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赏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沉默看了眼她,从她各种神情以及小动作中已经看出了她的羞恼,大抵还有诸多懊恼。
懊恼同他生米煮成熟饭?
他直白地问出口,又让盈欢哑口无言,傅如赏道:“我早告诉过你,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难不成还想着旁人?”
盈欢反驳:“我没有。”
她没有想过旁人,只是上回被他表白情意之后,一直难以接受,猛然间与他如此亲近,她自然更缓不过来。
她闷在被子里,没再说话。
后来傅如赏的脚步声出了门,也不知是不是又生气了。
他还生气呢?盈欢撇嘴,他用这么大力气,她才是受伤的那个吧?
她脑子里乱得很,在床褥上赖了许久,才慢腾腾地挪去净室沐浴。热水自然舒服,洗去人的疲惫,盈欢把头整个埋进水中,憋着气,自然也没注意动静。
直到傅如赏在帘子后头轻咳了声,她才猛地从水中出来。
傅如赏道:“我将药放在门口处,你自己取一下。”
她的羞耻心再次让头皮炸开。
净室与主卧相连,不过隔了层竹帘,竹帘隐隐绰绰能照出人身影,她看着傅如赏影子走远,闭上眼,再次埋进水中。
她方才清洗自身,连脚踝处都有些许青紫,可见那人到底用了多大力气。这哪里是圆房,这是恨不得把她吃了……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盈欢迅速地清洗完,披上干净衣服去门口取傅如赏放下的药。药装在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是膏状质地,看着这盒药膏,盈欢又犯了难,这药是用在哪里呢?
是解她身上酸痛?还是……
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只好凭猜测用在了下面。那药有股子香味,还挺好闻的,不过涂起来有些费事。她觉得没有谁家圆房能圆成这样的……
好容易结束了,拉开门问手在门口的婢女:“大人呢?”
婢女道:“大人说,去拱辰司处置公务了。若是夫人有何事,皆等他回来再商量。”
*
拱辰司内。
林海严肃着脸,拍着面前的桌子,质问丹阳郡主身边的婢女:“你方才说,你是如何发现你们郡主不见的?”
婢女虽然得了丹阳郡主授意,但此刻坐在阴沉恐怖的拱辰司刑讯室内,看着周遭那些面目可怖的各式刑具,已经瑟瑟发抖。可郡主也说过,若是她敢说出去,便不止要她不得好死,连她家里人也要受牵连。
婢女咬咬牙,还是坚持按丹阳郡主教她的话说:“奴婢……奴婢当时与傅夫人的婢子一并等在雅间外头,当时房间里许久没有声音。奴婢与她都觉得奇怪,便对视一眼,敲了门询问,也无人应答。我们二人都觉得不对劲,便撞开了那门。可门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狼籍的杯盏,我们二人皆是惊慌不已,便高声地叫郡主与傅夫人的名字。但是无人应答,我们又去问了店掌柜与小二,皆没见过我们郡主与傅夫人。当时我与她分头行动,在那家店的后门看见个科一的人影,一闪而过,我便追了出去,后来便遇见了诸位大人。”
听来是滴水不漏,也并无可疑之处。可以他们办案的经验,越是如此完美的证词,越说明有问题存在。
林海看了眼另一位副使,又一拍桌子,怒目圆睁道:“可根据傅夫人婢女的证词,你曾拉着她去过一趟茅房,理由是你害怕。”
林海冷笑:“你这么大个人了,上茅房还会怕吗?那家店中的茅房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婢女瑟缩得更厉害,却仍是嘴硬:“婢子上茅房,是因为人有三急,这总无可指摘吧大人。至于为何拉着她一道去,是因为进来之时,奴婢在门口撞上了一位贵人,贵人十分生气,骂婢子不长眼睛,还说要将婢子处置了去。那贵人后来还在店中,婢子自然是害怕了。”
林海怒斥:“胡说八道!你是丹阳郡主的婢女,有什么可怕的!”
