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好食记(美食)——苗五
时间:2021-11-03 09:19:27

  名字也直白,便叫做吐真言。
  梁彦昭向皇后讨了来,用在了梁正晖身上。
  梁正晖有一把短刃,是先考遗物,除了进宫搜身外,几乎日夜不离身,常藏在靴筒内。
  进宫时他安排宫门守卫换值,为的便是放梁正晖带短刃进宫。
  他其实是在赌,若梁正晖并不想取他性命,那便是赌输了。
  所幸,眼下看来,应是会赢。
  梁彦昭又上前一步,“杀了我,你就是南潞皇帝,杀了我,登上龙椅,得万人景仰,杀了我,拥这世间绝顶荣华……”
  又几番逼迫,药力也更浓重,梁正晖残存的一丝清醒意识便彻底消磨在“杀了我”与“杀了他”之间,他此刻双目赤红,迅速从靴中摸出短刃,冲着梁彦昭直直刺了过去。
  梁彦昭闪身,堪堪避开了要害。
  但那柄短刃,还是不可避免地没入了他的下腹部,鲜血成股溢出。
  就这时,本该寂静无人的净房处,突然亮起了几十盏灯,有人将梁彦昭扶到一旁止血,有人上来迅速制住了梁正晖,有人开始高声呼喊——
  “快传医正!”
  “太子殿下遇刺!”
  “盛郡王刺杀太子殿下!”
  呼号声一直传到了正歌舞升平的保和殿。
  ——
  见梁彦昭迟迟未归,宁歆歆便着了福生带人去寻,自己也借故去了殿门处等候。
  所以,呼声传来时,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待她由红露领着,拖着繁复的翟衣赶到时,便看见地上淋淋漓漓都是鲜血,梁彦昭由人扶着半卧一旁,捂着下腹伤口的白布已变了朱色。
  那血,是梁彦昭流的。
  意识到这点后,她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被红露扶起后才踉踉跄跄赶到梁彦昭身边。
  跌跌撞撞几步路的功夫,发疯一样涌出的泪水就已沾湿了前襟。
  “遇明,遇明,”她把梁彦昭拦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痛不痛?你痛不痛?”
  梁彦昭嘴唇煞白,眼睛费力睁着,“无妨。”
  接着,宁歆歆看见被人制服在地上,口口声声念叨着“杀了梁彦昭,我就是皇帝”的梁正晖。
  登时便怒不可遏,轻轻放下梁彦昭,起身抽了身边侍卫的佩刀,举着便要冲过去,“梁正晖,我杀了你!”
  周扬给了个眼神,红露便死死拦住了宁歆歆,“太子妃,冷静,冷静……”
  宁歆歆手里的刀铛啷一声坠地,又重抱住梁彦昭,看着周扬道:“给我看看凶器。”
  有侍卫用帕子捧着短刃上前,宁歆歆抬眼,幸好没有生锈。
  查完凶器,宁歆歆又低头,哭着与梁彦昭商量:“遇明,我们现在就回重华宫,我给你包扎,很快就不疼了好不好?”
  “歆歆,回府。”
  这是梁彦昭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第107章 事成   宿仇得报。
  “好, ”宁歆歆点头,“我们回家。”
  平素都是梁彦昭不遗余力护她,如今该到她为梁彦昭做些什么了。
  宁歆歆擦掉眼泪,火速开始安排——
  “福生, 召集所有医正, 府上会面。”
  福生垂首应是, 带着几个小徒弟马上跑开。
  “长喜,调动所有暗卫护驾。”
  长喜领命,掏出怀中银哨, 鹤唳之声划破黑夜。
  “红露,集齐武婢。”
  红露利落地拆出信号弹, 竹笛声响,紫光直上。
  这时, 已有亲信抬了担架来, 宁歆歆看着人小心翼翼地将梁彦昭抬到担架上。
  “周扬, 这里交给你了。”
  周扬跪地,“属下领命。”
  宁歆歆撂下这句, 便带着梁彦昭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保和殿。
  有内侍跑到建平帝身旁, 附耳禀了几句。
  建平帝听后脸色一沉。
  旁边的皇后看了他一眼, 撂下了手中牙箸,整了整裙摆,扶了扶发簪。
  随后, 便见得建平帝叫停了殿内歌舞, 待伶人舞姬一道退下后, 便朗声向众臣道:“宫宴便到此为止,众爱卿回府安置罢。”
  皇后听了这句,眸中浮起一丝失落。
  果不其然, 知父莫若子。
  众臣跪下行礼的功夫里,瞥见上首彦昭太子、太子妃、盛郡王都已不在座位上,心里涌上一丝疑惑,却不敢耽搁,礼毕便起身预备告退。
  退出保和殿不过步余,便听得远处传来呼喊之声,因着隔的太远,声音传来隐隐约约,断断续续音节里,有“太子殿下”、“刺杀”、“盛郡王”。
  刺杀……
  若是太子殿下对盛郡王下手,那不至于用这个词。
  那便是——
  盛郡王刺杀太子殿下!
