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婢女是裴筝送来的嬷嬷安排过来的,那两个嬷嬷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来到这指挥使府,那皱起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缺三落四的,看得人不痛快,府里没有一点规矩。尤其是听说,新房里竟没有一个下人伺候,简直是炸了锅,连忙把府里的婢女们聚在一处,挑了几个机灵些的过来。
指挥使府的婢女们都是后来才挑的,并不认识傅盈欢,还是昨日才听闻,这位新主母是傅大人曾经的继妹,十分不得大人喜欢。今日见了,果真如传闻一般,十分不得喜欢,也不知道这主母之位能不能坐得下去?
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一说,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伺候人。婢子们一面服侍她梳妆,一面命人去准备热水,要伺候她沐浴,另一边,自然还得收拾喜床。
这喜床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乎没变。
傅盈欢脸色有些窘迫,她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她可怜,尴尬。这便是傅如赏的目的吧,要她难堪,他达到了。
不过这种程度,傅盈欢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于还觉得松了口气。比起同他圆房来说。
虽说——是答应了替他生个孩子,可是到底没做好心理准备。昨夜之前,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如同一个海浪,一下子扑在跟前,把人都拍傻了,她才发觉,她压根没有准备好。
再直白一些,便是她怕得要死。
傅如赏身材高大,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怕他折磨自己。本来、本来她是觉得,傅如赏只是吓吓她,不会真对她做什么,因为傅如赏厌恨她,只怕厌恨到不愿意同她有什么接触,可昨日他忽然将她压住,男女身材的差距尽显无疑的时刻,她忽然便怕起来了。
倘若他真要对自己做什么呢?再严重一些,倘若他折磨自己呢?
傅盈欢无声地叹息,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眼下的乌青昭示出她昨夜没睡好的事实。昨夜提心吊胆了一夜,怕傅如赏去而复返,因而整夜都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
今日这一圈乌青,瞧着甚是难看。不过左右也无人看,她拿脂粉盖住,便可装作无事发生。
很快便有人备好热水与浴桶,傅盈欢不习惯被人伺候沐浴,便将她们都遣出去,一个人踏入宽大的浴桶。
热水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紧绷的精神仿佛得到放松,傅盈欢闭目养神,放空一切,只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她泡澡得忘我,连外头动静都没听见。
傅如赏过来之前,嬷嬷已经将他训斥了一番,大意是说他如此草率,日后必定会后悔,也对不起新娘子之类,也将安排都告知了他。
“傅大人,既然老奴是奉皇上之命来的,也请大人别怪老奴用皇上压大人一头了。”
傅如赏抿唇未语,左耳进右耳出,来了这新荷院。
昨夜之事,历历在目。傅如赏薄唇紧抿。
她那样的畏惧自己,他本应该感到高兴,却没来由地一股无名火起。
离开新荷院后,径自去了书房,处理了一夜的公务。直到近五更天,才在书房里暂且歇息。
至天光大亮,傅如赏捏了捏眉心,眼下乌青与微出的胡茬掩不住疲惫与困倦。他看了眼时辰,命青采伺候简单收拾了一番。
她此刻应当很高兴吧,逃过一劫。傅如赏无声冷笑。
“去新荷院。”总不能真让她如此轻松,毕竟他是这样的饱受折磨与痛苦。
傅如赏跨过拱门,便近新荷院院门,远远地便听见门口的婢女有说有笑。婢女是嬷嬷安排过来的,他已经知道。这些婢女是当时青采挑的,可因傅如赏不喜被人伺候,她们大多被发去了外院,不得近身,他见得不多。
倒不知道,原来青采的眼光这样差,竟纵容婢女在背后乱嚼舌根。
“哎,你说这夫人也是……听闻大人不喜她们,该不会过几日,便将她休弃吧?”
“不好说,你方才瞧见了么?她那一脸难堪的模样,也真是的,明知道大人不喜欢她,竟还凑上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嫁给了大人……结果大人昨夜直接去了书房……”
“唉,其实夫人也挺可怜的,一夜之间就从贵家小姐,变成个无家可归的人……”
傅如赏唇更抿,冷冷一眼,三两步跨至她们跟前,厉声道:“你们俩,去管家那儿各领三十大板。”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当即噗通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甚至不知道是哪儿做错了什么,可听到三十大板,还是使劲地求饶。这三十大板下去,命都要去掉半条。
傅如赏没心思听她们求饶,冷声吐出个“滚”字。
除去这两婢女,还有四个在一旁等候,也是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跟着跪下来低头认错。待傅如赏推门进去,才想起来叫住人……
大人……夫人她正在沐浴……
但已经晚了,傅如赏跨过门槛,顺势反手将门合上。
剩下的几个婢女面面相觑,心道:这……应当也无妨吧……毕竟大人与夫人都是夫妻了……
即便这么想,脸上还是面如纸色,只怕等会儿大人也要罚她们三十大板了。
傅如赏进门后,发觉室内安静至极,一眼竟未发觉她的身影。
他一怔,人不在?
