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好食记(美食)——苗五
时间:2021-11-03 09:19:27

  皇后领着宁歆歆,往渐暗的宫室深处行去。
 
 
第111章 地牢   发落。
  地牢里漆黑一片, 只有墙顶拳头大的铁窗里渗出一丝光亮。
  地上铺满了稻草,其上草席一片,陆千澄鬓发散乱,妆面斑驳, 跪坐草席之上, 正拿着个圆润的石块, 吃力地在墙上画“正”字。
  今天是腊月十四,她被关进这个地方已经有六天六夜。
  来的时候她被人蒙住了眼睛,七拐八拐便进了此地。
  身边牢房不多, 除了她所在这间,其余全是空空荡荡, 外头没有牢头,便连油灯的光亮都没有。
  唯一能见到人的时候, 便是一日三餐。
  她便靠着头顶细微光亮去判断月升日落, 记录在这里的时日, 除此之外,也只能扑打席边虫蚁老鼠来打发时间。
  若是一般高门女子, 碰到这样老鼠乱窜的场景大约会吓得大叫, 但陆千澄不会, 她心里有大希冀,可不眨眼地除去一切绊脚石。
  人命尚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虫蚁?
  以她的经验来看, 这里并非南潞司狱监, 而是一处私牢, 大约是梁彦昭的地处?
  莫怕,她安慰自己,可也只有一句莫怕了。
  她心里清楚得紧, 覆巢之下绝无完卵,若是梁正晖得了个死罪,她最好也就是充作军女支。
  那倒是还不如一刀来个痛快。
  有条蝼蛄从面前跑过,她眼疾手快捉住,拿在手里玩弄,将它那脑袋转来转去,玩够了方才扭了下来。
  后便盯着仍在动换的肢脚出神。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由母亲领着去宫里拜见曾姑祖,时宁安太后陆冶。
  陆太后含笑将她拉到身旁,唤身边嬷嬷取了个双鸾玉佩给她,跟她说:“我陆家经历三代,总算又出了个可堪为后的好苗子。澄儿,日后定要读诗书、习礼仪,莫辜负老天爷给的好样貌。”
  从宫里回来,家中便寻了顶尖的方士与她看命——
  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
  千金难买午时女。
  这两条,出生于六月初一的陆千澄都也占了,万人难出其一的顶好命格,天生凤命。
  从那时起,陆千澄便由家人安排着学琴棋书画、女□□舞。
  长至二八年华,论起样貌才情,阊都女子已无人可出其右。
  她从小便喜欢彦昭太子,这是秘密,又不是秘密。
  谁人不知,陆司军家独女,早晚是要做太子妃的呢?
  但没人知道,那时的陆千澄是真真切切地、发了疯一样地倾慕着梁彦昭的,与父母安排无关、与身份地位无关,就是年少慕艾,仅此而已。
  可她,终究是更爱自己。
  所以,当盛王妃夜访司军府,言说彦昭太子年寿难永、断活不过当今圣人,想要替盛郡王求娶阊都第一才女、定许来日无上荣华时,陆千澄比陆铭心动得还更早。
  心动到,明知梁正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连梁彦昭一根发丝都比不上,也还是嫁了。
  可是等啊、盼啊,婆母解数使尽,思虑过度、油尽灯枯时,梁彦昭还是风雨飘摇地活着。
  日子仿佛没有盼头,可陆千澄心里却有侥幸的欣喜。
  后来,盛王妃大限将至,将陆千澄叫到床边,双目含泪对她说:“千澄,娘这一生,本该是太子妃、本该是皇后,可天公作弄,生生丢了。本也可求个太后尊荣,可身子不争气,也等不到那日了。
  但你还有机会,待娘走后,你定要好好辅佐晖儿,来日登上大宝,娘在泉下也好安心。”
  再之后,陆千澄便下定了决心。
  她见了盛王妃含恨而终的凄凉,绝不想自己如她一样。
  幼时爱慕被滔天欲望吞噬,她以陆氏为筹,起私兵、造重器、出毒计,在谋害心上人的路上越行越远。
  走着走着,便到了今日,由着梁正晖个草包牵连,成了阶下囚。
  陆千澄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时,地牢灯烛被点亮,身着华服的皇后带着宁歆歆走到了牢房前。
  牢门被打开,两个武婢押着衣衫不整、身体隐隐散着异味的陆千澄到了皇后面前。
  看着宁歆歆的体面样子,六日六夜以来,陆千澄心底第一次有了局促之感。
  “选一个吧。”皇后淡淡开口。
  身后的月嬷嬷捧着个木案上前,内有白绫一条、毒药一颗,以及,法衣一身。
  押陆千澄至此,乃是梁彦昭授意、皇后实施,建平帝也知情。
  可如今陆铭倒台,建平帝也只在意梁正晖的性命,如何处置陆千澄,全是听凭皇后安排。
  陆千澄此前的淡定从容不再,几日前她还有着为后梦想,绝受不了此时便要被迫殒命的结局。
  如何会比婆母更惨?这不行......