  众人心下一惊,好些老臣甚至还踉跄了几步,堪堪被身边人扶住。
  现下,大家是都知道为什么陛下紧急散了宫宴了,只盼着自己此刻便聋了,莫牵扯到这皇室纷争、兄弟阋墙的秘事之中。
  各人均急着离开,便是百十名官员一道出殿,步履匆匆,有人歪、有人倒……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但,事总难遂人愿。
  众臣还未散尽,便见有一行人举着火把匆匆赶来,堪堪堵住了余下大部分官员离开的路。
  瞧着衣饰,还是陛下的羽卫。
  “报!盛郡王刺杀太子殿下!”
  众臣当即愣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盛郡王今在何处?”建平帝皱着眉,从主位行下。
  “现已被我等制服,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皇后也拖着裙摆跟着建平帝的步子下来,“太子殿下如何了?”
  “殿下下腹重伤,血流如注,”领头的羽卫顿了顿,“现已被太子妃带回太子府。”
  皇后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她越过建平帝,走到羽卫身前,低头又问,“我儿,到底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羽卫首领硬着头皮提了音量,“太子殿下离宫之时已然昏厥,如今情况不明。”
  此语一出,满堂瞠目。
  皇后的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太子府去。
  但想到儿子先前叮嘱的话,还是倒退几步,又回了建平帝身侧。
  梁彦昭当时说——
  “母后,父皇一定会着力将此事压下,但儿子想要闹大,越大越好。”
  “儿子选的事发之处与保和殿约距半里,侍卫用了内力呼喊,足够让人听清,待到父皇到了才会停下。”
  “届时会有羽卫阻住各位大臣离开,羽卫说的那些关乎儿子的话,母后不可尽信,儿子总有安排的。”
  “母后只需随着父皇到梁正晖那处,便是帮了儿子大忙。”
  “功败垂成,母后万万要跟去。”
  建平帝看着皇后垂泪模样,轻叹了口气,对着纷纷跪地的大臣道了句:“众卿先离宫罢,”又顿了顿,才补了句,“今夜之事,朕自会查明。”
  ——
  人散尽,陆千澄方从惊诧中回神。
  梁正晖这个草包,如何就能干得出这般蠢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恨恨跺脚,预备悄悄离开,需得先回了郡王府,方能有后头谋划。
  正欲起身,便被一行劲装婢女拦在了身前。
  “烦请郡王妃同奴婢走一趟。”
  ——
  经一番牵扯,建平帝与皇后约过了一刻才到了地方。
  此地火把通明,几个侍卫制住梁正晖在正中,其余侍卫持刀肃立。
  被环在中心的梁正晖不停挣扎,口中低吼着“梁彦昭,我要杀了你”。
  便如得了失心疯一般。
  建平帝一看这样子,便知他是被下了什么药,登时转头看向皇后,“姈儿……”
  建平帝在东垚时,曾由当时帝姬司徒姈领着,见识过东垚迷药吐真言,中了药的人,与梁正晖此刻一模一样。
  梁彦昭今日这出,皇后定是出了力。
  成婚二十余年,他也未曾用这样冷的口气叫过皇后。
  皇后丝毫不觉一般,来的路上她就已敛了泪水,如今脸上还是一贯的端庄笑容,盯着地上的梁正晖道:“陛下,臣妾早也说了,这次是要站在昭儿这边的。”
  “况且……”皇后转头看向建平帝,“陛下别忘了,这药名唤——吐、真、言。”
  言下之意,若梁正晖本就不想除昭儿而后快,又如何会生得今日事端?