婢女哭起来,说:“奴婢虽是伺候郡主的,可郡主待咱们这些婢子并不好,动辄打骂,不见得一定能维护婢子。”
……
林海揉着太阳穴,一整个下午都是来回这些车轱辘话,没什么进展。他们强行把人扣下,已经是极大的过失。
此刻丹阳郡主还在拱辰司内,已经很不耐烦,骂了好几次:“你们很了不起吗?凭什么毫无证据的将我扣押在这?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今日如此作为,仔细我明日便向皇上禀报。我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宗亲之后,是显王亲生女儿,不是你们能随意拿捏的对象。”
丹阳郡主骂完,便气鼓鼓地在椅子上坐下。今日之事未成,她已经很是烦躁,若是傅如赏真从她身上查到些什么,那情况只会更糟。
已经过去了许久,天都快黑了。这么久时间,也不知他们从那婢女身上审出了什么,虽说她早已经以她家人做威胁,命令她不许说出任何,可若是拱辰司用刑……
听闻拱辰司这些人十分有手段,最擅长逼供。丹阳此刻内心急躁如火,只好又挑衅那看守之人。
“你们听着,再不放我出去,你们明日便小命难保!”
“放我出去,听见了吗?”
……
自然无一人搭理她。
傅如赏赶过来时,便听丹阳郡主在房中叫嚣,他冷笑一声,踹了脚那铁门,阴森道:“郡主最好配合微臣办案,才能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此事事关郡主声誉,想必郡主也不想放过那人。微臣也很好奇,到底是何许人也,吃了这熊心豹子胆,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等大胆之事,简直是蔑视王法。”
丹阳听罢,果然不再叫骂,只是说:“傅大人,我是本事受害者,你同你的属下这态度,未免太过让人心寒。”
傅如赏冷冷笑了声,只说四个字:“那可未必。”
林海见他过来,将那婢女的证词呈上,“傅大人,这婢子嘴硬得很,您看。”
傅如赏看罢,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将证词递还林海:“这些下人,有些是有卖身契的,有些是没有卖身契的。你让人去查查,这个婢子是否有卖身契,再剖析厉害,记得,将她家人情况也一并调查清楚。”
林海应了声是。
傅如赏往前走再走了些距离,便至宝婵所在的房中。他们对宝婵十分友善,说话都很柔声细语。宝婵早做过了问询,此刻只是在等收尾。
宝婵见着傅如赏来,当即把手中的杯盏放下,有些着急又不敢太过地问:“大人,夫人她……她没事吧?”
傅如赏嗯了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看向宝婵:“我记得,丹阳郡主与她向来不睦,怎么会一道出门?”
宝婵便将原委一一道来:“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没那么好心,果然是歹毒。”她又将当时情形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傅如赏若有所思地颔首,道:“你待会儿便可以回去了。”
宝婵面露欣喜,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盈欢的情况。收拾了一下,便回了傅家。
傅如赏出来之后,又去看了看附近那些人的证词,房中那些杯盏自然也带了回来,交给了仵作去查验。
仵作查验尚需结果,因而傅如赏在等,等待过程中,便听闻显王来了。
显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叔叔,在门口哭天喊地的,也不好看,拱辰司那些人便把他带了进来。他们将显王带至傅如赏跟前,显王见着人,当即又要抹泪:“傅大人,我女儿她没事吧?”
傅如赏摇头:“王爷放心,郡主千金贵体,毫无损伤。”
显王还是有些惧怕傅如赏的,又问:“那我能带她回去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定然吓得六神无主。”
傅如赏对他对视,强硬道:“恐怕还不行。”
显王问:“为何?”
傅如赏道:“还有些事情要向郡主求证,恐怕还得委屈郡主一会儿。”
显王知道自家女儿的个性,他一听这消息,便心想坏了,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叫傅如赏抓住把柄,他的处境就更不妙了。只怕皇帝除了要怪罪他那些贪赃枉法行径,还要多一条教导不好女儿。
他在心中骂丹阳蠢货,坏也该坏得聪明一些,还叫人抓住把柄。
显王笑道:“大人,我骗你们这也不像对待受害者的规矩啊?是否当中有什么误会呢?更何况,这等小事,应当归京兆尹管吧,还劳烦拱辰司,多不好意思。”
傅如赏只是冷眼相看:“王爷若是有异议,可向皇上参禀。至于王爷所说的小事,傅某并不认同。郡主千金贵体,如何能说是小事呢?”
