儿撂锅子,便先将锅子放到了内间。
宁歆歆也带着人重坐下捏饽饽。
赵嬷嬷便坐她身侧,手上拿着块面团,愁眉苦脸地摆弄。
“怎的了,嬷嬷?”宁歆歆凑头过去问。
“太子妃,您给看看,我这马捏得像不像?”
宁歆歆瞧了瞧,不太像......驴不驴,羊不羊的。
“挺像的,嬷嬷,”宁歆歆开口道。
“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赵嬷嬷叹了口气,“太子妃,要不然您给我下手整上一整?”
宁歆歆一合计,以自己的水平,这羊驴到了手里,再出去怕就只能认得出四个蹄子了,便提议:“我手工也不太成,遇明手艺好,您等他来了,让他给整整。”
梁彦昭方才回府就去了人境庐,到现在还没过来,还把砚青一道带走了,搞得红苏的一双招子活像是长在了院门口处,巴望不休。
“行,”赵嬷嬷又开始倒腾自己手里的“马”。
宁歆歆秉承着有多大碗吃多少饭的原则,揪了块粉色面团捏了个心,再变形也不怕,总能瞧出模样。
不一会儿,大锅里的粥煮差不多,宁歆歆把撕碎的银耳、去核的枣子、洗过的枸杞和砸碎的冰糖放进去接着熬。
后便招呼着众人收拾东西,将捏好的面饽饽放到笼屉上,将桌子腾出来准备煮锅子。
也就这时,梁彦昭总算是带着砚青等人到了这处。
一进门,他就被宁歆歆拉住,“遇明,快去帮赵嬷嬷整整她的马。”
梁彦昭洗了手,走到赵嬷嬷面前,拿过饽饽开始捏,手上动作极快,不多时便捏好了还给了赵嬷嬷。
宁歆歆一看,这回就不是驴、也不是羊了,真的是马。
“嬷嬷,我记得阿荆是属马的,可是打算带回去给他?”梁彦昭问。
“正是,”赵嬷嬷低头一笑,“太子妃这里总有新奇吃食,见着了便总想带给小的看看。”
捏完饽饽,梁彦昭便被宁歆歆按到了个僻静角落里坐定。
随后,他便看着,歆歆如排兵布阵的将军一般,井井有条地安排各类吃食、锅具,大家也都听她的,指哪打哪儿,上百人也不见乱。
“谁说歆歆管不了家呢?”梁彦昭自言自语。
很快,大锅里的腊八粥便上了桌,鸳鸯锅子也沸了。
梁彦昭坐到了主位上,举起手中茶盏,却并未发言,而是转头看向宁歆歆,用眼神示意她——
女主人,该说吉利话了。
宁歆歆得了他的指示,举起茶杯甜甜一笑,“过节啦!”
“过节啦!”底下人举着杯子齐齐出声。
腊八粥香浓粘稠、甜蜜软糯,吃入腹里是无尽的安适;锅子或鲜或辣,煮得菜肉香气袭人,吃入腹里是真真的过瘾。
桌边的笼屉里还蒸着大家亲手做的饽饽,现已伴着腾腾热气传出了阵阵麦香。
笑靥如花的太子妃正在身体康健的太子身边撒娇,殿下唇边尽是宠溺笑容。
身边人都已吃得是红光满面,未曾饮酒却也觉微醺,连平素里最最严厉的赵嬷嬷也笑着与大家交谈,甚至开始说起家里的琐事。
太子府今年,一改往年冷清模样,是从未有过的热闹欢腾。
虽才腊八,大家却纷纷开始期盼新岁,越来越好的新一岁。
第106章 红烧狮子头 遇刺。
腊月初八, 申时三刻。
宁歆歆穿了极繁复的宫装,与梁彦昭一道乘车入宫。
虽宫宴在酉正才开席,但想到已许久未入宫,宁歆歆想先去坤宁宫里陪皇后坐着说说话, 皇后喜甜食, 她刚好做了些板栗玛德琳, 可以与奶茶配着吃。
左右是这般夜宴也难吃饱,便当提前垫垫肚子。
梁彦昭听她这提议时,略有些迟疑, 但还是点头允了。
马车行至宫门处,梁彦昭打车帘嘱咐了身侧周扬两句, 周扬得令,当即去了守卫处安排了些什么。
“遇明, 我脖子好痛, ”宁歆歆托着脖子、举着脑袋、瘪着嘴巴。
为了配今日的宫装, 她头上戴了顶九翟四凤冠,上面珠翠钿宝不计其数, 瞧着有点像成亲那顶, 多少又有些不一样。
但一样的是, 都很重,非常重。
尤其是随着马车颠簸,冠上的鸾啊凤啊珠啊宝啊就开始晃, 宁歆歆的身子只能跟着脑袋走。
她一时间感觉自己就像支重心全在头上的超大号棒棒糖。
梁彦昭问她:“可是发冠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