  “可今日是晖儿生辰。”
  事发在今日,建平帝觉得对不住亡兄。
  “臣妾自然记得,”皇后道,“臣妾犹是记得清楚,十一月初六是瑾儿生辰,四国来贺。”
  便是那日,梁正晖找人给宁歆歆下了虎狼药,与旁的男子关在了一处。
  其发心之歹毒,罄竹难书。
  “可是……”建平帝语塞,“昭儿怎如此急?便不能等上几日?”
  “若陛下当日便批复了那道折子,盛郡王今日便可以个庶民身份,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个生辰。
  但陛下既选择不发作,便是逼得昭儿走上这条非行不可的绝路。”
  皇后蹲身,从几颗光滑卵石上抹了些半涸状态的血,声音稍稍哽咽,“就是,苦了我儿了……”
  建平帝看着地上淋漓血迹,心里也难受,他又如何不心疼梁彦昭?
  只是对他而言,梁彦昭与梁正晖便是他手心手背,两个是一样的疼。
  可对于皇后来说,她的儿子、甚至儿媳都是手中至宝,旁人损害分毫也不行。
  至于梁正晖,比起侄子,他更先是仇人的儿子。
  二人之间的沉默漫了许久,建平帝方看向侍卫中为首的周扬,“可有人证、物证?”
  “物证在此,”周扬捧起短刃。
  其实所有在场的侍卫都可作为人证,但梁彦昭还是安排了几个老臣,“恰好”来了此地更衣,并“刚好”见到了盛郡王刺杀太子殿下的全过程。
  是以,人证一站出来,建平帝便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周扬手上捧的那柄短刃,名唤“鹡”,是先兄盛郡王的遗物,自己手上还有一把一样的匕首,名唤“鸰”。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1)
  鹡鸰双刃是由南潞最顶尖的匠人打造,举世闻名,建平帝识得,皇后识得,在场的老臣自也识得。
  可如今,鹡要杀鸰,鸰也要杀了鹡。
  想到自己与兄长多年情谊,他心里一阵抽痛。
  “关押盛郡王至天牢,”建平帝未再一一审问,“送各位大臣回府吧。”
  皇后终于松了口气,她知道,几十年的积怨,今日终于了结在儿子手上了。
  “瑄哥哥,”皇后伸手牵住建平帝,只轻轻唤了一声。
  “走吧,”建平帝反握住,轻轻叹了口气,“去看看昭儿。”
  ——
  回府的路上,宁歆歆已经采取了当下所有能采取的止血措施。
  出宫时,梁彦昭的眼本都已经合上了。
  宁歆歆就抱着他,哭着喊着叫他,“梁彦昭,梁遇明,夫君,仙郎,昭哥哥……”
  见梁彦昭堪堪掀了掀眼皮,她便疯了一样,将平日里帐中才唤的“昭郎”,声声唤个不休。
  眼泪水也砸了梁彦昭满脸。
  “莫哭……”
  梁彦昭又奋力睁了睁眼,吃力吐字。
  其实他这次伤势并无众人所见那般重。
  梁正晖出手之时,他侧了下身,刀刃斜插入腹,并未伤及脏腑。
  止血也算及时,比起一般非贯穿刀伤来说,出血不算太多。
  适才眩晕只是因他本就体虚,又逢天寒,进车里暖了些,又加之宁歆歆不停唤他,便也就醒了。
  “遇明,遇明你醒了,”宁歆歆又哭又笑,“好,我不哭,我马上就不哭了。”
  她胡乱摸了把眼泪,“你不要睡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也不要儿子了,就听你的,生女儿……”
  话没说完,两颗大大的泪珠便又砸在了梁彦昭脸上。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能哭,明明眼眶已经生生发疼,泪水却根本停不下来。
  眼眸深处如同藏了个活泉眼,一点一点,把内心的恐惧、心疼,都送了出来。
  梁彦昭抬不起手给她拭泪,只费力说着——
  “莫哭。”
  “莫哭。”
  ——
  再回益安居,医正都已在卧房待命。
  宁歆歆立在床边,看着砚青带着几个小厮拿剪刀剪开梁彦昭的衣裳,露出狰狞的伤口。
  听着刘医正喊:“取大蓟粉来。”
  又看杜医正切脉,说:“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2)
  还听见辛医正说,“当用独参汤。”
  已经哭到脑袋发懵的宁歆歆,听到这句马上举手,“我去,我去煎独参汤。”
  正欲离开,便被人拉住。
  因为殿下在唤,“歆歆。”
  宁歆歆马上坐到梁彦昭身侧,“我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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