正说着,便听得仵作那边出了结果。
“仵作说,这两只杯子中,有一只有少量迷药残留,另一只……有大量烈性……残留。”那人禀报完,低头推至一边。
傅如赏冷笑了声,看向显王。显王心中一凛,没有出声,只是看了眼丹阳所在的方向。
这事儿若被发现,倒也不至于是大罪,只是少不得要被惩戒。
又听得林海出来说:“大人,那婢子全招认了。说是郡主指使。”
傅如赏淡淡看了眼丹阳,道:“不知郡主还有何话说?”
第28章 送礼
丹阳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 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能回神。她长叹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 即便发现又如何?她身份摆在这里, 这事儿虽凶险,可到底没造成什么恶劣结果,即便傅如赏去找皇帝, 皇帝也不会如何将她重罚。
无非是训斥一番, 禁闭数个月,还能如何?
丹阳没想到, 会被褫夺郡主封号, 降为县主,这无疑是巨大的羞辱。县主那是什么东西?低人一等的东西。
除此之外, 另罚去平安观中清修一年。平安观那是什么地方,地处京郊偏僻地段,可以说是荒凉至极。且陛下特意下旨,无事不得随意外出, 便是要把她困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一年。
临行那日,丹阳在王府中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满屋子的东西。那出卖她的婢女被傅如赏带走, 并给了卖身契,丹阳只得兀自恼怒。只可惜圣旨难违,最后被强行压着上了马车。
这事儿显王也被连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只敷衍说了几句要她好好改过之类的话。丹阳呸了声, 骂他是窝囊废。
丹阳看着马车往出京的方向去,眼看着这些繁华, 都将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一年之后她再回来,只怕要更加落寞。
她暗暗握拳,忽然觉得,只有权利才是最有用的东西。譬如说皇帝,随意便可以处置她的去向,甚至可以随意地处置一个人的生死。
她不禁有些恨自己的父亲,倘若他争气一些,当年夺得太子之位,如今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那么她呢,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尊贵的公主,甚至于她可以做皇太女,日后再做女皇。
她放下帘子,心中的愤恨愈发爆发。
马车行出上京后,便至官道,抵达平安观大约需要四个时辰。丹阳在车中小憩,忽然间被颠簸晃醒,一时脾气上来,又开口骂人:“你们怎么驾车的?会不会驾车?如此颠簸是要晃死谁啊?”
说罢,便掀开帘子意欲发怒,她虽不再是郡主,可也是还是县主。
可帘子外头竟一个人也没有,车夫、随行的婢女侍卫都不见了。
丹阳有些慌张,这时候身上也渐渐脱了力,她念头中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必定是傅如赏做的,除了他,再没有旁的人敢这样做了。
他在报复她,报复她要害傅盈欢,她、她不能束手就擒……
丹阳挣扎着想要从马车上下来,她必须得离开这里。她自己用过的手段自然明白,若是她待在这里,等一会儿别会有男人过来,玷污她的清白,而且一定是个极其下贱的男人。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的尊贵?
她无法忍受。
丹阳强撑着从马车上跳下,栽倒在地,踉跄着往旁边的树林走去。头脑渐渐昏沉,手脚也失去力气,她再次跌落在地。
过了会儿,有脚步声停在她跟前。
那是一个俊美到妖冶的男人,面色苍白到不似活人,即便是这炎炎夏日,身上却披着鹤氅,长绒毛围脖子一圈,简直与这季节格格不入。
他以那双狭长而阴郁的眼神打量地上躺着的那女人,露出嫌恶的神色,一抬手,吐字慢而清晰:“长得倒是挺不错的,就是身材差了些。”
男人慢条斯理地蹲下,用手中的剑柄挑起女人的下巴,仔细打量。丹阳被他一看,只觉得周身发冷,可身体里却由内而外地滚烫,不由得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