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拱手,“回殿下,还未确定,不过宁王跟齐王的人都在争取。”
他们俩心里有鬼,都想派自己人去渝州,能捞一笔是一笔,而齐王,估计还存了要一举掀了宁王老底的目的,这种互相撕咬的戏码,东宫现在,当然乐见其成,这事情最好发酵得更厉害,这样说不定能一石二鸟。
季景辞敲了敲梨花木桌,准备开门见山,“孤要亲去渝州城。”
什么?陈楠跟虞方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显然都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沈越止直接问道:“殿下,这是为何?”
在臣属面前,他向来是紧守本分,此时也是心中着急,才会直直问了出来。
陈楠也站了出来,劝道:“殿下,古语有言‘君子不立危墙’,您堂堂一国太子,岂可直入险地,更何况这渝州瘟疫并不十分严峻,又有怀水阻隔,影书在宁王处就行了,到时候咱们在京坐收渔利,岂不正好?”
还有一点他不好直说:渝州山高水远,季景辞又双腿不利于行。
这些都是事先的打算,季景辞岂会不知,可是他很担心宋舟,她一个女子,捅了渝州城这个马蜂窝,只怕已经身在漩涡中心而不自知。
他并不是一个独断的主君,今日叫的都是他的心腹,他必须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说服他们。
“这是影书刚刚传回来的密报,你们看看吧。”季景辞看了一眼常福。
常福收到示意,恭敬的将托盘上的密信递给沈越止,沈越止拆开看罢,有些难以置信,“这,怎么会?”
陈楠等人也上前一一看过,皆有些不敢相信,“之前不是说只是来自西北的寻常痘毒,并不致死么?影书这情报可准?”
“应该是真的,不然宁王也不会下令秘密处理掉那些尸体,他们是想当做无事发生把这事捂过去。”沈越止叹息。
陈楠意识到什么,他跪了下来,“即是如此,殿下更不能以身涉险了,谁知道痘毒还会在渝州变成什么模样。”
季景辞上前扶起陈楠,“少詹事,你的担忧孤都清楚,只是孤是大晋的太子,渝州百姓也是大晋的子民,此次疫症越发复杂,两位兄长无论谁去这件事都会不了了之,只有孤去了,才能还渝州百姓一个公道,此其一。”
“其二,若是能凭此事,一举将他们拉下马,孤这腿好不好得了,也不是特别重要。”
其三,就是私事了,他并没有说出来。
羽林卫本就是太子亲卫,虞方很是关注太子的人身安全,“可是殿下,您若离了京都,只怕宁王跟齐王都会下狠手。”
季景辞弯唇,揉了揉膝盖,“孤怕的还就是他们不上钩。”
既然太子已经下了决定,且这么做也有巨大的收益,陈楠他们也只能接受,为人臣子,干的不就是为君分忧的事儿么。
“陛下会答应吗?殿下准备何时去跟陛下请旨?”虞方有些担忧。
“父皇只怕巴不得孤自行请旨过去,倒完全不必操心他会不应,明日一早孤就进宫去。”
几人又商量一下部署,陈楠留守京城,负责调度安排,虞方跟沈越止随季景辞同行。
确定好各自任务,季景辞朝虞方吩咐道:“影剑让他先行一步,孤另有密令交给他。”他腿脚不便,只能走水路,影剑一路快马,想必速度会快很多,希望来得及。
虞方心下诧异,面上却恭敬道:“是,殿下。”
第二日一早,季景辞便进宫请旨,不出意料晋安帝果然很爽快的就下旨让太子负责这次渝州瘟疫,他还特意在小朝上叮嘱了太子要注意安全以彰显父子情深,季景辞领旨谢恩。
宁王季景言得了消息,很是郁闷,回了府上,气得砸了好几个花瓶。
“我明里暗里请了几回旨都不让我去,你说父皇这是何意?”他一把捏住王萍儿的手腕,气呼呼问。
宁王力气大,王萍儿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委屈道:“殿下,您弄疼妾身了。”
宁王这才松开她的手腕,王萍儿长舒一口气,斟酌道:“殿下,太子去总比齐王好,您想啊,他俩无论是谁都不会放过您,既然皇上不让您去,那谁去不都一样?而且太子身体本就不好,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呀,在渝州出个什么事儿也怪不着您不是?”
他哼了一声放开,“给你爹传信,就说太子要下渝州了,就他跟你表哥干的那些事,若是被翻出来,只怕吃不了兜着走,该怎么做让他心里最好有个数,你可明白?”
王萍儿心道:还不都是替你做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还跑得掉?