才想罢,便听得咕噜的水声淌出来,从那扇海棠春色的屏风后面,窜出个曼妙倩影。
傅如赏呼吸一滞,心说:转身。但脚底却仿佛被水鬼抓住脚,一步未动。
傅盈欢方才将头整个埋进水里,水声将推门声音隔绝在外,因而并未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她深呼了口气,回头发现衣裳搭在外头,便转了身出来。
而后神色呆滞。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第11章 请求
傅盈欢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里捂住自己,往后躲回浴桶后面。她们不是在外头候着?怎么来人也不通传一声?
她脑子里嗡嗡的,简直要哭了。它方才瞧见什么了?还是什么都瞧见了?
那屏风影影绰绰,显出蜷缩在一旁的身影。傅如赏转过身,还是道了声:“没什么看头。”
想了想,补了一句:“若是知道你在……我不会进来。”冷笑的语气,意思便是,他不屑进来瞧见这一幕。
傅盈欢吸了吸鼻子,在心里骂了一句,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措辞,只好骂他:坏蛋!
她被看去身子,分明是她吃亏。他倒说得……他吃亏似的,还没什么看头。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也没那么差吧?她之前一直被人夸说身材很好的。
傅盈欢胡思乱想里,听见门轻碰了声,傅如赏似乎是走了。
她探头瞥了眼,确实不见踪影。这才迅速地出来拿了衣服,很快换上,可心绪纷乱,愣是扣错了几次。待出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门口只剩下四个婢女,个个都如霜打的茄子,将头低得更低,异口同声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傅盈欢愣了愣,问那两人去哪儿了,她们便异口同声地恭敬答道:“回夫人话,她们冒犯大人,大不敬,被大人发落了。”
她脑中冒出个大问号,发落了?他处置人没问题,傅如赏向来待人颇为严厉,只是……他忽然过来,就只为了处置两个婢女?难不成,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么?
傅盈欢一头雾水:“我没什么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们应是,退去院子里候着。傅盈欢辗转回到房里,在贵妃榻上坐下,沾地那一瞬,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发了会儿呆,想起她娘来,她娘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大夫?
傅盈欢起身往门口去,半只脚跨过门槛,又一顿,可她还不知晓她娘被安置在何处。若是问下人,她们也不见得清楚,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去问傅如赏。可是不久之前那事儿,她一回忆起来,仍觉脸颊微红。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男子看见身子。
虽说……虽说他们如今是夫妻了,即便是对离心的假夫妻。傅盈欢轻声叹息,白皙长指扶着门框,微微蜷曲指节,还是去找他吧……
她行至院中,招来个婢女,问傅如赏的行踪。婢女摇头,只道不知。傅盈欢一怔,又问书房在哪儿,婢女给她指了路,想了想,说自己带她去。
傅盈欢跟着那婢女行至傅如赏书房,他的书房单独成院,占地颇宽,藏书楼也一并设在同院中。去书房的路上,经过府中不少地方,傅盈欢粗粗看了几眼,除了几盆最简单的绿植,什么装饰也没有。
这哪里是家?她神色微变。
书房大门由两扇气派大门组成,上头挂了个“四合”的牌匾,傅盈欢认得出,那是傅如赏的笔迹。傅如赏自幼便文采斐然,于字画上亦有造诣,只是最后却成了个武官。
她收回视线,看着婢女上前叩门。
“夫人来寻大人。”婢女交代来意。
开门之人是青采,他看了眼傅盈欢,便侧身让开路,只叫傅盈欢一个人进去。
傅盈欢跟着青采进大门,二人停在小门前,青采道:“夫人请自行进去。”
傅盈欢推门,第一眼并未见傅如赏身影,视线再往后转,才瞧见窗前的人。他背过身,手在身后背着,语气冷淡:“什么事?”