  “我不要,”她开始剧烈挣扎,“我哪个都不要。”
  武婢用力押着她,她便再挣扎不休也无法靠近皇后一点点,更不能如她想做的一般去抓烂宁歆歆的脸。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蛮夷之地来的野丫头,什么都有了?
  “我天生凤命,大师说我日后定会母仪天下的,你们敢如此搓磨我,日后要遭天谴......”
  皇后与宁歆歆便看着她胡言乱语,婆媳俩脸上是一样的波澜不惊。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这话也不可尽信。
  奉天殿里,梁彦昭已与建平帝摊牌,梁正晖该是没几日活了。
  梁正晖此人,野心有余而心计不足,做出这么些个脏事,全也是仰仗这位“贤内助”,陆千澄就更没必要留着。
  月嬷嬷使了个眼色,有武婢上前使了大力扇陆千澄的耳光,一声比一声还更响亮。
  很快,便有血迹自陆千澄的鼻孔、嘴角流下。
  不多时,皇后抬了抬手,底下人马上停了耳光。
  “本宫再问你一次,”皇后皱眉,“到底选哪个?”
  “我......哪个都不选......”陆千澄奄奄一息,咳了几口血出来,血里头还带了半颗牙。
  “再关起来吧,”皇后带着宁歆歆起身,又叮嘱身边人,“无须费力送饭了。”
  梁正晖上路那日,送她夫妻个泉下相见便是。
  行在回宫路上,皇后拉着宁歆歆道:“歆歆,日后与昭儿好好过日子。”
  “儿臣记住了。”
  “说起来,”皇后又笑,“母后还得谢谢你,若非为了你,昭儿也不会有这般动作,母后多年仇怨得报,还是借了你的东风。”
  宁歆歆笑了笑,没说话。
  紧接着,有武婢匆匆赶来,“皇后娘娘,陆氏说,她选法衣。”
  皇后嘴边闪过轻蔑一笑,“准。”
 
 
第112章 生疑   筒骨煨藕,腊肉炕豆丝,白菜炖粉……
  又回坤宁宫, 已近午膳时分,皇后便也没留宁歆歆,稍说了几句话便放她回了重华宫。
  宁歆歆已经陆陆续续从皇后、赵嬷嬷、梁玉瑾处知道了不少事情。
  比如,知道陆千澄此人机关算尽, 一腔才学悉化毒计, 还是个自幼便喜挑拨离间的主儿。
  海鲜之事、情香之事定都少不了她谋划, 当日下场也称得上是罪有应得。
  便如皇后所说,此人酷肖其婆母,恩怨算计薪火相传, 如今息事实属不易。
  宁歆歆本也以为大仇得报,自己内心定然会是万分快意、百般欣喜。
  可真到了事上, 她的心情却复杂了起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但总不是欣喜就是了。
  但不论如何, 尘埃落定便好, 遇刺这种事,万莫再碰上了。
  宁歆歆没再纠结, 扭头进了重华宫的私灶, 里头的宫人许久不见她, 都热络地与她打招呼,脸上欣喜不似作假。
  她也热络地与人回话,如此往来几番, 心里便畅快了许多。
  方才回重华宫的路上, 宁歆歆就已打算好了今日中午做什么, 梁遇明如今伤口还未愈合,饮食还需以清淡为主。
  便做个筒骨煨藕、腊肉炕豆丝、白菜炖粉条。
  筒骨藕汤是湖北的特色,讲究些的得用铫子去炖、炖上五六个时辰, 但宁歆歆没这个条件,便还是用了紫砂煲。
  这道汤一般选用筒子骨,但筒骨上肉实在少,宁歆歆便肋排、筒骨对半放,一个吃肉、一个炖汤。
  洗净血水后,将排骨凉水下锅,放生姜、黄酒去腥,撇去浮沫、出锅后温水洗净。
  此时便取个沙煲,将排骨拿开水、生姜、黄酒先炖上,趁这时间去处理莲藕。
  藕的选择也有讲究,不能选择脆藕,得粉藕才行。
  挑选粉藕也有不少小技巧,一般来说表皮微黄、粗糙、带斑点的多是粉藕,有条件掰开瞧,那就是藕丝连接比较密的容易是粉藕。
  宁歆歆之前在网上找挑藕攻略时,还找到了一条说“七孔是粉藕、九孔是脆藕”的,照这标准果然一选一个准。
  等她到了湖北下馆子喝藕汤,便见得宣传单页上写着:“精选蔡甸九孔藕,够粉够细腻”......