不过她终究不敢说出来,只低低应声,“妾身明白,只是殿下,赵家那里?”
“哼,老二一直跟在我身后喝汤,这次只怕他也是坐立不安,没想到咱哥俩儿这么快就又要合作了。”
恐怕也只有宁王一个人觉得齐王总是跟在他身后喝汤了,王萍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也不知道她爹是怎么看上这草包的,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气定神闲的齐王季景喻与气愤的宁王形成鲜明对比,他借着请安的借口留在了翊坤宫用膳。
章皇后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到儿子了,此时心里也很高兴,她夹了一块鲥鱼放入齐王的碗里,“喻儿,知道你今日过来,母后特意做了你最爱的清蒸鲥鱼,快尝尝。”
季景喻搁下玉箸,“母后,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都说了好多次了,您不必如此,吩咐膳房一声就行了。”
章皇后秀美的脸笑得更加灿烂,她拉了齐王的手道:“儿子大了,也知道心疼母后了,你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母后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来,快尝尝吧,小心刺。”
季景喻看着温柔的母亲,不禁想起自老奴那里听到的闲话,他暗想:这乱嚼舌头的奴才真是该死,看在这么多年伺候的份上,把他撵回老家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喻儿,母后听说太子请旨下渝州去平息瘟疫?你父皇已经同意了?”
“嗯。”季景辞埋头跟玉碗中的鱼肉作斗争。
“那赵家的事怎么办?”章皇后跟季景喻母子几乎无话不谈,她也是知道齐王这些年有不少收入都是来自赵家。
吃完鱼肉,季景喻噙了口香茶漱口,“母后不必忧心,此事正中下怀,孩儿已经安排好了,万万出不了岔子。”
“哦?”
季景喻长相随了章皇后,俊秀又带了三分魅惑,他略略弯唇,“之前老三摔了腿隐在幕后,惹得大老粗疯狗似的追着孩儿,孩儿才不得不在渝州这事儿上想法子,这次老三竟然跳出来甘当马前卒,您放心,大老粗只怕该去咬他了。”
章皇后还是有些忐忑:“可是赵家那里会不会出事?”
见章皇后几乎没怎么动筷,季景喻细心替她布菜。
“母后放心,孩儿已经准备好了后招,不管他俩谁输谁赢,亦或两败俱伤,咱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您且看着吧。”
见季景喻一脸高深莫测,章皇后放心了许多,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眼见天色渐晚,内侍在门口探了几次脑袋,季景喻叹息一声:“母后,天色不早,孩儿该回王府了。”
“嗯,去吧。”
章皇后眷恋地望着季景喻渐渐远去的背影,宝蓝色护甲在紫檀木桌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第35章 农夫与蛇(三合一)事成之后,我要王……
宋舟到崇文大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不少铺子已经准备开门做生意了,她略微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仁和堂。
大清早的只一个小二在忙着打扫尘灰,见宋舟这番模样,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来买药的还是另有什么事情。
“小哥,我来......找你们大少爷。”脖子虽还很是不适,好歹说话能清楚一点了。
小二见宋舟虽略显憔悴,却落落大方,明显能看出来是大少爷喜欢的款,他不敢怠慢,连忙请了宋舟去楼上厢房坐下,打发人去宅子请赵名就了。
赵名就在阿禾房里睡得正想,有人敲门正要发脾气,一听说是个仙女似的姑娘找他,他心下划过宋舟的影子,立马翻身准备起床。
“少爷......”阿禾欲言又止。
赵名就有些不耐烦,“怎么?”
阿禾见赵名就这模样,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又是嫉妒又是酸涩,她自认摆出了最柔美的样子,伸手去拉赵名就。
赵名就却没理她,拍拍屁股“嘭”地跳下床,趿了鞋子就要去推门。
阿禾知道,她的卖身契还在宋舟手里,今日怎么也得哄了赵名就替她拿到身契,她眨眨眼挤出了几滴眼泪,“阿禾听赵掌柜的留在这里,小姐定是误会了阿禾,阿禾怎么说也是少爷的人了......”
“走吧,本少爷这就将你讨了来。”
赵名就瞟了一眼阿禾,笑嘻嘻地出门往仁和堂去。
阿禾只得穿好衣裳,快步跟上。
赵名就一上楼来,见果然是宋舟,他打量了一眼宋舟的脖子,笑得暧昧,“宋大夫,真是稀客呀。”
见宋舟盯着身后的阿禾,他敲了敲扇柄,“阿禾,还不过来跟宋大夫打个招呼?”