她心虚,声音也低:“我……我想见见我娘,可以吗?”她声音本来就偏轻柔,放低之后,便愈发轻灵。
傅如赏转过身来,逆着光站在窗下,今日天气尚可,阳光晴好,洒在他身上,傅盈欢看着,神思微微一顿。
不过只片刻,被傅如赏的话拉回思绪:“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虐待她?或者什么?”
他看着傅盈欢,她面前明晃晃写着不相信他,他轻嗤了声,又道:“也是,我答应你的前提是,你得给我生个孩子,如今的确没成。”
傅盈欢将眉眼垂下,没成难道怪她?分明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昨夜都不愿意碰她便走了,她总不能凭空造个孩子出来……
方才她沐浴之时,趁机思考了一下当下处境,她既然答应了,便不该抱有什么奢望。虽说最好的办法是,他能放下仇恨,接纳她们。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她既然答应了,便不能想着白白得好处。
她做了心里准备,倘若他真要她,也没什么……是她该做的。
她又胡思乱想,听见傅如赏说:“待会儿,让青采带你过去。”
“谢谢。”她轻声道,“我、没别的事了,那我便先走了。”
“等等。”傅如赏忽然出声,她转身的动作一顿,心也跟着提起来。
虽说……没关系,但若是青天白日,在这儿……那、那还是不大好的。
她紧张起来,好在傅如赏只说:“明日,我会带你进宫一趟,皇后娘娘想见你。当然,你也可以见到皇上,若是你想求情……”他轻哼了声,没再继续,“既然嫁给了我,你的身份一举一动便代表着我的面子,你知道怎么做?没有拿得出手的门面,便让青采去库房里挑。”
“好。”她点头,迈出门去。
傅如赏看着她背影,轻吐出口气,垂下手,搭在旁边的窗台上。
早上本想去找她,顺便告诉她那个女人已经让御医瞧过,结果出了些意外,便忘了。他一闭上眼,还能回忆起来,简直是好一场白日梦。
他复睁开眼,不再去想。
*
傅盈欢出来,便对青采说:“劳烦。”
青采是自幼跟着傅如赏的,她也识得,很听傅如赏的话,能力也强,人也还行。
青采微颔首,走在前面,领她绕过几处游廊,进到一处幽静小院儿,名唤致远轩。他只送她过大门,便停住脚步,似乎有话要说。
傅盈欢看向青采,听他唤自己:“小姐。”
青采低着头,近乎哀求的语气:“这么说,兴许你会觉得很可笑,但是青采请求你,对少爷宽容一些,好一些。你与夫人和老爷,拥有的东西大抵很平常,并不觉得很稀有,但少爷他不同。他……所作所为,也并不如你们所想那般十恶不赦。”
青采有些懊恼,这些话,本不该由他说,也说得语无伦次。他深吸一口气,朝她鞠了一个大躬:“总而言之,请你多担待一些吧。”
第12章 亲吻
青采说罢便大步走了,剩下傅盈欢有些发懵。
“小姐!你没事吧?!”她听见宝婵惊喜的声音。
宝婵从窗内远远看见她,几乎是飞奔而来,握着她的手便要抹泪:“小姐,那人没欺负你吧?”
她把傅盈欢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根汗毛都没掉,这才松了口气。昨日她跟着照顾苏眉,进了这指挥使府里之后,便被带至这处院子,再瞧不见小姐的一点踪迹,她心里担心得紧,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好在她们安定下之后,很快有人领着御医来给苏眉看病,更是带来了好些珍稀药材。宝婵看在眼里,欣慰几分,只是欣慰之后,不免又想,这是以小姐的终生幸福换来的,便又惆怅不止。
“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他真的没有欺负你吧?”宝婵拉着傅盈欢的手进门,压低声音问道。她指的欺负自然是说……床笫之事上的。
傅盈欢摇头,但宝婵不大放心,还要掀她衣领。被傅盈欢红着脸拦下,哭笑不得答道:“当真没有。他昨夜并未……”
傅盈欢小声把剩下的话讲完,并未同她圆房。
宝婵拧着眉头,又觉得松了口气,却又同时吊着一口气。他娶妻子,新婚却不圆房?这是为何?难不成真只是为了羞辱她们小姐?娶她回来,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可似乎也不对。他若是恨,应当更恨夫人,却请了大夫来给夫人治病……
宝婵搞不懂了,大抵这些玩弄权术的人心也与常人不同。
既然搞不懂,便索性不想下去,宝婵领着傅盈欢至苏眉床边,一看见苏眉好转的脸色便喜笑颜开:“小姐,你瞧,昨日御医来给夫人看诊后,开了些药,夫人喝过药这会子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