  当场就给她整不会了。
  但她琢磨着,蔡甸藕全国出名,可能就格外不一样吧,所以她之后便还是选七孔藕来煲汤。
  莲藕去皮后切滚刀块,放到沙煲里与排骨一道炖煮,起锅点上盐、葱花和白胡椒面儿。
  炖汤的功夫便可以去准备另外两个菜,这道腊肉炕豆丝也是湖北的名吃。
  豆丝并非是豆皮切丝、更不是豆芽,而是一种面食,做法有些像杂粮煎饼,绿豆、大米、黄豆磨成粉,摊成饼后切作条状或者方块状。
  做好的豆丝可以直接下锅,做成汤豆丝;若要是采取炕豆丝这种最具湖北味儿的做法,那就还要再过油炸上一道。
  腊肉浸泡一刻左右,吸净水分后切做薄片,干锅下腊肉,小火煸炒至出油,倒入姜末、蒜苗炒香,加盐、酱油调味后倒入豆丝,翻炒片刻便可出锅。
  这菜本是应加些辣椒的,但为了梁彦昭的身子,只能略牺牲些口味。
  若他此刻身子康健,那宁歆歆的第三道菜本是可以做同为湖北名吃的皮蛋擂辣椒。
  皮蛋、辣椒、茄子炒在一处,放到个铁钵里,用着木杵擂成丝,瞧着是灰灰绿绿实在不好看,但吃起来却是鲜鲜咸咸,又辣又爽,下饭实在一绝。
  现在也只能是做个清淡爽口的白菜炖粉条,白菜只取里头嫩黄的菜心,与粉条炖在一处,也是家常的美味。
  两道菜都炒好,只剩个汤还在炉上咕嘟着,眼看着也已近午时,却仍不见梁彦昭回宫。
  宁歆歆解了围裙,不由得便走到了宫门处。
  如今梁彦昭身上带伤,她便比平素还更挂心,卷睫以盼,心内焦急。
  ——
  与此同时,宫内天牢。
  轮椅在牢门口处停下,梁彦昭由福生搀着下了层层楼梯。
  与陆千澄所在私狱不同,天牢惯是囚禁重要犯人的地方,牢头众多,灯火也亮,各类刑具密密麻麻陈列了一墙。
  牢内四壁俱是黑砖,昏昏暗暗中带着肃杀,空气中混含着潮湿阴寒,裹着浓重难散的铁锈味、血腥味、腐肉味,令人作呕。
  梁正晖被禁在最中心的铁铸牢房之中,中间立着个木制十字,指头粗细的麻绳捆在其上,铁笼顶上垂着足以穿透琵琶骨的一双巨大铁钩,笼四角也伸出腕子粗的铁链。
  梁正晖还是初八日那身锦衣,并未受到任何刑具捆绑,盘腿坐在木架前。
  见人来,他站起身大喊:“梁彦昭,你害我。”
  这几日里,吐真言药力已散,梁正晖清楚地知道自己当日做了什么。
  大事未成他也知迂回行之,那般失控只能是被人下了药。
  “堂兄莫不是忘了牵机之毒,”梁彦昭道,“是你害我。”
  牵机药者,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1)
  这药发作,人比用了比砒|霜还更痛苦,只是梁正晖胆子小,没敢下多少剂量,本想着以次数取胜,却仍被梁彦昭还治其身罢了。
  事已至此,梁正晖已知大势已去,便索性吐露真言,“早知如此,我真该直接下上足量砒|霜。”
  “你不会得手的,”梁彦昭仍是淡淡,只转头吩咐福生,“宣旨。”
  福生取出一张御笺,扬声道:“传陛下手谕:盛郡王梁正晖辜恩误国,罪无可逭,着玉牒除名、贬为庶人,钦此。”
  宣完手谕,福生走到梁正晖面前,手举着御笺展给他看,又补了句:“陛下另有口谕一则:锁郡王府超制院落,您便还住其间,永世不得离阊都。”
  刚丧父那时,建平帝曾亲自教过梁正晖功课,御笺之上这字,梁正晖识得。
  但这口谕,明显是梁彦昭在搞鬼。
  世间情谊从来都是人未走茶便凉,他若失势,平时盟友必成陌路,永居阊都便是化作了一抔尘,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
  这样的日子,定难过活。
  梁氏男儿金尊玉贵,弯不下这扛着国姓的脊梁。
  “梁彦昭,假传圣谕是大罪,你是太子也不能免。”
  “堂兄如何觉得是我假传口谕,”梁彦昭直接点明了是口谕,“天牢处处是父皇的人,我何苦为了个庶人寻不痛快。”
  宫内羽卫由建平帝与梁彦昭分管,八成在建平帝,二成在梁彦昭。
  天牢里全是建平帝的人,若无他点头,管着不少羽卫的梁彦昭连门都进不得。
  梁正晖心知肚明,可无能为力,他恨恨瞪着梁彦昭,狠狠唾了口浓痰。
  夹白带黄的污物便落在了梁彦昭的绣金云纹的皂履之上。
  此举一出,福生当场就跳了脚,“来人,来人用刑,还反了天了你!”
  梁彦昭抬手制止福生,起身对梁正晖道:“今日会锁好盛郡王府,堂兄便安心在这里再吃上两顿,权当提前过年了。”
  再出去,可就吃不到这般好饭食了。
  见梁彦昭转身要走,梁正晖突然冲到铁栏前头,疯狂地抓着铁棍摇晃,“梁彦昭,澄儿呢?澄儿在何处?”
  说起来,梁正晖喜欢陆千澄,喜欢了二十年,小时是偷偷喜欢,年长是公然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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