阿禾低着头上前,看着有些忐忑,“小姐。”
赵名就有些看不惯阿禾这怂样,踢了踢桌脚,“都是本少爷的人了给本少爷把背挺直咯。”
宋舟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只觉胸中有一口恶气,盯着阿禾冷冷问道:“你知道昨晚上会发生什么,你是故意躲起来的,所以昨晚上是赵家派的人?”
赵名就见阿禾还一直低着头,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宋大夫,你今日会上我这仁和堂,想必已经猜到昨晚上是谁派的吧?本少爷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咱们能坦诚一点别老套来套去么?”
宋舟听他如此说,心下石头放了一半,不过为了防止被套话,她还是得一步步试探赵名就的底线。
想到此,她假装诧异地看向赵名就,“你都知道?”
赵名就甩着折扇,一脸得瑟,“嗯,你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本少爷都知道,甚至你今日为何过来,本少爷也知道。”
“哦?那你说说看我是为何?”
赵名就见宋舟一双桃花眼灼灼,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骨髓酥麻,他忍不住想也不知在床上这又是何等妙景。
宋舟见他眼神不对,轻咳一声,赵名就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现在你被王家逼上了绝路,”他指了指宋舟,又指了指自己胸口,“只有我赵名就能救得了你。”
宋舟很不喜欢他的眼神,也不想跟他废话,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没错,她现在得罪不起他,她压下心中不适,“嗯,不错,那你可愿意?”
赵名就低低笑出了声,得意的用扇柄挑起了宋舟的下巴,“我当然是愿意的呀,只是我父亲那里不好说,关键是要看你宋舟有什么诚意。”
宋舟垂眸,松开袖中紧攒的拳头,轻轻移开他的扇柄,认真道:“我有证据这次瘟疫是王家千里投毒。”
赵名就毫不吃惊,“不够。”
原来赵家知道这件事!看赵名就这态度难道他们也有证据?一直忍而不发是在等疫情发酵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宋舟心思转了几转,又抛了一句,“回春堂屯的楠楠草很快就会没有效果了。”
“你说什么?”赵名就有些不信。
看来他们不是在等发酵,而是在等时机?
宋舟就知道,“初始传过来的痘毒,楠楠草确实有奇效,陈三母子就快痊愈了,可是我另发现两户百姓,这楠楠草对他们完全没有效果,而且传染性更强了,我猜渝州城不算小,这样的百姓绝不止两户。”
“可是这跟我赵家有何关系?”赵名就翘起了二郎腿,说实话百姓如何他一点都不关心。
宋舟试着站在赵家的立场去分析:“赵家难道不想独揽渝州的药材市场?恐怕你们早就有这个野心了吧,我不仅有王家千里投毒的证据,还有他们杀人灭口的证据。”
“只要赵家有本事让王知州跟王家接受审问,我手上的证据他们绝对翻不了身,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将很难再有,这次赵家虽然赚了不少,但是跟王家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吧。”
“而且现在痘毒传得如此之快,要是不及早控制,等渝州变成一座死城,你们又如何独善其身?稳稳当当地挣银子不好吗?”
赵名就笑嘻嘻地摇头,“不好,”他毫不收敛地打量着宋舟,“银子本少爷要,美人儿本少爷也要,如何?”
赵名就自认抓住了宋舟的弱点,处在了绝对的优势位置,整个人看着得意又放肆。
宋舟只觉这人恶心至极,但是此时她并没有其他选择,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
跟这种人打交道讲什么信义,先答应了,以后拆桥也没有心理负担,想通了之后,她调整了情绪冷静下来,“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两个要求。”
见宋舟终于妥协,赵名就觉得人生从来没有如此舒心过,嘴角忍不住咧了起来,大方道:“你说。”
“事成之后,我要王鼎盛跟昨晚上那人的命。”
“可以。”
宋舟瞥了一眼一直低眉敛目的阿禾,伸手指了她,“我还要她。”
阿禾猛然抬头,见宋舟眼神冰冷,她恐惧地看向赵名就,“少爷......”
赵名就挑了挑眉毛,“就这?好说。”
阿禾一把跪在赵名就身前,扯着赵名就的衣角哭道:“少爷,少爷,阿禾已经是您的人了,您救救阿禾,呜呜......阿禾不想回去......”
赵名就最烦女人哭哭啼啼,阿禾本就只是清秀,这一哭就有些难看了,这幅样子顿时让赵名就厌恶无比,他一脚踢了开来,“你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敢说是本少爷的人。”
阿禾被踹得胸口生疼,见赵名就神色不耐,她不敢再上前去拉扯,只能绝望地坐在地板上哀求哭泣。